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麗,馬麗娜

(東北農業(yè)大學公共管理與法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30)

農業(yè)生產系統(tǒng)作為溫室氣體排放的重要來源之一,其低碳發(fā)展問題備受關注。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第四次評估報告指出,農業(yè)源溫室氣體排放約占人為排放總量的13.5%,已經成為溫室氣體排放的第二大來源[1]。在中國,這一比例已經接近17%,且有逐年上升的趨勢[2]。2020年9月22日,習近平在第七十五屆聯合國大會上宣布,中國要力爭在2030年前實現碳達峰,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在“雙碳”目標背景下,如何實現由高碳農業(yè)向低碳農業(yè)轉型升級,減少農業(yè)溫室氣體排放,已經成為現代農業(yè)發(fā)展的新方向、新要求。農戶是生產行為的決策者,其低碳生產行為將直接決定能否實現農業(yè)碳減排。在實際生產過程中,受生產成本、技術便利性、預期收益等因素的影響,農戶低碳生產積極性不高,農業(yè)碳減排措施實施效果并不理想[3]。因此,如何激發(fā)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內生動力,建立健全農業(yè)低碳轉型機制,是“雙碳”目標下農業(yè)領域亟待解決的關鍵問題。

農戶低碳生產行為是指通過降低化肥施用強度、減少農藥使用量、提升秸稈利用效率等策略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實現低耗能、低污染、低排放目標的生產行為[4]。目前,學術界圍繞農戶低碳生產行為進行了初步探索,主要針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因素開展研究,整體上可將其劃分為內部因素和外部因素。內部因素涵蓋人口統(tǒng)計因素,包括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5]、兼業(yè)情況[6],家庭稟賦特征包括家庭結構、家庭規(guī)模、家庭收入水平等[7]。外部因素涵蓋生產經營特征、社會資本特征、環(huán)境認知特征等多方面。生產經營特征方面,楊紅娟等[8]指出,農戶經營耕地面積與其低碳生產行為呈顯著負相關。社會資本特征方面,喬金杰等[9]發(fā)現,政府補貼有助于提升農戶低碳技術的應用;郭利京等[10]指出,非正式制度是影響農戶親環(huán)境行為的關鍵因素。環(huán)境認知特征方面,GIFFORD等[11]提出,農戶對環(huán)境保護的態(tài)度對親環(huán)境行為有顯著影響;米松華等[12]發(fā)現,農戶對氣候變化認知能力的提高可以顯著提升其對低碳技術的采用率。

已有研究成果提供了經驗借鑒,但仍有進一步探索的空間。一是鮮有研究關注基層組織嵌入這一因素。《中國共產黨農村基層組織工作條例》明確指出基層組織在農業(yè)生態(tài)環(huán)境治理中的核心作用以及不可替代的地位,強調縣級是“一級指揮部”、鄉(xiāng)鎮(zhèn)是為農服務中心、行政村是基本治理單元的農業(yè)生態(tài)環(huán)境治理結構。而從基層實踐來看,農業(yè)生態(tài)環(huán)境治理已經逐步形成了上級政府將治理任務“委托”給基層組織的形式[13],基層組織作為責任主體,其嵌入程度必將會改變農戶低碳生產行為。二是已有研究探討了村莊歸屬感對農戶參與村域治理的影響,但鮮有研究關注村莊歸屬感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按照李芬妮等[14]的研究,村域治理行為包括生活垃圾處理、施用有機肥、畜禽糞尿制沼氣、畜禽糞尿制有機肥4種,而筆者研究的農戶低碳生產行為著重表現為農戶在種植生產過程中的低碳行為,包括化肥減量、農藥減施、農膜回收、秸稈綜合利用等。村域環(huán)境治理與農戶低碳生產行為既有聯系又有區(qū)別,所以同樣有必要關注村莊歸屬感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三是基層組織嵌入不僅會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產生直接影響,而且會增加農戶的村莊歸屬感,進而間接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也就是說村莊歸屬感在基層組織嵌入與低碳生產行為之間可能會起到中介效應,但目前鮮有研究將三者納入同一理論框架進行分析。

