趙靜蓮
摘? 要:從語言學角度出發(fā),考察了S.797敦煌古戒本的字詞價值,古戒本中一些具有時代特色的文字,有助于厘清文字發(fā)展的脈絡;它還保存了一些未見于傳世文獻的字詞,可以彌補古代字書編撰之缺。關于S.797敦煌古戒本的譯者問題,通過敦煌古戒本與傳世戒本譯語、敦煌古戒本與竺法護譯語的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該戒本既不是曇摩持戒本,也不是竺法護戒本。至于敦煌古戒本的語言風格,總體上是明白曉暢而不是晦澀難懂的。
關鍵詞:S.797敦煌古戒本;文字;詞匯;譯者;語言風格
英藏S.797《十誦比丘戒本》(以下簡稱“古戒本”),是年代較早且有確切紀年的敦煌寫本,其寫經(jīng)題記明確提到“建初元年”,表明它的抄寫時代不會晚于西涼建初元年(405)。在敦煌文獻中,該古戒本還有BD6197、P.4505、S.5738、貞松堂2號、成賢齋1號、浙敦112號、S.4636等多個版本,其中大多殘缺,S.797戒本是最為完整的[1](P110-114)。日本學者矢吹慶輝的《鳴沙余韻·解說篇》[2](P123),西本龍山的《國譯一切經(jīng)·律部十九·解題》[3](P12)、《四分律比丘戒本講贊》[4](P95),平川彰的《律藏の研究》[5],國內(nèi)學者劉丹的《敦煌漢文律典研究——以〈十誦律〉為中心》[1]等,均對該古戒本進行了研究。這些學者一致認為,S.797古戒本屬于十誦律系統(tǒng)。作為南北朝早期的敦煌寫本,古戒本中的字詞頗有研究價值,目前學界對此關注較少。同時,古戒本的譯者與風格也存在一定爭議。有鑒于此,本文擬從語言學角度出發(fā),對這些問題加以探討。
需要說明的是,S.797、P.4505等敦煌戒本的錄文及文字圖片,均是筆者依據(jù)國際敦煌網(wǎng)站IDP圖片整理而成的。本文引文凡是出自《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的,均用大寫字母T表示;其中,T后數(shù)字表示冊數(shù),P后數(shù)字表示頁碼,a、b、c分別表示上、中、下欄。
一、敦煌古戒本的字詞價值
我們首先對S.797敦煌古戒本的字詞價值進行考察。從語言學角度來看,古戒本中的一些文字,有助于厘清文字發(fā)展的脈絡;同時,它還保存了一些未見于傳世文獻的字詞,可以彌補古代字書之不足。
(一)厘清文字發(fā)展脈絡
在S.797敦煌古戒本中,一些文字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可以為我們提供文字演變的歷史線索,有助于厘清文字發(fā)展的脈絡。
1.【】
若比丘于外乞帛(白)毳用作衣,尼薩祈波失提。若比丘乞黑毳用作衣,尼薩祈波失提。若比丘乞帛(白)黑毳及種種毳用作衣,尼薩祈波失提。
劉丹認為,這里的“帛毳”就是“憍奢耶(野蠶絲)”之意,并據(jù)此認為古戒本翻譯并不準確[1](P122)。這一觀點有待商榷。P.4505三處分別作“”“”
“”,貞松堂2號三處分別作“”“”“”[6](P3668-3669)。實際上,“”諸字均是“丐”字?!捌蜇ぁ睘榍笃颉⒂懸x,佛經(jīng)習見。西秦圣堅譯《太子須大拏經(jīng)》:“我大貧窮,欲從太子有所乞丐?!保═3/P422a)姚秦竺佛念譯《出曜經(jīng)》卷十六:“吾居深山無方自存,當習詩頌歌詠游處人間,乞丐自存。”(T4/P693c)唐代窺基《觀彌勒上生兜率天經(jīng)贊》:“有一貧女,游行乞丐,得一金珠?!保═38/P283a)
