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希
內容提要:特朗普上臺以來,美國對華政策發(fā)生了“范式”轉變,國會亦成為“全政府”對華戰(zhàn)略中的重要一環(huán)。通過檢索第115—117屆美國國會涉華提案、抓取發(fā)起提案數量較多的議員涉華推特推文進行框架分析,發(fā)現(xiàn)此期間涉華專門性法案增加,議題廣度前所未有,而議員涉華推文與提案之間存在一定的主題屬性關聯(lián)。通過對推文和提案的對比、歸納,可總結出四種框架:主權與人權議題、軍事與安全議題、經濟與科技議題、新冠疫情議題。美國國會對華議程設置總體呈現(xiàn)出“污名化”的負面傾向,其主要是由國際秩序的相對變化以及美國國內政治的影響所致。
近年來,美國對華政策發(fā)生了“范式”轉變,美國將中國視為“戰(zhàn)略競爭對手”。隨著中美關系的持續(xù)走低,美國對華戰(zhàn)略競爭態(tài)勢難以轉變。美國作為二戰(zhàn)后所謂“自由主義國際秩序”的建立者與主導者,在對待中國現(xiàn)代化發(fā)展的問題上,逐漸陷入“權力轉移”與“霸權護持”的現(xiàn)實主義邏輯。中國正處于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強國的關鍵階段,美國國會對華議程設置旨在遏制中國不斷擴大的國際影響力,以此達到維持其霸權的目的。在此背景下,臺灣、香港、新疆等美國長期關注的中國國內議題以及軍事安全、經濟貿易、科技等議題,均已成為美國的戰(zhàn)略棋子,美國政府、國會兩黨在涉華議題中的“反華”“遏華”調門不斷提高。
本文通過引入“污名化”概念與框架分析,對第115—117屆美國國會涉華提案以及提案較多的議員推特推文進行檢索與整理,分析美國國會對華議程設置“污名化”的邏輯與原因。
“污名”與“污名化”現(xiàn)象不僅僅是心理學領域的研究課題,作為一種影響國家政策制定和國際交往的現(xiàn)象,同樣也是國際關系領域中的重要課題。2018年以來,美國對華政策的“范式”轉變使得“污名化”這一現(xiàn)象愈加凸顯。
“污名”(stigma)一詞源于古希臘,原意指在奴隸、罪犯或叛徒等有污點的人、不潔者身體上用熱鐵烙下的標記。如今,“污名”一詞引申出各種含義。郭金華指出,“污名”研究在西方已有半個世紀的歷史,社會心理學、歷史學、社會學、人類學等學科對“污名”研究的推進做出了各自的貢獻。(1)參見郭金華:《污名研究:概念、理論和模型的演進》,《學海》2015年第2期,第99頁。美國社會學家歐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將“污名”視為一種“受損身份”,由虛擬的和真實的社會身份之間的一種特殊差距構成。(2)參見歐文·戈夫曼:《污名:受損身份管理札記》,宋立宏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22年,第4—5頁。美國學者布魯斯·林克(B. G. Link)和喬·費倫(J. C. Phelan)認為,“污名”依賴于權力,需要同時出現(xiàn)標簽、刻板觀念、分離和地位喪失/歧視四個相互關聯(lián)的組成部分或機制。(3)Bruce G. Link and Jo C. Phelan,“Conceptualizing Stigma,” AnnualReviewofSociology,Vol.27,2001,pp.375-376.1987年,謝世忠將“污名”概念引入中文,借此闡述臺灣原住民群體受歧視的狀況。(4)參見謝世忠:《認同的污名:臺灣原住民的族群變遷》,臺北:自立晚報社,1987年。
近年來,國際關系中開始引入“污名”研究。丹麥學者麗貝卡·阿德勒·尼森(Rebecca Adler-Nissen)率先將“污名”概念從社會學引入國際關系領域。麗貝卡認為,國際社會部分是通過對“越軌者”和違反規(guī)范的國家的“污名化”,以及其應對“污名化”的方式所建構的。麗貝卡分析了承認(德國)、拒絕(奧地利)以及對抗(古巴)三種類型的“污名”管理策略。(5)Rebecca Adler-Nissen,“Stigma Management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Transgressive Identities,Norms,and Order in International Society,” InternationalOrganization,Vol.68,No.1,2014,p.143.在“污名化”被引入國際關系領域后,國外部分學者運用該視角嘗試對具體案例進行分析,相關研究方興未艾。(6)Andreas Pacher,“The Diplomacy of Post-Soviet defactoStates:Ontological Security Under Stigma,” InternationalRelations,Vol.33,No.4,2019,pp.563-585;Rebecca Adler-Nissen and Alexei Tsinovoi,“International Misrecognition:The Politics of Humour and National Identity in Israel’s Public Diplomacy,” EuropeanJournalofInternationalRelations,Vol.25,No.1,2019,pp.3-29;Xymena Kurowska and Anatoly Reshetnikov,“Trickstery:Pluralising Stigma in International Society,” EuropeanJournalofInternationalRelations,Vol.27,No.1,2021,pp.232-257;Adrian Rogstad,“Stigma Dynamics:Russia and the Crisis of Liberal Ordering,” GlobalStudiesQuarterly,Vol.2,No.3,2022.
