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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倫理中關于生活意義的研究趨勢與展望

2023-12-26 02:40:08郭佳楠
社會科學動態(tài) 2023年12期
關鍵詞:丹納倫理機器人

郭佳楠

一、引言

人工智能的快速發(fā)展給人類帶來諸多挑戰(zhàn),除有可能導致人的異化外,更多是對人際關系的隔離,進而影響當前倫理體系的建構,加速已有社會體系的解體以及倫理規(guī)則的消解。在當代,一些人工智能烏托邦主義者的預言似乎已經(jīng)成真,亦即人們現(xiàn)在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中,人們的許多或可能是大部分日常費力的決定要么外包給決策支持系統(tǒng),要么至少由決策支持系統(tǒng)推薦給他們,而且人們以前必須由自己做的大部分繁重的事情現(xiàn)在都由機器人和其他人工智能技術為他們完成了。如果以這樣的生活方式持續(xù)下去,那么每個人生活中的一天會是什么樣子??梢栽O想,智能冰箱(確保始終能夠提供合適的食物)與智能手機上的應用程序相結合,它們可以為這個人推薦早餐——因此他/她無需決定早餐吃什么。通常,這個人現(xiàn)在會選擇開始在家工作,但今天他/她會離開家庭辦公室,由自動駕駛汽車將其送往工作場所,這不僅可以驅(qū)使他/她上班,而且這輛汽車還建議他/她在經(jīng)過健身房的路上停下來進行健身(因為智能汽車座椅可以告訴這個人體重近來增加了一小部分),之后這個人照做了。一旦他/她到達工作場所,那么他/她的工作內(nèi)容就主要是監(jiān)控各種機器人與其他人工智能系統(tǒng)的行為,并同意推薦系統(tǒng)提出的各項建議,在這個過程中人類所要做的只是需要對人工智能技術提出的建議或?qū)嵤┑男袨樨撠煛?/p>

下班后,這個人會收到手機上的一個應用程序的通知,提示給他/她的浪漫伴侶送花將是不錯的選擇,同時還會收到一條由大型語言模型生成的短信,幫助他/她編寫伴侶可能喜歡聽到的話——我們可以想象到在整個過程中人唯一要做的就是從可能合適的答案菜單中進行選擇。這個人一生中的大多數(shù)日子都將遵循這樣的模式:他/她不必進行太多創(chuàng)造性的思考,不必提出想法,不必思考可替代性方案,也不必做太多計劃——他/她在以往生活中使用自己智能的大部分方面都會被外包給了不同形式的人工智能技術。而其他未被外包的部分也得到了優(yōu)化:這個人在長期生活中不是打電話給人類朋友,而是經(jīng)常簡單地與一個經(jīng)過優(yōu)化的聊天機器人交談,以模擬他們最喜歡的那種關系進行互動。只有在他們都使用的推薦系統(tǒng)預測他們有合適的心情去見對方的日子里,他們才會看到自己的浪漫伴侶,最終每次彼此的互動活動或計劃安排都會經(jīng)過這樣的優(yōu)化才能得以順利進行。

我們可以將這樣的生活描述為值得稱贊、自豪和欽佩的生活嗎?它是重要的、有意義的,并且可能是與“更高的價值”相關的生活嗎?簡而言之,這樣的生活是有意義的生活嗎?(1)在直覺上,回答這些(以及相關的)關于意義的問題對許多人來說顯得非常緊迫。然而,人工智能倫理學作為一門學科通常并沒有過多關注這些問題,而是主要關注由其引起的社會問題。近年來,一些倫理學家開始意識到有關意義概念的討論可能會有助于解決人工智能倫理學領域面臨的一些主要問題與挑戰(zhàn)。本文通過對人工智能倫理中相關研究主題進行批判性反思,試圖厘清意義概念在這些主題與研究趨勢中的真正意涵,并就人工智能為何與生活意義的問題相關提出了五個關鍵性論點,以期對未來的生活意義與人工智能關系研究和實踐提供借鑒。與此同時,本文還嘗試闡明生活意義何以應該成為人工智能倫理學中的一個重要議題,對該問題的回應不僅比迄今為止任何人工智能倫理文獻中對類似內(nèi)容的詮釋都具有更高的抽象性、理論性,而且對于從人機融合的智能社會角度探討未來人工智能倫理的建設方案均具有必要的、積極的理論價值與現(xiàn)實意義。

二、人工智能倫理與生活意義概述

(一)人工智能倫理的提出

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是相對于人類智能而言的,它意在模擬人腦的基礎上“對數(shù)據(jù)或環(huán)境做出反應”甚至“隨機應變”。(2)弗吉尼亞·迪格納姆(Virginia Dignum)在《負責任的人工智能:如何以負責任的方式開發(fā)與使用人工智能》一書中指出,“人工智能”作為一種通用術語,它更多地被理解為可以執(zhí)行或接管通常與智能人類行為相關任務的技術,這種技術包括但不限于通過與環(huán)境互動及優(yōu)化個人目標追求來進行學習。(3)事實上,這一對人工智能概念的總體認識可以并且已經(jīng)被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所解釋。按照艾倫·圖靈 (Alan Turing)的理解,他認為如果我們創(chuàng)造出能夠模仿智能人類行為的機器,那么我們就創(chuàng)造了“思維機器”。(4)之后,在1955年的一項研究計劃中,以麥卡賽、明斯基、羅切斯特和申農(nóng)等為首的一批有遠見卓識的科學家團隊首次創(chuàng)造了“人工智能”一詞,并在研究中提及了創(chuàng)造模擬智能行為的技術。而最新的關于人工智能的定義是在斯圖爾特·拉塞爾(Stuart Russell)和彼得·諾維格(Peter Norvig)合著的頗具影響力的教科書《人工智能:一種現(xiàn)代方法》中得以闡釋——即通常從創(chuàng)造人工智能的角度來理解AI。一般而言,人工智能指的是這樣一種技術,它可以是真正的智能(無論那意味著什么)或者是可以模仿或模擬智能,和/或可以被視為一種形式的人工代理的技術。(5)

