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基于聯盟理論的印度“印太”外交戰(zhàn)略自主研究

2024-01-17 01:11:32呂嘉欣
南亞東南亞研究 2023年5期
關鍵詞:結盟印太外交

呂嘉欣

印度提出不結盟原則后,學術界似乎形成了用不結盟理論梳理不結盟運動,以聯盟理論闡釋聯盟實踐的研究范式。2020 年7 月20 日,印度外交部長蘇杰生在面向全國的電視訪談中明確表示,“印度在未來不會加入任何一個聯盟組織”。8 月6日,蘇杰生在演講中將中印兩國等量齊觀,視中印為平行崛起的全球大國,暗示中印兩國關系有賴于在未來達成某種“平衡”或“諒解”。在談及當前地緣政治和處在變動中的聯盟和外交態(tài)勢時,他主張在處理不同的國家和情況時,采取非教條的、開放和務實的方式。從印度官方的表態(tài)可以看出,印度仍然秉持不結盟原則,保持不承諾的靈活態(tài)度。而事實上,備受各方關注的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QUAD)也出現了新動向。繼2020年6月印度與澳大利亞簽署《軍事后勤支持與防務合作協議》之后,印度已邀請澳大利亞參加馬拉巴爾聯合軍事演習。繼簽署《整體軍事信息安全協議》(GSOMIA)、《后勤交流備忘錄協定》(LEMOA)、《通訊兼容與安全協議》(COMCASA)后,2020 年10 月,印度與美國在第三次“2+2”對話后簽署《地理空間合作基本交流與合作協議》(BECA)。隨后,《印度經濟時報》公開指出:“從不結盟運動的鼎盛時期到今天準結盟(multi-alignment)的可能性,‘聯盟本身就是壞的’這一觀點一直是印度主流戰(zhàn)略思想中一個不變的概念;當這種表面上的共識開始限制國家的戰(zhàn)略選擇,我們開始混淆目標和手段時,就需要對它發(fā)起挑戰(zhàn);或許國家利益要求印度不需要任何聯盟關系,但是,僅僅因為某些令人困惑的戰(zhàn)略自主概念阻礙了國家決策與思考,就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即使不是愚蠢,也是非常危險的?!雹佟癇eijing’s Aggression Has Made India’s Diffidence about Alignment Obsolete”,India Economic Times,October 28,2020.

早在2009 年,美國地緣政治學者已將目光投向印度洋,指出印度洋是未來國家博弈的中央舞臺。由于印度洋咽喉要道眾多,沿岸國家歷史、宗教和政治背景多元,發(fā)展水平參差,面對錯綜復雜的非傳統安全威脅,印度洋沿岸各國需要根據域內各子區(qū)域的現實狀況展開多樣化的合作。②Robert D.Kaplan,“Center Stages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Power Plays in The India Ocean”,Foreign Affairs,Vol.88,No.2,2009,pp.16-29.盡管印度不像美國那樣有明確的“印太”戰(zhàn)略,但特朗普時期有意拉攏印度,拜登政府也明確延續(xù)美日印澳各國在“印太”的合作,莫迪政府加大力度開展“印太”外交是不爭的事實。莫迪政府“印太”外交從交往對象看屬于大國外交,從戰(zhàn)略文化看為務實外交,從互動區(qū)域來看屬于海洋外交,從互動手段上看則為準聯盟外交。

印度的外交言論、媒體評論和軍事合作動向出現的爭鳴,為學術研究帶來了新的研究問題:聯盟關系中的戰(zhàn)略自主是什么?如何理解不結盟原則與印度的準聯盟外交之間的關系,進而解釋印度就不結盟的官方表態(tài)與“印太”地區(qū)日漸形成的準聯盟雛形這兩個看似矛盾的并行趨勢?要回答這個問題,就需要從界定學界近來頻繁使用的“準聯盟”這一概念、改善研究視角以理解不結盟原則與準聯盟外交之間的關系、探討莫迪政府在“印太”區(qū)域合作動向三方面開展研究。

一、聯盟理論和戰(zhàn)略自主研究議程的進展

聯盟理論和戰(zhàn)略自主研究議程呈現因實踐導致的術語多樣化、因國際格局變動導致的內涵模糊化,以及通過批判傳統“二分法”對聯盟關系中戰(zhàn)略自主問題進行審視的趨勢。

(一)國家間聯盟實踐的術語多樣化

在英文術語中,“alignment”“alliance”與“coalition”并沒有明顯區(qū)別,基歐漢曾以北約為例指出,聯盟(alliance)相較于陣營(alignment)而言,前者有規(guī)則、規(guī)范和程序,使成員能夠識別威脅并有效地還手。①從歷時性看,基歐漢對“alignment”的理解很大程度來源于對冷戰(zhàn)期間美蘇兩大陣營及其安全聯盟北約和華約的劃分,對“alliance”則源于兩極格局的解體及其意識形態(tài)對抗程度的減弱,以蘇聯解體后的北約制度化為參照。Robert Owen Keohane,Power and Governance in A Partially Globalized World,London: Psychology Press,2002,p.94。帕特里夏·葦茲曼(Patricia Weitsman)則認為聯合(coalition)較聯盟(alliance)的軍事意涵更淡,有更強的可塑性和適應性。②Patricia Weitsman,Waging War: Alliances,Coalitions,and Institutions of Interstate Violence,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13,p.43.

隨著結盟與不結盟越來越難以解釋當下國際關系變局,學界提出了“準聯盟”(quasi-alliance)術語定義眾多國家在安全互動中的“灰色狀態(tài)”,這一術語由車維德(Victor D.Cha)于1999 年提出,他認為的準聯盟關系,是指日本和韓國這類同時與美國簽訂雙邊盟約,在軍事活動上難免有交集,但彼此之間未直接締結盟約的關系。各類學術文章中的“選擇性結盟”(selective alliance)、“臨時性聯盟”“戰(zhàn)略實用主義”“流動的聯盟”(fluid alliance)、“非正式同盟”(informal alliance)、“模棱兩可的聯盟”(ambivalent alliance)、“基于問題的聯盟”(issue based coalition),特別是印度學者近年來創(chuàng)造的“multi-alignment”,皆是因應國家結盟程度變化的描述。術語在不同研究領域具有不同的功能。在政策研究中,上述術語呈現從傳統聯盟轉型為準聯盟的趨勢,既可以成為本國靈活表達政見的工具,也可能成為第三方國家蓄意給某兩個或多個合作國家貼標簽的手段。

(二)國際格局變化下的聯盟內涵模糊化

上述術語的多樣化反映了國際格局的微妙變化。第一,產生的背景變化。聯盟在近代國際關系中產生于國家有維持均勢需要、軍事手段先行的背景下,資本主義世界體系正走向“中心—邊緣”兩極分化。特別在殖民時期,結盟往往是各宗主國之間聯合瓜分或爭奪利益的“特權”,聯盟的建立可通過公開或秘密外交兩種方式進行。隨著傳統強國在二戰(zhàn)后走向衰落以及蘇聯的解體,中心國家的權力被半邊緣和邊緣國家稀釋,參與國際互動的行為體增多,不對稱相互依賴深化,加之國際制度在功能上與聯盟的重疊削弱了建立敵友分明正式同盟的必要性,提高了結盟成本。此外,就現代海權博弈而言,《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法律剛性有待完善,對海上軍事活動定義模糊,增加了國家組建聯盟的顧慮,降低了行動一致性。準聯盟更能適應復雜多變的局勢,成為老牌強國開展外交、新興大國提高國際聲望的工具。對于新興大國來說,既有的霸權主導型同盟體系是其在外交中無法繞開的客觀因素,準聯盟外交是應對這一因素的策略選擇。第二,預設的目標變化。正式聯盟的設立往往基于傳統安全威脅方面的共識,這種威脅通常為某個國家或軍事陣營。準聯盟設立的目標可分為應對傳統安全威脅和非傳統安全威脅,前者主要防范某區(qū)域國家軍事力量的崛起或潛在的擴張意圖,后者則希望通過軍事后勤設備共享、協同訓練與信息交流,國際公共領域打擊海盜、恐怖主義、跨國販毒、網絡攻擊等行動的能力。國家參與準聯盟的政治收益預期包括但不限于軍事援助、債務減免、制裁豁免、貸款或貿易協議、軍備采購。①Marina E.Henke,“Buying Allies: Payment Practices in Multilateral Military Coalition-building”,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43,No.4,2019,p.135.要言之,準聯盟可以不明確以某個國家或陣營為針對對象,但其所應對的威脅仍需要軍事安全合作加以輔助,而對于這種軍事安全合作,不排除后續(xù)用于制衡或威懾特定國家的可能,因此,準聯盟的意圖既模糊又多樣。第三,互動方式和內容變化。聯盟戰(zhàn)略以正式的安全保障條約、共同防御條約為互動依據,有較明確的諸如“如果任何一方受到武力攻擊,采取共同行動對付危險”條款。準聯盟外交以次級安全合作協議為互動依據,在特定的某個或某幾個領域開展,具體表現形式有長期軍售協定、聯合聲明、軍事基地共享協定、情報互換協定,通常具有議題導向特征。在核時代中,在高烈度沖突中考驗同盟義務的機會變少,準聯盟多為預防性聯盟,互動內容多為沒有明確打擊目標的軍事聯合演習和日常的信息互換。

