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柒斤
頻頻讀到“有頭有臉”這個詞,我的思維也被牽了進去。
按字面理解,“有頭有臉”完全是一句廢話。不僅人,一切動物皆如此,有了頭就自然有了臉?!冬F(xiàn)代漢語詞典》里把“頭”注釋為:人身最上部或動物最前部長著口、鼻、眼等器官的部分,而“臉”是“頭的前部,從額到下巴的部分”,把頭臉放在一塊兒純粹是多余的組詞。我也是在這個詞面前不斷摔跟頭后,才逐漸明白的。
從生理的角度講,臉色能夠反映一個人的健康狀況,“神采奕奕”“容光煥發(fā)”的角兒,大多吃得飽睡得踏實;而“雙頰泛綠”“印堂發(fā)黑”的主兒,事情可能就不妙。臉色還能反映一個人的情緒,興奮時眉目生輝,生氣時嘴唇發(fā)紫,害羞時兩腮掛紅,膽怯時面如土灰。
讓人意外的是,我們時常掛在嘴邊的臉面、臉色恰恰跟生理上的臉沒一點兒關系,而是一種身份、地位、資歷、背景等的象征。稱人“有臉面”,不是指這人臉的面積有多大,而是說此人往眾人堆里一站顯得特別有氣勢、有氣派、有威嚴等。老百姓說一些公職人員“臉難看”,一般也是指工作態(tài)度差、作風粗暴、業(yè)務生疏等。因而,許多人窮盡一生追求“有頭有臉”,追隨“有頭有臉”,研究“有頭有臉”,甚至在見不得光的地方模仿“有頭有臉”。
我們對臉面的敬仰,根植于我們對某種符號的崇拜。有人說,臉是人體上唯一可以反映思想、書寫文章的地方,是自我可以任憑想象或固執(zhí)去施展書寫能力的空白紙張。因此,現(xiàn)代美容業(yè)發(fā)展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符號產(chǎn)業(yè)、形式主義產(chǎn)業(yè)、美學工業(yè)。有了美容院,布滿滄桑的臉可以撫平皺紋,長滿斑點的臉可以換成粉嫩的嬌面。然而,美容業(yè)雖然讓臉附加上心理反應、時尚和反時尚,但不能改變?nèi)藗儗Α澳樏妗弊畋举|(zhì)的認識和理解。
這也并不奇怪,因為現(xiàn)實生活中“一闊臉就變”的例子實在太多太生動了。不僅發(fā)財、升官、出名等事會使一個人原本簡單清純的臉變得紛繁復雜,而且隨著生活多元化來臨,各式各樣的臉也應運而生。不信你滿世界轉(zhuǎn)轉(zhuǎn),求職的、求醫(yī)的、求學的、求人辦事的等,哪一位不是綻開笑臉去看別人的冷臉?
我以前就因為不懂“臉色”的內(nèi)涵,沒少被父母訓、被領導“關照”。被逼無奈,漸漸地,我不僅學會看人先看臉色,還懂得發(fā)揮臉色的“作用”,如果不然,說不定就真成了連古人都不如的“睜眼瞎”了。我還發(fā)現(xiàn),自己是遲鈍的,就連一些剛跨出校門的人都時時刻刻在讀臉色、使臉色和追臉色。一旦有人遇事不動聲色,那么這人就是“高人”,是讓人捉摸不透的“修為者”,那沒有任何表情的臉色更讓人敬畏。
臉這個客觀存在的東西,被人賦予哲學命題后就變得深不可測起來,讓人愈讀愈難理解它的內(nèi)涵與外延。因此,我更愿意“有頭有臉”是一句廢話,只要人人視臉與臉之外的東西風馬牛不相及,少看臉色、不使臉色,人際關系就會簡單許多,人活得也就會輕松許多。
【原載《時代青年》】
題圖 / 看臉色 / 謝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