人工智能倫理學是研究與人工智能技術相關倫理問題的學科領域。毫無疑問,它是當代應用倫理學中最熱門的子學科領域之一。目前,不少國內(nèi)外學者都從不同的理論角度和不同的價值目標探討了許多與之相關的議題。而其中大多數(shù)學者對人工智能倫理的貢獻主要集中于一些狹隘的社會問題上,即關于人工智能技術可能使用的某些方式的錯誤或不公正問題,例如,由于它們侵犯隱私而引發(fā)社會不公正或造成對人類的傷害(如人們被自動駕駛汽車或軍用機器人傷害)等??偨Y當前主要的倫理問題與挑戰(zhàn)涉及人工智能技術可能在道德上的使用是可以接受或不可接受的,以及當人工智能技術造成對人類的傷害或社會不公正時應該由誰負責的問題。盡管如此,一些倫理學家最近開始發(fā)現(xiàn),對這些倫理主題的探究并不是關于人工智能技術增值或貶值的全部內(nèi)容。

一些學者認為需要找到一種更具廣泛意義范疇的方法論路徑,這同時也引出了人工智能在人類美好生活中可能扮演什么角色的問題——人工智能是否會威脅到人類過上美好生活的機會,以及人工智能是否會創(chuàng)造新形式或機會來改善人類生活。在這場關于人工智能的更廣泛的倫理討論中,已經(jīng)有學者開始探討人工智能可能對“意義”產(chǎn)生的影響——其中就包括人工智能是否威脅或是否可能為生活的意義開辟新的形式和機會。應該說,這種關于人工智能倫理的更廣泛意義的觀點與過去15—20年間在規(guī)范倫理方面取得的“更大”發(fā)展是一致的,這一研究趨勢也正在擴展到應用倫理的其他領域。在哲學界,它的正式名稱是“生活意義之爭?!碧K珊·沃爾夫(Susan Wolf)與撒迪烏斯·梅茨(Thaddeus Metz)在該研究主題上進行了大量極具影響力的基礎工作。(6)同時,有不少研究人員還試圖將意義的類別歸于應用倫理學存在爭議的相關主題中,例如,在醫(yī)療情境中關于生與死問題的探究、動物倫理學研究、技術操縱甚至氣候倫理問題以及關于對子孫后代的責任問題的討論等。

(二)概念澄清:關于生活意義的再解讀

當代倫理學家們在談及生活或某些人類活動或多或少有意義時,他們所指的是什么?在語義意義層面上,這一論域本質(zhì)是將“意義”理解為出于自身利益而有益的事物,這可以在不同程度上通過人類生活或他們生活的某些方面來舉例說明。對很多倫理學家而言,這種個體意義可以與通過外在事物賦予人類的目的相對立,例如,亞伯拉罕信仰中所設想的上帝。許多倫理學家也因此區(qū)分了生活“中”的意義,他們指的是一種非工具性的價值,使得個人的生活以一種獨特的方式變得更加令人向往,而生活“的”意義,即宇宙的終結,這可能歸因于人類活動或整個宇宙運動。

在規(guī)范意義層面上,其論域的基本主張是意義既不等同于標準價值論參數(shù),也不完全歸入標準價值論參數(shù)。例如,許多人會將意義與狹隘的自身利益進行對比。這意味著,從本質(zhì)上講,一個人要想在生活中獲得意義,就不能只關注自己,或者至少不能關注自己的主觀幸福感,而是要將生活定位于“外在”。這可以通過許多不同的實踐活動來實現(xiàn)。然而,許多倫理學家似乎都更認同一些典型的生活例子,例如,用智慧養(yǎng)育孩子、保持良好的浪漫關系、志愿參加慈善事業(yè)、向他人展示高超的技能、通過科學增進知識或創(chuàng)作藝術作品等。也正是基于這些例子的存在,有人試圖將生活中意義的主要來源歸入“真、善、美”的類別,以此來確定有意義的生活可以選取的主要方向。但這并不意味著自利的實踐活動不能在有意義的生活中發(fā)揮作用。事實上,這一理論派別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沃爾夫就提出了一個頗具影響力的混合理論,在該理論中不僅必須存在客觀價值才能創(chuàng)造意義,而且還必須存在主觀對應物,她將其描述為對有價值事物的愛或投入。可以看出,即使在這樣的混合理論中,意義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個獨立的概念,而不等同或歸于狹隘的利己主義范疇。那么其他標準的規(guī)范參數(shù)(如道德)與意義的關系如何呢?(7)羅蘭·基普克(Roland Kipke)與馬庫斯·呂瑟(Markus Rüther)認為,意義與道德之間的關系很復雜,并且該理論派別的大多數(shù)倫理學家承認某些道德行為或疏忽會對生活的意義產(chǎn)生重大影響。例如,有些人可能聲稱,一個人讓他人遭受不必要的痛苦或僅僅將他們當作自己享樂的工具或方式,這不僅在道德上是有問題的,而且缺乏必要的意義,甚至是在貶低意義的價值。(8)

然而,即使在努力將意義與道德建構起來的嘗試中,該理論觀點仍然是對以往價值論的評述。雖然道德可能對有意義性有一些重要的影響,但還不足以詮釋有意義生活的所有方面。這個“進一步的方面(further aspect)”是有爭議的。(9)當然,盡管許多學者強調(diào)過有意義的生活應該選擇有“更高價值”的方向,正如“真、善、美”的內(nèi)在意涵表達的那樣,但如何更系統(tǒng)地論述這一點是該理論所要回答的關鍵性問題之一。在這里,爭議中的選項映射出我們在道德哲學更一般的討論中所熟悉的選項。其中結果論路徑強調(diào)的是意義與有意義領域的結果相關,而所謂的義務論路徑通常強調(diào)有意義行為的某些方面,例如,某人有意引導自己做出有意義的努力??傊?,此處討論的“意義”至少涉及一個人生活中的一種部分自主的、非工具性的價值形式,并且這種價值是有限度的,涉及對超越自身價值的取向,例如,要在“真、善、美”的范疇內(nèi)進行討論。

