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懋雄 趙晟驁 張柏楊

中國人民銀行四川省分行 四川成都 610041

自“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兩山”理論提出以來，習近平生態(tài)文明思想不斷發(fā)展完善，而低碳發(fā)展思想在其中占據了重要位置。2020 年9 月22日，習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屆聯合國大會上莊重承諾，中國將提高國家自主貢獻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爭于2030年前達到峰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提出，將經濟綠色低碳發(fā)展重要性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經濟綠色低碳轉型本質上是經濟的結構性調整，當前經濟高碳依賴的現狀是典型的結構性矛盾，也是我國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面臨的重要挑戰(zhàn)。根據過往經驗，結構性政策是解決結構性矛盾的有效方法。目前，我國央行已出臺碳減排支持工具與煤炭清潔高效利用專項再貸款，部分省市也出臺了針對綠色低碳發(fā)展的定向貼息政策，以促進經濟綠色低碳轉型?；诖耍芯肯嚓P結構性政策對綠色低碳發(fā)展的作用與影響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價值。

一、文獻綜述

近年來，許多學者對低碳轉型的結構性特征進行了描述。韓美琳（2021）認為，綠色低碳發(fā)展是高質量發(fā)展的重要一環(huán)，而高質量發(fā)展與產業(yè)結構轉型升級的關系是統(tǒng)一的。閆宇星（2012）指出，占據低碳經濟產業(yè)鏈制高點是促進產業(yè)結構轉型升級的重要手段。過往成熟研究已表明，結構性政策是解決結構性矛盾的有效途徑。李敏（2003）和候繼磊（2017）等發(fā)現，通過發(fā)行國債等總量型財政政策和全面調整存款準備金率等總量型貨幣政策對解決經濟結構性問題的作用十分有限。而自2008年次貸危機爆發(fā)以來，結構性貨幣政策和結構性財政政策因其在經濟定向調節(jié)方面起到的重要作用而備受關注。根據對有關文獻的梳理，本文將結構性財政政策及結構性貨幣政策統(tǒng)一定義為結構性政策，即：政府部門或中央銀行為了實現某種結構性調整目的，對特定主體實施的差異化的財政政策或貨幣政策。一般來說，結構性財政政策有政府投資支出、專項財政貼息、專項稅收政策等；結構性貨幣政策有針對不同類型金融機構或不同類型產業(yè)的定向降準、結構性再貼現利率、再貸款利率、差別存款準備金率等。產業(yè)結構性政策工具在解決產業(yè)結構性矛盾問題方面的作用已有相當豐富的研究成果。

一方面，結構性財政政策能推動經濟發(fā)展，轉變經濟發(fā)展方式。推動經濟發(fā)展方面：Romer（1986）等認為稅收調節(jié)有助于實現經濟增長；Ramey（2009）基于事實研究的分析表明，財政支出增加會增加就業(yè)和非住宅投資。轉變經濟發(fā)展方式方面：張巖（2019）認為，與擴大政府支出規(guī)模不同，結構性減稅的實施在通過擴張社會總需求來推動經濟增長的基礎上，還能調節(jié)需求側結構；羅琳馨（2021）發(fā)現結構性減稅可以改善中小企業(yè)投資環(huán)境，加快企業(yè)自身轉型升級；賈康和程渝（2011）認為結構性減稅不僅符合凱恩斯需求理論的逆經濟周期規(guī)則，還可以實現調整經濟結構的目的。

另一方面，結構性貨幣政策發(fā)揮定向調控作用。張曉慧（2015）研究發(fā)現，在“新常態(tài)”及央行貨幣政策創(chuàng)新背景下，差別存款準備金率、支農支小再貸款等結構性貨幣政策對“三農”等領域實現產業(yè)結構調整有較好作用。陳書涵等（2019）和笪哲（2020）發(fā)現，定向降準可以有效緩解小微企業(yè)融資問題，不僅降低了小微企業(yè)的融資成本，還可以引導貨幣市場中長期利率穩(wěn)步下降，對提高企業(yè)的經營業(yè)績具有積極影響。此外，劉瀾飈等（2017）和呂風勇（2018）研究發(fā)現，主權債券購買、差異化利率等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還通過差異利率有效降低了非對稱沖擊對經濟波動的影響。同時，不少研究者認為結構性貨幣政策能夠為實體經濟營造良好融資環(huán)境。Joyce et al.（2011）認為，扭轉操作①Operation Twist，簡稱OT，是美聯儲推出的一種結構性貨幣政策。通過資產負債表的“組合平衡”效應間接降低了實體經濟的資金成本。許道文和白晶潔（2017）對主要經濟體結構性貨幣政策實踐經驗的分析表明，結構性貨幣政策能引導政策資金流向實體經濟，有力支持中小微企業(yè)和“三農”發(fā)展。不同的結構性貨幣政策在不同的條件下會有不同的效果。歐陽志剛和薛龍（2017）認為，不同的結構性貨幣政策有不同的特質效應和組合效應，如對農業(yè)企業(yè)來說，1年期商業(yè)銀行存款基準利率、支農再貸款利率的調節(jié)效應較好；而對房地產企業(yè)，M0和1年期商業(yè)銀行存款基準利率則具有更好的調節(jié)效應。牛慕鴻等（2017）、馬理等（2015）認為，定向降準通過影響商業(yè)銀行貸款投向，對不同產業(yè)產生差異化的影響。