(三)聯盟理論證偽中的“二分法”批判

戰(zhàn)略自主原是歐洲國家在后冷戰(zhàn)時代探討的具有批判色彩的話題。在理解結盟問題中的戰(zhàn)略自主時,學界已對各類傳統二分法做出反思。第一,批判“成本—收益”二分法,這類二分法將國家獲得收益這一結果解讀為戰(zhàn)略自主。斯蒂芬·比德爾(Stephen Biddle)認為,國家結盟的初衷是節(jié)約戰(zhàn)略成本,將責任分攤給盟友,然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又要額外支付收集和監(jiān)督盟友數據和行動軌跡以確保信息對稱的成本。②Stephen Biddle,Julia Macdonald and Ryan Baker,“Small Footprint,Small Payoff: The Military Effectiveness of Security Force Assistance”,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Vol.41,No.1-2,2018,pp.89-142.黃宇興從軍事協作在釋放威懾信號和提高聯合作戰(zhàn)效率這兩大功能角度,分析了結盟的收益和成本,并指出要發(fā)揮釋放威懾性和訛詐性信號的功能,軍事協作需要公開行動,而公開的軍事協作可能引發(fā)目標國反彈并致使協作的效益增量減少,秘密軍事協作則可以有效避開這一問題。③黃宇興:《能力分異與軍事協作》,《世界經濟與政治》,2021 年第5 期,第115 頁。前景理論(prospect theory)也給這一思考以啟示④Jack S.Levy,“Prospect Theory,Rational Choice,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Vol.41,No.1,1997,pp.87-112.,具有損失厭惡心理(loss-averse mentality)的國家會將在聯盟內支付的成本視為“浮虧”狀態(tài),但只要浮虧沒有最終成為損失,國家將考慮追加成本,并趨向于冒險策略。第二,批判“安全—自主”二分法,這類二分法認為在聯盟中居于弱勢地位的國家通過結盟或準聯盟外交獲得安全將導致自主性削弱。威脅平衡理論(threat balance theory)更多關注聯盟組建的安全收益而忽略自主性的損失。韓國學者金吳尚(Woosang Kim)則借用奧根斯基(Organski)的權力轉移理論提出聯盟轉移理論(alliance transition theory),認為像韓國這樣的中等發(fā)達國家,可以借助聯盟鞏固以美國為主的霸權體系,還可以發(fā)揮中介作用,說服中國這樣的挑戰(zhàn)國安于現狀。①Woosang Kim,“Rising China,Pivotal Middle Power South Korea,and Alliance Transition Theory”,International Area Studies Review,Vol.18,No.3,2015,pp.251-265.另有學者研究發(fā)現,雙邊聯盟比多邊聯盟在安全和行動自主兩種結果之間擺幅及變數更小。②Kai He and Huiyun Feng,“‘Why is There No NATO in Asia?’ Revisited: Prospect Theory,Balance of Threat,and US Alliance Strategies”,Europ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Vol.18,No.2,2012,p.235.第三,批判“群內自主—群外自主”二分法③亦可稱之為“聯盟內自主—聯盟外自主”。,這類二分法強調國家在聯盟或準聯盟內的自主,忽略了聯盟外自主。通常,只有霸權國才同時擁有群內和群外自主,小國則需要在群內和群外自主中做出一定取舍。阿克塞爾羅德在其著作《合作的進化》中將聯盟加以動態(tài)化解讀,指出聯盟是國家間意圖影響某一預期結果的事務性討價還價,④Robert M.Axelrod,The Evolution of Cooperation,Basic Books,1984.故自主權的評估范疇既不局限于霸權主導國單側,也不囿于群內,應注重對聯盟行動自由的整體計量。例如瑪麗娜·亨特(Marina E.Henke)通過研究多邊軍事行動中的支付模式發(fā)現,如果聯盟從一開始就有爭議而難以達成行動共識,或者聯盟已陷入困境,機會主義國家則可獲得一個很好的契機介入這一有利于己的盟約。⑤Marina E.Henke,“Buying Allies: Payment Practices in Multilateral Military Coalition-building”,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43,No.4,2019,p.138.第四,批判“結盟—不結盟”二分法,此種二分法將不結盟視為戰(zhàn)略自主的同義詞,而將結盟視為背離戰(zhàn)略自主。亞歷山大·科羅廖夫(Alexander Korolev)以一向奉行不結盟原則的中國與曾經的華約盟主俄羅斯作為分析對象,推導出了五項中等聯盟機制化標準和三項高度聯盟機制化標準加以細分。⑥Alexander Korolev,“On the Verge of An Alliance: Contemporary ChinaRussia Military Cooperation”,Asian Security,Vol.15,No.3,2019,pp.233-252.在對聯盟背叛的研究中,凱瑟琳·麥金尼斯(Kathleen J.Mclnnis)發(fā)現國家很少以要么加入要么退出的方式與聯盟互動,而是以多樣化的策略確保進退自如,正因如此,才會存在聯盟背叛。⑦聯盟解散(collapse)與聯盟背叛(defection)不同,前者在承諾義務履行前或后發(fā)生,后者則在義務履行過程中發(fā)生,聯盟背叛指的是為了將行動風險降到最低,在任務結束前以其他聯盟伙伴為代價進行的非常規(guī)性責任撤銷,參見Kathleen J.Mclnnis,How and Why States Defect from Contemporary Military Coalition,Springer,2019,p.73.

二、印度準聯盟外交中戰(zhàn)略自主的歷史解釋

有關印度的戰(zhàn)略自主問題研究,學界眾說紛紜,有的學者認為“不結盟”是“戰(zhàn)略自主”的同義反復,①李莉認為,印度自印人黨時代起,為了繞開不結盟一詞的冷戰(zhàn)色彩而使用“戰(zhàn)略自主”。參見李莉:《印度偏離不結盟及其動因分析》,《國際政治科學》,2017 年第1 期,第7 頁;Teresita C.Schaffer and Howard B.Schaffer,India at the Global High Table: The Quest for Regional Primacy and Strategic Autonomy,Washington D.C:Brookings Institution Press,2016,p.11.這很容易被反駁,戰(zhàn)略自主并非印度一國獨創(chuàng)或獨有,例如美國既是全球聯盟體系的首腦,又享有充足的戰(zhàn)略自主,有的學者探討莫迪政府在“印太”的動向對印度戰(zhàn)略自主是否強化或削弱,②葉海林認為,印度以接受者和響應者身份應對“印太”概念的推進,使其得以維持一定的戰(zhàn)略自主性,在印度看來,美日澳拉攏印度是三國聯手遏制中國的題中應有之意,印度理應得到經濟和軍事幫助。參見葉海林:《“印太”概念的前景與中國的應對策略》,《印度洋經濟體研究》,2018 年第2 期,第1—14 頁;持相反觀點的王世達認為,印美安全合作對印度整體對外戰(zhàn)略,特別是長期堅持的戰(zhàn)略自主傳統產生嚴重負面影響,參見王世達:《印美安全合作對印度戰(zhàn)略自主傳統的挑戰(zhàn)》,《現代國際關系》,2019 年第2 期,第50—56 頁;張家棟認為,即使在美印兩國簽署了《地理空間合作基本交流與合作協議》之后,從印度的角度看,它并沒有放棄自己的戰(zhàn)略自主權,參見張家棟:《美印已是準軍事同盟了嗎》,《環(huán)球時報》,2020年10 月30 日,第15 版。有的學者認為莫迪政府的戰(zhàn)略原則從“不結盟”轉向戰(zhàn)略自主。③樓春豪:《印度對華政策的轉變與中國的政策反思》,《現代國際關系》,2020 年第11 期,第26—34 頁。學界尚欠缺對不結盟、準聯盟和戰(zhàn)略自主三者關系的系統性闡述。對“不結盟寓于戰(zhàn)略自主當中”的判斷,不意味著不結盟等同于戰(zhàn)略自主,故而不能據此斷言聯盟或準聯盟是對戰(zhàn)略自主的背離。如同市場經濟中價格隨價值上下波動一樣,準聯盟外交也圍繞不結盟原則波動。本部分嘗試從螺旋式發(fā)展階段、價值驅動和地緣政治考量三部分論述二者關系,并將二者的平衡與調和定義為戰(zhàn)略自主。