三、人工智能倫理中的意義性何以可能:五個一般性論點

在當前的倫理體系中,一直存在的懸而未決的問題是:為什么將當代關于哲學意義的討論更普遍地與特別是與人工智能倫理學聯(lián)系起來可能會富有成效?要回答這一問題,就需要從五個一般性的、示意性的論點出發(fā)來說明為什么人工智能及其不同用途會引發(fā)哲學問題,并對廣泛分享的關于過有意義的生活所涉及內(nèi)容的觀點產(chǎn)生必要的張力。

第一個論點是根據(jù)人工智能的至少一個共同定義,即人工智能的創(chuàng)建是為了讓技術接管——部分或全部——人類以前在自然智能的幫助下執(zhí)行的任務。如果這些任務是我們認為有意義的事情——并且我們將它們交給人工智能技術——那么我們就放棄了有助于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有意義的任務。除非我們可以做其他同樣有意義的事情,否則我們可能會因此造成所謂的意義差距或意義上的差距。

另外,第一種論點也可以轉譯為第二種論點:如果有一些人類活動是使用人類自身的智力參與的,但這些活動人類自己卻覺得毫無意義,那么人工智能系統(tǒng)就可以接管這些活動,以至于為人類節(jié)省出時間來從事其他更有意義的活動——這樣,那么人工智能即可以被視為意義助推器或意義推動者。這里值得注意的兩件事是:首先,人類現(xiàn)在從事的某些活動涉及一種機會成本,與人類本可以做的其他更有意義的事情相關;其次,人工智能技術可以接管那些意義不大的人類活動,而不會接管人類認為對自己有意義的任何活動。

第三個論點則是基于另一種思考人工智能以及人類如何與人工智能技術相關的可能方式,即人類可以通過以下方式擴展自己能夠做的事情或人類能夠?qū)崿F(xiàn)的事情(作為個人或團體)來使用新的人工智能技術。如果人類(作為個人或團體)能夠?qū)崿F(xiàn)的目標是有價值的并且是有意義的,那么人工智能技術的引入可能會為做有意義的事情創(chuàng)造機會?;蛘撸瑩Q句話說,如果人類將自己視為通過自身創(chuàng)造的人工智能技術來行動,并且將人工智能技術視為自己思想的延伸或自己代理人的延伸——而且,在沒有新的擴展思維/代理人的前提下,人類認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那么這可能是人工智能技術創(chuàng)造意義機會甚至在生活中產(chǎn)生新形式意義的另一種方式。

第四個論點與另一種思考人工智能技術的方式有關——或者人工智能技術的一個子集,例如,社交機器人與高級聊天機器人——即作為一種形式的人造人出現(xiàn)。斯文·尼霍姆(Sven Nyholm)在其新著《這就是技術倫理:導論》中指出,如果我們將與他人(如與我們的人類同胞)的關系視為生活意義的來源,并且我們認為某些人工智能技術(如社交機器人或聊天機器人等)可以成為某種意義上的人,那么我們與這些人工智能人之間就有可能建立有意義的關系。(10)當然,目前大多數(shù)與人工智能相關的研究人員(包括計算機科學家、哲學家和其他領域?qū)W者)對人工智能技術是某種形式的人的想法還持高度懷疑的態(tài)度。

最后,這里出現(xiàn)了第五個論點,因為與之相反的觀點也是可能的:雖然社交機器人或聊天機器人等人工智能技術可能看起來為建立有意義的關系提供了機會,但實際上它們可能不是我們可以建立真正有意義關系的實體。相反,根據(jù)這種觀點,我們可能會成為欺騙的受害者,并錯誤地希望與這些人工代理人建立有意義的關系??傊P于人工智能及其與意義的關系至少有五種重要的思考方式或一般性論點(見表1),而只有澄清人工智能倫理中的意義性何以可能與何以必要,才能弄清其倫理的本質(zhì),進而追問其與生活意義之間的關系。

表1 關于生活意義問題的五個一般性論點或原因

四、人工智能倫理文獻中關于意義概念的研究綜述

當人們涉及到對意義的判斷時,可以對各種事物或生活方式進行評估,這個范圍包括但不限于人們的整個生活、生活的一部分、日常生活中的實踐活動、與自身的聯(lián)系方式、與他人的關系、與非人類動物的關系、對自然與整個宇宙的關系、宗教實踐等等。當然,在這里我們不會去討論每個可能的意義判斷對象,而是關注三個主要的潛在意義所在:自我發(fā)展、工作與人際關系。選擇這三者的原因有兩個。首先,在這三個領域之間至少存在著一些學術爭論。其次,更為重要的是,這三者都是作為意義來源的直觀而明確的候選者。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目前人們能夠區(qū)分出與生活意義直接相關的研究和人工智能研究的不同。其中最直接的貢獻類型是論文、書籍或其他明確討論人工智能對生活意義影響的文獻——這是一種正在發(fā)展的文獻,但相關領域的學者還并不多。第二種對人工智能倫理研究做出間接貢獻的是那些沒有明確關于人工智能對生活意義影響的文獻,但它們與這個主題有足夠密切的聯(lián)系。一個明顯的例子是那些討論某種形式的技術的論文,雖然是否應該將這些技術算作人工智能的形式是有爭議的,但這些討論仍然可以被視為對人們應該如何理解人工智能與意義之間的關系具有影響。另一個例子是關于人工智能及其對人類生活影響的論文,這些論文不一定明確討論生活意義的概念,而是更多地討論其他一些相關涉的概念,但所討論的概念與生活意義問題有著明確的關系。

(一)人工智能與有意義的自我發(fā)展

從人工智能、意義與自我發(fā)展的角度而言,目前所知道的僅有的兩本關于人工智能與生活意義的書籍之一——即哲學家理查德·戴維·普雷希特(Richard David Precht)以德文出版的一本書——這本書的開篇指出,這是一本哲學家的文獻,他問自己,人工智能對我們?nèi)祟惖淖晕腋拍钣惺裁从绊?,以及它(人工智能)將如何影響我們未來的自我實現(xiàn)。這本書——其書名可以翻譯為《人工智能與生活的意義:一篇論文》——將人工智能的發(fā)展與普雷希特認為在硅谷很突出的超人類主義議程聯(lián)系起來——而實際上普雷希特對這一議程持非常懷疑的立場。(11)同時,這本書基于主觀主義的人生意義概念——也就是說,人生或人生的某些方面是否有意義取決于生活的人是否認為它是有意義的——普雷希特對來自硅谷的人工智能和其他先進技術是否有助于促進或旨在使人們體驗生活的意義始終持一種懷疑的態(tài)度。

