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明哲
長期以來,太空領域是日本維護安全和促進發(fā)展的重要戰(zhàn)略支撐點。1954年,日本就開始研發(fā)火箭技術(1)李艷:《日本太空戰(zhàn)略研究》,時事出版社,2018年,第30頁。。1970年2月11日,日本成功發(fā)射第一顆人造衛(wèi)星“大隅”號,成為繼蘇聯(lián)、美國和法國之后世界上第四個具備發(fā)射人造衛(wèi)星能力的國家(2)蘭順正:《日本和韓國的“大火箭”夢》,《世界知識》2023年第13期。。日本制訂太空戰(zhàn)略較晚,但在進入21世紀之后,不斷調整自身的太空戰(zhàn)略。日本太空戰(zhàn)略歷經了從“太空開發(fā)”到“太空開發(fā)利用”,再到“以安全為首要目標的太空開發(fā)利用”三個階段的演變(3)同①,第30頁。,并在此基礎上初步形成了其太空國際合作戰(zhàn)略,即“在與日本安全保障政策保持一致的基礎上,除加強與美國的合作外,同時與歐洲、澳大利亞、印度、東盟等與日本具有共同價值觀和戰(zhàn)略利益的國家建立多層次的合作關系”(4)日本內閣府『宇宙基本計畫』、2015年1月9日、https://www8.cao.go.jp/space/plan/plan2/plan2. pdf、第14頁。。日本在其太空國際合作戰(zhàn)略中,提出要深化與東南亞國家之間的太空合作關系。由此可見,日本已經開始重點關注同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在此背景下,太空合作成為日本與東南亞國家開展合作的重要領域,并取得了顯著進展。
相較于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合作的其他領域,國內外學術界對于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太空合作這一主題的研究成果比較匱乏,仍處于初步研究階段。其主要研究內容如下:第一,關于日本太空政策及太空國際合作的研究(5)參見李秀石:《安倍內閣“重啟”日本宇宙戰(zhàn)略——從和平研發(fā)技術到“軍事利用宇宙”的演變》,《國際觀察》2015年第1期;何奇松:《日本太空政策的轉變:從“和平利用”到“軍事利用”》,《社會科學》2016年第3期;李秀石:《論日本太空戰(zhàn)略與日美拓展“同盟對接”》,《日本學刊》2016年第5期;李艷:《日本太空戰(zhàn)略研究》,時事出版社,2018年;李梅:《日本太空政策的演變、動因及影響》,《東北亞學刊》2019年第3期;Brian Harvey,The Japanese and Indian Space Programmes:Two Roads into Space,London:Springer,2000;Saadia M. Pekkanen,Picking Winners?From Technology Catch-Up to the Space Race in Japan,Californi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Saadia M. Pekkanen and Paul Kallender-Umezu,In Defense of Japan:From the Market to the Military in Space Policy Stanford,Californi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10;ピアスライト、轡田隆史『宇宙開発競爭のゆくえ』、估學社、1987 年;河井克行、五代富文等 『國家としての宇宙戦略論』、誠文堂新光社、2006年;青木節(jié)子『日本の宇宙戦略』、慶應義塾大學出版會、2006年;宇宙航空研究開発機構『宇宙に挑む:JAXAの仕事術』、日本能率協(xié)會マネジメントセンタ一、2014 年。;第二,關于東南亞國家太空政策及太空國際合作的研究(6)參見劉韜:《越南應用衛(wèi)星概覽》,《國際太空》2014年第2期;彭耿、周少平:《越南衛(wèi)星現(xiàn)狀及未來發(fā)展》,《國防科技》2014年第6期;劉韜:《“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航天情況介紹之泰國》,《衛(wèi)星應用》2015年第11期;劉韜:《“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航天情況介紹之印度尼西亞》,《衛(wèi)星應用》2015年第11期;陳翔:《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初探》,《國際研究參考》2017年第11期;任明哲:《東盟國家太空政策探析》,《東南亞研究》2021年第4期;Zachary P. Jones,Southeast Asian Space Programs:Motives,Cooperation,and Competition,California:Naval Postgraduate School,2014;Azmi Hassan and Mustafa Din Subari,“Spurring Space Industry Development in Malaysia:The Enabling Capabilities”,Innovation Policy and the Economy,Vol.1,No.2,2015,pp.22-48;Mohd Azlan Idris and Mustafa Din Subari,“Policy Framework for Space Sector Development:What Can Malaysia Learn?”,Journal Of Science,Technology And Innovation Policy,Vol.2,No.1,2016,pp.39-44;Tunku Intan Mainura,“A Legal Framework for Outer Space Activities in