鑒于此,筆者圍繞現有研究的不足,提出研究的基本思路。首先,構建基層組織嵌入—村莊歸屬感—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理論邏輯框架,從理論層面解構三者之間的邏輯關系,提出有待驗證的研究假說;其次,利用微觀調查數據,采用Ordered Logit回歸模型實證檢驗基層組織嵌入、村莊歸屬感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以及村莊歸屬感在基層組織嵌入和農戶低碳生產行為之間是否起到中介效應;最后,依據上述理論分析、實證檢驗,多維度提出科學的應對舉措以促進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研究結果可為加強基層組織建設、提升農戶村莊歸屬感、實現農業(yè)“雙碳”目標等方面的政策制定提供決策參考。

1 理論框架

1.1 基本概念界定

1.1.1基層組織嵌入

《中國共產黨農村基層組織工作條例》第一章第二條指出,鄉(xiāng)鎮(zhèn)黨的委員會和村黨組織是黨在農村的基層組織,是黨在農村全部工作和戰(zhàn)斗力的基礎,全面領導鄉(xiāng)鎮(zhèn)、村的各類和各項組織。但目前學術界針對基層組織的界定有著不同觀點,該研究與齊琦等[13]的研究最為接近,在五級(省、市、縣、鄉(xiāng)和村)書記抓鄉(xiāng)村振興、把農業(yè)生態(tài)環(huán)境治理作為“一把手”工程來抓的基礎上,重新構建了上級政府-基層組織兩科層組織結構,五級中的省、市、縣是上級政府,而鄉(xiāng)村黨支部、村委會、村民代表委員會、村務監(jiān)督委員會、婦女聯合會、共青團、村經濟合作組織等均屬于基層組織,這種界定也更加符合當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驅動的責任主體范圍。

“嵌入”概念由KARL[15]于1994年提出,最初被用來描述社會結構、觀念要素等相互銜接與互動的過程。隨后很多學者對嵌入性理論進行了深入研究,GRANOVETTER[16]強調嵌入是指人的行為和制度一定會受到正在發(fā)生的社會關系和社會結構的限制,并進一步將嵌入分為結構嵌入和關系嵌入2種類型。但是隨著時代的不斷發(fā)展,經濟制度也在不斷演進,當前嵌入又有了新的經濟含義,指行動者之間的社會關系和經濟關系相重疊,或者某種社會聯結鑲嵌于其他社會聯結中,可以進一步延展為嵌入深度和嵌入廣度2個方面[17]。

依據上述觀點,該研究中的基層組織嵌入是指鄉(xiāng)村黨支部、村委會、村民代表委員會、村務監(jiān)督委員會、婦女聯合會、共青團、村經濟合作組織等基層組織自發(fā)、主動、積極地融入農業(yè)生態(tài)環(huán)境治理建設行動,精準定位、長遠規(guī)劃、注重細節(jié),充分調動農戶低碳生產的積極性,指導農戶確保如期完成“雙碳”戰(zhàn)略目標。按照嵌入形式,可以進一步分為基層組織嵌入深度和嵌入廣度,其中基層組織嵌入深度是指基層組織真正發(fā)揮引導、宣傳、協(xié)助的作用,充分調動農戶低碳生產的積極性;基層組織嵌入廣度是指基層組織在指導農戶低碳生產時不拘一格、形式多樣,采用更容易讓農戶接受的方式促進低碳農業(yè)生產的有序進行。

1.1.2村莊歸屬感

歸屬感是指個體對某一事物或現象的認同程度和相關聯的密切程度。村莊歸屬感作為農戶參與村莊公共事務治理的催化劑,是指農戶對其生活的村莊和人群集合體的認同、喜愛、依戀等心理感覺[14]。借鑒既往研究,該研究中的村莊歸屬感是指農戶作為村莊的集合體,具有一定的主人翁意識,認同村莊發(fā)展,愿意并能積極主動承擔村內日常事務,對村莊有著特殊的依戀和喜愛。