普雷希特認為,人工智能技術的發(fā)展不僅是可質(zhì)疑的超人類主義議程的一部分,而且這些技術的發(fā)展主要是由資本主義的過度發(fā)展驅(qū)動的,也就是說,人工智能技術沒有得到真正意義上的發(fā)展,根據(jù)普雷希特的分析, 因為它們將改善人們的生活,而不是最大化利用這些技術的科技公司的利潤。那么,這里與生活意義的聯(lián)系就會與廣義的馬克思主義觀點產(chǎn)生關聯(lián),即過度的資本主義發(fā)展會導致人類生活的異化感與生活意義感的減弱。此外,這本書也持續(xù)性地表達了對科技界各種領軍人物的動機與意識形態(tài)的深刻懷疑,以及對人工智能和人工智能倫理在深層次意義上的學術探索。正如學界所看到的,這本普雷希特的著作頗為有趣,它更多的是對硅谷(科技界)關于人工智能技術態(tài)度的廣泛批評,而不是對人們感興趣的關于生活意義與人工智能之間關系的具體問題的參與,事實上當前社會各界都應該在人工智能倫理方面給予更多關注。此外,這本書沒有試圖確定人工智能是否會對生活的意義產(chǎn)生任何形式的積極影響。因此,這也體現(xiàn)了一種片面的、消極的分析視角與態(tài)度。

另外,對類似問題進行過相關討論的領域范疇——即增強技術及其對生活意義的影響——通過考察相關可用于自我發(fā)展的技術對意義的威脅也將有助于澄清人工智能在這些方面的問題。約翰·丹納赫(John Danaher)在其《現(xiàn)代化的超級能動性與美好生活:極端的人類增強是否會威脅到意義?》一文中專門討論了他對所謂的與技術和生活意義相關的“超級能動性”擔憂。應該說,丹納赫不僅是當今有關人工智能與生活意義的研究中最杰出的貢獻者之一,而且他還是上述人工智能與生活意義主題的第二本長篇著作的作者。(12)他的《自動化與烏托邦》一書重點關注本部分涉及的人工智能與自我發(fā)展的主題,同時還提及在下文中將討論的人工智能與工作的主題。(13)實際上,早期關于“超級能動性”的論文并沒有專門從人工智能對生活意義的影響這個視角進行分析撰寫,而更多的是討論“人類增強”技術及其對生活意義的影響。如果學界相信普雷希特的結論,即人工智能至少有時(如果不是經(jīng)常的話)與超人文主義思想有關,那么丹納赫的論文至少是對人工智能與生活意義主題的研究做出了間接貢獻,因為人類增強是那些對超人文主義感興趣的人的主要研究目標。

丹納赫論文的主要思想是什么?“超級能動性”一詞指的是什么?粗略地說,“超級能動性”指的是先進技術拓展了人們可以行使能動性和/或在人類控制下的生活事物的范圍。一些人類增強的批評者認為,這是對生活意義的威脅,因為在生命中的某些部分意義來自于人類無法控制或行使代理權的生活方面,而它們通常是人類應該接受的一種禮物或事物。丹納赫對此的回應是,擁有更大的權力與更廣泛的代理權可以讓人們做更多的好事——而且丹納赫認為,做好事是讓生活變得有意義的一部分。這些論述可能與人工智能與意義的關系研究是相關的,因為人工智能會拓展人們在生活中可以控制或可以行使代理權的事物的范圍。如果人們對生活中的一系列重要商品缺乏控制或代理是有意義的,這可能將會對生活的意義構成威脅。另一方面,如果擁有更多的控制權與更廣泛的可以行使代理權的技術(事物),那么這樣會使人們能夠做更多的好事,例如,通過對與“真、善、美”相關的有意義物品進行分類,這可能會增強生活的意義,同時也可以被視為生活中有意義的事情的一部分。

比較言之,這兩位作者是目前學界對意義與人工智能主題唯一進行過長篇論述的,他們之間的一個有趣的區(qū)別是,普雷希特是從那些最熱衷于人工智能的人的態(tài)度與心理的角度來對這一主題進行意識形態(tài)批判,而丹納赫則通過爭論技術究竟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來探討這個話題,這些爭論與生活意義的整體概念有關。本文在這里則對丹納赫所探究的問題域更感興趣,因為他對意義與人工智能技術進行了更細致的考察與評估。目前來說,關于這個主題的參考文獻甚少,但在幾個研究方向上的研究卻富有一定成效。其一,在學界看來,一些學者越來越重視有意義的自我發(fā)展標準的確定,這將有益于完善人工智能倫理關于意義的現(xiàn)行發(fā)展體系。普雷希特曾提到過人們對意義的普遍感覺議題,他認為這是人們通過對人工智能技術妥協(xié)來獲得的;丹納赫似乎更多地強調(diào)人的能動性及其延伸,并認為除此之外還有什么重要的問題值得探討嗎?其二,繞過傳統(tǒng)美德倫理,重點關注自我發(fā)展與性格的議題,可能有助于為當代人工智能的倫理分析發(fā)掘更多的學術資源。值得一提的是,作為對人工智能倫理與意義研究的間接貢獻,馬克·科克爾伯格(Mark Coeckelbergh) 最近出版了一本非常易讀的著作,即《自我提升》。在這本書中,他批判性地審視了自我優(yōu)化的現(xiàn)代趨勢,而人工智能系統(tǒng)進一步推動了這一趨勢的發(fā)展。雖然科克爾伯格沒有明確提到關于意義的辯論,但他在書中探討的一些批評路線可以沿著這個方向進行深入研究。例如,按照科克爾伯格的說法,自我優(yōu)化的沖動導致人們對自身的危險癡迷,這會導致“精神自戀”。(14)根據(jù)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理念,一個人將失去與環(huán)境和其他人建立聯(lián)系的可能性。對于科克爾伯格來說,這是美好生活的一般組成部分,但在對生活話語中的意義及其對“真、善、美”的強調(diào)背景下,對他人的取向也可以解釋為意義的特定組成部分,更具體地說是善的組成部分。與此相關,科克爾伯格強調(diào)現(xiàn)代人對自我發(fā)展或優(yōu)化的偏好還涉及將生活中的不同形式(如審議與決策)外包給人工智能系統(tǒng),從而提升自身的生產(chǎn)力與績效。然而,在他看來,這種外包是有問題的,因為它剝奪了個人獲得和培訓重要技能的機會??瓶藸柌裨谶@里也沒有明確提到意義的相關話語。然而,他認為至少如果一個人愿意接受能力發(fā)展被賦予意義的話,那么這與人類能力形成的美德倫理參考是高度相關的。