國際關系中的“污名化”一般圍繞特定國家的國際形象而展開,包含國家、國際組織、媒體、個人等多個行為體在內的施污者,通過框定特定國家的“他者”意象及其對“我者”主導國際秩序的“威脅”、架構種種涉及受污國的負面話語,為其貼上不受歡迎的標簽,利用各種手段影響其國家行為,塑造國際規(guī)范,贏得地緣政治競爭。(7)參見曾向紅、李琳琳:《國際關系中的污名與污名化》,《國際政治科學》2020年第3期,第84頁;王翠梅:《西方對中國的“污名化”及其應對:框架理論的視角》,《外交評論(外交學院學報)》2022年第1期,第133頁。國內已有研究主要勃興于新冠疫情暴發(fā)之后,集中于對西方利用疫情、人權等議題對華進行“污名化”的分析。(8)參見李琪:《污名化中國在中亞地區(qū)的輿情成因與化解路徑》,《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5期,第5—24頁;蔡文成:《西方學者有關“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污名化論調、危害及其正確應對》,《理論探索》2021年第3期,第55—62頁;陳亦新、林愛珺:《西方污名化新冠肺炎疫情的政治邏輯與中國話語策略》,《當代傳播》2021年第4期,第73—75頁;李珍暉、劉書博:《對抗污名化: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中國政府合法性話語管理》,《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1年第11期,第60—65頁;靳曉哲:《美國對新疆的人權污名化及其邏輯》,《人權》2022年第3期,第172—194頁。
國際關系語境下“污名”的目的主要有三個:第一,利用規(guī)范框架建立和改革等級制度達到支配的目的;第二,通過限制某些行為體的權利和自由來實現(xiàn)規(guī)范;第三,遠離或隔離某些行為體。(9)Adrian Rogstad,“Stigmatisation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Russia,the West and International Society from the Cold War to Crimea,” PhD Dissertation,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2019,pp.63-64.
對他國的“污名化”是一個復雜的過程。首先,國家需要建立起國家間的群體認同。通過強調本群體與外群體的差異,國家追求加強本群體的身份認同感。其次,在群體認同塑造中,國家致力于在國際社會中占據高地,刻意與“他者”形成鮮明對比。進而,通過對“他者”國家行使權力,維護當前的權力結構、國際地位。
在對他國的“污名”過程中,國家會運用刻板印象、價值觀、道德觀等給他國貼上標簽。同時,話語成為塑造認知的重要工具,通過創(chuàng)造具有區(qū)分性的話語體系,國家得以正面宣傳自身,同時負面描繪“他者”,形成與其他國家的鮮明對比。此外,通過立法機構、行政法規(guī),甚至實施經濟制裁等手段,國家在形式上強化對“他者”的排斥態(tài)度,將其置于國際上的孤立地位。最后,通過內政和外交手段,采取排斥性的措施,構建規(guī)范框架,國家進一步強化本群體的認同感。歷史上,具有政治性的典型“污名”案例,包括納粹德國對猶太人的“污名化”等。(10)Edward A.Tiryakian,“Coping with Collective Stigma:The Case of Germany,”in Daniel Rothbart and Karina V.Korostelina,eds.,Identity,Morality,andThreat:StudiesinViolentConflict,Lexington Books,2006,pp.359-398;Mohamed Adhikari,ed.,BurdenedbyRace:ColouredIdentitiesinSouthernAfrica,UCT Press,2009.
在當下的國際關系領域中,美國對他國的“污名化”已有諸多先例,并且在手段方面實現(xiàn)了系統(tǒng)化、結構化。美國慣常利用“侵犯人權”“支持恐怖主義”“非自由民主”等陳詞濫調來區(qū)分出“他者”,其所劃分他國使用的“流氓”(rogue)、“賤民”(pariah)、“失敗”(failure)、“修正主義者”(revisionist)、“獨裁”(dictatorship)等話語成為區(qū)分“文明國家”與其他國家的界限。維恩·博文(Wyn Bowen)指出,“流氓國家”一詞被用作一種“污名化”的標簽,以獲得國內和國際支持,對其行為被視為不光彩和不可接受的國家采取補救政策。(11)Wyn Bowen,“Rogue States-Rogues No More,” WorldToday,Vol.56,No.8,2000,pp.14-15.也有學者指出,美國劃分“流氓國家”的目的,在于“去合法化”(delegitimate)他國、代表國際社會“污名”他國,其定義是基于主觀的標準,而非客觀事實,因此無法真正反映不同國家的特點和利益。(12)Martin Beck and Johannes Gerschewski,“On the Fringes of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The Making and Survival of ‘Rogue States’,” SicherheitUndFrieden(S+F)/SecurityandPeace,Vol.27,No.2,2009,pp.84-85.總體而言,美國對他國采取“污名化”措施的原因,主要涉及利益、宗教和民族主義以及“民主價值觀”等因素。(13)Matthew J. Peed,“Blacklisting as Foreign Policy:The Politics and Law of Listing Terror States,” DukeLawJournal,Vol.54,No.5,2005,pp.1321-1322;Thomas H. Henriksen,“Using Power and Diplomacy to Deal with Rogue States,” HooverInstitution,F(xiàn)ebruary 1,1999,https://www.hoover.org/research/using-power-and-diplomacy-deal-rogue-states[2023-03-01].
冷戰(zhàn)結束后,俄羅斯、伊朗、朝鮮等國成為西方“污名化”的目標國。譬如,2014年克里米亞加入俄羅斯、烏克蘭東部地區(qū)爆發(fā)武裝沖突之后,俄羅斯就一直面臨來自西方的“污名化”。2022年烏克蘭危機升級后,數百家跨國公司暫?;蛴谰猛顺鲈诙順I(yè)務、1000多家西方公司宣布關閉在俄羅斯的辦事處。(14)Alexander Cooley and Brooke Harrington,“The Power of Stigma:Shaming Russian Elites Has Helped Weaken Putin,” ForeignAffairs,October 27,2022,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russian-federation/power-stigma-shaming-russia-elites-weaken-putin[2023-04-06].美國等西方國家領導人也聲明決定將部分俄羅斯銀行排除出環(huán)球同業(yè)銀行金融電訊協(xié)會管理的國際資金清算系統(tǒng)(SWIFT)。美國等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污名化”表明,將行為體“污名化”為文明國際社會的“局外人”,也可以作為穩(wěn)定集體身份的一種手段。(15)Svenja Gertheiss et al.,eds.,ResistanceandChangeinWorldPolitics:InternationalDissidence,Palgrave Macmillan,2017,p.17.由此可見,“污名化”他國作為一種權力工具并不鮮見于國家間關系之中。
戈夫曼借鑒人類學家格里高利·貝特森(Gregory Bateson)的“框架”(frame)概念,建立了框架分析(frame analysis)理論。戈夫曼認為,框架使個人能夠定位、感知、識別和標記,對一個情境的定義是根據支配事件的組織原則以及我們對它們的主觀參與所建立的。(16)Erving Goffman,F(xiàn)rameAnalysis:AnEssayontheOrganizationofExperience,Northeastern University Press,1986,pp.10-11,21.
