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祁門到景德鎮(zhèn),一路山清水碧,宛如畫廊。他睜大了眼睛,閱山覽水,萬千風(fēng)景,盡入胸懷。他不時停下來,用隨身攜帶的紙筆,寫山畫水。這讓方浩的心里變得輕松而愉悅。他忽然覺得,在世界上,只有山水無煩無愁,無苦無痛,真叫人稱羨,但誰又能有山水一般的胸懷和定力?
這一天,當(dāng)他與一座奇秀的山峰忘情地對視對語時,身后有一個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他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竟然是多年未見的余細(xì)茍。只見他蓬頭垢面,身穿一件多處露出棉絮的棉襖,手里拿著一根齊肩高的竹棍。
方浩先是一愣,繼而帶著驚喜地喊著:“余師傅,是你呀。好幾年不見了,你怎么樣?”
余細(xì)茍把手中的棍子往地上用力戳了幾下,語氣很平靜地說:“我活得很好。像一只無槳無舵無纜繩的船,自由自在?!?/p>
“以你看爐火的本領(lǐng),吃飯穿衣斷然沒有問題?!狈胶频脑捴杏袔追滞锵?,幾分同情。
余細(xì)茍卻是一臉嚴(yán)肅:“我為御窯廠看爐火大半輩子,卻落了個挨罵挨刀、差點(diǎn)送命的下場,還不如我這要飯哩?!彼噶酥缸约旱哪槪爸辽傥椰F(xiàn)在有正常人的眉毛和頭發(fā),像個人樣了?!?/p>
方浩一陣心酸,一個御窯看爐工竟淪落至此,便真情地勸說:“但要飯畢竟不是長久之計(jì),跟我一起回景德鎮(zhèn)吧。”
余細(xì)茍默然無語,好一會才說:“我已習(xí)慣了這種天上神仙、人間皇帝都管不著的生活,這比燒爐看火要自在得多??斓街形缌耍乙苍撟吡?,去找好飯好菜。再會?!闭f完輕一下重一下地拄著他的討飯棍,向不遠(yuǎn)處一個炊煙正在升騰的村落走去??吹接嗉?xì)茍踽踽而行的背影,方浩的心里頓時又變得有幾分沉重了。
方浩又在路上盤桓了好些天,估摸著應(yīng)該有萬國博覽會的消息了,才帶著幾分期待和幾許不安回到了景德鎮(zhèn)。
一封來自舊金山的電報(bào)幾乎和方浩同時到達(dá)瓷業(yè)公司。這是康總發(fā)來的,電報(bào)中告知:送去參展的景德鎮(zhèn)陶瓷制品表現(xiàn)不俗,有多件獲獎,其中有瓷板畫和合器、大花缽,還有烏金釉瓶,并有祁門的瓷土。
方浩很關(guān)心的是王青先生創(chuàng)作的女人體瓷板畫是否獲獎。但瞪大眼睛逐字逐句看過電報(bào)兩遍后,也不見有一個字提及這件作品和王青先生的名字,這使他很是失望。后來才知道,王青先生的瓷畫被許多人看好,其中包括身手不凡的竊賊,當(dāng)展覽快要結(jié)束時,瓷畫不翼而飛。很有趣的是,這次博覽會頒發(fā)給獲獎?wù)叩慕鹋粕?,其中一面的圖案是一對裸體的青年男女。
在瓷業(yè)公司內(nèi)部組織慶祝活動的時候,江云炻見方浩在場,很是奇怪。她快步走到方浩面前,帶著疑慮問:“你怎么就回來了?并且和康總發(fā)的電報(bào)同時到達(dá),莫不是坐著電報(bào)回來的?”