1.2 理論邏輯框架構建

1.2.1基層組織嵌入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

由于環(huán)境治理問題本身具有外部性,特別是農業(yè)低碳生產是國家實施“雙碳”戰(zhàn)略目標的一項重要任務,需要政府作為責任主體嵌入其中[18],以法律手段和行政手段,采取自上而下的治理模式。從新制度經濟學的視角來看,在農業(yè)低碳生產任務的安排上,上級政府一般有2種治理模式:一是從市場中尋找治理主體;二是委派給基層組織。兩者選其一,委派給基層組織是更優(yōu)的選擇,原因在于:第一,上級政府和基層組織之間是行政級別的上下級命令關系,直接委派給基層組織節(jié)省了“定價成本”;第二,依據新古典經濟理論,市場中的價格機制使得擁有分散信息的個體相互溝通,增加了上級政府確定價格的成本;第三,這降低了上級政府的契約風險,有助于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持續(xù)推進。

基層組織雖然是上級政府委派督促農戶進行低碳生產的最佳選擇,但是其也具有一定的行為動機,主要在于來自于3個方面的報酬,分別是基層組織通過政治權力在農業(yè)低碳生產行動中獲得政治報酬、通過積極廣泛推介農業(yè)低碳生產行動方案獲得物質報酬、通過社會資本的積累和社會價值的實現獲得社會報酬。正是因為擁有這樣的報酬,才會充分調動基層組織嵌入的積極性。

從本質上講,基層組織嵌入與農戶低碳生產行為有著緊密而又不可分割的關系。農業(yè)低碳生產既是政府的行為,又是農戶的行為,關乎政府對農業(yè)生態(tài)環(huán)境治理的成效,關乎農民生活福祉。上級政府將治理任務委派給基層組織,一方面是基于信任的視角,認為基層組織有能力完成相關工作;另一方面,基層組織扎根于農村,與農戶之間能夠迅速建立合作關系,共同推進“雙碳”戰(zhàn)略目標的實現。另外,基層組織嵌入程度不僅考驗基層組織的治理能力,更關系到農業(yè)低碳生產成效?；鶎咏M織嵌入深度越深、嵌入廣度越廣,表明基層組織對于農業(yè)低碳生產工作越重視,主抓工作的重心也就越傾向于提升農戶參與意愿、調動農戶參與行為。

依據上述分析,提出第1個有待驗證的研究假說H1:基層組織嵌入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有正向影響,基層組織嵌入深度越深、廣度越高,越有助于促進農戶參與低碳生產。

1.2.2村莊歸屬感在基層組織嵌入與農戶低碳生產行為之間的中介效應

基層組織嵌入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產生直接影響的同時,還會通過改變農戶的村莊歸屬感,進而對其低碳生產行為產生間接影響?？梢詮?個層面來理解村莊歸屬感的中介效應:一是基層組織嵌入改善了農村制度環(huán)境,增強了農戶的村莊歸屬感。當前農村空心化、老齡化問題日益嚴重,青年勞動力的外流導致村莊人口的平均文化素質和勞動技能降低,對農村發(fā)展產生了極強的負向影響。當基層組織不斷嵌入農村治理時,加固了農村治理的人力資本結構,增強了農戶對村莊的認同感以及對村莊的喜愛度、關心度、依戀度,重新激活了村莊往日繁榮的動能,讓“消失了的鄉(xiāng)愁”再次回歸;二是村莊歸屬感可顯著提升農戶參與低碳生產的概率。從心理學的角度講,擁有村莊歸屬感的農戶將會逐漸淡化“自私”的行為,更加傾向于考慮集體利益,主動投身于村莊一體化建設,參與低碳生產[19]。從社會學的角度講,村莊歸屬感增進了全體成員彼此理解、互為一體的親近感,促進農戶之間的團結與合作,進而增強農戶對村莊的保護欲,導致農戶的個體行為目標向集體層面趨同,更積極主動地參與低碳生產[20]。從人文地理學的角度來講,以地方依戀、認同為主要內容的人地關系顯著影響人們對資源環(huán)境的態(tài)度和行為[21],而地方依戀、認同就是村莊歸屬感的本質內容。由此可見,基層組織嵌入通過影響村莊歸屬感,而進一步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