Malaysia”,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cientific Research and Management,Vol.6,No.4,2018,pp.81-90;Quentin Verspieren et al. eds.,ASEAN Space Programs:History and Way Forward,Singapore:Springer,2022,etc.;第三,在當前全球太空競爭日趨激烈以及亞太地區(qū)大力發(fā)展太空的背景下,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加強太空合作在一定程度上會加劇亞太地區(qū)的太空競賽(7)參見張茗:《亞洲太空力量的崛起:現(xiàn)實與趨勢》,《國際觀察》2015年第3期;James Clay Molyz,Asia’s Space Race:National Motivations,Regional Rivalries,and International Risks,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1,pp.158-189;Ajey Lele,Asian Space Race:Rhetoric or Reality?,New Delhi:Springer,2013,pp.109-121;Saadia M. Pekkanen,Japan in Asia’s Space Race:Directions and Implications,Institute on Global Conflict and Cooperatio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2013,etc.。此外,關于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太空合作的相關資料也有一些常見于國內外媒體的新聞報道,在此不一一列舉。上述研究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參考,但現(xiàn)有關于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太空合作的討論無論是數(shù)量、時間、對象和內容都有待充實,并且缺乏對雙方太空合作的整體把握和系統(tǒng)論述,這成為本文試圖突破的方向。與此同時,日本和東南亞國家不僅是亞太地區(qū)的重要行為體,同樣也是中國的地區(qū)鄰國以及“一帶一路”建設的重要沿線國家,二者的太空合作對中國的太空國際合作及亞太地區(qū)太空發(fā)展形勢均有重要影響。因此,需要關注日本與東南亞國家之間日益緊密的太空合作動態(tài)并研究其動因和影響,厘清其對于中國太空政策尤其是開展太空國際合作可能帶來的影響,以便為相關應對之策的制定提供一些實用建議。
長期以來,日本在東南亞地區(qū)保持著較大的影響力。日本最近三位首相(安倍晉三、菅義偉和岸田文雄)都將東南亞作為首次正式出訪地之一,這表明了東南亞地區(qū)在日本地區(qū)戰(zhàn)略中的重要地位(8)Richard Javad Heydarian,“Kishida on a Muscular Charm Offensive in SE Asia”,Asia Times,May 3,2022,https://asiatimes.com/2022/05/kishida-on-a-muscular-charm-offensive-in-se-asia/。日本與東南亞國家的關系不斷向著縱深發(fā)展,涵蓋了政治、經濟、安全、文化、科技等各個領域。太空合作由此成為日本與東南亞國家開展全方位合作的新平臺,也是今后雙方重點深化合作的新高地。
太空合作是日本與東南亞國家拓展合作的新領域,近年來,雙方的太空合作發(fā)展迅速,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日本與東南亞國家通過簽署系列諒解備忘錄和合作協(xié)定等文件構建合作機制,為開展太空合作提供制度保障。2016年12月,日本內閣“一府八省”制定了《支持發(fā)展中國家太空領域能力建設的基本方針》,用以指導日本同發(fā)展中國家之間的太空合作。根據(jù)該方針,日本與東亞東盟經濟研究中心(ERIA)就如何在東南亞地區(qū)共同開發(fā)和應用太空系統(tǒng)數(shù)據(jù)進行了磋商,雙方商議在未來加強衛(wèi)星技術合作(9)日本內閣府『宇宙分野における開発途上國に対する能力構築支援(基本方針)』、2016年12月、https://www8.cao.go.jp/space/plan/plan2/kaitei_fy28/kaitei_fy28_4.pdf。此外,日本政府還積極爭取亞開行的援助,在東盟防災委員會和東盟科學技術會議的框架下,加快與東盟在防災減災和經濟合作領域的太空技術合作(10)日本內閣府『 宇宙基本計畫』、2015年1月9日、https://www8.cao.go.jp/space/plan/plan2/plan2. pdf,推動建設“東盟區(qū)域災害管理網絡”(11)Foreign Policy Bureau,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Japan’s Space Diplomatic Policy”,https://www.mofa.go.jp/policy/outer_space/pdfs/space_diplomatic_policy.pdf,F(xiàn)ebruary 13,2022.。在雙邊層面上,日本與東南亞國家之間的合作碩果累累。2016年,日本同印尼簽署開展太空和海洋合作文書,成立了空間合作聯(lián)合工作組,就海洋漁業(yè)和高精度定位領域的合作進行磋商(12)李梅:《芻論2008年以來日本的太空外交》,《公共外交季刊》2018年第4期。。