最后,與自我發(fā)展、人工智能與意義相關的另一條特別有趣的研究路徑可能涉及對與道德有關的能力的反思。這里值得思考的關鍵問題是人工智能技術是否可以通過提供關于人類如何根據(jù)自己的道德價值觀最好地生活的建議來作為一種道德提升的形式而發(fā)揮作用,是否能按照人類的道德價值觀行事,不是因為人類自己弄清楚了如何去做,而是因為人工智能技術告訴人們?nèi)绾稳プ觯@在某種程度上就不那么有意義了,或者它不會對與人類自身的道德價值觀相關的自我發(fā)展的意義有多大影響。不難發(fā)現(xiàn),這恰恰是一個值得進一步討論的有趣問題。

(二)人工智能與有意義的工作

如前文所述,丹納赫是目前學界熟悉的唯一一本關于人工智能與意義專著的作者,而在他的書中也透露出一些關于人工智能的發(fā)展可能導致廣泛的“技術失業(yè)”的思想——我們甚至可能很快生活在一個“沒有工作的世界”。問題是,在這樣一個世界中生活是否有意義。丹納赫對此進行討論并舉例說明了上文確定的兩種一般論點的類型。試想一下,如果人工智能接管了人們認為有意義的任務,那么之前所說的意義差距可能會出現(xiàn),除非人們可以做其他同樣或更有意義的事情來替代它。盡管丹納赫考察了這種類型的論點,但是他認為對于絕大多數(shù)人來說,用丹納赫的名言來說,“人們有各種理由討厭自己的工作”。(15)讓人工智能技術接管你的工作任務可能會讓你做更有意義的事情——因此人工智能將充當意義實現(xiàn)的助推器或意義推動者。應該說丹納赫的總體論證路線最終屬于前文闡述的五種論點類型中的第二種,而不是第一種。

然而,丹納赫并未聲稱每個人都有理由討厭自己的工作,或者所有形式的工作都毫無意義。他同意那種被廣泛接受的觀點,即對于某些人甚至許多人來說,工作可能是意義的重要來源。在這里需要首先強調(diào)的是丹納赫關于如果工作被人工智能技術所接管,那么人們應該如何填補明顯的意義差距的討論。對此,丹納赫提出了兩種策略:“電子人”與“虛擬世界”的解決方案。第一個解決方案的構思類似于埃隆·馬斯克(Elon Musk)在創(chuàng)立“Neuralink”公司背后的思想。這個公司的理念是,為了跟上并能夠與先進的人工智能系統(tǒng)競爭,人類可能需要與技術進行融合,如通過使用腦機接口使人類用普通的大腦能夠做自己以往不能做的事情。第二個解決方案側重于人們可以做什么,如果人類不再工作,那將是有意義的。在這里,很多人都了解了他關于“虛擬世界”的想法。這樣的世界可能意味著進入虛擬世界——一個計算機模擬的世界——在模擬的虛擬現(xiàn)實中做有意義的事情或明顯有意義的事情。大衛(wèi)·查默斯(David Chalmers)在他最近的著作《現(xiàn)實+》中明確認可這是一個好主意。根據(jù)他的觀點,虛擬現(xiàn)實可以像正?,F(xiàn)實一樣真實,在虛擬現(xiàn)實中進行的活動可以與人類常規(guī)現(xiàn)實中的相應活動一樣有意義。(16)

然而,重要的是,丹納赫在討論逃離虛擬世界時,并不僅僅討論計算機生成意義上的虛擬現(xiàn)實。他還討論了游戲的創(chuàng)作,人們可以從中獲得生活的意義。在他看來,玩或多或少精心制作的游戲可能是有意義的,如果人工智能技術接管了人們的工作——事實上,即使人工智能接管了有意義的工作——這也可能是為人們省出時間來玩有意義的游戲。這將是一種“虛擬世界”,因為它是一種社會建構的活動,具有在游戲之外沒有真正意義的“瑣碎”目標——但這可能是有意義的。然而,在一個人們受到技術失業(yè)威脅的世界里,有意義的游戲是過上有意義生活的唯一途徑嗎?塞巴斯蒂安·克內(nèi)爾(Sebastian Knell)與呂瑟(在他們即將發(fā)表的文章中)對此提出了一些質(zhì)疑,并認為即使完全自動化是可能的,仍然有足夠的空間進行有意義的努力。更具體而言,他們主張一種“人文主義的觀點”,這種觀點將有意義的行為——不像丹納赫和許多人認為的那樣——與某種積極貢獻聯(lián)系起來,這種行為主要是在“真、善、美”的范疇內(nèi)(17),同時也與更容易接受的存在模式聯(lián)系起來,他們將其總結為亞里士多德式的沉思生活理念的現(xiàn)代版本。

丹納赫的方法論以及呂瑟與克內(nèi)爾的回應都是基于人工智能技術將完全接管所有工作任務的假設。盡管這種假設認為人們將繼續(xù)工作——或者許多人將繼續(xù)工作——但這種假設卻與人們將越來越多地與機器人和其他人工智能技術一起工作的方法形成對比。那么,問題是這樣的工作是否需要人類充分利用他們的能力——包括他們的智慧與獨創(chuàng)性——來完成更有意義。丹納赫和尼霍姆曾一起寫過關于這個主題的文章,而后者還與吉爾斯·史密斯(Jilles Smids)和漢娜·伯克斯(Hannah Berkers) 共同討論過這一主題。在這些討論與探究中,始終在圍繞著一個重要的問題展開:未來人類社會將構建出一種新型的工作環(huán)境,即人類仍在工作,但許多工作任務被移交給人工智能技術(包括機器人)來完成,這是否會為與這些技術一起工作的人類留下足夠空間來完成有意義的任務。