表1:不結盟原則與準聯盟外交的差異與聯系

(一)不結盟原則的歷史邏輯闡釋

第一,作為反思兩極格局出現的不結盟運動。不結盟是結盟的衍生術語,其定義的方式體現了反思的痕跡,大概與國際政治理論中“無政府狀態(tài)”類似,以否定命題形式闡述理念或事實。即使結構現實主義將國際政治定性為“無政府狀態(tài)”,國際社會對有關建設全球機制和構建超國家政府的探索仍從未止步,但國家各種嘗試并未徹底推翻“無政府狀態(tài)”的界定。以此類推,即使一國在對外交往中秉持不結盟原則,也可以嘗試構想結盟的可能并權衡利弊。不結盟至今被視為印度的外交“基因”,塑造著國際社會對印度外交屬性和價值取向的認知。④李莉:《從不結盟到“多向結盟”——印度對外戰(zhàn)略的對沖性研究》,《世界經濟與政治》,2020 年第12 期,第80 頁。不結盟政策則是印度自冷戰(zhàn)開啟以來最有代表性的外交原則,與尼赫魯“非凡的國際主義者”(consummate internationalist)和“潦倒的地緣政治思想家”(impoverished geopolitical thinker)①Itty Abraham,How India Became Territorial: Foreign Policy,Diaspora,Geopolitics,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13,p.119.身份有密切聯系。聯盟在近代國際關系發(fā)展中的語境是現實主義的均勢原則,冷戰(zhàn)期間的聯盟受顯著的意識形態(tài)偏好左右,盡管不結盟原則不是主流,但卻體現兩極格局下扮演兩極化意識形態(tài)“緩沖墊”②Ibid,p.121.的現實意義,以及以獲取國家安全和權力為宗旨的價值反思。不結盟不能全盤代表印度外交政策,尼赫魯政府的外交思想遠比其豐富,卻在被不當標簽化后給國內外留下了不結盟這一刻板印象,所以研究需要進一步追溯尼赫魯思想及其所在時代背景,并展望印度外交的未來。③胡少華:《試論尼赫魯的不結盟政策》,《世界歷史》,1988 年第4 期,第58—68 頁。不結盟政策維護了印度民族利益,使印度從兩大敵對集團中都得到了好處,同時又保持了印度行動的獨立的自由。④尚勸余:《尼赫魯與現代印度》,《南亞研究季刊》,1993 年第3 期,第53—58 頁。尼赫魯的不結盟思想不等于中立和孤立,而是一種積極的、明確的、能動的和為國家利益服務的外交政策,使印度在第三世界國家贏得聲望。⑤徐向陽:《印度建國初的不結盟外交思想》,《改革與開放》,2019 年11 月,第49 頁。不結盟策略以兩極格局為前提,冷戰(zhàn)結束美國一超獨霸的單極格局形成后,不結盟運動就銷聲匿跡了。⑥閻學通:《反思為何結盟戰(zhàn)略不受大國青睞》,《國際政治科學》,2019 年第3 期,第Ⅵ頁。換而言之,結盟與不結盟是一對相輔相成的概念,在國家間締結增量聯盟的背景下,才有討論不結盟的現實意義,在不結盟運動式微后,研究逐漸轉向對不結盟政策的反思亦不足為奇。印度的不結盟政策實際上是一種對殖民主義和兩極陣營反思的結果,但遺憾的是,不結盟原則因其概念的固化,有滑向拒絕反思的深淵的可能。⑦鄒瓊認為,印度不結盟政策所具有的可貴的反思性是使其在二戰(zhàn)后國際外交舞臺上熠熠生輝的原因,而這種反思性在印度外交中逐漸消褪又是印度某些時期的外交政策表現出一定程度的盲目、自負,甚至將印度引向戰(zhàn)爭的一個因素。參見鄒瓊:《印度不結盟政策研究》,山東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5 年。

第二,作為價值理性存在的不結盟原則。不結盟原則不僅是國大黨的政治遺產,也是印度對外政策實踐中秉持的價值理性。價值理性不僅關乎精英決策文化,亦關乎國內觀眾成本,不結盟原則作為印度重要的戰(zhàn)略文化組成部分,對政治精英應對威脅的戰(zhàn)略調整能力施加多重制約,既有“穩(wěn)定器”的作用,也會導致國家決策的路徑依賴,更面臨著難以被工具化的困境?;粮裨赋?,冷戰(zhàn)期間印度的外交取向與美國建國初期別無二致,尼赫魯時期的印度領導人與美國國父一樣,認為保護自己年輕國家的最佳途徑就是不介入不涉及自己攸關利益的沖突。⑧亨利·基辛格著,胡利平、凌建平譯:《美國的全球戰(zhàn)略》,海南出版社2009 年版。相應地,對不結盟的理解亦不應拘泥于字面意思,正如美國的孤立主義實際上只是政治上不涉入歐洲事務,但經濟上仍與外界保持往來。尼赫魯所倡導的“不結盟”,一方面是不與美蘇這樣的大國結盟,另一方面,印度在次大陸塑造區(qū)域單極格局,故無意與周邊小國結盟,而是“睦鄰”與“懾鄰”相結合,要求尼泊爾、不丹這類陸鎖國對其依附。與此同時,不結盟運動不應成為研究印度外交活動的認知枷鎖。不結盟原則需要適應國際格局從兩極、一超多強向多極化的轉型。2012 年經印度政學兩界辯論和整理后發(fā)布的《不結盟2.0:二十一世紀印度的戰(zhàn)略與外交政策》(以下簡稱《不結盟2.0》)報告,①Center Policy Research,“Nonalignment 2.0: A Foreign and Strategic Policy for India in the Twenty First Century”,https://www.cprindia.org/research/reports/nonalignment-20-foreign-and-strategic-policy-india-twenty-firstcentury.將不結盟原則作為印度觀察國際局勢和謀劃外交政策的出發(fā)點,但其具體內容折射出籠統與模糊。該報告指出,不結盟2.0 戰(zhàn)略方針的核心目標是在與外部世界的關系上給予印度最大的選擇余地,增強印度獨立機構的戰(zhàn)略空間和能力。②Ibid.在印度發(fā)布《不結盟2.0》報告之后,印度政策研究者西杜(W.P.S.Sidhu)認為,在急劇發(fā)生變化的20 世紀中期之后,印度戰(zhàn)略自主的目標已反映在不結盟一詞中。③W.P.S.Sidhu,“Non-alignment: Back to the Future?”,Mint,March 4,2012.但這種“不結盟寓于戰(zhàn)略自主中”的解讀被曲解為“不結盟等同于戰(zhàn)略自主”,不利于后續(xù)對印度戰(zhàn)略自主空間的研究。尼赫魯將不結盟原則視為第三世界國家群體的化身,更孤立且更理想化地看待不結盟,通過不結盟運動與不結盟國家“抱團取暖”。莫迪政府對不結盟的思考,則體現在對正式結盟之外一切可能性的考察,從合作對象到合作方式皆更具靈活性,只要不結成正式軍事同盟,印度就未背離字面意義上的不結盟原則,準聯盟外交仍是不結盟原則的題中之意。換而言之,尼赫魯不結盟原則是指令性和理想化的,缺少變通,而莫迪的準聯盟外交則順應大國政治“市場供需”規(guī)律,特別在中美大國競爭態(tài)勢加劇背景下,印度對自身戰(zhàn)略價值的感知日益明顯。

第三,作為鞏固陸權的不結盟原則。印度在獨立初期圍繞結盟與不結盟的爭論,某種程度而言是海權與陸權之爭。以潘尼迦為首的海權派認為印度自16 世紀以來喪失陸權的原因是以葡萄牙人登陸卡里克特島為標志的海權的喪失,并主張與西方海權體系結盟,且在1945 年提出組建由印度主導,由英國、澳大利亞、南非參與的“印度洋安全國際組織”,而總理尼赫魯則主張走第三條道路——不結盟,一種傾向于與陸權國家蘇聯建立更為友好關系的政策。④宋德星:《印度海洋戰(zhàn)略研究》,上海市美國問題研究所主編,時事出版社2016 年版,第147 頁;Timothy Doyle and Dennis Rumley,The Rise &Return Of The Indo-Pacific,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9,p.88.將印度洋改造成印度“湖泊”的當務之急,已淪為對領土控制戰(zhàn)略目標的補充手段。⑤Itty Abraham,How India Became Territorial: Foreign Policy,Diaspora,Geopolitics,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13,p.119.不結盟運動倡導的“亞非團結”也未超出地緣政治學家麥金德所述的“世界島”范疇。對尼赫魯不結盟思想的推崇和對擴展大陸邊界的偏好,使印度在海上表現得自鳴得意。①Darshana M.Baruah and Yogesh Joshi,“India’s Policy on Diego Garcia and Its Quest for Security in the Indian Ocean”,Austr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75,No.1,2021,p.38.基于應對與巴基斯坦和中國領土爭議的現實需求,尼赫魯選擇以陸權為重,重在解決陸上英國殖民遺留問題,在1971年英美海權交接之前,印度洋仍是“英國湖”。瓦杰帕伊執(zhí)政期間用于抵消巴基斯坦威脅和鞏固印度教民族主義的核試驗的成功,使印度成為眾矢之的,遭到美國為首西方國家的聯合譴責,遑論結盟。②丁伊和沈丁立認為,印度的擁核之路之所以延宕近十年,在于其先后嘗試了尋求聯合國框架下的集體安全方式以及爭取美國或蘇聯安全保障的準聯盟安全方式均未取得理想成效后,瓦杰帕伊政府最終以自助安全方式實現核試驗的成功。參見丁伊、沈丁立:《從集體安全、聯盟安全到自助安全——論印度的擁核之路》,《南亞研究》,2018 年第4 期,第18—38 頁。隨著印度綜合國力位次提升,海權塑造也愈加迫切,服務于鞏固領土政治安全的不結盟原則逐漸無法適應國家外交和戰(zhàn)略需求。