2018年9月10日,日本和越南簽署了修訂后的《關于審查和界定太空開發(fā)和應用潛在合作的協(xié)定》(13)“Revision of the Cooperation Agreement between the Japan Aerospace Exploration Agency (JAXA)and the Vietnam Academy of Science &Technology (VAST)Concerning Space Development and Application”,Japan Aerospace Exploration Agency,October 3,2018,https://global.jaxa.jp/projects/activity/topics.html#topics13090。2019年7月8日,越南科學技術研究院越南國家空間中心(VNSC)總干事范映團博士與日本北海道大學代表簽署了《關于控制、運行和共享微龍衛(wèi)星數(shù)據(jù)的合作協(xié)議》(14)“VNSC Signs Cooperation Agreement with Hokaido University on Sharing MicroDragon Satellite Data”,Vietnam Academ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July 8,2019,https://vast.gov.vn/web/vietnam-academy-of-science-and-technology/tin-chi-tiet/-/chi-tiet/vnsc-signs-cooperation-agreement-with-hokaido-university-on-sharing-microdragon-satellite-data-9346-917.html。2021年6月11日,日本和菲律賓舉行了線上太空合作會議,簽署了《日菲太空合作協(xié)議》,旨在為雙方的太空技術合作提供整體框架:第一,開發(fā)衛(wèi)星等太空相關技術;第二,開發(fā)和利用外層空間資源;第三,日本為菲律賓制定太空政策和加強立法能力建設提供支持;第四,借助日本的太空技術促進菲律賓航天工業(yè)發(fā)展(15)Republic of the Philippines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Philippines,Japan Sign Space Cooperation Agreement”,June 12,2021,https://dfa.gov.ph/dfa-news/news-from-our-foreign-service-postsupdate/29107-philippines-japan-sign-space-cooperation-agreement。上述協(xié)議和文件涉及衛(wèi)星采購與聯(lián)合研制、遙感數(shù)據(jù)處理與應用、太空科技人才教育和培訓等方面,為推動日本和東南亞國家在太空領域的深入合作勾勒出藍圖,指明了前行方向。
其次,日本向東南亞國家出口通信衛(wèi)星、導航系統(tǒng)服務及衛(wèi)星地面接收設備等太空基礎設施。2014年,菲律賓啟動和日本聯(lián)合開展的科學地球觀測微型衛(wèi)星研制方案,分別于2016年和2018年發(fā)射了迪瓦塔1號(Diwata-1)和迪瓦塔2號(Diwata-2)遙感衛(wèi)星(16)Nandini Sarma,“Spacewatchgl Feature Southeast Asian Space Programmes Capabilities Challenges and Collaborations”,Space Watch Global,March 2019,https://spacewatch.global/2019/03/spacewatchgl-feature-southeast-asian-space-programmes-capabilities-challenges-and-collaborations/。2020年10月,緬甸價值約1600萬美元的第一顆衛(wèi)星勞卡納特1號(MMSATS-1)在日本建造完畢(17)“Micro-Satellite MMSATS-1 for Myanmar Completed in Japan”,The Republic of the Union of Myanmar Ministry of Information,October 22,2020,https://www.moi.gov.mm/moi:eng/news/1758;2021年2月20日,承載緬甸希望的勞卡納特1號搭乘美國宇航局商業(yè)貨物提供商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的天鵝座貨運航天器飛往300公里以外的國際空間站,被安置在日本的“希望號”實驗艙內(18)“Exclusive:Myanmar’s First Satellite Held by Japan on Space Station after Coup”,Reuters,March 12,2021,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myanmar-politics-satellite-japan-excl-idUSKBN2B41O1/。日本還與一些東南亞國家開展了衛(wèi)星定位和導航技術合作,以促進其經濟社會發(fā)展。日本的準天頂衛(wèi)星系統(tǒng)(QZSS)為新加坡和馬來西亞建設高速公路自動收費系統(tǒng)提供導航支持,多次為泰國提供河流堤壩與水位高度等水文氣象信息,為越南提供海洋漁業(yè)信息服務,為菲律賓完善交通設施提供信息化技術支持(19)李作虎、席歡:《日本衛(wèi)星導航系統(tǒng)發(fā)展與思考》,《衛(wèi)星與網絡》2013年第10期。。此外,1986年4月,日本還在泰國曼谷建立了第一座海洋觀測衛(wèi)星地面監(jiān)測站,開啟了東南亞遙感信息網的建設(20)青木節(jié)子「宇宙の國際協(xié)力と日本の貢獻」、『日本マイクログラビティ応用學會誌』、 2006年第23巻、223頁。。2012年9月19日,日本援助越南在河內市和洛高新科技區(qū)開工建設航天中心,并幫助越南建設其中的地球空間信息中心、衛(wèi)星測試基礎設施以及數(shù)據(jù)分析辦公室(21)Jenara Nerenberg,“Japan Gives Vietnam a Major Space Exploration Boost”,F(xiàn)ast Company,September 1,2011,https://www.fastcompany.com/1714975/japan-gives-vietnam-major-space-exploration-boost。該航天中心已于2018年竣工建成(22)Travis S. Cottom,“An Examination of Vietnam and Space”,Space Policy,Vol.47,2019,p.79.。
