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致韜

電視文化系列片《金陵文脈》由南京市委宣傳部、南京廣播電視臺聯(lián)合攝制，是南京首次對歷史文化景點進行大規(guī)模、系列化的集中拍攝展示。全片采取節(jié)目主持人講故事的方式進入，用一種探尋歷史的眼光描述南京的歷史文化遺存。該片在剖析甘熙宅第歷史文化脈絡的同時，對近代以來金陵甘氏家族的數(shù)位杰出代表人物進行了精彩講述。位于南京老城南南捕廳15號、17號、19號以及大板巷42號的甘熙宅第，為我國大中城市中占地面積較大、保存較為完整的清代獨家民宅。東晉以來，南京甘氏家族枝繁葉茂、名人輩出。甘鋐即為甘氏家族在民國南京商界的代表人物之一。

甘鋐（1869-1939），為清中晚期遷居于南京老城南南捕廳的藏書家甘福的曾孫。甘鋐字仲琴，數(shù)十年磨礪于南京商界，歷任南京總商會商事公斷處處長、副會長、會長等職，是民國中前期南京杰出的商業(yè)領袖。他任職南京商會期間，不畏封建軍閥逼迫，熱衷鄉(xiāng)梓公益事業(yè)，富有濃厚的鄉(xiāng)土情懷。甘鋐幼年時接受了很好的儒家教育，謹記家族長輩“兄須友，弟必恭”的諄諄教誨。然而甘鋐參加鄉(xiāng)試頗不順意，遂放棄了科舉仕途之路，后在族人摯友的鼎力幫助下開始經商。清末民初，甘鋐先后經營了兩家店鋪：一是大板巷以南、坐落于弓箭坊巷口的名為“協(xié)興和”的百貨商店；二是位于升州路一側、名為“仁和泰”的醬園。甘鋐將“友恭”家訓蘊含的倫理精神運用至店鋪經營活動中，做到童叟無欺、買賣公平。正因如此，甘鋐被鄉(xiāng)里推為百貨業(yè)業(yè)董。因擁有這種特別身份，甘鋐進一步積累了人脈和資源，同時提升了其在南京商界的知名度和影響力。

一、任職商會，寧息爭訟

1903 年清政府頒布的《商部奏定商會簡明章程》（簡稱“商會簡明章程”）規(guī)定，“凡屬商務繁富之區(qū)，不論系會垣，系城埠，宜設立商務總會?！?904 年，劉世珩組織了江寧商務總會。辛亥革命后，江寧商務總會改名為南京總商會。當時的南京總商會是協(xié)助政府實施商法、維護商業(yè)秩序的權威組織。商部頒布的《公司注冊試辦章程》規(guī)定：“凡公司設立之處業(yè)經舉行商會者，須先將注冊之呈，由商會總董蓋用圖記，呈寄到部，以憑核辦。其未經設有商會之處，可暫由附近之商會或就地著名之商立公所加蓋圖記，呈部核辦?！庇纱丝梢?，調解和處理商事糾紛，依法保護監(jiān)督各商，審核公司注冊程式，為商會的重要職責。1912 年民國肇造，政府對商會進行改組，規(guī)范商會理案行為，明令各商會必須設立商事公斷處，對商事糾紛進行仲裁，從而減輕官方司法裁判組織的壓力。1913年1月28日，北京政府司法、農商兩部會訂《商事公斷處章程》，同年7 月28 日、次年（1914 年）11 月19 日又兩次對其進行了修正。《商事公斷處章程》總則規(guī)定商事公斷處附設于各商會，公斷處對于商人間商事之爭議立于仲裁地位以息訟和解為主旨。甘鋐任南京總商會商事公斷處處長一職后，堅持秉公辦案，悉心調解民商糾紛，促進工商業(yè)者之間平等競爭與和睦相處，受到當?shù)貥I(yè)者的普遍贊譽。此后，甘鋐被推舉為南京總商會副會長。