從促進經濟綠色低碳發(fā)展來看，結構性政策的“結構性”主要體現在對異質性企業(yè)提供差異化的貨幣政策或財政政策。目前，已有不少研究者支持將結構性政策引入綠色低碳發(fā)展領域。張雪蘭和何德旭（2010）認為，財稅政策可以有效激勵環(huán)境金融的發(fā)展；王遙和張家亮（2014）認為，應向綠色信貸提供貼息等方面的實質激勵；Campiglio et al.（2016）認為，對綠色信貸可以有區(qū)別化的準備金率要求。也有一些研究發(fā)現，結構性政策能對綠色低碳發(fā)展起到有效作用。王遙等（2019）分析認為，再貸款、定向降準、貼息都是有效的綠色信貸激勵政策，一定強度的政策不僅能夠提高綠色信貸量，而且對總產出和總就業(yè)造成的負面影響有限，是經濟與環(huán)境雙贏的選擇；Shrestha et al.（1999）從供給與需求兩個角度進行研究，發(fā)現低稅率通過電力價格的提高可能使能源消費大幅降低，帶來較高的減排量；Wissema et al.（2007）利用可計算一般均衡（Computable General Equilibrium，簡稱CGE）模型分析了碳稅和能源稅對經濟的影響，發(fā)現碳稅可以顯著改變生產及消費模式，使其向新能源及低碳能源轉變。

結構性政策是否能精準有效地支持綠色金融發(fā)展及經濟綠色低碳轉型，目前尚無完備的系統(tǒng)性研究。本文將在專項再貸款及定向貼息的基礎上，引入此前已被多次使用的定向降準及在綠色低碳發(fā)展領域呼聲很高的碳稅兩項結構性政策工具；同時，創(chuàng)新性地將綠色企業(yè)與污染企業(yè)對社會產生的環(huán)境影響作為一種外部性引入DSGE模型，力圖在更接近現實問題的情況下，從定量角度探究結構性政策對綠色低碳發(fā)展的作用及影響。

二、結構性貨幣政策的國際國內實踐

（一）結構性貨幣政策的國際實踐

國際上的結構性貨幣政策主要是修復金融市場扭曲及應對市場沖擊的短期政策，也有少部分針對特定群體的支持政策。美國次貸危機期間推出了期限拍賣融資便利（Term Auction Facility，簡稱TAF）和定期證券借貸工具（Term Securities Lending Facility，簡稱TSLF），對特定機構提供額外資金，以起到緩解流動性不足、降低短期融資成本的作用。國際金融危機后，英國推出融資換貸款計劃（Funding for Lending Scheme，簡稱FLS），引導信貸資金流向實體經濟。在歐元區(qū)信貸市場持續(xù)收縮、通縮不斷加強的背景下，歐洲央行推出定向長期再融資操作（Targeted Long-Term Refinancing Operation，簡稱TLTRO），對私營領域定向釋放流動性。

1.期限拍賣融資便利（TAF）與定期證券借貸工具（TSLF）。美聯儲于2007 年12 月建立TAF，通過拍賣機制在主要貼現窗口向符合資格的存款類金融機構出借抵押貸款，向存托機構提供可抵押的長期流動性，用以抵消銀行間市場的功能障礙，從而達到支持銀行間市場資金再分配、緩解金融市場流動性不足的目的。具體而言，TAF每兩周開展一次，每次的融資額度固定，初期為每次200億美元、后期為每次500億美元，抵押期限為1個月。TAF利率由拍賣過程決定，2007年的首次操作利率為4.67%，之后不斷下降，至2008年11月已跌破1%。相對于公開操作，結構性貨幣工具TAF的交易對手更加有針對性，主要包括所有有資格在美聯儲一級信貸計劃中獲得借款的存款類金融機構，以及存款準備金率達到一定要求且能夠在美聯儲貼現窗口借款的美國存托機構和外國機構的美國分支機構。

定期證券借貸工具（TSLF）由美聯儲于2008年3月推出。美國資本市場的一級交易商通過TSLF，用流動性較低的證券作為抵押向美聯儲換取流動性較強的國債，再通過出售國債實現融資，貸款期限為一個月（2008 年7 月30 日將期限延長至84 天）。TSLF 最初僅接受AAA 級商品，如美國政府公債、AAA 級公司債與抵押支持債券（Mortagage-Backed Security，簡稱MBS）等作為抵押品，后期逐漸放寬抵押品接受范圍至汽車、投資及房屋凈值抵押貸款等。TSLF于2010年2月1日結束。

從政策效果看，金融危機導致的違約風險提升，使銀行的放貸意愿減弱，從而導致銀行間拆借市場流動性緊張，而美聯儲通過TSLF 及TAF 等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向銀行等金融機構提供額外資金，緩解流動性不足并降低融資成本，有效緩解了金融市場流動性緊張問題。衡量銀行間中介市場流動性的指標LIBOR-OIS在2009年3月開始收縮，資本市場開始步入正常軌道。

2.融資換貸款計劃（FLS）。2012年6月，英格蘭銀行與財政部共同制定了FLS，計劃預計持續(xù)4年，接收抵押品時間為18個月。通過FLS，銀行以符合英格蘭銀行最低信用標準的資產，向英格蘭銀行借入流動性較高的國庫券，然后通過出售或抵押國庫券實現融資。銀行的抵押品范圍較為廣泛，貸款、資產支持證券、資產擔保債券和央行債券等均為合格抵押品，且抵押品價值須高于國庫券面額。英格蘭銀行及英國財政部通過召開季度會議監(jiān)管FLS資金的使用情況。由于FLS接受住戶和非金融性公司的貸款作為抵押品，如果住戶家庭和企業(yè)未能償還貸款，帶來的損失由銀行承擔。如果銀行到期未能歸還國庫券，英格蘭銀行可以選擇出售或者保留抵押物來覆蓋損失。與此同時，FLS建立激勵約束機制，促進銀行向實體經濟輸送資金。激勵方面，銀行可獲得的FLS融資額度為截至2012年6月末向國內非金融部門發(fā)放的存量貸款的5%加上基準期（2012年7月至2013年12月）內向國內居民、家庭、私人非金融企業(yè)等發(fā)放的新增貸款額度（2013年4月，FLS宣布延期1年至2015年1月，且擴大了支持范圍），即向實體經濟輸送資金越多，可通過FLS獲得的資金越多。約束方面，如果在基準期內，銀行增加向非金融部門的貸款，可享受最低融資費率（0.25%），否則融資費率將升高，最高至1.5%。