(二)準聯盟外交的現實邏輯闡釋

第一,作為進一步反思正式同盟困境而出現的準聯盟外交。漢斯·摩根索最早提出過,兩個利益高度耦合且戰(zhàn)略互信程度高的國家之間,不需要結盟,③漢斯·摩根索著,徐昕等譯:《國家間政治:權力斗爭與和平》(第7 版),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年版,第219 頁。對聯盟有需求的國家,往往力量不對稱且存在部分共同利益,這樣的國家需要成文的規(guī)約限制彼此行動責任,界定聯盟功能和利益范疇,這就為聯盟困境埋下伏筆。要理解聯盟關系的功能,就不能將聯盟與合作、盟友或朋友視同一體。首先,聯盟理論發(fā)展是不斷被證偽和祛魅的過程,聯盟理論及學說的發(fā)展已不再以追求強解釋力和普適性為目標,而是以“一盟一論”的樣本選擇方式在批判原有研究范式或觀點基礎上完善啟發(fā)性視角。④例如沃爾特(Stephen M.Walt)對中東國家樣本的分析、基歐漢(Robert.O.Keohane)對北約聯盟制度化的研究以及馬凱碩(Kishore Mahbubani)對東盟區(qū)域一體化的探索?!皽事撁恕边@一概念的出現,反映的是對教條式不結盟與正式結盟效用的同時證偽。除了全球體系主導大國有實力將結盟包裝為價值理性并強加于他國之外,其余國家不具備將結盟視為價值理性的物質能力。故而,國家以聯盟理論為參考的外交實踐,無須機械地將相關理論要素奉為圭臬。其次,聯盟制度化沖擊結盟必要性。盡管對聯盟關系的闡述多依托于現實主義理論,國際制度合作屬于新自由制度主義的探討范圍,然而,鑒于多邊聯盟成員廣泛,道德壓力分散,因此多邊國際機制與多邊同盟存在功能上的重疊。在面對本國或他國新成立聯盟時,國家不得不考慮結盟行為對既有多邊合作機制的沖擊作用。大部分關于聯盟制度化的研究圍繞北約展開,布魯諾·戴赫特(Bruno Tertrais)指出,“9·11”事件和伊拉克戰(zhàn)爭的爆發(fā)使“聯盟”這一概念的語境改變,缺乏變通地解讀易引起戰(zhàn)略誤解。⑤Bruno Tertrais,“The Changing Nature of Military Alliances”,The Washington Quarterly,Vol.27,No.2,2004,p.148.羅伯特·基歐漢(Robert.O.Keohane)等學者認為,在面臨環(huán)境變化時,高度制度化的聯盟比非制度化的更有可能持續(xù),①Robert Owen Keohane,Power and Governance in A Partially Globalized World,London: Psychology Press,2002,p.89;Jae-Jung Suh,Power,Interest,and Identity in Military Alliances,London: Palgrave Macmilian,2007,p.175.制度化使聯盟存續(xù)的邊際成本低于新組建的聯盟,也使成員更不愿意支付聯盟解散所形成的沉沒成本。②Ibid.,p.98.克里斯汀·拉弗蒂(Kirsten Rafferty)認為,即使聯盟的表現不穩(wěn)定或戰(zhàn)略背景發(fā)生根本性變化,制度化有可能為退出聯盟帶來實質性和規(guī)范性障礙。③Kirsten Rafferty,“An Institutionalist Reinterpretation of Cold War Alliance Systems: Insights for Alliance Theory”,Canadi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 Revue canadienne de science politique,Vol.36,No.2,2003,pp.341-362.國際制度與聯盟功能的重疊,使國際制度有效分擔了聯盟關系中的合作任務,為聯盟存續(xù)提供了長效性機制,同時也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組建新聯盟的必要性。最后,近代國際關系中的結盟基于歐洲多強格局下的權力政治和均勢,結盟國呈同質化特征,二戰(zhàn)后的現代國際關系,則更為重視跨洋格局和全球體系的塑造作用,必須兼顧更大范圍內國家的異質化特征??ㄆ仗m在對印度洋地緣格局的研究中就曾指出該域挑戰(zhàn)的多樣性,而印太兩洋統合為一個地緣概念后,上述異質性將更為突出。

第二,作為平衡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準聯盟外交。不結盟原則作為價值理性,之所以可以在冷戰(zhàn)期間名聲大噪,開拓繼以蘇聯為首的“民主世界”和美國為首的“自由世界”之外的第三個世界——“不結盟世界”,得益于當時意識形態(tài)沖突對價值理性的工具化要求不高,因為意識形態(tài)本身就可以成為工具。在后冷戰(zhàn)時代,片面尊崇價值理性不足以使國家應對多變的國際環(huán)境。實際上,準聯盟外交思想在印度戰(zhàn)略界早有端倪。古代印度時期的考底利耶在《政事論》中的曼荼羅體系可以被視作以本國為軸心、盟國為外環(huán)以夾擊敵國的軸輻聯盟體系。④高剛:《<政事論>與考底利耶國際關系思想研究》,《國際論壇》,2020 年第1 期,第120 頁。2003 年,印裔學者巴爾德夫·拉吉·納亞爾(Nayar Raj Baldev)就已陳述過獨立自主與短期聯盟之間隱晦的辯證關系,并將“結盟”視為獨立自主外交的必要補充,即如果一個國家選擇堅持獨立的外交政策,那么與之相適應,這一國家必須采取短期的聯盟政策來彌補這種選擇可能帶來的較大風險;國際體系的權力構造,需要正在興起的中等國家為應對遏制和淪為附庸國而采取暫時與他國結盟的政策。⑤Nayar Raj Baldev and Thazha Varkey Paul,India in the World Order: Searching for Major-power Status,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pp.49-50.拉賈·莫漢(C.Raja Mohan)則進一步強調,聯盟不是“永久的婚姻”,也不是某種“束縛”,它們是為了應對共同威脅而制定的政治或軍事安排,當對威脅的共識崩潰時,聯盟也會崩潰,基于特定議題的結盟能讓印度保持靈活性,獲得決策自主權。⑥拉賈·莫漢認為,巴基斯坦在加入美國在亞洲的反共產主義聯盟后很快就與中國交好,這可能是行使戰(zhàn)略自主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例子之一。見C.Raja Mohan,“Alliances and Strategic Autonomy”,The India Express,January 15,2019。這種追求效用最大化的理念無疑就是對價值理性去偽存真后的工具理性。當印度不再將“不結盟”視為通向“戰(zhàn)略自主”的唯一路徑,而是開始注重對印度利益的務實評估,尋找包含伙伴關系和聯盟在內的確保印度利益的最佳手段,以應對當前和潛在的威脅,那么印度的外交政策辯論就不會那么形而上。①C.Raja Mohan,“Alliances and Strategic Autonomy”,The India Express,January 15,2019.眾多學者認識到,當今國家間相互競爭與依存,國家必須通過加強與小部分朋友和盟友的關聯性,最大化自身相對收益,而非回避結盟。②Ashley J.Tellis,“Nonalignment Redux,The Perils of Old Wine in New Skins”,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July 10,2012;Thorsten Wojczewski,“India’s Vision of World Order: Multi-alignment,Exceptionalism and Peaceful Co-existence”,Global Affairs,Vol.3,No.2,2017,pp.111-123;Ian Hall,“Multialignment and Indian Foreign Policy under Narendra Modi”,The Round Table,Vol.105,No.3,2016,pp.271-286.必須指出,尼赫魯時期對不結盟原則形而上的尊崇,既由其個人理想主義決策風格決定,也受印度作為新興獨立國家外交經驗不足的客觀因素限制。莫迪政府的準聯盟外交,一方面得益于印度日益上升的區(qū)域影響力,另一方面也因傳統聯盟理論和同盟實踐中諸多矛盾與困境逐漸暴露,促使印度對正式結盟的選擇更加謹慎。