吉爾斯·史密斯等人認為有意義的工作通常涉及以下五個方面:(1)追求有價值的目標;(2)社會關系與同事之間的互動;(3)鍛煉技能與自我發(fā)展;(4)自尊與認可,以及(5)與工作相關的自主權。關于第(1)和(3)點,丹納赫與尼霍姆認為有意義的工作涉及人類成就的機會。在這種理念中,成就的概念是結合格溫·布拉德福德(Gwen Bradford)的成就觀與漢娜·馬斯倫(Hannah Maslen)等人關于值得稱贊的基礎觀點來理解的,因此如果一個人的成就是值得稱贊的,那么它就將具有以下方面的特征:一個人的工作成果是有價值的;一個人在這一成果的創(chuàng)造中起著重要的因果作用;一個人需要付出努力,以及一個人這樣做是自愿且熱情積極的。(18)這里的問題是,如果人工智能技術(包括但不限于機器人與大規(guī)模預訓練語言模型下的文本生成技術)越來越多地融入工作活動,那么與有意義的工作相關的各種理論是否還有足夠的包容空間?人類是否有機會獲得與工作相關的成就?人類是否能夠獲得史密斯等人確定的五種有意義的工作成果?;诖?,丹納赫與尼霍姆提出了一個論點,即人工智能技術可能會在許多工作場所為許多人造成成就差距——這是許多工作場所中更普遍的意義差距的一個特定版本。為什么?因為許多人在工作場所中的任務可能會被簡化為做人工智能系統(tǒng)告訴他們做的事情,或者被簡化為促進、維護或監(jiān)督人工智能技術;事實上,他們最有意義的工作任務可能只是由人工智能技術所接管,例如,那些以前涉及在產(chǎn)生有價值的結果中發(fā)揮關鍵因果作用的任務,同時人們會通過付出重大努力并對這些任務以自愿與熱情積極的方式來完成。

相比較而言,盡管史密斯等人在其相關研究成果中向人們呈現(xiàn)一幅不那么消極且可怕的景象,但是他們?nèi)匀徽J為人工智能技術可以威脅到他們所確定的與有意義的工作相關的事項。同時,他們認為現(xiàn)在人工智能對人類工作活動的威脅并沒有丹納赫與尼霍姆想象的那么嚴重,因為他們調(diào)查的結果顯示此前討論的所有五種有意義工作的益處是與涉及使用人工智能技術的工作相兼容,甚至在人工智能技術的幫助下其工作效率與質(zhì)量得到提升。正如史密斯所言,當我們與人工智能技術合作時,我們可能會變得更有能力追求有價值的目標。此類技術不一定會對同事關系產(chǎn)生負面影響。尼霍姆與史密斯甚至還討論過一個問題,即機器人是否可以成為工作場所的一種新形式的好同事,并且已經(jīng)有人將與他們一起工作的機器人描述為團隊中有價值的成員(這一問題也將在下文中進行詳細論述)。他認為,與人工智能技術一起工作并不一定意味著鍛煉技能與自我發(fā)展的空間更小,例如,因為這種新型的工作環(huán)境可能需要工人學習和鍛煉與新的人工智能技術合作所需的新技能。并且這可以給這些員工一個構建自尊自信的基礎,從而讓其他員工有理由認識到自己的發(fā)展與成長。最后,史密斯等人指出,在某些情況下,與人工智能技術合作可以與工作自主性相兼容。他們還強調(diào)人工智能與機器人對有意義的工作的各種“威脅”,不僅僅是在這種工作情況下進行有意義工作的“機會”??偟膩碚f,人工智能、意義與工作在現(xiàn)有文獻中存在著至少以四種方式相互關聯(lián),如表2所示。

(三) 人工智能與有意義的社交關系

從社會屬性講,人是按照自身需要彰顯人性的社會關系存在。這也是人區(qū)別于其他生物的重要標志。目前,通用人工智能越來越多地對人的這一屬性產(chǎn)生沖擊,從根源上激活了人的社交關系狀態(tài)。2022年6月,Google工程師布萊克·勒莫因(Blake Lemoine)登上頭條新聞,因為他相信人工智能驅(qū)動的大型語言模型LaMDA已經(jīng)成為有感知力的人。勒莫因描述他與LaMDA對話的方式,這似乎讓他覺得他已經(jīng)與這個聊天機器人建立了所謂有意義的關系。大多數(shù)評論員——包括來自谷歌的其他代表——很快反駁了勒莫因關于LaMDA社交能力的說法,并爭辯說這種語言模型就像烤面包機一樣是一個有意識和有感覺的人。之后,勒莫因就被Google公司強迫休了行政假,這可能主要是因為他分享了Google不希望他分享的研究成果,但同時也因為整個事件讓Google作為一個社會組織陷入到社會輿論的困境中。

事實上,勒莫因并不是技術界唯一認為人工智能技術可能已經(jīng)或可能很快成為有意識與有感知能力的人的代表,例如,2021年8月,馬斯克聲稱,特斯拉創(chuàng)造的自動駕駛汽車“基本上是帶輪子的半意識機器人”。 2022年2月,OpenAI公司研究小組的首席科學家伊利亞·薩斯克弗(Ilya Sutskever)在推特上寫道:“可能今天的大型神經(jīng)網(wǎng)絡已經(jīng)略微有了意識?!保?9)與此相關的是,哲學家托馬斯·梅辛格(Thomas Metzinger)認為未來人類有可能創(chuàng)造出能夠感受疼痛的機器人。同樣,哲學家埃里克·施維茨格貝爾(Eric Schwitzgebel)與馬拉·加爾扎(Mara Garza)也指出,未來人類甚至有可能創(chuàng)造出具有類人心理與社交能力的人工智能技術。(20)這就產(chǎn)生了一個新問題,即人們是否可以與此類人工智能技術建立有意義的關系,和/或它們是否會影響我們與其他人的關系。