從效果看，在FLS出臺前，英國貨幣政策委員會為應對國際金融危機、刺激經濟，出臺了降低銀行利率、大量購買資產等政策，但2009—2011 年英國的銀行對住戶、家庭和私人非金融企業(yè)的貸款余額依然維持零增長；FLS 實施后，根據2012 年三季度的調查顯示，居民和企業(yè)申請抵押貸款的成功率大幅上升，且貸款利率停止上漲甚至下跌。

3.定向長期再融資操作（TLTRO）。TLTRO 于2014年6月推出，并在2016年3月公布第二輪計劃。相對于TSLF等工具，TLTRO運作機制更為簡單，滿足貸款基準要求的銀行可以用合格抵押品直接向歐洲央行換取期限長達4年的再貸款，利率為主要再融資利率加10個BP。在實際操作中，第一輪TLTRO于2014年9月及12月實施，銀行最多可獲得截至2014年4月30日對歐元區(qū)非金融私營領域全部貸款余額7%的再貸款；第二輪TLTRO分別于2016年6 月、9 月、12 月及2017 年3 月實施，銀行可獲得新增私人部門貸款（不含房貸）三倍的融資量。

（二）結構性貨幣政策的國內實踐

與國際類似，國內除了期限型結構性貨幣政策，如中期借貸便利（Medium-term Lending Facility，簡稱MLF）、常備借貸便利（Standing Lending Facility，簡稱SLF）外，也有獨具特色的應對產業(yè)結構性矛盾的結構性貨幣政策，如定向再貸款、定向降準及定向票據再貼現。

1.中期借貸便利（MLF）與常備借貸便利（SLF）。中國人民銀行于2013 年初創(chuàng)設常備借貸便利，于2014年9月創(chuàng)設中期借貸便利，均為調控流動性的結構性貨幣政策，具有明顯的期限結構特征。二者均是通過高信用評級的債券資產等合格抵質押品向人民銀行換取流動性資金，區(qū)別在于常備借貸便利期限一般為1至3個月，而中期借貸便利期限通常為3個月、6個月或1年。在此基礎上，中國人民銀行于2018年12月創(chuàng)設了定向中期借貸便利（Targeted Medium-term Lending Facility，簡稱TMLF），根據金融機構對小微、民營企業(yè)貸款增長情況，向其提供流動性資金。

2.定向再貸款。定向再貸款是中國人民銀行為針對性扶持某些行業(yè)或群體而對特定金融機構發(fā)放的再貸款，如支農再貸款、支小再貸款、支持煤炭清潔高效利用專項再貸款，以及碳減排支持工具。其中，支農再貸款是中國人民銀行于1999年創(chuàng)設的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通過向各類農村金融機構發(fā)放再貸款，實現支持農村信用社改進支農信貸服務、壯大支農資金實力、促進“三農”經濟持續(xù)快速發(fā)展的目的。支小再貸款于2014年創(chuàng)設，資金由人民銀行定向提供給符合條件的地方性法人金融機構，再由這些金融機構向小微企業(yè)定向發(fā)放貸款，期限分為3 個月、6 個月和1 年，可展期兩次。利率方面，中國人民銀行向金融機構提供支小再貸款時，利率在貸款基準利率上減點，而金融機構運用再貸款資金向小微企業(yè)提供貸款時，利率低于同期同檔次小微企業(yè)貸款加權平均利率?！岸ㄏ颉焙汀暗屠省钡奶攸c保證了對小微企業(yè)支持的直達性、精準性和有效性。

在綠色發(fā)展領域，中國人民銀行于2021 年11月創(chuàng)設了碳減排支持工具和支持煤炭清潔高效利用專項再貸款。采用“先貸后借”的直達機制，以減少碳排放為導向，重點支持清潔能源、節(jié)能環(huán)保和碳減排技術三個領域，貸款利率與同期貸款市場報價利率持平。這兩項工具一方面對碳減排重點領域提供直接資金支持，另一方面通過要求申請工具的金融機構提供項目的碳減排信息，推動金融機構和相關企業(yè)完善環(huán)境信息披露和碳核算機制，夯實綠色金融發(fā)展基礎。

3.定向降準。與全面降準不同，定向降準是為支持某些特定的金融領域或者金融行業(yè)而進行的存款準備金率下調。2014年4月，我國啟動首輪定向降準，對符合要求的縣域農商銀行和合作銀行分別降低存款準備金率2個百分點和0.5個百分點，強化對“三農”領域的扶持。此后，又通過多輪定向降準支持“三農”、普惠小微等領域。目前，我國綠色低碳領域暫未得到定向降準支持。

4.定向票據再貼現。再貼現是傳統(tǒng)貨幣政策之一，具有流動性投放功能。通過調整合格票據種類的再貼現，具有較強的結構導向效應，能引導資金流向目標領域?！半p碳”目標提出后，各地積極組織實施綠色票據再貼現專項支持計劃，如四川“川碳快貼”、重慶“綠票通”、北京“京綠通”等。以全國首創(chuàng)的碳減排票據再貼現專項支持計劃——“川碳快貼”為例，它采用“額度優(yōu)先”“辦理優(yōu)先”“利率優(yōu)惠”等三項舉措，引導金融機構創(chuàng)新運用再貼現資金支持具有碳減排效應的企業(yè)和項目，并提供優(yōu)惠利率，為促進經濟社會綠色低碳發(fā)展提供有力支持。但綠色票據再貼現目前僅停留在地區(qū)自主設計實施階段，尚缺乏全國統(tǒng)一的政策和標準。