為此,提出第2個有待驗證的研究假說H2:村莊歸屬感在基層組織嵌入與農戶低碳生產行為之間起中介效應。

2 研究設計

2.1 變量選取與說明

2.1.1被解釋變量

該研究的核心問題是如何提高農戶參與低碳生產的積極性和主動性。綜合既往研究[6,22],界定農戶的低碳生產行為方式包括化肥減量、農藥減施、農膜回收、秸稈綜合利用4項,在對農戶的實地調查中,通過詢問“與上一年相比,您是否減少化肥的施用?”“與上一年相比,您是否減少農藥的施用?”“您是否進行農膜回收處理?”“您是否進行秸稈綜合處理與利用?”,度量農戶低碳生產行為,且這4項均為二分類的虛擬變量,即選擇“是”賦值為1,選擇“否”賦值為0,最終以農戶參與數量表征農戶低碳生產行為。

2.1.2核心解釋變量

該研究的核心解釋變量為基層組織嵌入。按照上述對基層組織嵌入的定義,結合實地調查經驗,基層組織嵌入深度通過調查農戶“平均每周從農村‘大喇叭’中聽到關于化肥減量、農藥減施、農膜回收、秸稈綜合利用等內容的頻次”度量,原因是通過前期的預調查了解到,目前農村地區(qū)在宣傳和推介農業(yè)生態(tài)綜合治理內容時多采用廣播的形式。而基層組織嵌入廣度的調查基于受訪農戶針對問題“基層組織是否進行形式多樣的農業(yè)低碳生產宣傳、推介、指導”打分,分值范圍為1～10,分值越高代表基層組織嵌入廣度越廣,越有助于推動農戶低碳生產。

2.1.3中介變量

該研究的中介變量為村莊歸屬感,借鑒KASARDA等[23]、單菁菁[24]對歸屬感量表的研究,設定了主人翁意識、村莊認同感、村莊喜愛度、村莊事務關心度以及村莊依戀度5個維度,采用李克特五級量表法讓受訪者對“村莊是我家,建設靠大家”“村莊的存在是非常有必要的”“我會一直選擇居住在這里”“我會積極主動參與村莊的日常事務管理”“搬離村莊我會很難過”5個問題進行打分,并對變量進行賦值,最終將5個指標進行等權重加總取平均值,以表征農戶的村莊歸屬感。

2.1.4控制變量

將既往研究得出的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因素作為控制變量,包括農戶的個體特征(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健康狀況)、家庭特征(家庭人口數、家庭總收入、家庭中是否有黨員或村干部、家庭成員兼業(yè)化比重)、環(huán)境感知(環(huán)境風險感知、環(huán)境收益感知)。

2.2 模型選擇與構建

2.2.1Ordered Logit模型構建

該研究中的被解釋變量屬于有序多分類離散變量,因此采用Ordered Logit模型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因素進行估計,模型的基本形式為

Y*=Xβ+ε,ε|X～Logit(0,1)。

(1)

式(1)中,Y*為不可觀測的潛變量;X為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解釋變量矩陣,是核心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的集合;β為各變量的回歸系數;ε為服從Logistic分布的隨機干擾項。可觀測的農戶低碳生產行為變量Y和不可觀測的潛變量Y*之間的關系為

(2)

式(2)中,r0、r1、r2、r3為y的切點,且r0

(3)

(4)

(5)

(6)

(7)

由式(3)～(7)可推導出極大似然估計量,據此可以估計出潛變量Y*落入不同切點區(qū)間的概率。

2.2.2中介效應模型構建

為進一步檢驗村莊歸屬感是否在基層組織嵌入和農戶低碳生產行為中發(fā)揮中介效應,借鑒溫忠麟等[25]的研究,構建中介效應模型以檢驗中介效應機制,模型構建過程如下:

(8)

(9)

式(8)～(9)中,B為中介變量村莊歸屬感;O為核心解釋變量基層組織嵌入;C為控制變量;α0、δ0為常數項;αi、δi為各變量的回歸系數,其中δ2為反映基層組織嵌入的中介效應,即基層組織嵌入通過村莊歸屬感這一中介變量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產生的間接影響;ε為隨機干擾項。