近年來,美國國會頻頻發(fā)起涉華提案,成為“全政府”對華戰(zhàn)略中的重要一環(huán),本文通過美國國會網站進行檢索,共獲得2246項涉華提案。(17)筆者通過Congress.gov網站搜索標題與摘要中含有“中國”的提案,共包含1338項議案(bill)、373項決議(resolution)、48項共同決議(concurrent resolution)、4項聯(lián)合決議(joint resolution)、483項修正案(amendment),檢索鏈接:https://reurl.cc/x6L6AV。國會通過改變決策程序或者設立新的決策機構、引導公眾輿論和制造預期行為的方式,深刻影響中美關系。(18)參見謝韜:《如何看待美國國會在中美關系中的作用——以1973—2006年期間的中國議案為例》,《世界經濟與政治》2009年第1期,第36頁。而國會議員的政治行為具有獨立性、不確定性和可塑性,進而影響著總統(tǒng)制定對華政策的權威性、連貫性和統(tǒng)一性。(19)參見孫吉勝:《美國國會議員政治行為的特點及其對中美關系的影響》,《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3年第1期,第141頁。
此外,多項研究表明,社交媒體已成為立法者與選民溝通、分享觀點和參與討論的重要平臺,目前美國所有535名國會議員中有532人至少擁有一個推特賬號。(20)Aaron Smith and Sono Shah,“Though Not Especially Productive in Passing Bills,the 116th Congress Set New Marks for Social Media Use,” PewResearchCenter,January 25,2021,https://www.pewresearch.org/short-reads/2021/01/25/though-not-especially-productive-in-passing-bills-the-116th-congress-set-new-marks-for-social-media-use[2023-01-07];Blake Robert Mills,“Take It to Twitter:Social Media Analysis of Members of Congress,” Medium,August 23,2021,https://towardsdatascience.com/take-it-to-twitter-sentiment-analysis-of-congressional-twitter-in-r-ee206a5b05bc[2023-01-07];Travis Mitchell,“Congress Soars to New Heights on Social Media,” PewResearchCenter:Internet,Science&Tech,July 16,2020,https://www.pewresearch.org/internet/2020/07/16/congress-soars-to-new-heights-on-social-media[2023-01-07].基于此,通過抓取涉華提案發(fā)起數量較高的六位議員推特賬號(2018年3月22日至2022年12月31日),共獲得6102條推文。(21)筆者使用基于推特高級搜索功能的開源Python包,抓取2018年3月22日至2022年12月31日的推文,每位議員兩個賬號,關鍵詞為“中國”“中國人”“中國共產黨”“新疆”“維吾爾”“臺灣”“香港”。本文運用框架分析,對美國涉華提案、發(fā)起數量較多的六位議員推特賬號推文進行梳理,歸納提出美國對華議程設置的特點、其中的“污名化”邏輯與原因。
美國第115—117屆國會(2017年1月3日至2023年1月3日)大體對應特朗普上任至2022年中期選舉,兩黨在對華政策上形成了跨黨派共識。在美國國會中,部分議員通過發(fā)起提案的方式,頻頻開展對華議程設置,影響了美國對華政策調整。在國會提案之外,議員推特賬號已經成為國會議員與選民溝通的標準方式,政策制定者通過推文直接傳達其政策偏好,選民也能夠深入了解政策制定者的立法重點。(22)Annelise Russell,“How Senators Use Twitter to Communicate Legislative Activity,” LegBranch,October 3,2018,https://www.legbranch.org/2018-10-3-xgjakfv9vaimpk4j867uvb3s31cnld[2023-02-12];Libby Hemphill,Annelise Russell and Angela M. Sch?pke-Gonzalez,“What Drives U.S. Congressional Members’ Policy Attention on Twitter?” Policy&Internet,Vol.13,No.2,2021,pp.233-256.