三、結構性財政政策的國際實踐與國內探索

（一）專項稅收

專項稅收是為達成特定目的而開展的稅收，是一種結構性財政政策。在綠色低碳領域，最具代表性的專項稅收是碳稅。

1.國際實踐。自芬蘭、波蘭、荷蘭、瑞典、挪威、丹麥等歐洲國家于20世紀90年代初啟動碳稅征收之后，目前碳稅已在日本、印度、阿根廷、智利等國，以及加拿大阿爾伯塔省、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等地實施。值得注意的是，部分國家在開展全國范圍碳稅征收的同時，國內還有部分地區(qū)單獨征收碳稅。如2014年起，墨西哥就啟動了全國范圍的碳稅（Mexico carbon tax），但2017年起墨西哥薩卡特卡斯開始單獨征收碳稅（Zacatecas carbon tax）。也有部分國家，雖然國家和地區(qū)同時征收碳稅，但是采用了不同名目，如2019年加拿大在全國范圍開征聯邦燃油稅（Canada federal fuel charge），而加拿大紐芬蘭省與拉布拉多省單獨設立了碳稅（Newfoundland and Labrador carbon tax）。此外，有部分國家地區(qū)在開征一段時間后廢除了碳稅，如澳大利亞于2012年開始征收碳稅，但在2014年將其廢除。

從碳稅的設置來看，主要分為三類：一是全國實行但不單獨列出，將碳排放等因素引入已有稅收的計稅依據，形成隱形碳稅，如日本、意大利；二是全國實行且作為單獨的稅種列出，如芬蘭、荷蘭、瑞典；三是在部分地區(qū)實行，如加拿大、墨西哥。

從計稅依據來看，主要分為兩類：一是通過燃料消耗量折算二氧化碳排放量，雖然這種方法可能存在一定的誤差，但是簡單易操作，大多數國家均采用這種方式；二是以二氧化碳實際排放量作為依據，這種方式可以直觀反映碳排放量和減排成效，但是實施成本和技術要求較高，目前只有波蘭、智利等少數國家采用。許多國家的碳稅制度設計都經歷過變動。比如芬蘭，在碳稅開征初期的1990至1994年，將化石能源中的碳含量作為唯一計稅依據，對運輸燃料以外的所有礦物燃料征稅；在1995至1996年，計稅的依據變?yōu)榛茉粗械奶剂考澳芰?，計算比例?∶2（后逐漸變?yōu)?∶1）。由于混合計稅的方式過于復雜，從1997年起，芬蘭重新將計稅依據設定為燃燒化石能源所釋放的二氧化碳。

從征稅對象來看，通常為高排放行業(yè)和產品，且一般會免除碳交易市場所覆蓋主體的碳稅義務。如丹麥、瑞典等國的征稅對象為石油、煤炭、天然氣等化石能源行業(yè)及其衍生產品。在2005年歐洲推出碳排放交易體系（European Union Emission Trading System，簡稱EU ETS）后，丹麥、瑞典等國及時修訂稅法，免除納入EU ETS排放主體的碳稅，以保證碳稅和碳排放交易不重疊。但是也有部分國家為了提高碳減排效果，同時使用了碳稅和碳排放交易政策，比如挪威對油氣和航空業(yè)同時使用了兩種政策。

從稅率來看，不同國家之間存在較大差異。以2023年數據為例，碳稅最高的烏拉圭高達155.87美元/噸二氧化碳當量，瑞典、瑞士、列支敦士登也都在125 美元/噸二氧化碳當量以上，但烏克蘭、愛沙尼亞、日本等國的稅率不足3 美元/噸二氧化碳當量?？傮w來看，目前正在征收碳稅且有稅率數據的34個國家和地區(qū)中，有17個國家或地區(qū)的最高稅率不超過30美元/噸二氧化碳當量②墨西哥克雷塔羅州、墨西哥墨西哥州、墨西哥尤卡坦州暫無稅率數據。。部分國家地區(qū)，還依據征收對象不同，設置了不同的稅率（見表1）。從表1中也可以看出，部分國家對一些特定的行業(yè)或征收對象是有稅率優(yōu)惠的。

表1 部分國家2023年碳稅稅率

2.國內探索。國內目前暫未正式推行碳稅，但部分已有稅種對推動綠色低碳發(fā)展起到了一定作用。按照征稅對象來劃分，中國目前有五大類18個稅種，其中消費稅、資源稅和環(huán)保稅與碳減排存在一定關聯。

1994 年，我國針對汽車開始征收消費稅，按照汽車排量不同設置不同稅率，通過差別稅率抑制大排量汽車消費。2006年，汽車消費稅改革將征稅檔數細化，并將最高稅率由之前的8%提升至20%，進一步強化對大排量汽車消費的限制。2008年，汽車消費稅進一步完善，再次提高大排量汽車最高稅率的同時降低小排量汽車稅率。

在征收汽車消費稅的同時，我國還存在汽油消費稅等針對化石燃料的消費稅種。在經歷成品油價稅費改革后，我國于2009年初開始征收成品油消費稅。與汽車消費稅類似，針對化石燃料的消費稅雖然不完全以節(jié)能減排為目標，但客觀推動了碳減排。