在西漢馬王堆帛書中,隸書“丐”字有作“”[7](P904)、“”[8](P38)者,“”“”“”“”諸形正是由此演變過來的;“”“”“”等字,又是在“”等的基礎上下加丿筆而來。真大成認為,“丐”為晚出字形,是在漢代“匄”字形的基礎上訛變而來的[9](P73-74),其實并不確切。西漢馬王堆帛書中的“”“”,均是在金文“”(?簋)[10](P1013)基礎上省筆變形而來,省略了“”部件中的“”。《敦煌俗字典》收有“”
(甘博004《賢愚經(jīng)》)[11](P232),“”當是在“”基礎上省上點筆演變而來?!抖鼗退鬃值洹酚质沼小啊?/p>
(敦研151《道行般若經(jīng)》)[11](P232),此字當是承“”
又省略最上面的點筆而來,“”是承“”而來,“”
是承“”而來。而《廣韻》所收“丐”字異體
“丏”[12](P232),即是承“”而來(中間筆變丨而加長)?!啊庇挚蛇M一步演變?yōu)椤柏ぁ??!啊边B筆作“”,“”變?yōu)樨P,右側又增橫筆?!柏ぁ钡某R姰愺w字“匄”,則是在小篆字形“”基礎上演變而來。南北朝時期,“丐”的“丐”系異體字及“匄”系異體字均常見。北魏《賈思伯夫人劉氏墓志銘》:“泉鹿慿養(yǎng),丐以克家……歸妹順動,家人丐位?!眱商幏謩e作
“”“”[13],為“丐”系列。西魏《趙超宗妻王氏墓志》:“雖跡非丐飯,而事合糞衣。”“丐”作“”[14](P24),亦為“丐”系列“丏”的變體。北齊《張世寶三十余人造塔記》:“丐割家珍,敬造磚天宮一區(qū)?!薄柏ぁ弊鳌啊盵15](P15),則為“匄”系列。S.797及同時敦煌古戒本中“丐”的諸種異體字富有六朝特色,目前未見于傳世文獻及其他出土文獻,為我們厘清“丐”字的發(fā)展脈絡提供了寶貴的線索。
2.【】
若比丘檀越舍有甘美奶酪、生蘇、熟蘇、麻油蘇。(小注:麻油蘇者,非是秦地麻油蘇,乃是胡餅麻蘇。)魚肉、羊肉、腐(脯)肉,比丘身不病瘦,為己身故,于檀越舍索上甘美者,波失提。
“胡”承前“秦地”而來,“”即“坔”。五代可洪《新集藏經(jīng)音義隨函錄》卷十七唐代道宣集《曇無德部四分律刪補隨機羯磨》卷下“近埊”條:“埊,音地,古文作埅、坔二形,則天皇帝作埊?!盵16](P58)北宋夏竦《古文四聲韻》(文淵閣四庫全書版)卷四《至韻》,引唐代崔希?!蹲牍拧贰暗亍弊秩巍皥h”“埅”“埊”?!墩滞āね敛俊罚骸皥h同地……見《同文舉要》,按坔即埊之省?!盵17](P188)張自烈認為,“坔”由“埊”省略而來。由于唐代以前典籍中未見“地”作“埊”的寫法,因此,可洪認為“埊”為武周新字?!蹲謪R補·土部》:“埊字或謂武后所制。然竇蘋《唐書音義》已云見《戰(zhàn)國策》,又《亢倉》《鹖冠》皆以地作埊,其為古文無疑?!盵18](P495)張涌泉指出,竇蘋所見《亢倉》《鹖冠》等書,很可能是唐五代以后的傳刻本,不能反映古本用字的原貌[19](P213)??珊檎J為“坔”是“地”的古文,而S.797古戒本中的“坔”提供了六朝古字形的確證,“羅叔蘊謂武氏制字多沿六朝俗作”[20](P13333),疑“埊”即為“坔”改造而來。
(二)彌補字書編撰之缺
在S.797敦煌古戒本中,一些文字不見于其他文獻,可以為字書詞典的編撰提供確鑿的例證。
1.【】
若比丘半月聽一洗,除其因緣,過者,波失提。何謂因緣?春五日,夏一月,名曰兩月半洗,天熱病瘦遇風天雨作行道,此謂因緣。