換言之,從人工智能的本質(zhì)上看,人們是否可以與人工智能技術建立有意義的關系,而不考慮它們是否具有類人意識與感知能力。例如,丹納赫就支持“道德行為主義者”的觀點與立場:如果人工智能技術(如機器人或聊天機器人)的行為始終能像朋友或浪漫伴侶的行為一樣,那么就足夠了。丹納赫提議在某種意義上應該賦予人工智能技術以人類朋友或浪漫伴侶的資格。人機交互研究員德格拉夫(De Graaf)也以類似的方式指出,當涉及到與關系相關的技術時,“性能”才是最重要的。(21)

珍妮娜·羅(Janina Loh)為一種可能被視為更極端的觀點進行了辯護,指出我們不應該看技術的能力,而應該看人們與技術交互的方式。如果某人對某個物體產(chǎn)生了依戀——這也許是一種人工智能技術(如先進的機器人)——那么我們就不應將其視為該人的“缺點”或“失敗”。相反,我們應該將其視為一種“能力”,這是許多人可能不具備的。(22)此外,在認識到包容性的價值后,我們應該將人與技術(包括沒有思想的物體)之間的關系視為人類多樣性的一部分,這是人類所值得慶祝的。如果這種觀點是根據(jù)有意義的關系提出的,羅很可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這種關系可以具有積極的意義。

然而,其他一些學者則在這個問題上持截然相反的辯護觀點與立場。邁克爾·豪斯克勒(Michael Hauskeller)、尼霍姆與莉莉·弗蘭克(Lily Frank)等人認為,直到或除非機器人擁有與人類思想相關的思想,以及與我們?nèi)祟惖淖杂梢庵鞠嚓P的自由意志,否則我們將無法與機器人和其他人工智能技術建立我們可以與人類同胞建立的那種關系。(23)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與他們的關系不可能像我們與人類——或者實際上像與某些動物的關系那樣有意義。這里的核心觀點是有意義的關系是與有思想和/或自由意志的人建立的,而機器人與人工智能技術是缺乏相關思想和自由意志的。

卡特琳·米塞爾霍恩(Catrin Misselhorn)提出了另一個相關論點,認為如果在與機器人互動時尋求我們通常在有意義的社會關系中從其他人那里獲得的那種認可,那么我們實際上是把自己當作物體來對待,就像機器人物體一樣。正如米塞爾霍恩所言,如果我們想要尋求機器人或其他人工智能技術的認可,那么我們的行為就好像沒有思想,就好像我們沒有那種人類需要與其他思考和感受的人進行的“思想交流”。(24)這里,米塞爾霍恩還特別舉了2019年紀錄片《你好,人工智能》(Hi,AI)中的一個例子來嘗試闡釋她的觀點。在那部紀錄片中,一位名叫查克的得克薩斯男子開著他的露營車前往加利福尼亞去接他的新伴侶,一個名叫“和諧”的性愛機器人。在紀錄片的一個場景中,查克向機器人Harmony講述了他小時候是如何遭受性虐待的經(jīng)歷。米塞爾霍恩將這一經(jīng)歷描述為悲慘的,如果不是可悲的話,那么你通常會將此事告訴一個有頭腦、能夠同情你的人。查克與Harmony之間的關系——如果米塞爾霍恩從有意義的角度來看,她可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這不是一種有意義的關系,至少不像與能夠同情某人的人的關系那樣來理解。

可見,對于我們是否可以與人工智能技術建立良好而有意義的友誼與愛情關系,目前不同的文獻中存在截然不同的觀點。但是其他類型的關系呢?如上所述,尼霍姆與史密斯曾討論過的另一種關系——同事關系——他們的研究是明確基于一個共同的觀點,即擁有好同事是使工作變得有意義的一部分。因此,他們提出的問題是機器人是否可以成為人類的好同事。正如他們所指出的,有些人確實對機器人和與他們一起工作的其他技術產(chǎn)生了依戀,并將他們視為工作團隊的成員——例如,伊拉克戰(zhàn)場上的一些美國士兵對與他們合作的炸彈處理機器人(Boomer)就產(chǎn)生了極大的依戀感。尼霍姆與史密斯認為,與任何人工智能技術達到成為好朋友或浪漫伴侶的標準相比,機器人都更容易達到成為好同事的標準,因為后一個標準在某些方面要求更高。他們甚至斷言,在行為層面上,機器人可以表現(xiàn)出好同事應有的更多行為方式。但是,在行為層面成為一名好同事——即表現(xiàn)得像好同事應該做的那樣——是否足以讓機器人成為一個可以與之建立有意義的工作關系的同事?同樣,一些人認為機器人或人工智能技術更容易在工作場所與人建立有意義的工作相關關系可能有一定的道理。然而,人類與人工智能技術之間是否可以建立最有意義的工作關系可能仍然值得懷疑。

在新近關于“同事關系”的研究中,莫妮卡·貝茨勒(Monika Betzler)與約爾格·勒施克(J?rg L?schke)認為,同事關系中兩個最重要的價值觀就是與工作相關的團結與認可。機器人能否與人類同事團結一致?機器人能否以人類同事能夠做到的方式識別人類在工作場所的成就和卓越?(25)正如前文所述,按照米塞爾霍恩的觀點,如果我們從缺乏人類思維的技術中尋求認可,我們就會像對待物體一樣對待自己——實際上,我們會貶低自己。也可能有理由認為,機器人或任何其他當前存在的人工智能技術無法表現(xiàn)出與人類的真正團結,甚至不清楚這意味著什么。因此,如果像貝茨勒與勒施克所說的那樣,與同事關系相關的最重要的價值觀是團結與認可,而那些與工作相關的價值觀對于有意義的工作關系很重要,那么接下來的結論似乎是我們不能擁有與人工智能技術相關的最重要和最有意義的工作關系形式。此外,最近一些分析哲學家對人際關系(包括人與技術的關系)和生活意義進行了深入研究,在他們關于非洲南部烏班圖(Ubuntu)部落倫理學的著作中也提出了類似的觀點。例如,辛迪·弗里德曼(Cindy Friedman)認為,烏班圖倫理提出了一種理想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這在人機關系中(尚)不可能實現(xiàn)。因為當代機器人中的人工智能非常初級,以至于我們無法通過與機器人交流來實現(xiàn)互動關系的蓬勃發(fā)展,也就是說,這種關系不可能變成我們作為人類與其他人之間那種蓬勃發(fā)展的關系。(26)如果有人將關于人機交互的結論與梅茨和阿里比亞·阿托(Aribiah Attoe)所捍衛(wèi)的整體觀點結合起來,即烏班圖哲學呈現(xiàn)了一種令人信服的有意義的關系愿景,那么這意味著人機關系——或更一般地說,人類與人工智能技術之間的關系——不可能像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那樣有意義。(27)