1984 年，我國開始征收自然資源稅，最初的稅目僅包含煤炭、石油和天然氣。在此之后，自然資源稅經歷了多次修改調整，征稅范圍有所擴大，在煤炭、石油和天然氣的基礎上，將二氧化碳氣、原油、頁巖氣、煤成（層）氣等也納入征稅范圍。

《中華人民共和國環(huán)境保護稅法》于2016年12月通過，2018 年初開始實行，將排污費改為環(huán)境保護稅，對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等大氣污染物，以及水污染物、固體廢物和噪聲等污染物征稅。雖然環(huán)境保護稅的征稅目的不是推進碳減排，但事實上達成了對溫室氣體排放征稅，有利于推動碳減排。

（二）財政貼息

財政貼息是國家對某些企業(yè)項目或領域的貸款在一定時間內給予一定比例的利息補貼，是目前一種較為常用的結構性財政政策。

從國際來看，一個比較典型的例子是“馬歇爾計劃”。1947 年，美國啟動該計劃對西歐各國發(fā)放優(yōu)惠利率貸款，用于支持生活必需品、戰(zhàn)后工農業(yè)體系重建需要的工業(yè)原料及制品、軍備等，這是國際上的首次大型貼息計劃。

從國內看，我國從1984年開始實施第一批財政貼息貸款用于技術改造，使用范圍包括促進企業(yè)聯合、發(fā)展優(yōu)質名牌產品，沿海城市和重點城市引進先進技術和設備，以及十二大類節(jié)能機電產品的制造和推廣。在此之后，我國開展了多輪財政貼息貸款，主要涉及扶貧、農業(yè)、綠色發(fā)展等領域。

四、引入綠色外部性的DSGE模型

本文在傳統(tǒng)DSGE 模型的基礎上作出如下拓展：第一，居民部門引入碳排放的外部性影響。具體而言，企業(yè)生產活動產生碳排放，政府碳排放治理活動減少碳排放，最終形成的碳排放量會對居民消費產生實質性影響，從而影響居民效用。第二，將企業(yè)細分為清潔型企業(yè)和污染型企業(yè)兩類。清潔型企業(yè)不產生碳排放，污染型企業(yè)產生碳排放并伴隨減排成本。銀行向清潔型企業(yè)發(fā)放的貸款屬于綠色信貸，向污染型企業(yè)發(fā)放的貸款為普通貸款。值得注意的是，文中的兩類企業(yè)為抽象概念，對應現實中的企業(yè)，不產生碳排放的部分歸為清潔型企業(yè)，而產生碳排放的部分歸為污染型企業(yè)。

為引入本文關心的結構性政策（碳稅、貼息、定向降準、綠色再貸款），模型中設置政府部門和中央銀行。其中，政府部門向污染型企業(yè)征收碳稅，對綠色信貸進行貼息，并開展碳排放治理活動；中央銀行針對綠色信貸活動開展定向降準并發(fā)放綠色再貸款。

（一）居民部門

居民部門的目標是效用最大化。相對基本模型，居民部門的改進主要是引入了碳排放的外部性影響。由于碳存量的不斷積累，使得居民需要進行更多的“無效消費”來抵消這部分負外部性（例如：在過熱的夏季和過冷的冬季更多使用空調，環(huán)境污染嚴重的地區(qū)需要購買空氣凈化器等），所以碳積累可作為消費的參數納入效用函數。具體而言，代表居民部門的效用函數可表達為：

其中，CHt為居民消費，Lt為勞動供給，Mt為碳存量，γ為風險厭惡參數，ε為勞動供給Frisch 彈性的倒數，η為勞動的相對效用權重，θ為碳排放的居民效用彈性。居民的效用與消費呈正相關關系，與勞動時間呈負相關關系，碳積累會對消費產生影響。

Mt=et-θgGMt

其中，et為當期排放量，GMt為政府治理投入，θg為治理效率。家庭部門的約束條件為收入等于支出，即本期消費加本期存款等于本期收入加上期收入的本息，即：CHt+Dt=WtLt+(1+Rt)Dt-1。

為使效用最大化，即：

其中，βtH為家庭部門的偏好折現率，λt為拉格朗日乘數，Rt為存款利息水平，Dt為當期存款，Wt為工資水平。

家庭部門需要在消費、勞動和存款方面作出努力。對消費、勞動和存款分別進行一階求導可得：

（二）清潔型企業(yè)（A）

清潔型企業(yè)的目標是利潤最大化，按照C-D生產函數，其產出函數為：

YAt=AAt(KAt)αA(NtLt)1-αA

其中，Y為產出，A為技術水平，K為資本存量，αA是清潔企業(yè)的資本彈性，N是清潔勞動占比，表達為：Nt=WAt/(WAt+WBt)。

得出利潤函數為：

πAt=YAt-WAtNtLt-RkEtKAt

其中，π為利潤，W為工資率，RkEt為資本回報率。

清潔型企業(yè)可以在清潔勞動力及資本存量方面進行努力。對清潔勞動力及資本存量進行一階求導可得：

（三）污染型企業(yè)（B）

污染型企業(yè)的目標也是利潤最大化，按照C-D生產函數，其產出函數為：

參考Heute（l2012），得出污染企業(yè)的排放量為總產出的函數，為：

et=(1-ut)φYBt

其中，ut為企業(yè)為減排作出的努力，ut∈[0,1]，φ為碳排放強度。

污染企業(yè)的減排成本為：

Cet=θ1utθ2YBt

從而，得出污染型企業(yè)的利潤函數為：

其中，θ1為減排努力系數，θ2為減排努力彈性，τ為碳稅率，τ(1-ut)φYBt為碳稅。

為簡化求解，令

污染企業(yè)為使利潤最大化，可在勞動力、資本存量及減排方面作出努力。對三者進行一階求導可得：

總工資：WtLt=NtWAtLt+(1-Nt)WBtLt

（四）企業(yè)家（清潔型廠商）

企業(yè)家的目標是效用最大化，其效用函數為：

企業(yè)家部門有兩個約束條件：一是當期資本存量與上期資本存量（除去折舊后）之差為當期投資量；二是收入（當期貸款和除去所得稅的資本利息收入）與支出（投資、消費及貸款利息）平衡。清潔型廠商企業(yè)家的貸款享受財政貼息（Ft）。