“”,P.4505、貞松堂2號皆作“務”[6](P3681),“作務”佛經(jīng)習見。后漢支婁迦讖譯《道行般若經(jīng)》卷四:“譬若狗子從大家得食,不肯食之,反從作務者索食?!保═8/P447a)西晉安法欽譯《佛說道神足無極變化經(jīng)》卷四:“彼世界國王急性常喜瞋恚,其中人民役使作務,甚大勤苦?!保═17/P814c)后秦佛陀耶舍共竺佛念譯《長阿含經(jīng)》卷十八:“現(xiàn)城中人皆起作務,謂為是晝?!保═1/P22b)蕭齊求那毘地譯《百喻經(jīng)》卷四:“昔有工匠師,為王作務,不堪其苦,詐言眼盲,便得脫苦?!保═4/P557b)唐代義凈譯《根本薩婆多部律攝》卷三:“佛在室羅伐城,時諸苾芻為造房舍作務繁多。”(T24/P543c)唐代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卷二十三轉錄唐代慧苑《新譯大方廣佛花嚴經(jīng)音義》卷下“作務”條:“務,事也?!保═54/P448c)“務”本指事務,特指“雜役”“勞役”等。唐代湛然《法華玄義釋簽》卷二:“菩薩利他譬如作務,務者,運役也?!保═33/P823b)宋代元照《四分律行事鈔資持記》卷下:“‘曳’謂拕曳,‘上風避’者恐塵坌故,‘泥棘’謂泥涂、棘刺,《治禪病經(jīng)》即明大衣不許作務(此經(jīng)開懺重苦役,‘觀像’即北教中取相懺也)?!保═40/P365c)因“務”可表示雜役眾多,故為“務”另造“”字,從事、從多會意。“”字未見于其他文獻,《敦煌俗字典》及與敦煌文獻有關的大型字典也未予收錄。此外,上文談到的古戒本中的“丐”的諸種異體字,《敦煌俗字典》等辭書亦未收錄。
(三)保存了一批特殊詞語
S.797敦煌古戒本保存了一批未見于傳世文獻的特殊詞語,這些詞語不僅頗具時代特色,為中古漢語詞匯研究提供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而且可以為相關詞典的編撰、修訂提供必要的書證。
1.【帝羅蘇】【白流蜜】
若比丘身有病瘦,佛世尊聽服四種味,何謂四種?一者蘇,二者帝羅蘇,三者白流蜜,四者黑石蜜。若病之時,聽一過受,應七日服,過七日者,尼薩祈波失提。
南朝宋佛陀什等譯《彌沙塞五分戒本》:“若比丘,病得服四種,酥,油,蜜,石蜜,一受乃至七日,若過,尼薩耆波逸提。”(T22/P196c)根據(jù)大正藏的注釋,這里的“酥,油,蜜,石蜜”,分別對應巴利語“Sappi,Tela,Madhu,Phā?ita”(T22/P196c);在古戒本中,則分別對應“蘇(酥),帝羅蘇(酥),白流蜜,黑石蜜”。在《巴英辭典》中,“sappi”的解釋是“clarified butter,ghee”[21](Part VIII,P139),即印度酥油,它是一種通過煮沸黃油、去除殘渣而制成的澄清黃油。“tela”則有兩個義項,第一個義項是“sesamum--oil(prepared from tila seeds),oil in general”,為芝麻油或油的總稱;第二個義項是“sappi”[21](Part IV,P141),也就是特指酥油。在“Sappi,Tela,Madhu,Phā?ita”這一并列式語句中,“Sappi”應指“酥油”,“Tela”應特指芝麻油,傳世佛經(jīng)中一般均譯作“麻油”或“油”。