在美國黨派紛爭日益加劇的背景下,對華強硬幾乎成為唯一能夠達成跨黨派共識的政治原則。(23)參見王達:《美國對華意識形態(tài)遏制升級的實質》,《馬克思主義研究》2020年第4期,第154頁。第115—117屆國會共產生了2246項涉華提案,最后經總統(tǒng)簽署成為法律的有46項,包括“臺灣旅行法”“香港自治法”“2020年維吾爾人權政策法”“2018年西藏互惠準入法”等。通過對2246項提案的描述性統(tǒng)計,從中可以窺探出這三屆國會涉華法案的一些特點。
1.發(fā)起次數較多的議員群體較為集中
提案最多的是馬爾科·盧比奧(Marco Rubio),達127項(表1)。盧比奧、泰德·克魯茲(Ted Cruz)、湯姆·科頓(Tom Cotton)、克里斯·史密斯(Christopher Smith)、約什·霍利(Josh Hawley)都因在涉港問題上劣跡斑斑,于2020年8月受到中國外交部制裁。(24)參見《外交部宣布制裁11名美國人》,新華網,2020年8月10日,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20-08/10/c_1126349819.htm[2023-03-01]。從發(fā)起議員的黨派分布來看,共和黨議員占比64.7%,民主黨議員占比34.9%。
表1 美國國會議員發(fā)起提案數量
盧比奧作為共和黨內保守派議員的代表人物,在特朗普上臺前就已經顯露出“反華”傾向,其公開將中國描述為對美國國家安全構成威脅的“修正主義大國”,妄稱中國希望通過將美國趕出亞洲以建立其區(qū)域霸權。在2015年的一次演講中,盧比奧直言不諱地說道:“中國對我們的國家安全也是一個越來越大的危險?!?25)“Rubio:China ‘A Growing Danger to Our National Security’,”TampaBayTimes,August 28,2015,https://www.tampabay.com/rubio-china-a-growing-danger-to-our-national-security/2243183[2023-03-11].2018年5月,《華盛頓郵報》評論稱盧比奧為特朗普政府中聲量最高的對華批評者。(26)Sean Sullivan and John Wagner,“Rubio Emerges as One of Trump Administration’s Loudest Critics on China,” WashingtonPost,May 23,2018,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rubio-emerges-as-one-of-trump-administrations-loudest-critics-on-china/2018/05/23/a8d09692-5db6-11e8-9ee3-49d6d4814c4c_story.html[2022-12-08].在最終成為法律的提案中,“2019年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以及“2020年維吾爾人權政策法案”均由盧比奧發(fā)起。
2.涉華提案的議題設置范圍廣泛
在所有提案標題中,“臺灣”出現(xiàn)46次,“香港”出現(xiàn)14次,“新冠”出現(xiàn)35次,“人權”出現(xiàn)27次,“維吾爾”出現(xiàn)17次。在最后成為法律的提案中,香港議題3項、臺灣議題2項、新疆議題2項。除了主權議題外,美國會提案還廣泛關注如何限制中國的科技發(fā)展、遏制中國在其他區(qū)域的影響力等安全與經濟議題。美國國會涉華提案的議題之廣泛,與美國政府開展對華戰(zhàn)略競爭的步調一致。相比此前幾年決議較多的情況,第115—117屆國會涉華提案中的法案逐年增加。
3.涉華提案提交時間存在高峰期與低谷期
涉華提案較多的月份為2020年5—6月以及2021年2—6月,兩個階段提交的國會提案與對應的重要事件密不可分,第115屆與中國直接關聯(lián)的提案明顯少于第116、117屆國會。例如,2020年5月,美國會共提出17項有關疫情的提案,此時恰逢新冠疫情肆虐全球,疫情防控與溯源亦成為美國國會議員的關注焦點。2020年5—6月間,美國會共提出12項有關香港的提案,該階段對應了中國全國人大審議通過并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qū)維護國家安全法》。2021年3月前后,新疆棉事件引發(fā)國際社會高度關注,美國會共提出6項提案。另一點不可忽視的是美國選舉對國會的影響,2020年總統(tǒng)大選、2018和2022年中期選舉前后,美國會涉華提案較少。
特朗普上臺以來,涉華提案的數量和議題廣泛程度均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第115—117屆國會涉華提案數量呈總體上升趨勢。發(fā)起提案數量排名靠前的議員群體較為固定,盧比奧、班克斯、克魯茲等議員均是反華議題上的常客。相較之下,第96—109屆國會涉華提案數量約1087項。(27)參見張光、刁大明:《美國國會議員涉華提案初探》,《國際政治科學》2008年第1期,第80頁。
隨著社交媒體網絡的發(fā)展,推特也成為政客發(fā)表政見、拉攏選民的重要工具。一般而言,美國國會議員的推特基本反映出其政治立場和態(tài)度。此前,根據加州大學圣迭戈分校中國數據實驗室(China Data Lab)的研究,2020年90% 的共和黨國會議員發(fā)布了有關中國的推文,而民主黨的比例為 71%,2019年這一比例分別為共和黨75%和民主黨71%。(28)Lei Guang et al.,“Part I:Who in The U.S. Congress Tweets About China?” ChinaDataLab,June 24,2022,https://chinadatalab.ucsd.edu/viz-blog/who-in-the-us-congress-tweets-about-china[2023-01-21].本文通過抓取第115—117連續(xù)三屆國會中發(fā)起涉華提案數量較多的六位議員的推特推文,發(fā)現(xiàn)更為有趣的現(xiàn)象。
從推文數量上來看,盧比奧推特賬號中的涉華推文最多,其次為里克·斯科特(Rick Scott)。2019年至2020年,議員涉華推文數量居于高位(表2)。通過對所有6102條推文文本進行情感分析,得出1481條判定為負面情感的推文,其中盧比奧435條、斯科特365條、科頓230條、克魯茲215條、霍利188條、班克斯48條。
表2 美國國會議員推文數量
從點贊數量上看,2020年3月29日,盧比奧發(fā)布的推文稱:“美國的一些媒體無法抑制其喜悅,并高興地報道美國的新冠病例比中國多,除了怪異之外,這也是一種糟糕的新聞報道。我們不知道中國到底有多少病例,但毫無疑問,它比他們承認的要多得多?!痹撏莆墨@得超過5萬次點贊。在所有推文中,2020年12月10日泰德·科魯茲(Ted Cruz)的一條推文獲得了10萬+的最多點贊。議員點贊較高的推文均集中于2020年,主要議題包括中國禁播美職籃賽事、香港問題以及新冠疫情。
通過對推文文本進行情感詞匯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議員推文中的負面詞匯超過正面詞匯。在所有推文中,出現(xiàn)次數最多的詞匯分別為:“威脅”(threat)416次、 “自由”(freedom)343次、“種族滅絕”(genocide)245次、“權利”(right)216次、“濫用”(abuse)195次、“宣傳”(propaganda)176次、“自由的”(free)176次、“病毒”(virus)151次。
盧比奧、班克斯、克魯茲等反華提案??停谕铺刂幸琅f保有較高的受眾歡迎度。依年份來看,2019年至2020年成為上述議員發(fā)表涉華推文的高峰期,此時正是中美關系在特朗普發(fā)起貿易戰(zhàn)后的低谷期,該階段恰逢新冠疫情、香港“修例風波”等關鍵議題,使得推文中包含大量的負面詞匯,由此也從側面反映出美國對華態(tài)度。2021年后,議員推文數量明顯呈下降趨勢。有研究表明,2022年國會議員推文數量比2021年減少了近10%。(29)“Capitol Chatter:A Quarterly Analysis of Congressional Tweets,” Penta,https://pentagroup.co/insight/capitol-chatter-a-quarterly-analysis-of-congressional-tweets[2023-09-11].