方浩臉上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一言難盡?!?/p>
“那你就用十句百句說完吧。一塊吃晚飯吧?!?/p>
“這,這……”方浩猶豫著。
“別這這這、那那那了,走吧。”江云炻大膽地碰了一下方浩的胳膊,一起離開了公司。
還不到吃飯的鐘點(diǎn),方浩提議,先到佛印湖邊坐一會。
兩人一個是心情輕松、腳步輕快,一個是心情沉重、雙腿沉重。
到湖邊的亭子里坐下來后,江云炻首先開口:“你到底去了舊金山?jīng)]有?”
“沒有……”方浩期期艾艾地回答。
“那這段時間你去哪里了?”
“辦完義父的喪事,便去了鄱陽陶業(yè)學(xué)堂和祁門。”
“我還以為你一直在舊金山呢,也一直在等著你的鉆石戒指呢?!苯旗抡f著,有意抬起左手,并把中指忽屈忽伸了幾次。
這幾句話、幾個動作讓方浩心顫肝動,悲從中來,他覺得應(yīng)該把真相告知江云炻了:“我有些話需要對你說,但你聽了千萬不要太難過?!?/p>
“天塌不下來。就是天塌下來,也不會先壓著我而是會先壓著你,所以我用不著難過。”江云炻依然一臉輕松。
方浩默念著,是啊,這件如同天塌下來的事會首先壓著我,只是你也躲不過、避不開啊,他咬了咬牙:“那我就說出來了。”
但旋即又頓住了,他瞬間變得膽怯了,失去了面對事實(shí)、道出真相的勇氣。
在江云炻的幾次催促下,方浩終于又費(fèi)力地開口了:“云炻,我無法給你買戒指了?!?/p>
江云炻的臉上依然帶著笑:“不能去舊金山買,就在上海、南昌或是景德鎮(zhèn)買也行。哈哈哈……”
這讓方浩心情更加沉重,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我說的是真的?!?/p>
“當(dāng)然是真的,你沒有出國,當(dāng)然也就買不成鉆石戒指了。所以我就讓一步,給我買個金子的吧。我還是覺得金子比石頭好,黃澄澄的,人們還常常把金子比作人心,多好哇。”
最后一句話讓方浩心里更痛更苦。
“對嗎?”云炻在追問。
“恐怕是連銅的鐵的也不行?!狈胶频脑捜玢~鐵般發(fā)沉。
“真是個小氣鬼。那就買個瓷器的,這下總行吧?”江云炻說的是玩笑之詞,因?yàn)榫暗骆?zhèn)確實(shí)有一些人戴瓷器戒指,有的戒面上還繪有圖案或人像。
方浩緩緩地、痛苦地?fù)u了搖頭。
江云炻這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將目光朝方浩臉上看去,見他眉宇間像趴了一只小螞蟥,目光憂郁,滿臉痛苦不堪的樣子??磥矸胶撇⒉皇窃陂_玩笑,她一下變得緊張了,語氣變得急促:“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讓我慢慢說來?!狈胶普f完這句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似是難以啟齒,又似是不知從何說起。
“不用急,你慢慢說吧。”江云炻的話中既有安慰,也有催促。
方浩有些費(fèi)勁地睜開了眼睛,然后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開了:從自己孤苦的身世,講到義父的教養(yǎng)之恩;從義父的臨終囑托,說到自己為什么不能拒絕;又從對江云炻的感情,談到自己的心中的矛盾和痛楚……沒有說完,淚水已漫過眼球。
江云炻也跟著哭了,眼淚像兩股泉水從眼眶里涌出來,流在臉頰上,掛在下巴邊,又滴落在衣襟上。嘴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那聲音隨著兩肩的聳動時高時低。方浩無端想起,有一次對著夜空的流星聯(lián)想到云炻的眼淚,并想看看云炻哭泣的樣子,他也見過云炻流淚,是別樣的美麗。然而,今天看到她因痛苦而傷心哭泣、淚涕縱橫時,卻不是美麗,是花容失色,是嫩葉枯槁,是折磨煎熬。啊,眼淚原來更多的是象征痛苦和不幸。
哭了一陣以后,云炻猛地抬起頭,抹去了眼淚,冷冷地問:“你真的愛我嗎?”