總之,雖然有些人捍衛(wèi)關于人類與人工智能關系中可以實現(xiàn)的價值的觀點,這些觀點可能支持與人工智能技術的關系可能有意義的觀點,但也有許多哲學家——也許還有更多的哲學家——他們會為關于什么是有意義的關系的觀點而辯護,這些觀點支持這樣一個結論,即人類不可能與人工智能技術建立像與人類同胞之間關系的那樣有意義的聯(lián)系。

最后一個可能被提及的問題是,人工智能是否可以調(diào)解我們與其他人或動物的關系,從而促進或?qū)崿F(xiàn)意義,或者將人工智能置于我們自己與他人之間是否通常會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失去意義。換句話說,與其問人類是否可以與人工智能技術建立有意義的關系,還不如問人工智能技術是否可以以某種方式作為人與人之間有意義關系的助推器或推動者。這些都是人工智能所帶來的有意義的社交關系問題。面對這些問題,我們需要從倫理學視角詳細分析和審慎思考人工智能引發(fā)的社會關系挑戰(zhàn),反思人工智能與人的關系,并從人機融合的智能社會角度探討未來人工智能倫理的建設方案。

五、人工智能倫理中關于生活意義研究的結論與展望

總體上說,人工智能給人類帶來的沖擊是巨大的,“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面臨一個復制產(chǎn)生的智能體與自主實體之間的關系帶來的挑戰(zhàn)”。(28)同時在人工智能倫理的某些子領域,尤其是在有意義的自我發(fā)展、有意義的工作與有意義的關系方面,學界關于意義實質(zhì)的爭議也越來越多。實際上,隨著人工智能的研發(fā)與應用對人的存在的多樣性、人的生活多元性和生命形式多樣性的影響凸顯,這些爭議也不足為奇了。研究生活意義的哲學家們都認為生活意義是一個部分自主的價值概念,其進路與趨勢還須進一步在倫理學的范疇內(nèi)探討。此外,這里至少有五個重要的一般性論點可以用來支持這樣一種觀點,即意義問題應該在新興人工智能技術的倫理范式建構討論中發(fā)揮重要作用。最后,需要強調(diào)的是,雖然目前學界已經(jīng)有一些關于人工智能與生活意義的討論(見表3),但這并不意味著沒有進一步的工作要做。相反,人工智能領域及其對生活意義的潛在影響是一個非常值得研究的議題,哲學家們在這一領域才剛剛開始探索,未來還有很大的研究空間與潛力。

表3 對現(xiàn)有文獻中人工智能倫理中關于生活意義研究的概述

為了確保人類與人工智能系統(tǒng)和諧相處,不少學者已經(jīng)在理論的可實踐性、方向的創(chuàng)新性、內(nèi)容的系統(tǒng)性等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果,但是對人工智能倫理中關于生活意義的研究還不夠系統(tǒng)、完善,未來可以從以下角度進一步探討和思考。首先,重視考察該領域的一些主要倫理學家尚未以更細微的方式探索其潛在的意義理論及其規(guī)范的主張。這不僅是倫理學家們自身的研究空白,而且這一空白領域的研究探索對人工智能的倫理治理具有重要現(xiàn)實意義。同時,值得進一步思考的問題包括:智能體應用范圍的擴展或道德能力對于有意義的自我發(fā)展重要嗎?成就差距真的應該在有意義的工作討論中發(fā)揮核心作用嗎?這些也只是可以闡明該領域所涉及的預設的潛在規(guī)范性主張的幾個問題。在這里,更深層次的探索可以幫助人工智能領域的不同研究者看到哪些東西是重要的,哪些東西還不清楚,最終該領域應該朝哪個方向發(fā)展。

其次,關注人工智能倫理研究對意義研究的前瞻性。應該說,自我發(fā)展、工作與人際關系并不是人工智能和意義范疇上唯一值得探討的主題,未來可能還有一大片“沒有開發(fā)的處女地”需要進一步研究與探索。例如,與“人工智能和可持續(xù)性”主題相關的問題也可能為意義研究開辟更多的研究視角。此外,就倫理挑戰(zhàn)和社會問題而言,這些關于意義的討論更多地還停留在理論研究層面,尚未達到公共政策層面,而且討論的重點多集中在“強人工智能”這樣相對遙遠的議題。未來應該以前瞻性眼光洞察人工智能中關于意義研究的發(fā)展動態(tài),將國家政策、社會倫理問題納入人工智能研究中,立足當前并著眼未來,引導人工智能避惡向善。

最后,除了生活意義的研究路徑,還需要從其他與意義相關的倫理規(guī)范體系或價值體系來理解人工智能倫理問題。目前來看,人工智能倫理中關于生活意義的研究幾乎完全集中在意義及其在人工智能倫理的不同領域的應用上。盡管如此,如果這一研究領域要繼續(xù)發(fā)展并富有成效,就有必要考慮將意義與可能發(fā)揮作用的其他價值體系或概念進行權衡,例如,與福祉和道德相權衡。它將闡明意義的角色與相對重要性。讓我們假設一些人工智能技術能夠讓一個人的生活更有意義。這樣的生活是否也必然是一種讓人們過得更好(在福祉方面)、人們以更公正和公平的方式(在道德方面)生活在一起?也許意義最終有陰暗消極的一面,也許沒有。在這里還不能過早下結論,但在未來的研究工作中有必要探索這個問題及其相關的議題,以便全面了解人類應該如何思考人工智能倫理中意義的相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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