再次,日本積極為東南亞國家提供太空技術及培訓援助。2008 年,東盟—日本科學技術合作委員會(AJCCST)同意設立一個副部長級會議,用以討論日本與東盟之間的科學技術政策和合作方向,旨在將日本的太空技術與應用推廣到東南亞國家。2009 年,第一屆東盟—日本科學技術合作委員會會議在印尼巴厘島舉行。此后,東盟—日本科技合作委員會會議基本上每年都與東盟內部的東盟科技創(chuàng)新委員會(COSTI)會議同時舉行(23)日本文部科學省『日ASEAN科學技術協(xié)力委員會(AJCCST)』、https://www.mext.go.jp/a_menu/kagaku/kokusai/kyoryoku/1410270.htm、2023年4月15日。。2012年8月,日本與東盟就在防災系統(tǒng)方面展開太空技術合作達成共識。日本將為東盟國家提供包括太空系統(tǒng)在內的基建設施援助,除了利用自身已有的人造衛(wèi)星為東盟國家提供海洋氣候信息外,還利用衛(wèi)星技術為東盟國家建設洪水、森林火災、火山噴發(fā)和臺風災害等自然災害預警系統(tǒng)和預防系統(tǒng)(24)《日本與東盟擬就太空防災運用展開合作》,人民網,2012年8月21日,http://world.people.com. cn/n/2012/0821/c157278-18793189.html。2015年,日本京都大學日本國際研究計劃合作中心(CHIRP)倡議建立涉及太空合作的日本—東盟科學、技術和創(chuàng)新平臺(JASTIP)(25)Technology and Innovation Platform,“Greeting”,Japan-ASEAN Science,http://jastip.org/en/about/greeting/,April 15,2023.。與此同時,日本積極為緬甸、越南、馬來西亞和菲律賓等國培訓航天人才,為東南亞國家提供有關衛(wèi)星技術與航天器項目管理方面的專門訓練。2013年,日本的5所大學為越南36名技術人員提供了太空技術培訓,他們在學成歸國后,于2017年研制出一顆“微龍”微型衛(wèi)星(26)Pham Anh Tuan and Le Xuan Huy,“Vietnam:An Ambitious Satellite Development Program”,in Quentin Verspieren et al. eds.,ASEAN Space Programs:History and Way Forward,Springer,2022,pp.107-108.。2019年,緬甸航天工程大學派出第一批7名專業(yè)人員和7名學生,接受了日本提供的衛(wèi)星建造、衛(wèi)星技術和空間技術方面的在線培訓(27)“Collaborative Development of Micro-Satellite by Myanmar and Japan Started”,Asia Research News,July 6,2020,https://www.asiaresearchnews.com/content/collaborative-development-micro-satellite-myanmar-and-japan-started。2021年10月4—10日,在聯(lián)合國設定的推進太空技術發(fā)展的世界太空周(World Space Week)期間,日本國際協(xié)力事業(yè)團(JICA)以東南亞地區(qū)為中心,致力于為東南亞國家提供太空科技人才培養(yǎng)方面的援助(28)國際協(xié)力機構「『10月4日~10日は世界宇宙週間』JAXAと連攜!東南アジアを中心に“宇宙人材”を育成」、2021年10月5日、https://www.jica.go.jp/topics/2021/20211005_01.htm。同年11月24日,日本與東盟舉行了地球觀測衛(wèi)星的科學信息共享培訓會,為東盟培養(yǎng)遙感技術人才,以促進東盟地區(qū)的農業(yè)管理與農業(yè)發(fā)展(29)“The 2nd Training of ASEAN-Japan Project:Science Based Information Sharing Derived from Earth Observation Satellites for Agriculture Science &Technology Management in the ASEAN Region”,ASEAN Science &Technology Network,November 24,2021,https://astnet.asean.org/event/the-2nd-training-of-asean-japan-project-science-based-information-sharing-derived-from-earth-observation-satellites-for-agriculture-management-in-the-asean-region/。