“愛,非常愛?!?/p>
“那就行了?!?/p>
“怎么行了?”
“別的人何必管他?”
“可是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義父了?!?/p>
“你既然愛我,你為什么還要答應(yīng)義父?”
“我不想讓他帶著沉重的牽掛和遺憾離開人間。”
“那現(xiàn)在怎么辦?”
“我已經(jīng)是身陷泥潭,心在苦海。所以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躲著你?!?/p>
“既然真的愛我,就應(yīng)當(dāng)毫不猶豫地舍棄另一個人。怎么能腳踩兩只船?”
“如果舍棄另一個人,我將有負(fù)義父,恐怕一輩子也會不得安寧?!?/p>
“那你就舍棄我吧?!?/p>
“我對你已做過的承諾,地點(diǎn)就在這佛印湖。我若不守承諾,不僅愧對你,也愧對天地,將會永遠(yuǎn)受到良心的折磨?!鄙酝#胶朴纸又f,“只有在一種情況下可以考慮?!?/p>
“什么情況下?”
“當(dāng)你拋棄我時。所以,我想求請你責(zé)難我、原諒我、忘卻我,最后拋棄我?!?/p>
江云炻的眼淚又出來了:“這我做不到,永遠(yuǎn)做不到。我已經(jīng)到五龍寺發(fā)過誓,無論貧富貴賤,生生死死,都與你相守一生,早已沒有任何退路了?!彼脑捲秸f越重,最后一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以至在兩座山梁之間有了回聲。
江云炻的話字字句句猶如重錘,砸在方浩的心上。江云炻表達(dá)的情感越熾烈,方浩越痛苦;云炻吐出的語言越真摯,方浩越傷心。他這時想到了一個主意:“我再找劉櫻談?wù)劙桑袡?quán)利對自己的婚姻做主。”
“對,現(xiàn)在是民國,男婚女嫁,父母的話可以不算數(shù),有的人還以逃婚的方式,對付父母的包辦婚姻哩。如果劉櫻愿意放棄,我們可以多給她一些錢,作為補(bǔ)償。”江云炻覺得找到了辦法。
方浩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相互道別,在一起吃飯的約定也留在了佛印湖邊。不過,此時縱然有山珍海味,二人恐怕也難以下咽。
劉櫻剛剛吃過晚飯,正在燈下專心致志地納鞋底。見方浩到來,一陣欣喜,針尖一下扎在了左手的食指上,手指上很快凝聚了一滴鮮紅的血。她先用嘴把手指嘬了嘬,然后用另一只手捏住出血的部位,快步走進(jìn)廚房里,洗鍋、切菜、生火,要為方浩做飯。
方浩伸手阻止:“我吃過晚飯了”。
劉櫻嫣然一笑:“別哄我??茨阋桓庇逐I又累的樣子?!?/p>
經(jīng)劉櫻這么一說,方浩覺得肚子里確實(shí)很餓,他的雙手無奈地垂下,沒有再阻止劉櫻在廚房里忙碌。
劉櫻動作麻利,不一會工夫便做成了三道菜,并且葷素皆備。她讓方浩坐下先吃菜,然后連走帶顛地到街上買回來一屜小籠包子。
方浩拿起了筷子,菜做得很是可口,但嚼著嚼著,口里心里卻是從未有過的怪怪的味道。
劉櫻坐在旁邊,欣欣然地看著方浩吃飯,忍不住說道:“這些都是你平時很愛吃的東西。”此刻,她的心里洋溢得滿是幸福。
方浩只是心事重重、悶聲不響地吃飯。往昔,他們相處得隨意而融洽,還少不了無所顧忌地嬉笑逗鬧??稍诹x父留下了關(guān)于他們婚姻的遺言后,二人一下變得有了距離,甚至有些陌生了。此時方浩則更是別有滋味在心頭,他像遇到兇猛的動物似的,不敢正眼注視劉櫻,口里嚼著飯菜,心底里則在嚼著矛盾和痛苦,剛吃了個半飽便放下了筷子。