其中，IAt為清潔企業(yè)投資額，δ為資本折舊率。

效用最大化：

企業(yè)家可以在消費、資本存量和貸款量三方面進行努力。對三者進行一階求導可得：

（五）企業(yè)家（污染型廠商）

污染型廠商的企業(yè)家目標也是效用最大化，其效用函數為：

與清潔型廠商的企業(yè)家一樣，污染型廠商的企業(yè)家也受兩個條件約束，不同的是，污染型廠商的企業(yè)家的貸款不享受財政貼息（Ft）。

其效用最大化函數為：

對消費、資本存量及貸款量進行一階求導可得：

（六）政府部門

政府部門征收碳稅和資本所得稅，同時對綠色信貸發(fā)放財政貼息，并花費成本治理碳排放，其約束條件為：

（七）銀行部門

銀行同時向兩類企業(yè)發(fā)放貸款。

其中，lt為兩類企業(yè)資本抵押率差異，ωt為資產抵押率。

銀行面臨的約束條件為，發(fā)放的貸款加上存款準備金等于接收的存款加上獲得的再貸款，即：

BAt+BBt+(S-Vt)Dt=Dt+Ht

其中，S為存款準備金率，Vt為降準率，降準率和銀行的綠色貸款比例呈正相關關系，即投向綠色企業(yè)貸款的比例越大，降準率越高，Ht為再貸款。

可以得出：

其中，αt為綠色再貸款比例，Gt為降準比例。

（八）中央銀行

中央銀行在本模型中也是作為一個中介機構存在，主要采用價格型貨幣政策對利率進行調整。

其中，PR為利率平滑參數，VRt為貨幣政策沖擊，和分別為存款利率和總產出對穩(wěn)態(tài)水平的偏離。

五、基于模型的政策效果分析

（一）模型參數校準

本文主要通過反事實的模擬，探討在不同貨幣政策規(guī)則下差別杠桿等外生沖擊對經濟的影響，因此本文未對參數做大量詳細的校準工作及貝葉斯估計，而是沿用了以往研究中常用的參數設定或者經過合理假設給定。參數校準值見表2。其中，主觀貼現率反應了一個部門對于融資的耐心程度，數值越高，說明越有耐心，而能夠承受的利率越低?？紤]到融資饑渴、投資沖動，污染型企業(yè)部門應該是最缺乏耐心而最能承擔高利率的，故對家庭部門、清潔型企業(yè)和污染型企業(yè)的主觀折現率分別取值為0.99、0.98 和0.97。風險厭惡、勞動供給Frisch彈性的倒數、勞動的相對效用權重和資本彈性的參數，參照Gertler & Kiyotaki（2010）的研究取值。此外，對折舊率的取值，已有研究一般取5%—10%，本文取為5.9%。清潔型企業(yè)資本的產出彈性（即資本的收入份額）取值為0.35，污染型企業(yè)資本的產出彈性取值為0.45。其依據有二：一是從國際經驗來看，資本的產出彈性基本穩(wěn)定在0.33左右，符合一般的經濟規(guī)律；二是從我國情況來看，根據GDP 收入法所計算的勞動報酬盡管在0.4至0.5之間，但由于在我國二元經濟的環(huán)境中，勞動力是一個未出清的市場，勞動力的定價能力偏低，使得勞動報酬的占比不能真實反映勞動產出彈性，因此用統(tǒng)計數據或生產函數估算得出的資本（勞動）產出彈性往往偏高（偏低）。根據Heutel（2012），減排努力系數取0.056，減排努力彈性取2.8。參照劉慧龍等（2014）的研究，我國A股市場非金融上市公司的平均實際稅率為21.1%，故取資本所得稅率為0.211。按照資源稅稅率，碳稅取值為0.06。

表2 參數的校準值

（二）穩(wěn)態(tài)求解

完成參數校準后，我們可以根據整理出的結構方程組，寫出其穩(wěn)態(tài)的方程組，并分別求解出在沒有結構性政策的情況下和存在結構性政策的情況下，各經濟變量的穩(wěn)態(tài)值（見表3）。由此可以得出，結構性政策的實施對除了居民部門效用以外的主要經濟變量都產生了較為明顯的影響，且均為負面影響。即結構性政策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會對產出和消費產生抑制作用，但會顯著降低碳排放量。

表3 穩(wěn)態(tài)時主要經濟變量基本關系

六、數值模擬與分析

（一）結構性政策的沖擊效果

這一部分，我們通過沖擊來觀測各政策對主要經濟變量的影響。具體來說，通過短暫提高綠色再貸款率、定向降準率、貼息率和碳稅等四項支持政策力度，對模型體系進行沖擊，并逐一分析結構性財政政策與結構性貨幣政策對相關變量的影響。

1.對產出的沖擊。如圖1 所示，除了貼息率沖擊（提高綠色貸款的財政貼息，下同）對總產出的影響不明顯外，再貸款率沖擊（增加綠色再貸款率，下同）、定向降準沖擊（提高準備金下降比例，下同）、碳稅沖擊（提高碳稅稅率，下同）等三項結構性政策對總產出都產生了較為顯著的負向影響，其中碳稅沖擊的影響最大，再貸款率沖擊次之。