最后,雙方在多邊層面加強太空開發(fā)合作。多邊太空合作向來是國際太空合作的重要形式,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在聯(lián)合國及亞太空間機構論壇(30)亞太空間機構論壇由日本科學技術廳、日本國家空間開發(fā)機構以及空間和宇航科學研究所于1993年聯(lián)合組建,致力于推動亞太地區(qū)空間技術與應用的國際合作。目前,APRSAF已經發(fā)展成為亞太地區(qū)最大的太空國際合作組織,其成員包括40多個國家的空間機構、政府機構、國際組織、私營公司、大學和研究機構。參見Saadia M. Pekkanen,“China,Japan,and the Governance of Space:Prospects for Competition and Cooperation”,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he Asia-Pacific,Vol.1,No.1,2020,p.17.(APRSAF)等機制平臺均進行了多邊太空合作。作為聯(lián)合國太空合作項目的一部分,日本計劃通過國際空間站為發(fā)展中國家提供超小型衛(wèi)星發(fā)射服務。2015年9月8日,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fā)機構(JAXA)與聯(lián)合國外層空間事務辦公室(UNOOSA)簽署為期3年(2015年9月8日至2018年9月7日)的立方體衛(wèi)星合作方案協(xié)議(Kibo CUBE),即利用國際空間站上的日本“希望”號實驗艙為發(fā)展中國家發(fā)射超小型衛(wèi)星(31)Japan Aerospace Exploration Agency,“Collaboration between JAXA and UNOOSA to Offer Small Satellite Deployment Opportunity from Kibo to Contribute to Developing Countries to Improve Space Technology”,September 8,2015,https://global.jaxa.jp/press/2015/09/20150908_unoosa.html。在項目開展期間,日本先后為菲律賓、馬來西亞、新加坡和緬甸等東南亞國家發(fā)射了超小型衛(wèi)星(32)李梅:《芻論2008年以來日本的太空外交》,《公共外交季刊》2018年第4期。。與此同時,在亞太空間機構論壇框架下,日本積極為東南亞國家提供遙感衛(wèi)星數(shù)據(jù)和產品服務,推進東南亞區(qū)域的互聯(lián)互通和經濟社會發(fā)展。截至2023年,APRSAF舉辦了29屆會議,其中每一屆均有東南亞國家參與,且共有13屆在東南亞國家舉辦(見表1)。2023年9月19日,印尼國家研究創(chuàng)新署(BRIN)與日本文部科學省(MEXT)、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fā)機構在印尼雅加達聯(lián)合舉行了第二十九屆亞太地區(qū)空間機構論壇,此次論壇的主題是“通過區(qū)域伙伴關系加速太空經濟發(fā)展”,會議聚焦“太空經濟”與“太空可持續(xù)性”兩大內容,討論了各國發(fā)展太空經濟的政策動向與合作必要性,并分享了確??沙掷m(xù)利用外層空間的做法。會后各方簽署了聯(lián)合聲明,聲明內容主要包括推動解決地區(qū)共同面臨的經濟發(fā)展問題,加強人力資源開發(fā)和科技能力建設,提高共同解決地區(qū)問題的政策執(zhí)行能力,以及鼓勵地區(qū)新興參與者的參與和多樣化合作等(33)“Joint Statement of the 29th Asia-Pacific Regional Space Agency Forum”,APRSAF,September 19-22,2023,https://www.aprsaf.org/annual_meetings/aprsaf29/joint_statement.php。
表1 在東南亞國家舉辦的亞太空間機構論壇
在合作領域上,日本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呈現(xiàn)出由民用領域逐漸向安全領域深入的特點。在太空國際合作領域,有一個不爭的事實,即無論如何區(qū)分太空合作領域,其始終都是一個軍事色彩極強的領域(34)張景全、程鵬翔:《美日同盟新空域:網絡及太空合作》,《東北亞論壇》2015年第1期。。日本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同樣如此,即由社會經濟發(fā)展領域向防務安全領域不斷深入,這同日本的“切香腸片”式太空發(fā)展戰(zhàn)略一樣,在雙方基于準天頂衛(wèi)星系統(tǒng)的合作上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35)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日本長期執(zhí)行“開發(fā)僅限于和平利用”的原則,為了發(fā)展太空軍力,其一直打著“民用旗號”隱蔽推進。參見李艷:《日本太空戰(zhàn)略研究》,時事出版社,2018年,第262頁。。由于日本和東南亞國家的地理環(huán)境和農業(yè)生態(tài)都較為復雜,日本力推精細化、系統(tǒng)化耕作,同時將相關經驗推廣到東南亞國家(36)國際、高為廣等:《日本準天頂衛(wèi)星導航系統(tǒng)應用分析與啟示》,《全球定位系統(tǒng)》2020年第1期。。在此過程中,日本以“和平利用”為幌子,名曰為促進東南亞國家經濟社會發(fā)展的合作,實際上夾帶著支援與中國存在領海主權爭端的國家提升“海空天”能力建設的“私貨”(37)李秀石:《論日本太空戰(zhàn)略與日美拓展“同盟對接”》,《日本學刊》2016年第5期。。2022年6月23日,日本航空自衛(wèi)隊幕僚長井筒俊司在出席日菲雙邊聯(lián)合演訓活動時宣布:日本將向菲律賓推進防務技術轉移,兩國將在太空領域展開防務合作,重點關注如何利用人造衛(wèi)星收集情報信息(38)《日菲太空領域合作邁向軍事化 包含多重戰(zhàn)略意圖》,光明網,2022年7月1日,https://www. baidu.com/?tn=98012088_4_dg&ch=14。在此前的6月中旬,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fā)機構與菲律賓航天局簽署合作框架協(xié)議,雙方承諾將在衛(wèi)星開發(fā)、太空技術研發(fā)、太空政策制訂等方面展開合作。此次井筒俊司的表態(tài),意味著日菲太空合作的重點領域將向軍事領域延伸(39)文威入:《日菲太空領域合作邁向軍事化,包含多重戰(zhàn)略意圖》,《中國國防報》2022年7月1日第四版。。