在姚秦竺佛念等譯《鼻奈耶》卷六中,四種藥物作:“酥,麻油,蜜,黑石蜜”(T24/P878c);在鳩摩羅什等人翻譯的《十誦律比丘戒本》(以下稱“傳世戒本”)中,四種藥物作:“酥,油,蜜,石蜜”(T23/P474a);《十誦律》卷八亦作:“酥,油,蜜,石蜜”(T23/P61a)。西晉法立共法炬譯《大樓炭經(jīng)》卷五:“諸所有美味,酥,麻油,蜜,石蜜,諸所有皆滅?!保═1/P302a)姚秦佛陀耶舍共竺佛念譯《長阿含經(jīng)》卷十二:“我所制藥,若大小便,酥,油,蜜,黑石蜜。”(T1/P74c)總的來看,傳世佛經(jīng)的翻譯是比較貼切的。古戒本把“Tela”譯為“帝羅蘇(酥)”,其實是將“Tela”歸入“酥”類,這并不準確。平川彰指出,敦煌古戒本屬于古譯時期[5](P192),
“帝羅蘇(酥)”這一譯語也反映出早期佛經(jīng)翻譯的主要特點:直白、生澀。古戒本中的“白流蜜”,即是蜂蜜,因其固體蔗糖稱作“黑石蜜”,因此,它也被稱為“白流蜜”。蕭齊僧伽跋陀羅譯《善見律毘婆沙》卷十七:“伽尼者,此是Madhu,蜜也?!薄皬V州土境有黑石蜜者,是甘蔗糖,堅強如石,是名Phā?ita,石蜜。”(T24/P795b)“白流蜜”的說法也僅見于敦煌古戒本。
2.【相耆】
若比丘以手掘他掖下相耆易戲,波失提。
傳世戒本對應條目作:“若比丘指痛挃,波夜提?!贝私鋵嶋H上就是“擊攊戒”?!妒b律》卷十六:“佛在王舍城,爾時十七群比丘中,有一白衣小兒,憙笑,時十七群比丘以憙笑故,用指擊攊,小兒多笑乃至氣絕……佛言……若比丘以指擊攊他者,波逸提?!保═23/P112a-b)宋代元照《四分律行事鈔資持記》卷中“擊攊戒”五十三:“佛在舍衛(wèi),六群中一人擊櫪十七群中一人幾死,因制。戒名者,古謂以手于腋下捵弄令癢?!保═40/P323a)“擊攊”即“擊刺”義?!都崱ゅa韻》:“擽、攊,《博雅》:‘擊也?!驈臍v?!盵22](P752)“耆”本字當為“榰”(搘)。“榰”的本義為柱腳?!墩f文解字·木部》:“榰,柱砥。古用木,今以石?!敝祢E聲《說文通訓定聲》:“楮,柱底也……今以石,蘇俗謂之柱磉石。”[23](P584)引申為拄、支撐義。《爾雅·釋言》:“榰,柱也。”郭璞注:“相榰柱?!盵24](P2584)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磉在柱下而柱可立,因引伸為凡支拄、拄塞之稱?!盵25](P254)《太平廣記》卷三百七十四引《玉笥山録》:“偶入郁木山下,見兩座青石,榰一條白玉梁于巖下。”[26](P195)“榰”換旁則作“搘”。唐代陸徳明《經(jīng)典釋文》卷二十九《爾雅音義上·釋言第二》:“搘,拄也?!弊ⅲ骸耙糁Γ墩f文》作榰?!盵27](P624)由“支撐”義而引申為“抵住”“抵牾”“沖撞”義。唐代圓暉《俱舍論頌疏論本》卷十六:“如屠羊者,將行殺時,先發(fā)殺心,從床而起,執(zhí)持價直,趣賣羊廛,搘觸羊身,酬價捉取,牽還養(yǎng)飴,將入屠坊?!保═41/P908a)“搘觸羊身”是指屠羊之人用手抵住、觸碰到羊的身體?!睹魇贰ぶ苁繕銈鳌罚骸笆繕阈詣偣?,不能委蛇隨俗,尤好與中官相搘柱,深為魏忠賢所惡。”[28](P4505)“搘柱”即抵牾、沖突義。“相耆(搘)”即相抵住、觸碰,與“擊刺”義大致相當?!洱堼愂昼R·手部》:“搘(俗),支、耆二音?!盵29](P208)“搘”有一音與“耆”同,故借“耆”為之。
3.【發(fā)置】
若比丘在郡縣聚(土部)落中飲食、坐起、行步、進止、舉動、發(fā)置與俗無異,聚(土)人輕慢,盡共聞知,賢比丘即當諫之,汝于此聚舉動發(fā)置不?