從分解聯盟功能的角度考察聯盟的動態(tài)功能,有益于了解國家在準聯盟談判和軍事聯動中的自主性空間。探索聯盟動態(tài)功能應從三個維度切入:其一是聯盟組建(alliance formation)。組建正式聯盟的談判是一個以互動為目的的過程。③Glenn H.Snyder,“Review: Alliances,Balance,and Stability”,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Vol.45,No.1,1991,pp.121-142.國家可利用從不結盟到結盟的中間狀態(tài),提高國際聲譽,側面了解他國情報,議而不決,聯而無盟。這三種方式都可以幫助國家從聯盟關系中獲取包括聲望和話語權在內的戰(zhàn)略資源。其二是同盟關系處于穩(wěn)定的存續(xù)狀態(tài)(alliance duration),國家可從履行相互安全保障的義務和常態(tài)化的軍事磨合中獲益。其三是終結或退出同盟(alliance termination)。忠誠本身還孕育著“背叛”(disloyalty)即退出的可能性,④艾伯特·赫希曼著,盧昌崇譯:《退出、呼吁與忠誠:對企業(yè)、組織和國家衰退的回應》,格致出版社2015 年版,第87 頁。“威脅退出”是對國家權力的運用方式之一,也是國家檢驗自身在同盟關系中是否居于優(yōu)勢地位的工具。由于同盟關系較難為主權國家提供長效的安全與自主,因此勢必面臨退出同盟或淡化同盟色彩的選擇。一方面,簽署同盟條約的國家并不一定都嚴格履行同盟的承諾和義務,⑤有的國家會試圖拖延履行協議,以爭取盟友讓步,參見:Marina E.Henke,“Buying Allies: Payment Practices in Multilateral Military Coalition-building”,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43,No.4,2019,p.130.但面臨著違背盟約要付出代價的壓力。⑥閻學通:《反思為何結盟戰(zhàn)略不受大國青睞》,《國際政治科學》,2019 年第3 期,第Ⅵ頁。另一方面,對于一些在聯盟中扮演關鍵角色的國家,宣稱退出或背叛同盟,亦可起到鞏固談判地位的效果。第一和第二類是印度目前用“四方安全對話”來彰顯大國地位的重要工具,而由于印度現階段處于準聯盟組建進程中,因此第三種功能可能將在準聯盟關系更為穩(wěn)定之后才能發(fā)揮。

第三,作為服務于陸海統籌戰(zhàn)略的準聯盟外交。印度作為陸海復合型國家,具有雙重易受傷害性。隨著印巴分治,陸上來自開伯爾山口的威脅轉化為印巴之間的領土爭端,而應對海上威脅,則需要通過擴大勢力范圍,也即拓展威脅感知范圍,必要時采取預防性海上威懾,以“隔離”來自印度洋方向的直接傷害。海權與陸權的差別在于,公海的海域感知(MDA)很難僅憑一國力量達成,①國際海洋組織(IMO)將海域感知(MDA)定義為“對任何可能影響安全、經濟或環(huán)境的海事領域相關事務的有效理解;“Amendments to the International Aeronautical and Maritime Search and Rescue (IAMSAR)manual”,International Maritime Organization,https://www.imo.org/publications/documents/supplements%20and%20cds/english/1367.pdf。特別是潛艇跟蹤能力,美國海軍尚需依靠盟友協助以提高海域感知水平,單獨監(jiān)控廣闊海域的各個方面幾乎不可能,這使國家間戰(zhàn)略分工、設施共享、情報互換、共建海事數據庫成為必要。印度的準聯盟外交總體服務于地緣政治的布局,較之應對陸上邊界沖突的冒險主義,印度的海上活動具有慎戰(zhàn)色彩。自蘇聯解體后,印度洋制海權就掌握在美國手中。于印度而言,與美國開展準聯盟外交而非對抗或脫鉤,是借重實現“海權轉移”的捷徑,可強化國際和國內對海軍建設的關注度,也是在力圖掩蓋自身海軍實力短板基礎上樹立海權威信的選擇。結盟不是對戰(zhàn)略自主的扼殺,考察歷史可知,從全球海軍霸主美國的經驗來看,在尚未正式位居海洋霸主之前,美國通過組建四國海軍同盟離間英日兩國的做法就是對戰(zhàn)略自主的捍衛(wèi),以期實現聯盟內制衡。②李雙建、于保華等著,上海市美國問題研究所主編:《美國海洋戰(zhàn)略研究》,時事出版社2016 年版,第93 頁。潘尼迦認為,印度獲得印度洋制海權的前提是在工業(yè)水平與技術能力上取得領先。就目前而言,印度的海上相對位次遠未達到實現目標的程度,“印太”所謂的開放、包容與符合國際法規(guī)的秩序的構建,背后是諸國對主導權的覬覦,往往只有霸權國才有資格決定該區(qū)域如何開放與包容和完善國際制度。面對地域廣闊的海洋,有限嘗試準聯盟外交有助于印度觀摩并參與海權的運籌,間接緩解軍費負擔和技術研發(fā)成本,積累實現戰(zhàn)略自主的經驗。此外,從經驗積累角度看,不排除這樣一種可能,即因結盟和聯盟管理經驗的缺乏,不能有效地在南亞小國之間建立有效的合作機制,間接致使印度在獲取南亞地區(qū)霸主合法性方面步履維艱,而準聯盟外交有助于印度在海陸兩個方向、區(qū)域和全球兩個平臺影響力的提升。

三、案例研究:“四方安全對話”框架下的戰(zhàn)略自主

莫迪政府“印太”外交從交往對象看屬于大國外交,從戰(zhàn)略文化看為務實外交,從互動區(qū)域來看屬于海洋外交,從互動手段上看則為準聯盟外交?!坝√睉?zhàn)略或構想和“四方安全對話”的關系是包含與被包含關系:其一,兩者在地理活動范圍上相重合,其二,前者是一種總體的地緣戰(zhàn)略或構想,后者是與前者呼應的次級安全合作機制。20 世紀40 年代所提出的“自由比獨裁需要更大的生存空間”這一美版“生存空間論”①該理念由美國發(fā)行人亨利·盧斯(Henry R.Luce)于1941 年提出。同樣適用從“亞太再平衡”走向“印太”戰(zhàn)略的美國。2017 年“四方安全對話”的重啟是“民主同盟”在印太兩洋尋求自由和建構安全的寫照,印度也已然有限度地參與其中。2021 年3 月,四國再次召開拜登政府上任后的第一次對話,探討疫苗合作、氣候變化和經濟技術合作等事宜。②Rajiv Bhatia,“A Giant Leap Forward for the Quad”,The Hindu,March 16,2021.

(一)否定之否定的外交探索:對聯盟理論的證偽和對不結盟的承襲

對正式同盟理論及實踐困境的認識和對不結盟原則的去理想化,是莫迪政府闡釋戰(zhàn)略自主的兩大學理支柱。戰(zhàn)略自主的前提是自知,莫迪政府之所以致力于在印度洋與多國開展安全對話和軍事演習,很大程度緣于印度對自身獨立管理印度洋所面臨的嚴重的能力限制的理性認知。③Darshana M.Baruah,“Strengthening Delhi’s Strategic Partnerships in the Indian Ocean”,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October 23,2019.蘇杰生明確提到存量聯盟紀律的淡化和增量聯盟復制原有聯盟經驗的現實困境。④S Jaishankar,The India Way: Strategies for an Uncertain World,Delhi: 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2020,p.38.一方面,隨著“印太”地區(qū)兩極多強格局的發(fā)展,與聯盟的重要性日益減弱相伴而生的是準聯盟外交試錯成本的降低,準聯盟比正式同盟的容錯率更高,使得印度這樣的傳統不結盟國家有能力和意愿嘗試之。另一方面,莫迪政府準結盟,也是面對聯盟內存在的安全困境,特別是在“被拋棄”和“被牽連”之間權衡的必然結果。⑤當一國試圖通過加強聯盟關系避免被拋棄時,它面臨的被牽連的風險就會增加,相反,當該國試圖通過疏遠盟友避免被牽連時,它面臨的被拋棄的風險就增加,因此,國家必須在被拋棄和被牽連之間做出平衡,相關論述參見:Glenn H.Snyder,“The Security Dilemma in Alliance Politics”,World Politics,Vol.36,No.4,1984,pp.461-495。印度沒有融入美國主導的“印太”戰(zhàn)略,莫迪政府參與的“四方安全對話”仍保留印度外交主體性。不結盟不排斥在沖突中表達自身立場,而是拒絕加入任何集團,⑥Aparna Pande,From Chanakya To Modi: The Evolution Of India’s Foreign Policy,Delhi: 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2017,p.13.印度尚未推翻不結盟原則。如果國家面臨的威脅和機遇以及它們變成現實的時間框架和最優(yōu)政策反應都具有較高的清晰度,那么不同國家之間以及國內社會聯盟之間關于政策選擇的分歧就會較小。相反,如果清晰度不高,不同領導人、黨派和政府根據各自的偏好、狹隘利益或戰(zhàn)略文化采取特殊方案的空間就比較大。⑦諾林·里普斯曼等著,劉豐、張晨譯:《新古典現實主義國際政治理論》,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 年版,第45 頁。特朗普在任期間的“退群”行為和對盟國怠于承擔義務的指摘,使印度等國得以認識到傳統聯盟的困境所在。印度對“四方安全對話”是否是正式組織,是否走向軍事同盟或北約化,是否是印度基于模糊的“印太”戰(zhàn)略定義而自主發(fā)起的對話機制尚存爭議,種種爭議也為戰(zhàn)略自主留下轉圜余地。首先,在“四方安全對話”所希望輻射的安全范圍內,各國與中國剝離經貿互惠關系的難度較大,若以中國作為明確的對手,正式結盟的難度大,成本高。因此,“四方安全對話”需要在后天彌補經濟方面的合作短板,而一旦解決了這些合作短板,安全合作的緊密性和迫切性或將被削弱。