2.3 數據來源與變量描述性統(tǒng)計

數據來自于課題組2022年1—3月針對黑龍江省開展的實地調研。調研采取分層逐級抽樣和隨機抽樣相結合的原則選取樣本農戶。針對黑龍江省13個地級市,按照各地區(qū)經濟發(fā)展狀況隨機抽取54個樣本縣,每個樣本縣選擇1個典型的樣本村作為調查區(qū)域,每個村結合實際發(fā)展情況,隨機抽取10～20戶農戶開展一對一訪談式問卷調查,問卷內容涉及受訪農戶的個體特征、家庭特征、環(huán)境感知特征、參與低碳生產行為情況等。經過數據篩選、清理、統(tǒng)計并剔除無效問卷后,最終獲得948份有效問卷。

由表1可知,當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均值為2.71,說明農戶參與低碳生產的項目數較高,也進一步體現了農業(yè)低碳生產得到農戶的普遍響應?；鶎咏M織嵌入深度、基層組織嵌入廣度的均值分別為11.36和6.68,表明在農業(yè)低碳生產行動推進的過程中,基層組織嵌入程度較高。在調查過程中了解到,在農業(yè)生產的不同階段,村內廣播幾乎每天循環(huán)播放化肥減量、農藥減施、農膜回收、秸稈綜合利用等信息,而且基層組織對于農業(yè)低碳生產宣傳、推介、指導的工作方式也可以讓農戶普遍接受,農戶愿意積極主動地投身于低碳生產行動。農戶村莊歸屬感也較高,均值達3.70,這也凸顯出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實施的顯著成效,農村居民生活幸福指數不斷提升。

3 實證結果分析

3.1 基準回歸分析

為確保樣本和模型的可靠性,在回歸之前對選取的可能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變量進行多重共線性檢驗,避免因為變量之間的多重共線性問題導致回歸結果的偏差。結果表明,各變量方差膨脹因子(VIF)最大值為3.92,遠小于10,說明各變量之間不存在明顯的多重共線性。對于多元有序Logistics回歸模型,在回歸之前進行平行線檢驗,P值為1.000,遠大于0.05,表明平行線假設成立,即各回歸方程相互平行,可以利用多元有序Logistics回歸模型檢驗基層組織嵌入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

首先采用OLS回歸初步判斷基層組織嵌入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從估計結果(表2)可以發(fā)現,基層組織嵌入深度、基層組織嵌入廣度均在1%顯著水平上正向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初步驗證研究假說1成立。由于農戶低碳生產行為變量是多分類有序變量,采用Ordered Logit回歸模型進行結果估計。結果表明,無論是基層組織嵌入深度還是基層組織嵌入廣度,均在1%水平下通過顯著性檢驗,且系數符號為正。以模型2進行具體分析,通過對回歸系數求偏導得出,基層組織嵌入深度每提高1個單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提升2.42個單位;基層組織嵌入廣度每提高1個單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提升1.19個單位。這一統(tǒng)計學上的實證結果也再次驗證了研究假說1的成立。實地調研也發(fā)現,農戶普遍認為正是由于基層組織監(jiān)督、指導、創(chuàng)新形式來推進農業(yè)低碳生產,才得以促使農戶自身積極主動地參與農業(yè)低碳發(fā)展進程,實施化肥、農藥的減量施用,了解未降解農膜對土壤、生態(tài)的負向影響,了解秸稈焚燒造成的大氣污染。

表2 基層組織嵌入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影響的估計結果

從模型2的其他控制變量來看,農戶的年齡、受教育程度、是否為黨員或村干部、環(huán)境風險感知、環(huán)境收益感知等變量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且系數符號為正。這表明年齡越高,從事農業(yè)生產經營時間越長,越能感受到低碳生產的重要性;受教育程度越高,越能積極主動參與低碳生產;黨員干部或村干部的帶頭作用,在農業(yè)生態(tài)環(huán)境治理行動推進的過程中起到中堅作用;環(huán)境風險感知、收益感知越高,農戶越能主動參與低碳生產。農戶的家庭成員兼業(yè)化比重同樣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但系數符號為負,表明兼業(yè)化程度越高越不利于農戶參與低碳生產。上述控制變量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方向與現有研究基本一致。