劉櫻柔聲地問:“是不是今天做的飯菜不合口?再吃幾口吧。要是幾年前,你會把碗和盤子吃得和貓?zhí)蛄瞬畈欢??!?/p>
“嘿,是,不是。但確實(shí)也是?!狈胶朴悬c(diǎn)語無倫次。
劉承根沒有回來,屋里只有兩人,方浩覺得這正是說話的好時機(jī),便對著正在收拾碗筷的劉櫻說:“你先坐下,我有話對你說。”
劉櫻還是三下兩下把桌上收拾利索了,又用抹布把桌面抹擦了好幾遍,刷了黑漆的桌面顯得油光發(fā)亮,兩個人的影子在桌面上晃動。她剛要坐下,又像想起來什么,從茶壺里篩出一碗茶,雙手遞到方浩面前。然后坐下來,用她那明亮的眼睛朝方浩看了一眼,恰好方浩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對,方浩心里一陣慌亂,目光閃電般地逃逸,劉櫻卻只是把眼睛眨了幾下,眼神依然停在方浩的臉上。
“你最近好嗎?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疲勞。”這是劉櫻甜甜的聲音。
“還好,你呢?”方浩說話時依然沒有正視劉櫻。
“我整天沒有什么事干,所以老惦著你,也總是盼著能見到你?!?/p>
“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同你說了?!狈胶乒淖阌職庹f出的這句話,是低頭對著桌面上劉櫻模模糊糊的影子說的。
劉櫻沒有回話,心里則在想:看他吞吞吐吐,很不好意思的樣子,肯定是想說兩人的婚事,也許說的是選什么日子辦喜事之類的話題吧?你說吧,我聽著。劉櫻心里涌起一陣陣甜蜜。
方浩的眼睛依然盯著桌面,沉默了片刻,端起茶杯連喝了好幾口,這茶水似乎使他壅塞著的喉嚨順暢些了,說出了他早已在心里說過許多遍的話:“我們是相互看著長大的,一向是無拘無束,快快樂樂。我很想回到過去?!?/p>
劉櫻心里暗暗發(fā)笑:人長大了,怎么還能變回到小時候?
方浩又猶豫了好一陣后,終于把要說的話說出來了:“義父臨終時,把你托付給我,我實(shí)在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任?!?/p>
劉櫻聽了這話,心里由暗笑變作了震驚,臉上像是花園里刮過了凜冽的寒風(fēng),驟然變了顏色,緊張地對著方浩問:“你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說,我是說……我們的事就算了吧?!?/p>
方浩說完這句話,很想知道劉櫻的反應(yīng),不由得偷偷地朝劉櫻看去。他發(fā)現(xiàn),劉櫻那原本線條柔和的臉,一下變得像用斧劈刀削過一般,有了棱角;那美麗的眼睛,像牛的眼睛一樣外凸,并且好久沒有轉(zhuǎn)動或閉合;嘴也是張開的,像暴風(fēng)雨前浮在水面上拼命呼吸的魚嘴。
方浩又訥訥地說:“請你原諒我吧。”
劉櫻的胸部在起伏,在越來越急促地起伏,但依然是無言,這是令人恐懼的沉默。
“你倒是說話呀?!?/p>
劉櫻的呼吸加重,但嘴里依然沒有吐出任何話語來。
“你說話呀?!狈胶朴秩滩蛔∽穯柫艘痪?。
猶如火山爆發(fā),劉櫻大喊了一聲:“我生是你方家人,死是你方家鬼?!闭f罷放聲痛哭,直哭得喘氣不勻,直哭得全身抽搐,直哭得山搖地動,房上的瓦片好像在微微顫動。