在合作對象上,日本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由雙邊向多邊拓展。日本已經分別同東南亞多國展開了太空雙邊對話與合作,而隨著合作的不斷深入,雙方的太空合作逐漸由雙邊向多邊拓展,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基于準天頂衛(wèi)星系統(tǒng),日本嘗試同東南亞國家構建統(tǒng)一的衛(wèi)星導航系統(tǒng)合作機制,以便增強其導航系統(tǒng)在東南亞地區(qū)的影響力。準天頂衛(wèi)星系統(tǒng)雖是日本自主研發(fā)的,但受到太空技術和政治等因素的限制,QZSS目前仍是區(qū)域性導航系統(tǒng),尚未發(fā)展升級為全球性導航系統(tǒng)。為了提升QZSS的影響力,日本長期同美國開展衛(wèi)星導航系統(tǒng)合作,這類合作已經外溢至日本同印度、澳大利亞和韓國的太空合作。日本也一直嘗試將東南亞國家納入至其衛(wèi)星導航系統(tǒng)發(fā)展的“棋盤”之中,形成“同美印澳韓協(xié)同開發(fā),將衛(wèi)星導航技術服務兜售至東南亞國家”的多邊合作態(tài)勢。二是日本不僅嘗試將自身主導的亞太空間機構論壇作為同東南亞國家開展太空國際合作的多邊平臺,而且多次在東南亞國家舉辦該論壇,并邀請東南亞各國甚至包括美國、印度和澳大利亞等國家和歐洲國家參加,論壇議題涉及太空領域的透明機制建設、信心建設以及如何構建太空行為規(guī)范等方面的內容。
在合作方式上,日本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由援助向聯(lián)合研發(fā)轉化。此前日本和東南亞國家的太空技術存在明顯差距(40)北京空間科技信息研究所將美國航天基金會(United States Space Foundation)、美國衛(wèi)星產業(yè)協(xié)會(Satellite Industry Association)、美國北方天空研究公司(Northern Sky Research)、歐洲咨詢公司(European consulting company)等專業(yè)的咨詢公司以及各國的國家航天局(政府航天機構)、宇航制造商、運營商和發(fā)射服務商的官方網站發(fā)布的2017年年報數(shù)據(jù)等作為數(shù)據(jù)源,對全球20個主要航天國家或地區(qū)的航天競爭力進行了量化評估。在全球太空實力發(fā)展梯隊中,美國和歐洲位于第一梯隊,中國、俄羅斯、日本和印度構成第二梯隊,加拿大、韓國、以色列、澳大利亞、巴西、阿聯(lián)酋、土耳其、伊朗、阿根廷、印尼、沙特、墨西哥、烏克蘭和南非構成第三梯隊,其余東南亞國家均未上榜。參見張召才、王帥:《世界航天能力發(fā)展評估》,《國際太空》2018年第12期。,這導致雙方早期的太空合作方式以日本向東南亞國家提供太空技術及服務援助為主。隨著太空發(fā)展“意識”的不斷覺醒,東南亞各國紛紛嘗試通過各類途徑和方式掌握太空技術,最明顯的是新加坡、印尼和越南等國均已掌握一定的衛(wèi)星研發(fā)技術。當前,除文萊和東帝汶外,其余的東南亞國家均擁有一定數(shù)量的衛(wèi)星,這成為東南亞國家與日本開展太空合作的技術“資本”。
近年來,日本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有不斷加快之勢,這不僅是雙方各自的發(fā)展所致,同樣也是基于雙方共同的需求與目標。
在政治上,日本借助太空國際合作獲取政治收益,為實現(xiàn)自身的“太空軍事政治大國夢”提供支撐。首先,強化地區(qū)影響力,提升自身在亞太地區(qū)的政治經濟軍事地位和太空話語權。日本通過推動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這種功能性領域的良性互動,不僅可擴大雙方在其他相應領域的合作,使之成為推動雙方關系演進的軟性資源,促進雙方地緣伙伴關系的升級,搭建立體式的日本與東盟戰(zhàn)略伙伴關系,而且兩者之間的太空合作由雙邊向多邊拓展的趨勢將產生聯(lián)動效應,最終帶動日本與東南亞國家伙伴關系的持續(xù)發(fā)展與國家間互動的有效推進,進而提升日本在亞太地區(qū)的政治地位、經濟影響力、軍事存在和太空話語權。其次,為日本建設“自立的航天大國”提供支持。2020年6月30日,日本內閣會議通過《宇宙基本計劃》修訂案,提出未來10年日本航天領域的發(fā)展目標是“建設自立的航天大國”。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該修訂案提出日本應緊跟全球太空發(fā)展態(tài)勢,強化同盟友以及包括東南亞國家在內的發(fā)展中國家之間的太空合作,進一步提升太空“自立”能力(41)日本內閣府『宇宙基本計畫の変更について』、2020年2年6月30日、https://www8.cao.go.jp/space/plan/kaitei_fy02/fy02.pdf。最后,以太空國際合作為突破口,加強對東南亞國家等發(fā)展中國家之間的太空技術援助和經驗共享,并以聯(lián)合國為舞臺,力圖通過開展“太空外交”獲取其他國家對日本“入?!钡闹С?。正如前文所述,日本在聯(lián)合國及其相關組織框架下,為東南亞國家提供超小型衛(wèi)星發(fā)射服務、太空科技人才培養(yǎng)援助以及衛(wèi)星導航技術服務,甚至計劃讓美國為東南亞國家在國際空間站分配一個位置,這樣東南亞國家的宇航員便可在日本“希望”號實驗艙或國際空間站的日本艙開展聯(lián)合實驗(42)《日美將強化太空合作 擬拉攏東盟加入國際空間站》,中國新聞網,2015年8月21日,https://www.chinanews.com.cn/gj/2015/08-21/7481048.shtml。這一系列舉措均表明,日本積極謀求在同包括東南亞國家在內的發(fā)展中國家的太空合作中發(fā)揮領導作用,以提升自身在區(qū)域太空國際合作問題上的話語權與影響力。