其次,印度國內成本顧慮和政黨因素,特別是印人黨(BJP)治下對印度教國民特性認同的塑造,使莫迪政府公開放棄不結盟、投向西方陣營的可能性變小。印人黨屬于典型的群眾型政黨,有著明確的、排他的意識形態(tài),通過構建完整的組織形態(tài),通過發(fā)達的基層網絡與附屬組織實現大規(guī)模的政治動員。①馮立冰:《莫迪執(zhí)政以來印度人民黨的組織資源與動員策略》,《南亞研究》,2020 年第4 期,第74 頁。盡管不結盟原則是國大黨的政治遺產,但印人黨與之劃清界限的方式是尋求相較于國大黨時期外交政策的進步性方案和話語創(chuàng)新,而非倒退,通過繼承政治文化與歷史正統鞏固選舉勝勢。莫迪政府既不公開承認背離不結盟原則,又嘗試準聯盟外交的行為,與印人黨在印度國內構建政治認同“最大公約數”的目標相匹配。既能免于因否定不結盟原則而在后續(xù)競選中被國大黨和其他組織質疑和公開批駁,免于使自身被拖入與其他政黨“結盟—不結盟”的二元對立中,又能避免被貼上“結盟政黨”的標簽并遭到政敵攻訐,丟失那些反對結盟的民眾支持,進而產生喪失合法性的風險。此外,印度教民族主義者有意回歸印度古典戰(zhàn)略文化——“曼荼羅”思想。莫迪政府適當的“遠交近攻”和聯盟合作,有助于在國內民眾中提升民族認同度。

(二)平衡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有限、多向和擴散性的準聯盟外交

印度對美國“印太”戰(zhàn)略考量存在可變性與可塑性,②朱翠萍:《“印太”概念闡述、實施的局限性與戰(zhàn)略走勢》,《印度洋經濟體研究》,2018 年第5 期,第12 頁。準聯盟外交的有限性、多向性和擴散性是莫迪政府確保戰(zhàn)略自主的三道互動防線。國際安全領域突發(fā)事件的增多、威脅來源的多樣化和前景的不確定性導致許多大國直到安全威脅出現后才根據實際需要臨時“定做”準聯盟。③孫德剛:《論“準聯盟”戰(zhàn)略》,《世界政治與經濟》,2011 年第2 期,第73 頁。在結盟程度的有限性方面,印度采取“兩條腿走路”的方式,對軍事安全合作協議的簽署上秉持雙邊主義,避免在實質推動過程中的集體行動困境,特別是在后勤交換、地理空間交換等一系列協議中強調“一事一議”(case by case basis),拒絕義務捆綁,強調對等性。④其回報要么是現金支付,要么是相互提供后勤支助、用品和服務,參見Mahesh Ramaswamy and Asha Shivaswamy,“India’s Logistics Exchange Memorandum of Agreement (LEMOA): A Dysphoria in Disguise”,International Area Studies Review,Vol.21,No.3,2018,p.276.2016 年,印度與美國簽訂《后勤交流備忘錄協定》(LEMOA),這是印美兩國經過長期談判后,美國為印度量身定制的合作協議,與美國以往與其他60 個國家簽訂的標準模板的《后勤服務協議》(LSA)不盡相同。①Mahesh Ramaswamy and Asha Shivaswamy,“India’s Logistics Exchange Memorandum of Agreement(LEMOA): A Dysphoria in Disguise”,International Area Studies Review,Vol.21,No.3,2018,p.275.同時,在安全對話和配套的軍事演習中貫徹公開的小多邊主義以釋放可置信威懾信號,并姿態(tài)性地堅持開放包容的“印太”概念,兼顧“Quad 1.0”的非傳統安全初衷。除了發(fā)揮向“第三方”傳遞軍事威懾信息的作用,聯合軍事演習在國際關系中也發(fā)揮著預防性外交的作用,是信任建立的重要措施之一,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減少誤判、增進互信,也能夠推進對非傳統安全問題治理的國際合作。②邵建平:《新安全觀視域下的中國—東盟海上聯合軍演》,《南洋問題研究》,2019 年第2 期,第49 頁。準聯盟外交的有限性也是國家間平衡利益關切和對相關共識存疑的必然結果,印度個別學者甚至寄希望于“改良版”對話(Mod Quad),由印度、日本、東南亞國家和澳大利亞組成。③Bharat Karnad,“Better off with a Mod Quad”,India Today,August 1,2020.作為印太地區(qū)的域外力量平衡者的美國可以選擇加入或退出,將印美關系與“印太”其他國家的關系區(qū)別對待,“改良版”對話與原“四方安全對話”互相嵌套,議題相互掣肘。合作的有限性并非印度一家的考慮,澳大利亞亦是如此。于2020 年正式加入馬拉巴爾軍事演習的澳大利亞,對“印太”概念的熱情源于其兩大主流傳統,其一是“依賴盟友”,其二是“中等力量”方式,更重視“四方安全對話”的地緣經濟作用,在安全實踐中政策缺乏連貫性。④Brendan Taylor,“Is Australia’s Indo-Pacific Strategy An Illusion?”,International Affairs,Vol.96,No.1,January 2020,pp.95-109.這意味著澳大利亞仍隸屬于美國聯盟體系,并對非美國意志支配下的安全行動保持謹慎。而日本作為資源敏感型島國,對中東和非洲有能源依賴,必須首先確保海上非傳統安全,因此頗為重視維護印度洋的海上通道安全,對“四方安全對話”的參與仍以美國的安全需求為側重點。印度智庫學者和印度裔評論家在多個國際性網站撰文,反復強調印度一貫堅持“四方安全對話”成為一個開放的、建設性的論壇,即使是曾經斷言莫迪政府外交政策需要摒棄不結盟思想的拉賈·莫漢,也宣稱這不是“正式的聯盟政治”。⑤相關評論參考 Akshay Ranade,“How India Influences the Quad”,The Diplomat,May 30,2022;C Raja Mohan,“Why China Is Paranoid About the Quad”,Foreign Policy Magazine,May 17,2022;Sumitha Narayanan Kutty and Rajesh Basrur,“The Quad: What It Is -And What It Is Not”,March 24,2021。美澳和美日均以雙邊共同聲明的形式確認俄烏沖突為“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但在四國的聯合聲明中,卻表達為“悲慘的人道主義危機”。

聯盟對象的多向性表現在印度并未止步于美日印澳四國,提出“四國+”(Quad+)理念,考慮讓東盟也加入其中。2018 年6 月和2019 年11 月的“四方安全對話”會議就分別選在新加坡和曼谷舉行。⑥“India,US,Japan,Australia Hold ‘Quad’ Meet;Agree To Promote Free,Open Indo-Pacific”,The Statesman,November 15,2018;“Quad Leaders Meet In Bangkok”,The Times Of India,November 4,2019.2020 年3 月舉辦的會議則討論是否邀請新西蘭、越南和韓國參與。⑦Harsh V.Pant,“India’s Malabar Dilemma”,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August 14,2020.美國決策高層表示,“四方安全對話”現階段早熟的特質不宜盲目增補成員國,規(guī)范化必須先于成員擴張。①“Quad Should Eventually Become Formalized,Says Top U.S Official”,The Hindu,October 20,2020.印度卻認為其安全架構最終會重視網絡建設,而非美國主導的“中心輻射”型傳統軍事同盟。②朱翠萍主編:《印度洋地區(qū)發(fā)展報告(2019):印度洋國際環(huán)境評估》,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9 年版,第87 頁。東盟一直在亞太地區(qū)扮演“小馬拉大車”角色,其名義上的“中心”地位可以弱化印度面對美日澳聯盟體系未來可能遭遇的孤立局面,稀釋美國主導的盟國體系色彩,拉攏一向與中國“政冷經熱”的亞太諸國,保留自身獨立自主大國的形象。東盟不主張“印太”愿景具有排他性,這一取向將“倒逼”印度強化準結盟而非結盟舉措。通過協調四國和東盟在“印太”區(qū)域內的價值觀、利益、空間概念,共同發(fā)展包括海軍、空軍和反恐在內的安全網絡和基礎設施,“四國+”可以保持強激勵和弱爭議狀態(tài)。③Siddharth Anil Nair,“Quad to Quad-Plus: A Cost-Benefit Assessment”,IPCS,February 27,2020.