“發(fā)置”與“坐起、行步、進止、舉動”的意義和構成類似。“發(fā)”有離開、出發(fā)義?!稄V雅·釋詁二》:“發(fā),去也。”[30](P52)《玉篇·弓部》:“發(fā),進也,行
也?!盵31](P314)“置”為安置、置身義。《玉篇·網(wǎng)部》:“置,安置?!盵31](P298)
4.【牛掃】
有若比丘無病,于露地燃火自炙,用草木麩、牛掃及諸畜糞,若自燃,教他人燃,波失提。
東晉以后的佛經(jīng)及其他文獻習見“糞掃”一詞。東晉僧伽提婆譯《中阿含經(jīng)》卷八:“我持糞掃衣來八十年,未曾憶受居士衣?!保═1/P475b)這里的“糞掃衣”就是百衲衣,即摭取被舍棄于糞塵中的破衣碎布,洗滌后作成的袈裟。南朝梁宗懔《荊楚歲時記》:“正月一日……以錢貫系杖腳,回以投糞掃上,云令如愿?!彼宕殴白ⅲ骸敖癖比苏率迦找沽⒂诩S掃邊,令人執(zhí)杖打糞堆,云云,以答假痛,意者亦為如愿故事耳?!盵32](P21)“糞掃”指糞便、打掃出來的垃圾等。“牛掃”與“糞掃”類似,當指牛糞。姚秦竺佛念等譯《鼻奈耶》卷九:“若比丘不病于露地聚薪草牛屎糠樹葉然火,若自然,教他然者,墮?!保═24/P888a)傳世戒本:“若比丘,無病欲露地自炙,若草木牛屎糞掃,若自燒若使人燒,波夜提?!保═24/P888a)對應處都作“牛屎”。
上述“相耆(搘)”“發(fā)置”“牛掃”等詞語,亦僅見于古戒本中。
二、從語言的角度考察敦煌古戒本譯者問題
關于S.797敦煌古戒本的身份問題,目前主要有四種觀點:第一,西本龍山認為,敦煌古戒本是“曇摩持本”或“竺法護本”[3](P12)、[4](P95)。第二,《英國國家圖書館藏敦煌遺書》認為,該卷是曇摩持共竺佛念譯本[33](P1)。第三,平川彰認為,敦煌古戒本不是曇摩持本,而是在曇摩持本出現(xiàn)前就在當時盛行于世的某種戒本。作者指出:“眾學法一百零七條的律,為十誦廣律及道安、竺曇無蘭時期盛行于世的戒?!盵5](P172)“這個戒本得自武遂的法潛,竺曇無蘭說,這得自廬山的竺僧舒,因此一般認為,這個戒本流傳得相當廣……即使視作也盛行于敦煌,也不無可能?!盵5](P173)第四,劉丹認為,敦煌戒本與曇摩持本聯(lián)系密切,并帶有子注,應為竺曇無蘭本的傳本,不過,在傳抄過程中,子注被陸續(xù)刪去了[1](P133-135)。
在上述四家中,有三家都傾向于敦煌古戒本與曇摩持的十誦比丘戒本有關,只有平川彰認為古戒本不是曇摩持本。我們認同平川彰的觀點,理由有三:
首先,兩本的眾學法條數(shù)不合,曇摩持本的眾學法有110條,敦煌古戒本有108條。
其次,竺曇無蘭在進行三部合譯時,是以曇摩持的本子作底本的,其中也提到幾條曇摩持本的戒律。《出三藏記集》卷十一載竺曇無蘭《大比丘二百六十戒三部合異·序》:“九十事中多參錯,事不相對,復徙就二百六十者,令事類相對。亦時有不相似者,‘重飯食,無余因緣,墮’,應對‘重飯不屬人言不足’。此除因緣事,與別請并,故以對別請。此一戒在‘重飯’,一戒在‘別請’,亦為有余緣則得重飯,亦得越次受請也?!保═55/P81a)此處的“二百六十戒本”就是曇摩持本。屈大成認為:“按二百五十戒本‘重飯食,無余因緣,墮’一條,跟二百六十戒本‘重飯’條相對應。‘不屬人言’意為非世人的說話,即這條確為佛陀所制?!盵34](P368)這種理解很有問題,十誦律戒本中的戒條基本均為佛陀制定,為什么要將這條拿出來單說呢?