圖1 總產出對四種沖擊的響應

從兩類異質性企業(yè)看，貼息率沖擊對清潔型和污染型企業(yè)的產出均不會造成顯著影響。再貸款率沖擊、定向降準沖擊、碳稅沖擊會對清潔型企業(yè)帶來顯著的正向影響，其中降準沖擊的刺激力度最大，碳稅次之（如圖2所示）。對于污染型企業(yè)，再貸款率沖擊、定向降準沖擊、碳稅沖擊均會對其產出造成負向影響，其中再貸款率沖擊的影響最大，碳稅次之（如圖3所示）。對總產出而言，由于各類結構性政策對污染型企業(yè)的負向影響效果大于對清潔型企業(yè)的正向刺激效果，所以總體來看，短期內會造成總產出一定幅度的下降。

圖2 清潔型企業(yè)對四種沖擊的響應

圖3 污染型企業(yè)對四種沖擊的響應

2.對消費的沖擊。從消費來看，貼息率沖擊對總消費和居民消費不會造成顯著影響（如圖4、圖5所示）。再貸款率沖擊、定向降準沖擊、碳稅沖擊會對總消費和居民部門的消費帶來顯著的負向影響，其中碳稅效果最明顯，再貸款次之。從前文的分析可以看到，碳的不斷積累會帶來無效消費，例如更多使用空調、購買空氣凈化器等，從模型穩(wěn)態(tài)的分析也可以看到，在加入結構性刺激政策后，雖然各部門消費的穩(wěn)態(tài)值均出現大幅下降，但居民部門的效用穩(wěn)態(tài)值僅有小幅度的下降。

圖4 總消費對四種沖擊的響應

圖5 居民消費對四種沖擊的響應

3.對碳存量的沖擊。如圖6 所示，觀測碳排放對四種沖擊的反映可以看出，貼息率沖擊對碳排放同樣不會造成顯著影響，再貸款率沖擊、定向降準沖擊、碳稅沖擊會給碳排放帶來顯著的負向影響，也就是降低碳排放。其中，碳稅沖擊減排效應最為明顯，再貸款次之。

圖6 碳排放對四種沖擊的響應

（二）結構性政策效果分析

從上述分析中可以看出，結構性政策對于產出、消費和碳存量均產生影響。具體來看，不同的結構性政策影響效果不同，主要原因在于各項結構性政策的作用機制存在差異。

1.綠色再貸款率。從模型結構可以看出，提高綠色再貸款率將增加銀行可貸資金總量，貸款將在清潔型企業(yè)和污染型企業(yè)中進行重新分配。綠色再貸款量由銀行向清潔型企業(yè)提供的貸款數量決定，貸款進行分配后，清潔型企業(yè)獲得新增貸款，銀行將按照綠色再貸款率再次獲得新增綠色貸款對應數量的再貸款，直到模型達到新的均衡。從模型結果來看，綠色再貸款率沖擊將使貸款向清潔型企業(yè)集中，清潔型企業(yè)獲得貸款數量明顯增加；對污染型企業(yè)貸款形成較為顯著的擠出效應，污染型企業(yè)貸款數量顯著下降。貸款數量變化將通過企業(yè)家決策轉化為企業(yè)家消費和投資，消費部分對于企業(yè)生產來說，一定程度上將成為政策的“漏損”，投資部分將改變企業(yè)資本存量（清潔型企業(yè)資本存量上升，污染型企業(yè)資本存量下降），從而影響生產函數，對產出、碳排放等產生實質影響。

2.定向降準。從機制上來看，定向降準政策與提高綠色再貸款率政策基本一致，都是通過增加貸款供給，形成貸款再分配，影響企業(yè)家決策，進而通過投資影響產出和碳排放等指標。綠色再貸款量取決于綠色再貸款率和清潔型企業(yè)獲得貸款總量，定向降準釋放出的貸款空間由定向降準率和清潔型企業(yè)獲得貸款占全部貸款的比例（綠色貸款占比）決定，由于當前清潔型企業(yè)占比暫時不高，故與綠色再貸款率相比，定向降準沖擊的影響明顯偏弱。

3.綠色貸款貼息。相對于定向降準和綠色再貸款兩種結構性貨幣政策，綠色貸款貼息和碳稅作為兩種典型的結構性財政政策，其作用機制更加簡單和直接。從本文模型結構來看，綠色貸款貼息是通過財政補貼直接降低清潔型企業(yè)貸款成本，對貸款量不產生影響，貼息產生的收入將通過清潔型企業(yè)家決策，在消費和投資中進行分配，增加的投資部分將影響清潔型企業(yè)生產函數，進而對清潔型企業(yè)產出產生影響。上文提到，目前我國經濟對碳的依存度尚在高位，清潔型企業(yè)占比暫時不高，故綠色貸款貼息在增加清潔型企業(yè)產出、調整整體產業(yè)結構方面效果暫不明顯，但隨著能源結構和產業(yè)結構的轉型，綠色貸款貼息可能在未來成為有效拉動清潔型企業(yè)產出的結構性財政政策。

4.碳稅。從碳稅征收來看，碳稅是一項近年來呼聲極高，但還未形成正式運行方案的結構性財政政策，其本質上是通過對污染型企業(yè)征收懲罰性稅收，來彌補排放者生產的私人成本和社會成本之間差距的一種“庇古稅”。從模型結構來看，碳稅直接對污染型企業(yè)征收，通過影響污染型企業(yè)利潤函數來影響污染型企業(yè)生產決策，從而對污染型企業(yè)產出和碳排放產生影響。在上述四種結構性政策中，碳稅政策的傳導鏈條最短，減碳針對性最強。從模型沖擊結果也可以看到，碳稅沖擊減少碳排放的效果最理想，但由于當前產業(yè)結構的限制，碳稅對社會整體產出的負面影響也最大。