準聯盟外交的擴散性表現為“四方安全對話”功能泛化、軍事安全合作內涵被稀釋,補短板將成為合作中的常態(tài)。其一是從次級安全合作機制向經貿和意識形態(tài)領域擴展,可能加入“藍點網絡”或成為五眼聯盟或十四眼聯盟的外環(huán),④Darshana M.Baruah,“India in the Indo-Pacific: New Delhi’s Theater of Opportunity”,Carnegie India,June 30,2020.削弱中國與“印太”地區(qū)的經濟合作黏度,以豐富準聯盟關系中的戰(zhàn)略籌碼。其二是兼顧非傳統安全和傳統安全領域,該對話機制緣起于“印太”域內各國應對海上災害的共同需求,如今已轉為共同應對軍事威脅,呈“泛安全化”態(tài)勢。已有海外媒體和智庫認為中國正利用漁業(yè)權作為海上巡邏的借口,并通過宣稱打擊海盜以展示其海軍實力,“印太”地區(qū)的海事犯罪,包括非法捕魚(IUU)、走私毒品、武器和人員等各種非法貨物以及海盜活動均構成重大安全挑戰(zhàn),“四方安全對話”必須在打擊海上犯罪方面進行合作,從而避免讓中國有機會以維護海上非傳統安全為借口獲取國家利益。⑤Sarah Percy,“Maritime crime in the Indian Ocean: The role of the Quad”,Strategic &Defence Studies Centre,ANU College of Asia &the Pacific,Debating the Quad,2018,pp.23-25.重視“四方安全對話”重回關注非傳統安全的初衷,通過懲治海上犯罪活動、預警自然災害等手段堵住中國以非傳統安全關切為由,在印太兩洋建設兩用設施或開展巡邏活動的機會窗口,本質上是一種“反介入”措施。隨著全球將迎來“高數字化國家”和“低聯網國家”的分化,⑥閻學通、徐舟:《數字時代的中美競爭》,《國際政治科學》,2021 年第1 期,第54 頁。網絡安全日益重要。2020 年10 月,“四方安全對話”商討“保障數字化聯通安全”(secure digital connectivity)議題,注重應對“印太”這一新興經濟體聚集區(qū)數字化人口(digital population)的增長,以及新冠疫情期間各國對于線上交易連續(xù)性的需求。⑦Trisha Ray and Sangeet Jain,“The Digital Indo-Pacific: Regional Connectivity and Resilience”,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February 15,2021.印度觀察家基金會進一步構想“印太”區(qū)域主義路徑,提出由國家集團來管理和安排供應鏈,由持有關鍵技術的域內國家和經濟安全議題所驅動的模式,取代以往集中的、窮盡談判流程和包攬一切的全球機制,以期削弱“飽食”經濟全球化紅利的中國。①Jeffrey Jeb Nadaner,“Forging China-Resistant Supplier Compacts”,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April 28,2022.

然而,準聯盟有限性、多向性和擴散性各有局限,當議題從多邊層面回落至雙邊層面,準聯盟內博弈的實力至上色彩便凸顯出來。2021 年4 月,同為維護“自由開放印太”的“四方安全對話”成員的美印兩國卻發(fā)生了關于在專屬經濟區(qū)內無害通過問題的爭論。美國方面聲稱瓊斯號驅逐艦在沒有征得印度同意的情況下,在拉克沙德維夫群島以西約130 海里處,即印度的專屬經濟區(qū)內,主張航行權利和自由的行為符合國際法,印度要求事先同意在其專屬經濟區(qū)或大陸架進行軍事演練或演習的主張不符合國際法。印方則認為美國的這次航行是繼1971 年印巴沖突期間美國第七艦隊駛入孟加拉灣之后又一次“騎在印度臉上”的行徑。②Dinakar Peri,“India Protest against U.S.Naval Exercise Sans Concent”,The Hindu,April 9,2021.此外,《區(qū)域全面經濟合作伙伴關系協定》(RCEP)本可以成為印度與東盟各國深耕互信的土壤,然印度的退出行為將導致其在馬六甲海峽以東軍事抱負的實現受限。③Manoj Joshi,“What’s in a Name? India’s Role in the Indo-Pacific”,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July 22,2021.

(三)陸海統籌視閾下的“印太”地緣安全:以海制陸與協美制華

地緣政治上的以海制陸和大國關系上的協美制華是莫迪政府兌現戰(zhàn)略自主的兩大手段。四國所倡導的“開放與包容”,實際上是對中國外交“專斷”的指控,④Ameya Pratap Singh,“What Shapes India’s View On The Quad?: Accessing The Logic Of Alliances Outside Of The West”,The Diplomat,November 28,2019.所設想的印度洋和平態(tài)勢,也是建立在排除所謂中國意識形態(tài)影響基礎上的新“海上民主和平論”。莫迪政府希望通過有限地公開與美日澳等國的合作信息,既達到釋放威懾信號的目的,同時又對具體或關鍵合作的事項或共享的數據保密,提高目標國揣測戰(zhàn)略意圖和動向的成本,削弱準盟友間的合作阻力,提升合作效率。

作為陸海復合型國家,印度的雙重易受傷害性既體現在陸上東西兩向多年未決的邊界沖突,又體現在海洋安全戰(zhàn)略從2007 年“自由利用海洋”到2015 年“確保海洋安全”的變化,其中隱含的是對損害海洋安全的關切,并主要體現在“一帶一路”對該域開放態(tài)勢和藍海經濟秩序的擾動,⑤Ria Kasliwal,“India-Australia Collaboration In The IOR: A Case For Blue Economy”,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https://www.orfonline,org/expert-speak/india-australia-collaboration-ior-case-blue-economy/.也體現了印度向區(qū)域提供安全公共產品的愿望。安全戰(zhàn)略實踐本質上就是一種安排優(yōu)先次序的行動,⑥巴里·布贊、奧利·維夫著,潘衷岐等譯:《地區(qū)安全復合體與國際安全結構》,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49 頁??蓭椭险降貐^(qū)領導者角色,打造海洋大國形象。2015 年3 月莫迪在塞舌爾和毛里求斯的演講體現了印度在印度洋安全和外交上的重大轉折,他特別提到了要用包括對話、訪問、演習、能力建設和經濟伙伴關系等多樣化手段協調外部力量在保護印度洋方面的作用。①“Prime Minister’s Remarks at the Commissioning of Offshore Patrol Vessel (OPV)”,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March 12,2015,https://www.mea.gov.in/Speeches-Statements.htm?dtl/24912/Prime+Ministers+Remarks+at+the+Commissioning+of+Offshore+Patrol+Vessel+OPV+Barracuda+in+Mauritius+March+12+2015.印度制定了“科學技術路線圖”(2015—2035)和“海軍本土化計劃(2015—2027)”,海軍參謀長蘇尼爾·蘭巴(Sunil Lanba)上將稱印度將有望在2050 年建成擁有200 艘艦艇和500 架飛機的世界級海軍。②“India-Navy Modernization”,Global Security,December,2015,https://www.globalsecurity.org/military/world/india/in-navy-development.htm.2018 年,印度啟動“信息融合中心—印度洋地區(qū)”(IFC-IOR)建設,并邀請“四方安全對話”伙伴參加。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涉及領土安全,印度仍堅持近海巡邏和防務的獨立性。自2008 年孟買恐襲沿海路進入印度境內并對國家安全產生惡劣影響后,近海安全對陸地安全的傳導效應日益凸顯,印度每兩年舉行一次名為“海上守夜”(Sea Vigil)的沿海安全演習,最近一次已于2021 年1 月12 日順利舉行,以防止任何“反國家分子企圖通過海上航道對其領土或公民發(fā)動襲擊”。③Rajeswari Pillai Rajagopalan,“Sea Vigil: India’s Coastal Security Exercise”,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January 23,2021.“四方安全對話”為印度提供了契機,印度可以憑借其在印度洋區(qū)域所處的地理中心位置,連接次大陸兩側的戰(zhàn)略目標,以實現從阿拉伯海到馬六甲海峽的安全愿景。④Vivek Mishra,“India’s Understanding of the Quad &Indo-Pacific: Distinct Narrative or A Flawed One?”,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2019.自1992 年起,馬拉巴爾演習已陸續(xù)在菲律賓海、孟加拉灣、阿拉伯海、果阿、沖繩島等沿岸及海域開展,近來也越發(fā)注重參與國海軍之間的互操作性,構建海上安全行動的共識與程序。2020 年11 月3 至20 日的第24 次演習中,以“僅在海上非接觸”(non-contact at sea only)的形式,四國海軍參與了以印度海軍“維克拉瑪蒂亞”(Vikramaditya)號和美國“尼米茲”號航母戰(zhàn)斗群為中心的聯合作戰(zhàn)。⑤“Exercise Malabar 2020 Concludes In Arabian Sea”,India Navy,https://www.indiannavy.nic.in/content/exercise-malabar-2020-concludes-arabian-sea.印度國內在兩個方面與美國為首的同盟體系達成一致看法,其一是“四方安全對話”在2019 年后的合作劍指中國在“印太”地區(qū)的“擴張”步伐,其二是“四方安全對話”的成效需要以經濟領域擺脫對中國的依賴為前提,因此除了安全對話之外,還要加快“印太”區(qū)域內各國與中國經濟脫鉤步伐??紤]到與中國在政治和經濟關系中的錯位互動,相較于純粹平衡或對沖策略,印度采取的做法是“回避式平衡(evasive balancing)”。⑥Rajesh Rajagopalan,“Evasive Balancing: India's Unviable Indo-Pacific Strategy”,International Affairs,Vol.96,No.1,2020,pp.75-93.2020 年9 月10 日,美國國防部公布消息稱與馬爾代夫簽署《防務和安全關系框架協議》,①“The Maldives and U.S.Sign Defense Agreement”,U.S.Department of Defense,September 11,2020,https://www.defense.gov/Newsroom/Releases/Release/Article/2344512/the-maldives-and-us-sign-defense-agreement/.此舉被印度媒體渲染為對中國加強印度洋存在的還擊,②“US Signs Defence Cooperation Deal with Maldives Amidst China’s Growing Presence in Indian Ocean”,The Economic Times,September 14,2020.印度顯然希望通過自主“讓渡”部分南亞主導權給美國以換取美國在馬爾代夫排除中國影響力的收益,從決策自由(freedom of decision-making)的角度看并不違背戰(zhàn)略自主初衷。