1918 年，時任南京總商會會長的蘇錫岱先生去世，甘鋐因資歷深厚、德高望重，故得以繼任南京總商會會長一職。甘鋐就任后，大力推動商會改革，做好前瞻性規(guī)劃，博訪周咨。1920年1月中旬，有兵士多人手持北京政府財政部發(fā)行的定期有利國庫券向南京各商肆店鋪兌換現(xiàn)錢或購買貨物，商家們認為此種國庫券的發(fā)行總額、種類、日期、用途以及將來屆期兌現(xiàn)時國家銀行及地方銀行能否按期如數(shù)兌現(xiàn)均未奉行政官廳布告及商會通知，因此產生懷疑并不敢收兌。兵士堅持此券乃國家發(fā)行、理應使用，開始成群結隊地聚集要求店家收兌。各商店拒之不能、受之無力，處境極為困難，其懦者幾欲閉門求免，其稍解事者即奔赴總商會請予設法維持。南京總商會派員調查確認后，一面具文呈報，一面由甘鋐面見江蘇督軍李純和省長齊耀琳。后查明，此種債券屬于內債的一種，其性質與儲蓄票無異，故不能如銀行兌換券一樣可以自由流通于市面。而兵士不明此券性質，急于兌現(xiàn)以資實用，遂引起南京市面一時之恐慌。甘鋐懇請江蘇軍、民二長，兼籌并顧，飭令省財政廳籌墊現(xiàn)款，將此項庫券悉數(shù)代收、妥為存貯，并以南京總商會的名義安撫各商店，最終平息了經濟風波，維護了南京城的社會安定。

二、熱忱善舉，情系民生

甘鋐在擔任南京總商會會長的10余年內，熱心公共服務與地方慈善事業(yè)，全力造福鄉(xiāng)梓。1921 年8 月初，南京軍、警、政、紳、商、學等界聯(lián)合召開自來水發(fā)起人籌備會。經過討論，推舉仇繼恒為籌備會主任、甘鋐、葉家寶為副主任，并決定成立南京自來水股份有限公司。該公司注冊資本200 萬元，認股者先繳四分之一。1921 年10 月，甘鋐與南京總商會副會長蘇民生被聘為賑務處干事，協(xié)助省長王瑚會辦賑務，救濟災民。1922年，安慶造幣廠濫鑄的輕質銅圓及低質銀輔幣充斥南京市面，嚴重擾亂了當?shù)氐慕鹑谥刃?。甘鋐聞之，及時將安慶造幣廠濫鑄之黑幕報呈江蘇軍、民二長，并未雨綢繆：“實深駭異，查寧地市面近因輕質銅圓及低質銀輔幣之充斥已被擾害，受患無窮，正設法救濟之不暇，倘再有低質改鑄之大洋浸灌蘇省，流毒更復何堪。雖此項低質銀圓現(xiàn)尚未見輸入，敝會為思患預防計不得不先事陳明……”正因甘鋐之善舉，1923 年1 月，江蘇軍、民二長頒布“查禁皖礦低質銀幣之通令”，飭令“該造幣廠將現(xiàn)在所鑄之低質輔幣、暨改鑄之新主幣、一律停鑄、并請一面通令各關局、以后倘有該廠所造之低質輔幣粵省雙毫及改鑄之主幣發(fā)現(xiàn)、查出照偽造國幣辦法一律扣留、從嚴懲辦、以重圜法……”有效維持了南京乃至江蘇金融界與商界的穩(wěn)定局面。

1925年初，第二次江浙戰(zhàn)爭爆發(fā)。甘鋐為保地方商民免遭戰(zhàn)火蹂躪，曾首倡調停之議，勸息干戈。他在時任江蘇省省長韓國鈞的支持下，聯(lián)合蘇州張一麐、上海盛炳紀等人吁請和平，往返于寧、滬兩地，游說于兩派軍閥之間，風塵仆仆，備嘗艱辛。然而，江浙紳商的努力也只是延緩了戰(zhàn)爭的爆發(fā)。江浙戰(zhàn)爭沉重打擊了江蘇經濟，公債狂跌，銀根奇緊，米價飛漲，工廠停工，民眾苦不堪言。即便如此，掌控蘇滬的各派軍閥不顧民生，強索捐餉。1925 年8 月，北京政府任命奉系楊宇霆為江蘇軍務善后督辦。10月，孫傳芳成立五省聯(lián)軍總司令部并通電討伐奉軍。楊宇霆被逐離蘇之際，特邀甘鋐赴督署商談攤派捐餉70萬元一事。然而甘鋐早有防備，向楊陳述南京工商業(yè)之苦衷，并請求免除捐輸。楊宇霆不為所動，甚至用言語威脅甘鋐，若不能如數(shù)交出捐餉，將禁止其離開督署。雙方談話漸趨激烈，最后甘鋐直截了當?shù)鼗貜偷溃骸坝嘣笭奚鼈€人，決不能使地方無辜受此負擔。”楊宇霆見甘鋐寧死不屈，也無可奈何，只好將甘鋐釋放。甘鋐對強索捐餉的軍閥十分厭惡，但對地方文教和慈善事業(yè)毫不吝嗇，辦理學校，捐資補助。如夏季捐購大批藥品施放，冬季設立粥廠以惠貧民；與諸鄉(xiāng)長同心協(xié)力，鼎助扶持平糶局、救生局、義渡局、普育堂……甘鋐視其緩急，一一見諸措施。