陳志遠指出,“重飯戒”對應傳世戒本的31條:“若比丘,數(shù)數(shù)食,波夜提,除因緣,因緣者,病時布施衣時,是名因緣”[35](P109),但“重飯不屬人言不足”具體為何意,作者并未解釋?!妒b律》卷十二對此條的相關敘述為:“佛以是語問諸比丘:‘飲食多美僧飽滿不?’諸比丘言:‘飲食多美眾僧飽滿?!允鞘孪蚍饛V說,佛以是事及先因緣集比丘僧,種種因緣訶責諸比丘,云何名比丘,數(shù)數(shù)食,種種因緣訶已,語諸比丘,以十利故,與比丘結戒,從今是戒應如是說,若比丘數(shù)數(shù)食,波逸提。數(shù)數(shù)者,食已更食……若比丘數(shù)數(shù)食,波逸提,除時,時者病時施衣時?!保═23/P88c)從《十誦律》來看,“重飯不屬人言不足”,當斷句為“重飯,不屬(囑)人言不足”。據(jù)《十誦律》的解釋,前面有佛祖與諸比丘之間關于是否吃飽的問答語,而“數(shù)數(shù)食”即是“食已更食(吃飽了再吃)”?!爸仫垼粚伲▏冢┤搜圆蛔恪?,即不告訴別人自己沒吃飽,就又再次吃飯,與“數(shù)數(shù)食”戒正向?qū)T诙鼗凸沤浔局?,此戒作:“若比丘晨朝受小食,無因緣者,波失提。何謂因緣?若身有病瘦,若趣時急成衣,是謂因緣?!睆摹妒b律》來看,佛陀制定這條戒律的原因是:在維耶離國節(jié)日的前一天,眾比丘接受了維耶離國大臣到家中吃飯的邀請;由于第二天是節(jié)日,比丘們在早上吃了許多“豬肉干糒”,到維耶離國大臣家吃正餐時已吃不下飯,佛陀于是制定了這條規(guī)矩。古戒本中提到的小食,正是在正午正餐之前所吃的飯;此書規(guī)定禁止“晨朝受小食”,應該也是避免重食(數(shù)數(shù)食)。雖然可以認定為同一條戒律,但是古戒本的敘述與曇摩持本的敘述“重飯,不屬人言不足”差異較大,這種差異不太可能是因翻譯而造成的,而是來自底本的規(guī)定不同。
又竺曇無蘭《大比丘二百六十戒三部合異·序》:“三十事中第二十一,二百五十者云:‘長缽過十日,舍墮?!m(xù)言:‘是比丘當持此缽,與比丘僧。’二十二,二百六十者云:‘缽破綴齊五,更未得新缽,故者當歸眾僧?!破淅碇迹巳缍傥迨?,在‘長缽’后事與‘破缽’并者為重長也。余以‘長缽’后事注于‘破缽’下,以子從母故也?!保═55/P81a)竺曇無蘭合本中,將“長缽”條的后半部分“是比丘當持此缽,與比丘僧”移到了“破缽”條之下。曇摩持“二百六十條戒”之“缽破綴齊五,更未得新,故者當歸眾僧”,從意思上看是缽破滿五綴,要把原來的舊缽歸還到僧團當中。這與《鼻奈耶》的表述極為相似。姚秦竺佛念等譯《鼻奈耶》卷六:“若比丘恒自食缽破為五分綴用,若更求好者,舍墮,比丘得新缽,當持故者還比丘僧,比丘僧持新者,授此比丘,終身持壞乃止?!保═24/P877c)古戒本22條云:“若比丘自知應受缽未滿五綴,更求新缽,尼薩祈波失提。比丘當持新缽,詣僧中用奉僧,若各自足,無有須者。此是長缽,著僧藏中,是正法限?!边@里的表述則是缽破未滿五綴,得新缽,當持新缽奉僧,而非舊缽。貞松堂2號第22條下有子注:“持所出,持故者奉僧?!笨赡苁亲⒄咦⒁獾焦沤浔九c其他版本的敘述不一致,所以才采用這樣的注釋予以說明。
最后,劉丹認為古戒本來源于曇摩持本一個主要證據(jù)是,曇摩持本是曇摩持執(zhí)胡本、竺佛念翻譯為漢文,古戒本與竺佛念共享類似的翻譯名詞。不過,從同為十誦系統(tǒng)且同有竺佛念參與的《鼻奈耶》來看,它們在翻譯名詞上的共性并不明顯。具體如表1所示:
需要說明的是,表1主要是列出了傳世戒本、敦煌古戒本中的音譯(或音義兼譯)詞語?!侗悄我酚捎谑菑V律,內(nèi)容要比戒本豐富得多,因此,表1中并沒有把該書中的音譯(或音義兼譯)詞語全部列出,只列出與傳世戒本、古戒本相對應的部分。同時,一些使用頻率極高的共有詞語,如比丘、佛、沙門等,并未統(tǒng)計在內(nèi)。
從表1來看,敦煌古戒本與《鼻奈耶》相同而與《傳世戒本》不同的譯法,主要有“波羅移”“阿尼竭”“尼師檀”“泥洹僧”“由延”等,其中,“阿尼竭”“泥洹僧”,傳世戒本均采用了意譯的方式?!侗悄我分械摹皟?yōu)婆塞”“婆羅門”“僧迦婆施沙”“毘(同毗)尼”等的翻譯,則又與傳世戒本一致,而與古戒本不同。除了“缽”“沙彌”“沙彌尼”“如來”等四者全同之外,其余的古戒本譯語與《鼻奈耶》的翻譯方式均不一樣,像“楗他車”與“犍車陀”,“浴布、雍身浴巾”與“遮雨舍賴、雨被布”,“阿覽”與“阿練兒”等,均差別較大??梢钥闯?,《鼻奈耶》與古戒本在翻譯上的不同,不可能僅僅是由于底本不同而造成的,最大可能仍是由于兩本出自不同的翻譯者。
竺曇無蘭的十誦戒本,《出三藏記集》題為《大比丘二百六十戒三部合異》,明確其戒條為二百六十條,眾學法為一百一十條。它是以曇摩持的本子為底本的,內(nèi)容上應與曇摩持本差異不大,因此,敦煌古戒本是竺曇無蘭傳本的可能性也不大。翻譯佛經(jīng)帶小注是當時佛經(jīng)的普遍做法,《十誦律》《鼻奈耶》等都有小注。
同時,敦煌古戒本也不大可能是竺法護的《誡具經(jīng)》,兩者在譯語名稱上差異較大。具體如表2所示:
表2? 古戒本與竺法護佛經(jīng)譯語對照
據(jù)《大正藏》??庇?,《出三藏記集》宋、元、明三本記載《誡具經(jīng)》為“永興二年二月七日出”(T55/P9b),《大正藏》本缺失此語?!冻鋈赜浖肪硎疲骸昂笾祷莸畚餍议L安,關中蕭條,百姓流移,(法)護與門徒避地東下,至昆池遘疾,卒,春秋七十有八?!保═55/P98a)晉惠帝西行長安發(fā)生在永興元年(304),《誡具經(jīng)》的翻譯年代為永興二年(305),為竺法護避亂東下途中所譯。據(jù)《出三藏記集》卷二記載,竺法護在避亂途中所譯的《誡具經(jīng)》《決道俗經(jīng)》《戒王經(jīng)》《比丘尼戒經(jīng)》等,均未流傳到僧祐時代(T55/P9b)。考慮到當時戰(zhàn)亂頻仍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誡具經(jīng)》等傳到敦煌的可能性也不大。
平川彰認為,敦煌古戒本是在曇摩持本出現(xiàn)前就盛行于世的某種戒本,而這樣的戒本法潛或僧舒都曾經(jīng)擁有過。不過,僧舒的戒本在竺曇無蘭作三部合譯時曾經(jīng)用到,總戒條數(shù)有250條,與敦煌戒本總戒數(shù)258條不同。法潛本則是把眾學法和七滅諍法放在一起,總共才有107條[1](P121),與敦煌古戒本僅眾學法就有108條也不相同??傊鼗凸沤浔镜淖g者可能已經(jīng)失傳,其身份有待進一步研究。
三、敦煌古戒本的語言風格
平川彰認為,敦煌本戒經(jīng)的譯文十分晦澀,原因之一是“與舊譯不同的譯語也隨處可見”[5](P712)。就翻譯名詞來看,表1中曾列舉了古戒本中的42個音譯名詞,有些音譯詞語確實不好理解,原因正如平川彰所言,敦煌古戒本出自古譯時期,很多詞語的翻譯與后世的常見形式不同??陀^地說,這些音譯名詞應是采用了當時的主流翻譯方式,也能夠為時人所接受,如七佛偈所記載的佛的諸種名稱,在傳世佛經(jīng)中均沿用下來。