從實施效果來看,莫迪政府從“四方安全對話”方面獲得的實質安全保障作用有待觀察。自2017 年至今,“四方安全對話”無法達到印度預期的海陸統籌效果。曾有印度學者抱怨道:“洞朗對峙之后,沒有一個四國對話成員國對此次邊界爭端公開支持印度而反對中國?!雹跩agannath P.Panda,“India’s Call on China in the Quad: A Strategic Arch between Liberal and Alternative”,Rising Powers Quarterly,Vol.3,No.2,2018,pp.83-111.在2020 年加勒萬河谷對峙期間,中國調整邊境博弈策略,采取對等回應措施。④葉海林:《自我認知、關系認知與策略互動——對中印邊界爭端的博弈分析》,《世界經濟與政治》,2020 年第11 期,第4—23 頁。拜登就任后,美日澳諸國仍未就中印邊界問題表達清晰立場。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學者哈什·潘特(Harsh V.Pant)撰文指出,印度將持續(xù)與“印太”諸國發(fā)展伙伴關系,以便在中印邊境緊張局勢加劇之際,向中方發(fā)出印度與聯盟內國家的軍事伙伴關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強大的警示。⑤Harsh V Pant,“India’s Pivot to Australia”,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2020.事實上,以海權關切為重心的美日澳對印度的陸上危機缺乏強烈同理心,印度較難單方面推動同盟安保義務的兌現,更多地須借助準聯盟外交對所謂的陸上威脅實施姿態(tài)性威懾。印度始終未承認與美國存在戰(zhàn)略一致性,因此準聯盟外交是莫迪政府在大國外交舞臺同時管控印美和中印分歧,調和群內自主與群外自主的策略性選擇。

四、結語

印度的準聯盟外交不同于正式結盟,更不是融入美國主導的全球戰(zhàn)略同盟體系,而是與“印太”諸國簽署次級安全合作協議,是印度以維護國家利益為出發(fā)點的現實主義外交傳統的體現,是對“曼荼羅”思想的重拾,是印度獨立自主決定其外交方式的結果,現階段并未對美國及其盟友構成顯著的安全依賴。印度政界希望將“multi-alignment”作為獨樹一幟的外交品牌,⑥該判斷主要基于筆者在查閱資料中發(fā)現,印度并未使用車維德于1999 年提出的“quasi-alignment”一詞,而是另辟蹊徑使用“multi-alignment”。加之,塔魯爾在其書中指出,印度參與并領導全球治理,應不僅以強大為目標,更應以設立新的標準為目標,故可初步判斷準聯盟外交是印度在多極化格局下的外交創(chuàng)新。仍堅持致力于通過走“第三條道路”來超越“結盟—不結盟”二分法,確保印度在準聯盟外交中的主體地位。由于無法在短期內實現“控海(sea control)”目標,準聯盟外交的目的是借助美國同盟體系的力量實現針對中國的“拒海(sea denial)”,以超越“群內自主—群外自主”二分法,并力圖通過自主選擇支付成本在大國外交中縱橫捭闔,從而超越“成本—收益”二分法。增量的正式聯盟關系已不足以適應錯綜復雜的國際局勢,由于“印太”區(qū)域的寬廣性,域內國家實力不對稱性和意愿非互惠性,美日印澳從多邊準聯盟關系向正式同盟組織過渡的可能性較小。未來它將有三條進路:其一是以經濟共榮和包容性增長為目的的機制化,重返新自由制度主義語境,與“藍點網絡”和RCEP 等多邊經濟機制聯動,在覆蓋原亞太區(qū)域諸合作機制的同時,孵化出兼容印度洋地緣政治現狀的合作制度。其二是以區(qū)域實質和平為目標的集體安全化,將南亞和東南亞諸國系數吸納進來,全方位管控海上安全沖突,應對海上突發(fā)災害,其中不排除以俄羅斯、伊朗或中國作為假設管控對象的可能。其三是以培養(yǎng)共同觀念為目標,彌合長期存在的印太兩洋文化裂痕,構建在“基于規(guī)則”基礎上的“基于共同觀念”的海洋秩序。

“四方安全對話”的準聯盟屬性和前景未背離印度外交的“戰(zhàn)略自主”原則。印度在該對話機制下的優(yōu)先任務是保持進攻性的聯盟外針對中國的戰(zhàn)略自主,包括制衡中國“一帶一路”影響,達成在陸上爭端中“以海制陸”目標,但相關外交的實施效果還有待進一步考察。特別是,和平時期形成的準聯盟向聯合戰(zhàn)備關系轉化阻力較大,因此會限制作戰(zhàn)效能。預計在未來,印度會像不參與中國“一帶一路”倡議那樣拒絕正式加入美國主導的同盟體系,但不排除像加入亞投行那樣參與各種“印太”聯合海上行動。準聯盟外交體現的是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的折中,與尼赫魯時期的不結盟外交對“價值理性”形而上的遵循截然不同。要言之,不結盟原則是“道”,準聯盟外交是“術”,以道馭術,道術并濟,方為戰(zhàn)略自主。

猜你喜歡
結盟印太外交
“印太”概念視野下的印度對中國“海上絲綢之路”的認知及應對
澳大利亞國防戰(zhàn)略的調整及對印太安全形勢的影響
外語學刊(2021年1期)2021-11-04 08:08:14
印太戰(zhàn)略:深化與勾連
世界知識(2019年13期)2019-07-25 01:38:44
悠悠歲月外交情
涉僑外交二三事
警惕印太戰(zhàn)略“實心化”
相互扶持
外交活動の二大ハイライト
戰(zhàn)略聯盟的“做”與“不做”
電視購物頻道結盟組建“國家隊”
聲屏世界(2015年7期)2015-02-28 15:20:13
德庆县| 钦州市| 临海市| 永春县| 印江| 崇礼县| 安阳市| 教育| 安化县| 兴安盟| 怀化市| 夹江县| 平舆县| 子长县| 磴口县| 青田县| 济阳县| 巴楚县| 红桥区| 八宿县| 孝感市| 广昌县| 肥乡县| 双柏县| 义马市| 诸暨市| 安塞县| 宝应县| 遂溪县| 轮台县| 定州市| 邵武市| 北京市| 柘荣县| 盐边县| 固阳县| 南城县| 象山县| 庄河市| 会宁县| 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