3.2 內生性問題處理

上述基準回歸已經證實了基層組織嵌入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有顯著影響,但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積極性高是否也會顯著調動基層組織嵌入程度呢?通過實地調查了解,確實存在這種反向促進的現象,這也說明基層組織嵌入與農戶低碳生產行為之間存在互為因果的內生性問題,同時也無法排除遺漏變量導致的內生性問題,如果在實證研究中不考慮這一點,很可能會帶來估計結果的偏差。為此,采用工具變量法解決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分別選取“除了本人以外,農戶所在村其他農戶平均每周從農村廣播中聽到關于化肥減量、農藥減施、農膜回收、秸稈綜合利用等內容頻次的平均值”和“除了本人以外,農戶所在村其他農戶對基層組織是否進行形式多樣的低碳生產宣傳、推介、指導,按1～10進行打分的平均值”作為基層組織嵌入深度和基層組織嵌入廣度的工具變量。以往研究表明,農戶的某一項感知與農戶所在村的其他農戶感知平均水平高度相關,但不會對農戶本身的行為產生直接影響,滿足工具變量的相關性和外生性要求。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two stage least square,2SLS)對內生性問題處理結果進行估計,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從估計結果來看,Kleibergen-Paap rk LM statistic統(tǒng)計量的P值均為0.000 0,強烈拒絕不可識別的原假設;豪斯曼檢驗結果在1%水平上通過顯著性檢驗,拒絕外生變量的原假設,故認為確實存在內生性,選取工具變量具有合理性。2SLS估計結果表明,在克服內生性問題以后,基層組織嵌入程度和基層組織嵌入廣度同樣可以顯著正向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與基準回歸結果一致,再次驗證了研究假說1的成立。

表3 基層組織嵌入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2SLS估計結果

3.3 穩(wěn)健性檢驗

為了進一步檢驗基準回歸的穩(wěn)健性,采用3種策略對基層組織嵌入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是否穩(wěn)健進行檢驗。其一是替換模型估計法,采用Ordered Probit回歸模型對影響關系進一步檢驗,結果見表4。

表4 基層組織嵌入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穩(wěn)健性檢驗結果

在控制其他變量以后,基層組織嵌入深度和廣度分別在1%和5%水平下通過顯著性檢驗,且系數符號同樣均為正,與基準回歸結果基本一致。其二是替換核心解釋變量法,采用“平均每周從基層組織建立的微信群中看到的關于化肥減量、農藥減施、農膜回收、秸稈綜合利用等內容的頻次”和“對基層組織低碳生產宣傳、推介、指導工作的滿意度”分別度量基層組織嵌入深度和廣度,重新采用Ordered Logit回歸模型檢驗基層組織嵌入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在控制其他變量以后,基層組織嵌入深度和廣度分別在1%和5%水平下通過顯著性檢驗,且系數符號同樣均為正,與基準回歸結果基本一致。其三是隨機抽取2/3樣本法,采用Ordered Logit回歸模型檢驗影響關系,與基準回歸結果也保持高度一致。上述不同策略形式的估計結果均驗證了基準回歸結果的穩(wěn)健性,也充分說明了研究假說1的科學性。

3.4 中介效應檢驗

為了深入探究基層組織嵌入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間接影響機制,引入村莊歸屬感變量探究其在基層組織嵌入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之間的中介效應。借鑒江艇[26]的研究,首先估計了基層組織嵌入對村莊歸屬感的影響,結果如表5所示。結果顯示,基層組織嵌入深度和基層組織嵌入廣度均在1%水平下顯著正向影響村莊歸屬感,說明基層組織嵌入程度越高,農戶村莊歸屬感越強,與理論預期相一致。其次,將基層組織嵌入、村莊歸屬感同時納入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模型中,結果顯示,基層組織嵌入深度和基層組織嵌入廣度均在1%水平下顯著正向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且影響系數與模型2相比均有所降低,村莊歸屬感在5%水平下顯著正向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這說明如理論預期一樣,村莊歸屬感確實會在基層組織嵌入與農戶低碳生產行為之間發(fā)揮顯著的中介作用,驗證了研究假說2的成立。經濟學理論分析發(fā)現,村落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假設這個空間內僅有基層組織人員和農戶2類群體,生活在這個集體內的全部成員均具有保護村落的責任和義務,基層組織人員具備領導職能,有助于引導農戶進行低碳生產。與此同時,農戶感受到基層組織人員推行低碳生產的力量,也會增加其歸屬感,而歸屬感的提升必然會促使其增加對村落的保護欲,進而愿意從事低碳生產。