從內(nèi)容上看,敦煌古戒本與傳世戒本互有詳略。道安曾評價說:“慊其(曇摩持本)丁寧,文多反復”(T55/P80b),實際上,古戒本的語言整體上要比傳世戒本更為簡潔。如古戒本波羅移第3條:“若比丘自手殺傷人命,授人持刀,教人自殺,嘆死惡活,常懷殺意,若干方便,欲務成殺,如是者波羅移?!彼鶎膫魇澜浔镜?條作:“若比丘,若人若似人,故自手奪命,若自持刀與,若教人持與,若教死若贊死,若如是語,咄人用惡活為死勝生,隨彼心樂死,種種因緣教死贊死,是人因是事死,是比丘得波羅夷罪。不應共事。”與“咄人用惡活為死勝生”相比,“嘆死惡活”顯然要簡練得多。古戒本十三僧殘法第2條:“若比丘亂意起手觸女人處、身體,第一僧迦衛(wèi)尸沙?!痹趥魇澜浔局凶鳎骸叭舯惹?,淫亂變心,與女人身共合,若捉手,若捉臂,若捉發(fā),若捉一一身分,若上若下摩著細滑。”古戒本中“手觸女人處、身體”的表達,在傳世戒本中則分述為“若捉手,若捉臂,若捉發(fā),若捉一一身分,若上若下摩著細滑”,其鋪陳更為繁富,描摹更為細膩。
同時,與傳世戒本相比,敦煌古戒本在翻譯上也更加尊循漢語的習慣。如傳世戒本云:“若比丘,殘宿食食波夜提”,這里的“殘宿食”是指留存過夜的食物。南朝宋佛陀什共竺道生等譯《五分律》:“已受之食留之經(jīng)宿,名為殘宿食。”(T22/P54b)按照漢語表達習慣,譯作“食殘宿食”無疑更為順暢,《五分律》即作“食殘宿食”(T22/P54b)。由于梵語屬于SOV型語言,受此影響,傳世戒本則譯為“殘宿食食”。與之相比,古戒本這里譯作“若比丘留食經(jīng)宿食之”,顯然也更符合漢語的表達習慣。
總體上看,S.797敦煌古戒本的語言風格是明白曉暢而不是晦澀難懂的,因此,古戒本才會在鳩摩羅什本傳入之前在敦煌一帶廣泛流行。
四、余論
最后,再補充說明一下《十誦比丘戒本》的相關問題。南朝梁釋僧祐《出三藏記集》卷二云:“《決定毘尼經(jīng)》一卷(一名《破壞一切心識》),右一部,凡一卷?!侗婁洝凡⒃啤跊鲋轃趸统觥磳徸g經(jīng)人名。傳云‘晉世出’,未詳何帝時?!保═55/P12a)從這一記載來看,晉代敦煌地區(qū)確實存在著一些不知譯者與確切時代的佛經(jīng)版本。英藏S.797《十誦比丘戒本》題記云:“建初元年歲在乙巳十二月五日戌時,比丘德祐于敦煌城南受具戒。和上僧法性,戒師寶慧,教師惠穎。時同戒場者,道輔、惠御等十二人。到夏安居,寫到(此)戒諷之,趣成,具拙字而已,手拙用愧。見者但念其義,莫笑其字也。故記之?!鳖}記中所提到的“建初元年”,距離翻譯《決定毘尼經(jīng)》的“晉世”并不太遠,這時也可能會存在著“未審譯經(jīng)人名”的現(xiàn)象。敦煌位于古代中國通往西域、中亞和歐洲的交通要道上,是古絲綢之路的樞紐城市和商貿(mào)文化重鎮(zhèn),亦成為中外各族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地方,各種宗教尤其是佛教十分盛行,因此,《十誦比丘戒本》流行于敦煌一帶,是十分正常的。由于諸種原因,這一戒本后來并未傳入內(nèi)地,所以差不多同時代的道安未曾看到,南朝梁僧祐在《出三藏記集》中也未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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