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覺得,作為詩人與作家,走進大自然就是他畢生應(yīng)該做好的一門功課。事實上,在很多情況下我也是這么身體力行去做的。每當(dāng)來到茫茫大草原,走進青山綠水,走進田園牧歌,抑或在無邊無際的曠野,在蒼涼、古樸的戈壁大漠,我內(nèi)心都會涌起一種莫名的欣喜和感動。大自然帶給了我太多的靈感,花香鳥語,清風(fēng)朗月,還有那潺潺小溪,裊裊炊煙……此時此刻,假如身處重巒疊嶂的天山腹地,或許還能看見光與影恰到好處地交織在動與靜的幻鏡里,彼此纏綿,又相互剝離,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間,聲音和色彩也會長出夢一般的翅膀。
而那些日月星辰,那些高山大河,那些風(fēng)花雪月,那些草木蟲魚都以其獨有的品格滋養(yǎng)我,教誨我,警醒我,才使我能夠在文學(xué)的困厄中不計得失,砥礪前行。萬物的靈光點亮了塵世,生命意識被喚醒,靈魂深處,似乎有無數(shù)的飛鳥盤旋著成為了一種記憶。有些時候,風(fēng)聲、雨聲,波濤聲,甚或鳥獸的鳴嘯聲也會穿越時空,它們彼此激蕩、纏綿,并在茫茫蒼蒼的天地間留下了生命最后的回響。大自然滿是智慧,它收放自如,剛?cè)岵?,弛緩有度。也必然冷熱相間,起伏無定。它博大而深沉,卻又堅韌不屈,總是能夠在迷茫、混沌中喚醒人們?nèi)諠u麻木的靈魂,從而使得這個世界不至于墜落深淵。
可是僅從這個角度看,我對大自然的體察和認識還是遠遠不夠的。盡管如此,我依舊從大自然中獲益匪淺——至少我的不少詩歌、散文詩作品都是大自然的恩賜,是風(fēng)雨雷電的勉勵,是山水草木的啟迪,更是自然萬物在我心中的激蕩、浸潤、投射與回響。因此,親近大自然就仿佛汲取了陽光雨露,可以讓生命在多姿多彩的世界里浴火重生。其實這也是一種物我相知、相戀、相伴,因而不斷抵近自己內(nèi)心的過程。在那里,光與影,動與靜,實與虛,聲音與色彩,在場與不在場,都與人的情思和心緒相契合。它們彼此關(guān)照、激發(fā)、碰撞、融合,又相互映襯、訴說、妥協(xié),作用與反作用,起伏明滅,不絕如縷。由此而生發(fā)的沉思或者感悟,便會緩慢地從腦海里流出,就如同山中奔流的一股股清泉,源源不斷,又在歲月深處匯聚成河。之后,它們不斷拓展,生生不息,從而便形成了綿長浩蕩的奔涌之勢。
就詩人、作家而言,只有將內(nèi)心宏大的情感關(guān)照和意識流投射到自己所見、所聞、所觸、所思,以及所經(jīng)歷、所體驗的大自然物象中,并使其水乳交融般地合而為一,那么這樣才會迸發(fā)出意象化的文學(xué)力量。由此,想象和意境等詩歌元素也就自然而然地在作品中出現(xiàn)了。所以缺乏情感關(guān)照,缺乏內(nèi)心力量,缺乏自我主體意識投射的自然之物也僅僅就是自然物而已。
這就要求寫作者對大自然有一種別樣的情懷。有眷戀,有寄托,有懷想,有激情,有敬畏,更有一顆感恩之心。把自己置身于自然萬物之中,與它們和諧相處,休戚與共,“朝迎旭日升,目送夕陽下”,永不間斷地親近大自然,并從中聆聽萬籟之音,捕捉詩意和靈感,使那些瞬間涌現(xiàn)出來的萬千思緒得以安放。而喧囂與寂靜之外也尚有許多想象空間。思想自由,精神舒展,人格獨立,這本來就是一個創(chuàng)作者該有的樣子。
長期以來,源于我所從事的新聞職業(yè),時不時地就要出差,因此南來北往,行走在路上基本上也就是我的生活、工作常態(tài)。新疆大地,尤其是伊犁的森林草原、山山水水,以及遼闊的原野,所到之處我的內(nèi)心都充滿喜悅,也會情不自禁地讓自己融入其中。勤觀察,細思量,每每有所觸,有所思,有所悟,即便再累再忙,也必然擠出時間用文字把它們記錄下來,這為我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奠定了基礎(chǔ)。伊犁河谷地水草豐美,自然環(huán)境優(yōu)越,一直都被人們稱作塞外江南。特別是西天山雄峻神奇,各種野生動植物繁多,有天然基因庫之說。而那拉提、喀拉峻、唐布拉、庫爾德寧、夏塔等風(fēng)景名勝,更是每年都吸引著眾多游客。很自然,我也常常會陪同一些疆內(nèi)外的同行以及作家、詩人們前往采風(fēng)走訪。毫無疑問,它們所展示的風(fēng)采不僅在尋夢者心中長盛不衰,也在我心底留下了深刻而難忘的印象。
每當(dāng)如此美好的記憶在我腦海里翻騰,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所見所聞,那些天籟般感染過我的聲音和色彩,甚至那些漸漸淡忘的,那些讓人猶疑、困厄的過往,都會如同雨后春筍一樣冒出頭來?;蛟S,這應(yīng)該就是我對大自然深情觸摸之后,內(nèi)心涌動的漣漪吧。而文學(xué)的魅力恰恰就在于,因觸摸而打開的想象之門,神奇曼妙,有一種進入了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神秘感。所以物我彼此契入、關(guān)照的結(jié)果,給我?guī)砹怂囆g(shù)表達的陌生化效果。當(dāng)然,大自然變幻莫測,也是無窮無盡的。漫步其間,那種博大精深的思想自山川草木中升起,猶如日月星辰,在靈魂的時空里成為了不朽。
徜徉山水,其實就是在山水中捕捉自我,涵養(yǎng)自我。生命終將逝去,萬物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留下記憶。特別是,當(dāng)一切都已經(jīng)成為過往,大自然留給我們的回憶就是一種饋贈,一種財富。我的行走還將繼續(xù),走進大自然,融入大自然,讓自己在物我合一的幻境下變成一顆小草……就這樣擁抱大自然吧。在輕風(fēng)細雨中,在漫天紅霞里,打開記憶,然后安靜地把自己慢慢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