推特賬號作為一種有效的信息溝通工具,成為美國會議員樹立個人政治品牌、與選民互動的媒介。研究發(fā)現(xiàn),美國國會議員主要通過推特發(fā)布與政策立場相關的專業(yè)信息以及鏈接自己的新聞和博客文章。(30)Jennifer Golbeck,Justin M. Grimes and Anthony Rogers,“Twitter Use by the U.S. Congress,” JournaloftheAmericanSocietyforInformationScienceandTechnology,Vol.61,No.8,2010,pp.1612-1621;Libby Hemphill,Jahna Otterbacher and Matthew Shapiro,“What’s Congress Doing on Twitter?” Proceedingsofthe2013ConferenceonComputerSupportedCooperativeWork,Association for Computing Machinery,2013,pp.877-886;Jacob Straus et al.,“Social Media as a Communication Tool in Congress:Evaluating Senate Usage of Twitter in the 113th Congress,” APSA2014AnnualMeetingPaper,Rochester,2014,pp.1-20;Ines Mergel,“‘Connecting to Congress’:The Use of Twitter by Members of Congress,” ZeitschriftFürPolitikberatung,Vol.5,No.3,2012,pp.108-114.通過上述對提案以及推文的整理,可見美國會涉華提案和議員推文兩者的議題之間具有一定的主題與屬性關聯(lián)度。
1.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國會立法的暗示性
換言之,推特亦成為美國國會議員對華議程設置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涉華推文一般反映出美國國會議員對于某項中國問題的意見、態(tài)度,具有很強的時效性。少部分推文反映出的意見和態(tài)度,也會體現(xiàn)在美國會立法的議程設置中。例如,2020年3月18日,班克斯發(fā)表推文誣稱:“新冠病毒是中國的‘切爾諾貝利’。”3月24日,班克斯在眾議院發(fā)起一項動議,指責中國在疫情暴發(fā)的早期階段犯下多個嚴重錯誤,加劇了疫情擴散。2021年2月22日,盧比奧發(fā)布推文無中生有:“不應讓美國公司從‘強迫勞動’中獲利,希望拜登明確表示支持‘維吾爾強迫勞動預防法案’?!?/p>
2.形成了涉華提案核心議員群體
盧比奧與克魯茲的共同提案最多,涉及的議題廣泛,包括幾項重要的法案,如“臺灣旅行法案”“預防維吾爾強迫勞動法案”“與中國公平貿易執(zhí)行法案”等。吉姆·班克斯(Jim Banks)與邁克·加拉格爾(Mike Gallagher)的共同提案主要關注軍事議題,包括“停止資助解放軍法案”以及“防止美國采購中國無人機法案”等。此外,部分提案每個年度均有當年的最新版本提交,例如盧比奧于2018、2019兩個年度提交的“反制中國政治影響力行動法案”,連續(xù)三年提交的無人機法案,等等。
總體來看,發(fā)起數量較多的六位議員之間具有很高的相互關聯(lián)度,提交的提案內容趨于固定。
3.與美國對華戰(zhàn)略競爭的基調趨于一致
2017年以來,特朗普政府公布《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和《國防戰(zhàn)略報告》,拜登政府公布《國家安全戰(zhàn)略臨時指南》和《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均將中國定義為“修正主義國家”和“戰(zhàn)略競爭對手”。在此框架下,美國會涉華提案明顯體現(xiàn)出對華“競爭性”。其中,由總統(tǒng)簽署成為法律的涉華提案,集中于特朗普政府時期,幾位核心議員在推特推文中多次呼吁特朗普采取措施反制中國,同樣也會轉發(fā)特朗普簽署法律的動態(tài)推文。拜登上臺后,美國國會議員推文呼吁拜登政府對華采取更嚴厲的措施,所提出的提案的“競爭性”相較于特朗普時期并無明顯變化。
通過對提案以及推文的對比、歸納,本文整理出美國國會對華議程設置的“信號矩陣”(31)“信號矩陣”包含橫列列舉的框架以及縱列列舉的框架元素內容,參見:William A.Gamson and Kathryn Eilene Lasch,“The Political Culture of Social Welfare Policy,”in Shimon E.Spiro and Ephraim Yuchtman-Yaar,eds.,EvaluatingtheWelfareState:SocialandPoliticalPerspectives,Academic Press,1983,pp.398-402。,并總結出四種框架:主權與人權議題框架、軍事與安全議題框架、經濟與科技議題框架以及新冠疫情議題框架(參見表3)。
表3 美國國會對華議程設置“信號矩陣”
主權與人權議題框架主要指的是臺灣、新疆、香港、西藏等問題。美國政府長期以來口頭表態(tài)堅持一個中國原則,然而近年來卻逐漸采取“戰(zhàn)略明晰”的態(tài)度,使得臺灣問題成為對華戰(zhàn)略競爭中的重要抓手。美國會有關臺灣問題的議程設置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1)軍事方面,針對中國大陸所謂“武力施壓”,美國會多次提出對反制大陸所謂“武力犯臺”的支持,包括對臺軍售等。例如,“武裝臺灣法案”要求美國國防部建立臺灣安全援助計劃,以加速臺灣非對稱防御能力的部署。(2)外交方面,為臺灣爭取所謂的“國際參與”。例如,“臺灣和平穩(wěn)定法案”反對中國大陸禁止臺灣當局以觀察員身份參加世界衛(wèi)生大會。多項提案還呼吁國際社會,尤其是美國的盟友國家,支持臺灣當局的“國際參與”,例如有一項提案對立陶宛政府深化與臺當局關系表示贊賞。盧比奧等議員也在推特多次發(fā)文表示,“美國人民與臺灣人民站在一起”“增強臺灣防衛(wèi)力量”等。