（三）勞動力分配的敏感性分析

隨著社會低碳化發(fā)展進程推進，清潔型企業(yè)規(guī)模占比將逐漸擴大。從本文模型設定來看，勞動力在異質性企業(yè)間的分配變化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全社會產業(yè)結構的調整。為分析不同階段結構性政策的沖擊效果，本文進一步將清潔型企業(yè)勞動力占全社會勞動力比例從0—70%進行了循環(huán)模擬，可以看到隨著經濟社會綠色低碳轉型的推進，政策效果出現了較為明顯的差異。而從上文的分析可得，碳稅和再貸款對經濟總產出和碳存量的影響最大，故下文主要針對這兩項政策進行分析。

1.不同勞動力分配條件下再貸款與碳稅沖擊對總產出的影響（如圖7、圖8所示）?？傮w來看，綠色再貸款政策沖擊對于社會總產出均產生負面影響，這是各項結構性政策所面臨的社會成本。就政策引入的時間點來看，隨著清潔型企業(yè)獲得的勞動力分配比例增大，對社會總產出的負面影響也逐漸變大，即：對于綠色再貸款政策，勞動力分配比例越小，其造成的社會產出波動越平緩。碳稅政策對于社會總產出產生負面影響與綠色再貸款政策相同，但碳稅政策對整體經濟的負面影響在清潔型企業(yè)勞動力分配為40%左右時達到最小。

圖7 勞動力分配變化情況下綠色再貸款政策對總產出的影響

圖8 勞動力分配變化情況下碳稅政策對總產出的影響

2.不同勞動力分配條件下再貸款與碳稅沖擊對于碳排放的影響（如圖9、圖10所示）。與前文結果一致，綠色再貸款政策在各個勞動力分配比例下均對碳排放產生抑制作用。隨著清潔型企業(yè)獲得的勞動力分配比例逐漸增加，綠色再貸款政策對于碳排放的抑制作用逐漸增強。與綠色再貸款政策的整體趨勢一致，隨著清潔型企業(yè)獲得的勞動力分配比例增加，碳稅對碳排放的抑制效果逐漸增強。

圖9 勞動力分配變化情況下綠色再貸款政策對碳排放的影響

圖10 勞動力分配變化情況下碳稅政策對碳排放的影響

七、進一步討論及政策建議

如前文所述，隨著勞動力分配比例的變化，各類政策對總產出和碳減排的作用會產生顯著變化，因此，可以根據勞動力分配情況選擇結構性政策。具體而言，在清潔型企業(yè)勞動力分配比例較低時應優(yōu)先采用綠色再貸款，隨著清潔型企業(yè)勞動力分配比例逐漸增加，在確保經濟有序轉型的前提下，應適時引入碳稅。

（一）扎實開展碳核算探索工作

本文的模型設置和結構性政策效果分析均是建立在能夠及時準確衡量污染型企業(yè)碳排放水平的基本前提下，這同時也是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基本前提。目前，我國已建立以24個行業(yè)碳排放核算指南為主體的碳排放標準體系，并對1萬噸標煤以上控排企業(yè)開展碳核算，但整體來看，相應的碳核算機構和企業(yè)的碳核算能力尚顯不足。因此，建議全面推進碳核算相關工作的前沿研究，逐步鋪開對全行業(yè)、全企業(yè)的碳排放核算工作。

（二）用好碳減排支持工具，加強資金監(jiān)管，減少政策“漏損”

綠色再貸款能夠很好地促進碳減排，但可能由于清潔型企業(yè)家使用貸款再分配所增加的資金進行消費，造成政策效果“漏損”。2021年11月，人民銀行推出了以碳減排支持工具為代表的專項政策支持“雙碳”目標的實現。人民銀行通過“先貸后借”的直達機制對金融機構向清潔能源、節(jié)能環(huán)保、碳減排技術領域內相關企業(yè)發(fā)放的符合條件的碳減排貸款，按貸款本金的60%提供低成本資金支持。碳減排支持工具與再貸款具有高度的特征重合，都是中央銀行對金融機構提供的低成本貸款資金，其“先貸后借”的運作模式也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再貸款資金在企業(yè)端的挪用。在政策具體執(zhí)行過程中，應當始終堅持對碳減排項目減排效應的準確核查，避免非減排項目混入導致政策效果降低。

（三）探索建立碳稅機制

得益于政策傳導鏈條短的特征，碳稅是本文探討的各項結構性政策中最有效的碳減排政策工具，但卻面臨著顯著降低社會產出的風險。當前，建議在確保經濟有序轉型的前提下，首先在部分產能過剩、高排放行業(yè)探索開展碳稅征收試點。這個過程中要重點考慮兩個問題：一是碳稅設置為獨立稅種還是依附于其他稅種成為隱性稅？二是按照碳排放量征收還是按照化石燃料消耗量征收？需根據經濟、產業(yè)結構低碳轉型現實情況，逐步探索擴大碳稅的征收范圍，并根據產業(yè)和客觀條件的不同設置差異化的稅率及免稅限額，同時應注意碳稅稅率的設置不宜與國際水平差異過大，避免出現“碳泄漏”。碳稅征收應遵循稅收中性原則，以結構性稅收調整激發(fā)碳減排積極性。一方面，可以適當降低其他稅種征收強度以避免社會整體賦稅成本上升；另一方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對自愿減排的企業(yè)減免碳稅。此外，應提升碳稅收入的使用效率，推動碳稅收入反哺企業(yè)轉型和低碳發(fā)展，形成動力閉環(huán)。與此同時，還要注重碳稅和碳排放權交易政策的配合協(xié)調，避免出現政策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