三、參政議政，籌建商場

甘鋐常對家人云：“服務梓桑，一切皆以地方為前提，決不假借地位為個人活動。所以與地方官廳方面接近，不過欲使下情能以上達，為商民減少痛苦，并非藉以自私自利也?！?925年4月，甘鋐赴京出席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第五屆大會；6月被選為臨時參政院參政，8月出席執(zhí)政府臨時參政院會議；“五卅運動”期間擔任南京國民外交協(xié)會評議員，投身江浙各界對于滬案之援助，“自六月十一日起、每日輪推會董二人、前赴下關監(jiān)視檢查進口貨物、檢察機關、附設下關商會、所推會董五十人、輪值服務、周而復始、遇有查出某兩國貨物、隨時送交商會、充作義務公用。”1925——1927年，甘鋐還擔任江蘇善后會議會員、江蘇關附賑款委員會委員等多個職務，其不畏疲倦，往來于京、寧、滬等地，恪盡職守，服務江蘇。1927年底，甘鋐被國民政府聘為南京特別市政府參事，輔佐市長掌理法令起草、審議及市政設計的事項。1928年1——6月，南京市參事會召開了十七次會議，先后審議并通過首都城市計劃案、通過公共汽車規(guī)則、保護寺廟風景條例案、商業(yè)登記案、電燈廠裝燈條例及營業(yè)章程案、西醫(yī)師牙醫(yī)師藥劑師試驗簡則、輔助產婦試驗簡則、修正土地登記條例、南京暫行繭行條例案等市政要案。

1929 年，步入花甲之年的甘鋐決意退休，不問政界之事。然而他始終關注南京城市建設和工商業(yè)的發(fā)展。依據國民政府《首都計劃》，新街口地區(qū)被明確劃分為商業(yè)區(qū)。甘鋐在商界磨礪數(shù)十年，深知大型商場的創(chuàng)建與功能優(yōu)勢的發(fā)揮對于首都商業(yè)區(qū)位建設具有極為重要的實踐意義，故在政商名流張靜江、曾養(yǎng)甫的熱忱邀請下，主要參與中央商場的籌劃創(chuàng)建工作。甘鋐等社會名流為了實現(xiàn)抵制洋貨、弘揚國貨、發(fā)展實業(yè)的抱負和理想，依據南京這座典型的消費型都市的發(fā)展要求，決定采用民間集資的辦法創(chuàng)建中央商場，力求解決當?shù)亍叭丝诜痹觯忻嫒帐?；日用物品，消費甚廣”的棘手問題。需要說明的是，當時的中央商場本身并不直接經營商品，而是出租場地招商經營，其吸引了南京、北平、上海、浙江、福建、廣東等地大商號80 多家承租開店，組合經營。不僅如此，中央商場兼有商業(yè)綜合設施的特點，配套設施相對齊全，周邊設有貨物堆棧、公共汽車站、樂園、影戲院、浴室……1936年1月，中央商場正式開業(yè)，首都市民歡欣鼓舞，拍手稱好，時人有“不到中央心不甘，到了中央心才寬”之說。中央商場堪稱是南京新型民族商業(yè)一個里程碑，甘鋐在其創(chuàng)建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他投入的智慧、心血和汗水值得后人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