2019年以來,美國會對新疆問題的議程設置明顯加快加深?!熬S吾爾族強迫勞動預防法案”要求禁止從新疆進口某些產品,“維吾爾族人權保護法案”將某些新疆居民列為優(yōu)先難民,“維吾爾強迫勞動披露法案”要求證券發(fā)行人公開披露其與新疆有關的活動。克魯茲曾發(fā)推文攻擊中國共產黨在新疆問題上是“純粹的邪惡”。在美國會提案以及推文中對新疆常見的描述為“種族滅絕”“暴行”。
香港“修例風波”及其后出臺的《國安法》,讓美國認為“一國兩制”遭到所謂“挑戰(zhàn)”。美國國會對香港問題的議程設置同樣是全方位的,包括要求承認香港的自治權利、明確是否給予香港區(qū)別待遇、為部分香港民眾提供難民資格、制裁部分個人和實體、表彰黎智英等“港獨”分子。
此外,美國會對于西藏問題的關注未見消退,但相對來說,臺灣、新疆以及香港的議題數量已經超越西藏議題。由此可見,主權議題具有明顯的意識形態(tài)屬性,即美國堅持以維護所謂“民主自由”與“人權”為借口進行議程設置。
軍事與安全議題框架指向性更為明確,即中國近年來的軍力增長“威脅”區(qū)域安全,致使美國的地區(qū)安全體系受到“沖擊”。特朗普政府以來,美國對華戰(zhàn)略不信任加劇。隨著中國軍力的增長,美國認為臺海受到來自中國大陸的“武力威懾”,中國在南海周邊地區(qū)的存在影響到本區(qū)域的安全與穩(wěn)定。因此,美國多個戰(zhàn)略文件已將中國列入首要挑戰(zhàn),意圖在安全領域遏制中國的發(fā)展。盧比奧2019年10月發(fā)布推文稱:“中國想要完全取代美國和其他先進的工業(yè)民主國家,成為世界上經濟、軍事和文化上的主導國家?!崩锟恕に箍铺匕l(fā)表聲明稱:“中國不想要和平,中國共產黨已經選擇成為美國的敵人,我敦促拜登總統(tǒng)立即支持這些必要的行動,并向世界表明,美國永遠不會向共產黨中國的‘邪惡’低頭?!?/p>
與此對應的國會提案包括多個方面,例如:加強國防預算;禁止解放軍相關人員進入美國進行交流和工作;要求列出實體清單,禁止采購中國軍工企業(yè)等。第116、117兩屆國會皆有提案指出:“承認中國是美國和平、安全與穩(wěn)定的最大外國威脅?!薄?018年國防授權法案》要求評估中國在亞太地區(qū)和全球擴張軍事和非軍事手段。《2019年國防授權法案》認為,與中國的長期戰(zhàn)略競爭是美國的首要任務,政府應當制定并提交整體對華戰(zhàn)略,內容應包括政治影響力、情報、經濟工具、網絡攻擊、投資與基礎設施以及軍事活動?!?020年國防授權法案》要求對中國在亞太地區(qū)的所謂“惡意影響活動”進行戰(zhàn)略更新,將臺灣視為美國“印太戰(zhàn)略”的重要伙伴?!?021年國防授權法案》確定建立“太平洋威懾計劃”,將在兩年內為其撥款69億美元。《2022年國防授權法案》及《2023年國防授權法案》仍然充滿針對中國的意圖,通過加強預算為對華戰(zhàn)略競爭服務。
經濟與科技議題框架涉及中美兩國經貿關系。中美之間的經貿往來,一直是兩國關系中的“壓艙石”。特朗普上臺以來,開始奉行單邊主義策略,對華開展了前所未有的貿易戰(zhàn)和科技戰(zhàn)。部分美國會議員稱,美國已經對中國產生經濟依賴,“威脅”到美國的經濟安全。約什·霍利發(fā)文稱“對抗中國的經濟帝國主義”,盧比奧認為“20多年來,兩黨領導人都許諾中國享受開放貿易的好處,然而中國卻沒有履行其責任,我們現(xiàn)在必須糾正美中關系中的這種不平衡”。
2020年開始美國會連續(xù)三年拋出“中國貿易關系法案”,要求撤銷中國2000年9月獲得的與美國永久性正常貿易關系地位,取消中國的永久最惠國待遇,每年審查中國是否符合最惠國資格?!胺乐剐⌒推髽I(yè)管理局(SBA)援助進入中國法案”禁止小型企業(yè)向中國設立總部,禁止中國公民擁有超過25%的表決權股權。
經濟議題的另一個抓手是中國科技企業(yè)。美國會相關法案明確提出,聯(lián)邦機構不得使用或采購華為、中興等中國企業(yè)的電信設備或服務?!缎酒涂茖W法案》則為美國半導體制造業(yè)提供520億美元補貼,以此提振美國芯片行業(yè)。兩院關于此法案的投票中,參議院以64對33票通過,眾議院以243對187票通過。
疫情議題框架是中美博弈的新興領域。三年多來,美國從未放棄在新冠病毒溯源問題上的操弄,一直指責中國是新冠病毒的來源、前期的抗疫措施不力,要求采取對華更為徹底的病毒來源調查。多位議員在推文中明確指出,新冠病毒來源于武漢海鮮市場或病毒研究所,要求中國配合溯源調查。同時,中國對外的新冠疫苗及口罩捐贈、國際公共衛(wèi)生機構的人事任命等,則被美國視為一種外交影響力,需要采取措施來有效遏制。
上述四種框架之間均存在相互關聯(lián)。例如,“中國貿易關系法案”“維吾爾族強迫勞動預防法案”等提案將貿易與人權掛鉤;另有提案將北京冬奧會與新疆、香港人權掛鉤,要求中國取消舉辦冬奧會或抵制參加冬奧會;有關華為公司以及中興公司的提案將中國科技企業(yè)與貿易脫鉤、與美國國家安全掛鉤,第116屆國會的一項提案要求禁止與使用華為5G技術的國家共享美國國家情報?!?021年創(chuàng)新與競爭法案》則涉及技術通信、外交關系和國家安全、國內制造、教育、貿易等多方面事項,成為一項旨在遏制中國、提振美國競爭力的綜合性法案。
綜上所述,美國國會涉華提案是一種“責難游戲”,利用四種不同的框架,對中國在特定議題上進行“污名化”攻擊,從而影響在中美權力關系中爭取有利位置。