在經濟上,日本太空“走出去”戰(zhàn)略及開拓國際太空市場的商業(yè)需求推動其拓展太空合作。隨著日本太空事業(yè)的不斷發(fā)展,日本政府和產業(yè)界均將太空產業(yè)出口視為獲取利益、促進太空產業(yè)振興的有利契機,謀求拓展海外市場、占有并擴大國際市場份額(43)李艷:《日本太空戰(zhàn)略研究》,時事出版社,2018年,第173頁。。2013年1月,在第七屆太空戰(zhàn)略本部會議上,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提出:“要把太空科技作為日本‘經濟增長的引擎’”(44)日本內閣府『宇宙開発戰(zhàn)略本部開催狀況·第7回議事要旨』、2013年1月25日、https://www8. cao.go.jp/space/hq/dai7/gijiyousi.pdf。隨后,日本政府將2013年定為“日本太空產業(yè)化元年”(45)同②,第177頁。。在《2016年日本再生戰(zhàn)略》中,日本明確表示:“發(fā)展太空科技及其相關應用產業(yè)的首要目標就是‘開拓海外市場’?!?46)日本首相宮邸『日本再興戰(zhàn)略2016-第4次産業(yè)革命に向けて-』、2016年6月2日、https://www.kantei.go.jp/jp/singi/keizaisaisei/pdf/2016_zentaihombun.pdf2016年11月16日,日本通過了《太空活動法》和《衛(wèi)星遙感法》?!短栈顒臃ā芬?guī)定政府為商業(yè)太空發(fā)射運營商提供資金擔保和責任保險等支持,《衛(wèi)星遙感法》則仿照歐美,建立了一個衛(wèi)星遙感數(shù)據(jù)銷售和分配的法律框架(47)日本國立印刷局「官報『衛(wèi)星リモートセンシング記録の適正な取り扱いの確保に関する法律をここに公布する』」(法律第七十七號)、2016年11月16日、號外第252號、3-10頁、11-20頁。。此外,為了培育和發(fā)展有序的市場體系,日本開始同步推進目標市場和市場體系架構的建設。2015年,日本成立了太空系統(tǒng)海外拓展特別工作組,致力于推動太空產業(yè)向海外出口(48)李梅:《日本太空政策的演變、動因及影響》,《東北亞學刊》2019年第3期。。2017年5月,日本政府制定《2030年宇宙產業(yè)愿景》,提出到2030年把目前1.2萬億日元的市場規(guī)模翻番的目標,還提及要加速官民協(xié)作,隨時為積極開展太空商業(yè)國際合作的企業(yè)提供資源保障(49)日本宇宙政策委員會『宇宙産業(yè)ビジョン 2030——第4次産業(yè)革命下の宇宙利用創(chuàng)』、2017 年 5 月 29 日,https://www8.cao.go.jp/space/vision/mbrlistsitu.pdf。2020年,日本的《宇宙基本計劃》修訂案提出,為太空商業(yè)化提供完善的制度環(huán)境,助推本國太空商業(yè)的發(fā)展(50)日本內閣府『宇宙基本計畫の変更について』、2020年6月30日、https://www8.cao.go.jp/space/plan/kaitei_fy02/fy02.pdf。此外,日本還建立了太空系統(tǒng)海外拓展的戰(zhàn)略指揮中心——太空系統(tǒng)海外推進特別調查委員會。該委員會在10個國家和地區(qū)設立了工作組,其中就包括東盟、泰國、緬甸和馬來西亞(51)日本內閣府宇宙開発戦略推進事務局『宇宙システム海外展開タスクフオ-スについて』、2016年4月26日、https://www8.cao.go.jp/space/comittee/dai48/siryou2.pdf,同時,該委員會規(guī)劃的太空基礎設施海外拓展的第二層次合作伙伴即為需求旺盛但太空預算較低的東南亞地區(qū)(52)李艷:《日本太空戰(zhàn)略研究》,時事出版社,2018年,第217-218頁。。由此可見,日本已經將東南亞地區(qū)視為拓展太空商業(yè)國際合作的重點區(qū)域。
在安全上,搶占太空軍事戰(zhàn)略制高點,有助于日本構建多層次的太空綜合安全保障體系。自進入太空以來,人類歷經三個太空時代(53)第一太空時代源于冷戰(zhàn)時期的美蘇太空競賽,第二太空時代以1991年的海灣戰(zhàn)爭為開始,當前世界已邁入第三太空時代。參見中國現(xiàn)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太空安全課題組:《第三太空時代的安全挑戰(zhàn)與規(guī)則構建》,《當代世界》 2022年第2期。,各國的太空實踐已經充分證明了國家在太空領域的優(yōu)勢地位可以轉化為軍事優(yōu)勢。基于此,日本不斷調整太空戰(zhàn)略,進行太空軍事開發(fā)。2008年日本《宇宙基本法》的出臺標志著其太空國際合作的內涵與外延發(fā)生了變化,合作內容由民用領域延伸至軍事領域,競爭內容則包括技術、經濟、政治和軍事等方面(54)同②,第241頁。。日本的太空戰(zhàn)略思維和行為模式是,“通過合作,在獲取實力和權力的同時,用共同的同盟體系、共同的價值觀和共同的太空開發(fā)利用理念,共同排斥競爭者”(55)同②,第241-242頁。。由于其極為關鍵的地緣位置,東南亞地區(qū)不僅成為日本踐行這一理念的首選區(qū)域,而且也成為日本開展太空軍事援助、提升自身太空軍事影響力的重中之重。此外,自2004年開始,日本將朝鮮和中國視為假想敵,大力實施針對中國的太空軍事化行為(56)日本內閣府『平成17年度以降に係る防衛(wèi)計畫の大綱について』、2004年12月10日、https://www.kantei.go.jp/jp/kakugikettei/2004/1210taikou.html。日本自民黨安全保障調查會會長今津寬2014年接受美國“太空新聞”網站采訪時直言:“近年來,中國的海陸空力量發(fā)展迅速,日本需要進行更大的軍事投入。