方浩一下被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好像從來沒有見過、沒有聽過有人這樣大哭。這樣哭,恐怕會把鼻腔喉嚨哭得破裂了,會把五臟六腑哭得爆炸了。如果說云炻的哭聲給人的感覺是傷心和痛苦,劉櫻的哭聲給人的沖擊是慘烈和恐懼。
方浩慌亂地站起身來,又急又怕地對著劉櫻懇求:“別哭,別哭,這事我們再商量吧?!?/p>
劉櫻的哭聲沒有停下,快速而短促的哭聲變成了凄厲的長嘯。方浩很快想起劉櫻在父親出殯時的哀傷與哭嚎,今天的哭聲與悲痛似乎比那天更驚心動魄,更讓人擔(dān)心害怕。這樣哭下去真會出事,眼下最要緊的是讓劉櫻停止大慟大哭??捎惺裁崔k法呢?他還是想出了辦法:“求求你,別哭了。承根該回來了?!?/p>
這句話立即產(chǎn)生了作用,劉櫻的哭聲像暴風(fēng)雨瘋狂地?fù)舸蜻^大地以后,慢慢減弱了。恰在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劉櫻知道,真的是承根回來了,立即收住哭聲,并起身進(jìn)入內(nèi)室。
承根推門走了進(jìn)來,隨身還帶進(jìn)了濃烈的酒和菜的味道,顯然剛從酒桌上下來。他已在把樁師傅中嶄露頭角,燒那一窯總統(tǒng)瓷讓祝鴻來進(jìn)了監(jiān)獄,卻給他帶來了良好的聲譽(yù),他的身價像汛期的昌江一樣上漲了,應(yīng)酬也多了。他一眼見到坐在屋里的方浩,很是熱情地打著招呼:“方浩,父親去世后,很少見你登門。今天是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
“最近實(shí)在是有點(diǎn)忙。”
“窯怕空著人怕閑,忙點(diǎn)好?!背懈灰妱训纳碛?,便喊了一聲,“劉櫻?!?/p>
劉櫻慢慢地走了出來,她已經(jīng)洗臉整妝了,只是雙眼依然帶紅發(fā)腫,像是快要成熟的小桃子。她對著承根小聲地說:“哥回來了?我剛才切菜做飯,眼里不小心濺進(jìn)了辣椒汁,到現(xiàn)在還不舒服。”說完,挪了把低矮的凳子,在燈的暗影中坐下。
劉承根看了看二人,乘著酒興說:“俗話說,長兄當(dāng)父,父親不在,你們的事我就得操心了。你們年齡已不小了,我看選個日子把婚事辦了吧。”
“是這樣。不過這是人生大事,還得好好合計(jì)合計(jì)?!狈胶苹卮稹?/p>
“這都是鐵板上釘釘子還拐了彎的事,還合計(jì)什么?我知道,小櫻自小就喜歡你。”承根這時猛地拍了一把方浩的肩頭,口里噴出帶酒氣的唾沫星子,“老兄,你這輩子福氣不小呀?!?/p>
方浩不想再待下去,起身說:“已經(jīng)很晚了,我該走了?!?/p>
“你們結(jié)婚的事一定要抓緊。再者說,我也很快結(jié)婚了?!?/p>
方浩聽得出,承根這話里帶著催逼。
方浩剛要拔步離開,承根又瞪著發(fā)紅的眼睛問:“哎,那龍尊怎么樣?不知為什么,我時時會惦記著那寶貝?!?/p>
“龍尊我會好好保管,你完全不用擔(dān)心。父親的話我一直記在心上?!狈胶普f完,出門而去。
背后傳過來承根的話:“要是放在我身邊,我也一定會看護(hù)得萬無一失?!?/p>
方浩忍不住轉(zhuǎn)頭回望,見劉櫻倚在門邊,就像釘牢在門框邊的一根木頭,一動不動。雖然她的身子沒有動彈,但可以想象得出,心頭一定是翻江倒海。方浩覺得全身一陣發(fā)熱、一陣寒涼,心中一陣惶然、一陣?yán)⒕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