“污名”屬性的存在可能會在受污者與“正常人”之間的互動中產生權力不平衡的效果,即使互動中的“正常人”沒有意識到他們對受污者的身份構成的威脅。(32)Stacey Hannem,“Theorizing Stigma and the Politics of Resistance:Symbolic and Structural Stigma in Everyday Life,” in Stacey Hannem and Chris Bruckert,eds.,StigmaRevisited:ImplicationsoftheMark,University of Ottawa Press,2012,p.17.對華議程設置的“污名化”,在美國自身看來是一種正當的、正義的行徑,同時也是對所謂中國“污名化”美國的反制。
美國國會對華議程設置已經呈現(xiàn)整體負面傾向,實質性法案及措施明顯增加,以此達到限制中國現(xiàn)代化發(fā)展的目的,其對華議程建構有以下幾個特點。
1.針對某一項具體問題的提案數量明顯上升
第115屆國會的涉華提案大體都是綜合性法案,包括國防授權法案、財政預算案等常規(guī)性法案,針對中國某一項具體議題的法案較少。相比之下,第116、117屆國會中專門性涉華提案數量明顯增加。
2.對華議程設置空前廣泛,實質性內容明顯增加
議程廣泛性主要體現(xiàn)在議題涵蓋主權、安全、經濟、疫情等多個方面,提案不僅涉及外交,還屢屢干涉中國內政、聯(lián)動其他相關國家。簡而言之,任何與美國所謂“價值觀”不符的事件都能成為美國會提案,公然對中國事務實施“長臂管轄”。
3.兩黨極化并未明顯體現(xiàn)于對華問題
根據對第115—117屆國會提案數量較多的前20位議員意識形態(tài)的統(tǒng)計,15位共和黨議員的意識形態(tài)和投票指數賦值分別為2%、0.6,另外5位民主黨議員的賦值則分別為81%、-0.3,顯示共和黨議員立場更偏保守。(33)參見:(1)“美國民主行動”(Americans for Democratic Action)每年選取標志性的20項議案議員投票來確定議員意識形態(tài),賦值在0%—100%之間,越趨近于0%越保守,https://adaction.org/ada-voting-records/;(2)“投票指數”(Vote View),美國學者基思·珀爾(Keith Poole)和霍華德·羅森索(Howard Rosenthal)開發(fā)的依據關鍵議案投票建立的數據庫,賦值在-1—1之間,越趨近于1越保守,https://voteview.com/。雖然國會議員意識形態(tài)分裂日益嚴重,但卻能在對華態(tài)度上形成跨黨派共識。皮尤研究中心的調查發(fā)現(xiàn),相比溫和派共和黨人和民主黨人,保守派共和黨人更傾向于將中國的軍事實力與美國的經濟競爭視為非常嚴重的問題。(34)Carroll Doherty,“How Republicans View Their Party and Key Issues Facing the Country as the 118th Congress Begins,” PewResearchCenter,January 19,2023,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23/01/19/how-republicans-view-their-party-and-key-issues-facing-the-country-as-the-118th-congress-begins[2023-01-21].
4.推特為代表的網絡媒介加強了議程設置
有學者研究發(fā)現(xiàn),涉華提案的美核心議員發(fā)揮著推動作用。(35)參見郭永虎、熊小艷:《美國國會涉疆立法活動的動向、特征及影響:2017—2020年》,《統(tǒng)一戰(zhàn)線學研究》2020年第5期,第56頁;郭永虎、暴占杰:《美國國會涉港立法活動新動態(tài):影響與應對》,《統(tǒng)一戰(zhàn)線學研究》2021年第3期,第75頁。當前,絕大多數美國會議員都開通了自己的推特賬號,核心議員群體的推特活躍度較高。特朗普政府時期發(fā)起涉華提案的推特推文中較多表現(xiàn)出贊賞特朗普對華強硬態(tài)度,拜登上臺后上述議員的推文具有明顯轉向,即批評拜登政府對華態(tài)度偏軟。
5.國會非正式組織在對華議程設置中推波助瀾
“臺灣連線”(Taiwan Caucus)是美國會涉臺法案的重要推手,由兩黨強硬派議員構成,班克斯、斯科特、克魯茲、科頓、霍利等均是其成員。國會-行政部門中國委員會(Congressional-Executive Commission on China)長期以來關注中國人權問題、香港問題,強調與中國的經濟貿易關系不能忽視人權問題,盧比奧以及克里斯·史密斯均是其成員。除此以外,近年來“自由連線”(Freedom Caucus)、“保守派聯(lián)盟大會”(CPAC)兩大右翼非正式組織同樣在中國問題上大肆操弄。
從上文中的實際案例來看,美國國會對華議程設置的“污名化”建構路徑已經形成了大約四個層級:第一層級,國會及議員通過發(fā)起議案、發(fā)送推文、去信政府部門官員,表達對涉華議題的關注、呼吁或譴責;第二層級,要求政府及其相關機構設立專門調查委員會或專員,定期出臺調查報告,要求撥款資助相關反華組織團體;第三層級,議員走訪相關組織團體以及個人,乃至對臺灣地區(qū)等地進行竄訪;第四層級,要求政府以某項緣由啟動對華制裁等。其中,經由參眾兩院通過、總統(tǒng)簽暑形成的法律,成為對華議程設置中的最終形式。
美國國會對華議程設置的“污名化”是全方位的。通過對“疆獨”“港獨”“臺獨”“藏獨”等問題的介入,妄圖否定中國主權統(tǒng)一的法理基礎。長期以來,美國以“民主”“自由”“人權”為準繩,“污名”中國在新疆實施所謂“強迫勞動”和“種族滅絕”、在香港推動所謂“高壓政治”、在臺海實施“武力威懾”。在經濟議題上,美國會將對華經貿關系與美國國家安全掛鉤,多項提案有意針對中國企業(yè)赴美投資,展現(xiàn)出貿易保護主義趨勢。
