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千變?nèi)f化,文學亦然?!冻聊愤@個小說,始于一次童年回憶。煙熏火燎的燒烤攤上,兩杯烈酒下肚,和人聊起童年的孤獨。誰的童年不孤獨?最近重讀《呼蘭河傳》,更覺對作家來說,童年是寫作的底色和源頭。那是我們對人世和生命最初的體驗,刻骨銘心。
阿尼卡那個地方,地圖上有。那是中國西南方深山里的窮鄉(xiāng)僻壤,大地上的人們像隨手撒下的種子。生活在那里,可想而知。地廣人稀,寸步千里,夜晚的火塘邊,一個家庭就是整個世界。我從小害怕陌生人,因為那地方的大人,以嚇唬小孩為樂趣之一。
于是,我只能背向人群,走向山野。那時的山里,野獸幾乎沒有了,飛鳥也正在一天天減少。想想吧,人們饑腸轆轆,獵槍陰森冰冷。每一次槍響,鳥獸要么死傷,要么受驚。某天我沿著一條小路走,身旁鳥雀嘰喳。我突然意識到,它們在說話——只是我聽不懂而已。我試著跟鳥兒對話,把內(nèi)心的想法告訴它們。我覺得它們聽懂了。
《沉默》這個小說,一開始寫的就是少年因孤獨而創(chuàng)造出與鳥獸溝通的語言,從而引發(fā)生活的震蕩,是要虛構一個人與鳥獸和諧共處的世界。而寫著寫著,少年阿隆索沉默了。這像是一次意外事件,而我只能任由著他。白紙黑字寫就的人物,和大地上的活人一樣,自有其命運。他想說話就開口,想沉默就閉嘴。而我呢,所能做的就是讓這一切變得合乎情理。
合乎情理,是一個寫作的標準。事關寫作者的態(tài)度。寫小說就是創(chuàng)世。一張白紙,是世界最初的樣子。要有天和地,要有空氣和水,要有男人和女人,要有四季輪回。除此呢?別管太多了。過多的參與,只會讓小說失去空間。“冰山運動之所以雄偉壯觀,是因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海明威這句話,永遠有效。
在《沉默》這部小說中,我只讓人物按他的內(nèi)心去行動,而不作任何的評判和解釋。我的職責是塑造他們,請他們登臺,耐心看他們完成自己的生活章節(jié)。一個人突然選擇沉默,我尊重并理解他。沉默不是無意識,是要強行咽下那些不斷涌向喉嚨的話語,那是巨大的孤勇。作為一種補償,我讓他自由創(chuàng)造自己的世界。
感謝選刊君,讓《沉默》多了一些回響。
包倬,1980年生于四川涼山,2002年開始發(fā)表作品。有小說和散文見《人民文學》《十月》《鐘山》《江南》《天涯》《山花》等刊。發(fā)表有長篇小說《青山隱》,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春風白云飄》《路邊的西西弗斯》《十尋》等。曾獲云南文學獎、《長江文藝》雙年獎等?,F(xiàn)居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