表5 村莊歸屬感在基層組織嵌入與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4 結論與建議

通過構建基層組織嵌入—村莊歸屬感—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理論邏輯框架,基于對黑龍江省972個微觀農戶的調查數據,采用Ordered Logit回歸模型檢驗基層組織嵌入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并采用中介效應模型檢驗村莊歸屬感在基層組織嵌入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之間的中介效應,得出如下研究結論:(1)基層組織嵌入深度和廣度均可以顯著影響農戶參與低碳生產,在對模型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進行處理以后,影響關系依然顯著。(2)經過替換模型估計法、替換核心解釋變量法、隨機抽取2/3樣本法3種策略對基準回歸進行穩(wěn)健性檢驗,基層組織嵌入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影響未發(fā)生改變。(3)村莊歸屬感在基層組織嵌入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之間具有顯著的中介作用,基層組織嵌入深度和廣度均通過增強農戶村莊歸屬感而顯著提升農戶參與低碳生產的概率。

針對上述研究結論,為進一步提升農戶低碳生產行為,從基層組織嵌入和村莊歸屬感維度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1)激發(fā)基層組織嵌入農業(yè)低碳生產意愿。農戶低碳生產行動的推進關鍵在于外部力量的“推一把”,而在農村經濟社會,這種外部力量更多來自于基層組織。基層組織包括鄉(xiāng)村黨支部、村委會、村民代表委員會、村務監(jiān)督委員會、婦女聯合會、共青團、村經濟合作組織等,應該充分調動這些鄉(xiāng)村中堅力量,提高其嵌入農業(yè)低碳生產行動的程度,出臺相關的激勵舉措,激發(fā)基層組織的積極性和主動性,調動其嵌入意愿,提升嵌入能力。

(2)開拓創(chuàng)新農業(yè)低碳生產推進模式。充分利用農村廣播、宣傳板等農戶易于接受和獲取信息的模式推廣農業(yè)低碳生產行為。同時,在數字化經濟時代,要加強數字經濟在農業(yè)低碳生產中的重要應用,如采用組建微信群、開發(fā)小程序、搭建數字化信息平臺等新舉措,差異化、漸進式開創(chuàng)農業(yè)低碳生產推進模式。

(3)提升農業(yè)低碳生產與民生福祉融合度。實證研究表明,村莊歸屬感在影響農戶低碳生產行為中同樣具有重要作用,為此提升農戶村莊歸屬感也是提升其參與農業(yè)低碳生產的重要舉措。在日常鄉(xiāng)村管理中,要強化農戶的主人翁意識,提升農戶對村莊的認同感、喜愛度、依戀度,鼓勵農戶參與村莊日常事務的管理,全面提升農戶的村莊歸屬感,進而提升其參與農業(yè)低碳生產的意愿。

上述研究已經初步證實了基層組織嵌入對農戶低碳生產行為的顯著正向影響,同時還發(fā)現村莊歸屬感在這一過程中起到了明顯的中介效應。筆者僅采用農村廣播頻次以及農戶對基層組織在低碳生產宣傳、推介、指導等方面的打分作為基層組織嵌入的代理變量,未來可以考慮構建更為精準的基層組織嵌入評價指標體系;此外,農戶低碳生產行為包含化肥減量、農藥減施、農膜回收以及秸稈還田,這4種行為中前2項可以減少成本投入,后2項將會增加成本投入,行為之間具有異質性,未來可以考慮對每一項低碳生產行為展開細致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