軍事方面,美國會多次在年度國防授權法案中增加預算以應對中國所謂的軍事力量增長。美國會還通過撥款法案,授權新一輪對臺軍售,并授權將美國武器庫存轉移給臺灣當局使用。美國一直使用“灰色地帶”概念批評和“污名化”中國在南海的諸多合法行動,包括海上巡邏、維權執(zhí)法、海上民兵活動等,認為美國在南海地區(qū)的海上優(yōu)勢正在被中國的“灰色地帶”行動削弱。(36)參見鄭安光:《美國海岸警衛(wèi)隊部署南海:動因與影響》,《國際問題研究》2022年第2期,第119—131頁。
新冠疫情方面,通過拋出所謂“病毒起源論”,不斷抹黑和攻擊中國的疫情防控,試圖將新冠疫情的責任嫁禍給中國,造成大范圍的反華情緒。而進一步溯源調查的要求,實則是美國利用疫情的“政治化”操弄。
美國會對華議程設置“污名化”的原因,主要來自兩個方面。
從國際層面來看,二戰(zhàn)結束后,美國主導建立了雅爾塔體系以及布雷頓森林體系。2008年以來,非西方國家整體性“崛起”,尤其是中國整體實力的增長,已經成為國際秩序中最為顯著的變化之一,“東升西降”的趨勢愈發(fā)明顯。對華議程設置的“污名化”,正是美國為阻滯中國發(fā)展、延緩自身下降趨勢所做努力。特朗普上臺后,美國政府的保守主義傾向更加明顯,拋棄了對華“接觸政策”,形成了“全政府”對華戰(zhàn)略。
美國通過雙邊和國際話語相結合,系統(tǒng)性地對中國進行“污名化”。在雙邊話語層面,外交辭令和媒體敘事都以批評語氣為特征,常常強調與地區(qū)安全、貿易規(guī)制、人權和新冠疫情有關的擔憂,旨在將中國描繪成“地緣政治對手”和“全球挑戰(zhàn)的根源”。例如,國會-行政部門中國委員會于2022年11月3日發(fā)布年報,強調中國國內人權問題,呼吁國際社會廣泛關注有關問題。(39)“Congressional-Executive Commission on China Annual Report 2022,” Congressional-ExecutiveCommissiononChina,November 2022,https://www.cecc.gov/sites/chinacommission.house.gov/files/documents/2022_CECC_Report_0.pdf[2023-01-14].白宮的政策聲明和外交活動則進一步鞏固了中國作為“競爭者”“挑戰(zhàn)者”的形象。
美國還利用“小多邊機制”強化其立場,致力于塑造圍繞中國敘事,突出中國不斷擴大的影響力。多邊話語不僅是為了孤立中國,也是為了建立一個在各種地緣政治和經濟問題上與美國觀點保持一致的國家聯(lián)盟。譬如,耶倫呼吁七國集團協(xié)調應對中國所謂“經濟脅迫”。(40)Kana Inagaki et al.,“US Urges ‘Co-Ordinated Action’ by G7 Against China’s Use of Economic Coercion,” FinancialTimes,May 11,2023,https://www.ft.com/content/e7f5e8a1-f84e-4697-a80c-e6bd13b615b4[2023-05-12].
在國內層面,美國國會對華議程設置是選舉政治中的一個組成部分。當前,美國會選舉中的中國因素也變得日益重要?;趦牲h認為中國對美構成全方位挑戰(zhàn)的共識,以及特朗普政府對華發(fā)起“政治戰(zhàn)”“意識形態(tài)戰(zhàn)”造成的美國對華認知和民意嚴重負面沖擊,美國會政客基于選舉考慮,往往選擇迎合民意對華示強,以展現(xiàn)堅定維護國家利益的形象。(41)參見張騰軍:《美國近三屆國會涉華立法議程變遷:特點、動因及前景》,《當代美國評論》2022年第1期,第29頁。美國會議員利用“中國因素”作為選舉策略屢見不鮮,甚至攻擊對手與中國之間的聯(lián)系,或指責對手對中國過于軟弱,美國媒體稱其為“抹紅”。(42)“In Tight California House Race,‘Red-Baiting’ Mailers Accuse Candidate of Communist Ties,” LosAngelesTimes,September 30,2022,https://www.latimes.com/politics/story/2022-09-30/jay-chen-michelle-steel-china-communism-vietnamese-voters[2023-03-28].推特的出現(xiàn),則使得美國會議員闡發(fā)個人觀點、與選民進行互動更加便捷,并借此完成政治營銷。
中美關系是當今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關系。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持續(xù)增長,崛起國與守成國之間的權力轉移成為中美兩國關系中無法回避的核心課題。一般而言,守成國需要鞏固自己在國際體系中的權力地位。作為美國三權分立政府體系中的最高立法機構,國會在對華政策中扮演著日益關鍵且負面的角色。通過第115—117屆美國會涉華提案以及提案發(fā)起議員群體的推文涉華內容,可以發(fā)現(xiàn)美國會對華負面情緒持續(xù)堆積,核心議員群體的保守傾向日益明顯。
在上述背景下,“污名化”的議程設置成為美國對華戰(zhàn)略中的一部分。從美國國會對華議程設置的“信號矩陣”中可以發(fā)現(xiàn),議題范圍廣度、實質性措施數量均前所未有。三屆美國會涉華議題數量增長趨勢,體現(xiàn)出中美關系的重要性,對華“污名化”的議程設置必然成為美國政客利用“中國牌”謀求所謂政治利益和維護國家利益的手段。
從另一視角看,克服來自外部的重重困難,是中國現(xiàn)代化進程中必然要經歷的過程。中國需要更加堅定地保持戰(zhàn)略定力,有針對性地積極展開一系列政策措施,反擊美西方的遏制戰(zhàn)略,糾正“污名化”的錯誤傾向,著力建構良好的中國國家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