同時,由于來自網絡和太空領域的威脅日益增加,我們必須采取措施予以應對?!?57)Paul Kallender-Umezu,“Hiroshi Imazu,F(xiàn)ormer Chairman,Space Policy Committee,Liberal Democratic Party of Japan”,Space News,October 27,2014,https://spacenews.com/42331profile-hiroshi-imazu-former-chairman-space-policy-committee-liberal/2022年7月22日,日本發(fā)布新版《防衛(wèi)白皮書》,其中多次提到,中國在太空領域的快速發(fā)展將惡化日本的周邊環(huán)境,同時渲染中國將外層空間軍事化,并不斷指責中國,制造“中國太空威脅論”(58)日本防衛(wèi)省『令和4年版防衛(wèi)白書』、2022年7月22日、https://www.mod.go.jp/j/publication/wp/wp2022/pdf/wp2022_JP_Full_01.pdf。為了防止中國在太空領域的影響力進一步增強,日本積極推進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并堅持高舉“價值觀”大旗,故意污名化中國在外層空間安全治理中所做的貢獻,以削弱中國在外層空間領域規(guī)則制定過程中的影響力(59)朱清秀:《日本的高邊疆安保戰(zhàn)略:戰(zhàn)略動機、發(fā)展路徑及制約因素》,《日本學刊》2020年第5期。。因此,日本不僅支援南海主權聲索國的能力建設以牽制中國,而且借助為東南亞國家提供衛(wèi)星技術來提升自身的情報收集能力及抗打擊性(60)張茗:《亞洲太空力量的崛起:現(xiàn)實與趨勢》,《國際觀察》2015年第3期。。由此可見,日本同東南亞國家開展太空合作不僅有利于其構建從本土到周邊再到全球的太空安全戰(zhàn)略布局和多層次的太空綜合安全保障體系,同樣也是日本針對中國太空事業(yè)發(fā)展采取的重要舉措。
東南亞國家在衛(wèi)星導航領域存在現(xiàn)實的使用需求,希望同日本開展太空合作,孵化自身的太空技術基礎能力,促進太空技術的本地化,為本國的社會經濟發(fā)展提供戰(zhàn)略支撐。自1957年人類開啟太空時代以來,越來越多的國家走向太空和利用太空(61)目前,全球擁有獨立發(fā)射火箭和衛(wèi)星能力的國家共11個(這11個國家依次為俄羅斯、美國、法國、日本、中國、英國、印度、以色列、伊朗、韓國和朝鮮),此外,還有15個國家和地區(qū)(這15個國家和地區(qū)依次為阿根廷、澳大利亞、巴西、加拿大、捷克、丹麥、德國、印尼、意大利、黎巴嫩、新西蘭、波蘭、中國臺灣地區(qū)、西班牙、瑞士等)具備把物體發(fā)射到亞軌道的能力(能夠把火箭發(fā)射到太空,但是達不到環(huán)繞地球軌道所需要的高度)。與此同時,進入和利用外層空間的國家也在不斷增加,截至2023年1月1日,全球共有100多個行為體運轉著6718顆衛(wèi)星,另有數(shù)千顆衛(wèi)星計劃提供天基互聯(lián)網和5G等高科技服務。參見 “UCS Satellite Database”,Union of Concerned Scientists,January 1,2023,https://www.ucsusa.org/resources/satellite-database。作為全球第五大經濟體,東盟同樣重視太空發(fā)展,尤其是數(shù)字化時代的加速到來增加了東南亞國家對于太空通信與導航能力的依賴性,他們也認識到太空領域作為新興戰(zhàn)略產業(yè)的重要性(62)陳翔:《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初探》,《國際研究參考》2017年第11期。。東南亞國家國土面積大,地形破碎,海岸線長,氣候條件復雜,農業(yè)經濟所占比重高,民眾整體受教育水平低。無論是印尼、泰國、馬來西亞和新加坡等擁有衛(wèi)星數(shù)量較多、太空技術相對發(fā)達的國家,還是老撾、緬甸等完全不掌握太空技術的國家,東南亞各國均出臺了相關的太空政策(63)任明哲:《東盟國家太空政策探析》,《東南亞研究》2021年第4期。(見表2),將太空事業(yè)發(fā)展作為本國經濟社會進步與國家安全的重要戰(zhàn)略方向。而日本的太空實力水平可以滿足東南亞國家發(fā)展本國太空事業(yè)的需求。近年來,日本的太空開發(fā)能力漸次提升,作為崛起的太空大國,其致力于成為亞太地區(qū)各國的天基樞紐。目前,日本在軌衛(wèi)星有97顆,僅次于美國(4529顆)、中國(590顆)和俄羅斯(174顆),位居世界第四位(64)“UCS Satellite Database”,Union of Concerned Scientists,January 1,2023,https://www.ucsusa.org/resources/satellite-database。QZSS覆蓋范圍較大,可覆蓋整個東南亞地區(qū)。同時,日本已經具備了較為完整的太空產業(yè)鏈,可為缺乏太空技術的東南亞國家培養(yǎng)太空科技人才,分享成功經驗和相關技術。另外,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地理相近,有進行太空合作的地緣優(yōu)勢。這兩方面因素的結合是推動日本積極與東南亞國家開展太空合作的動力源泉之一。
表2 東南亞國家的太空發(fā)展戰(zhàn)略
海洋態(tài)勢感知(Maritime Domain Awareness,MDA)是日本與東南亞國家開展太空合作的新領域。鑒于南海重要的戰(zhàn)略地位,日本與東南亞國家都希望能夠確保自身在南海地區(qū)的安全利益。除了打擊南海、菲律賓南部蘇祿海以及馬六甲海峽等地的海盜外,日本和部分東南亞國家與中國均有島嶼和海洋爭端,因此日本和東南亞國家都需要加強太空合作,強化東南亞地區(qū)的海洋態(tài)勢感知能力。目前,日本“光學”系列的偵察衛(wèi)星處于世界領先水平,有助于增強日本的海洋態(tài)勢感知能力。2022年6月30日,日本外務省發(fā)布2022年度《外交藍皮書》,提出為維護和加強“基于規(guī)則、自由、開放”的印太海洋秩序,有必要繼續(xù)強化海洋態(tài)勢感知能力(66)日本外務省『2022令和四年版(第65號)外交青書』、2022年6月30日、https://www.mofa.go. jp/mofaj/files/100334590.pdf。長期以來,東南亞國家深受馬六甲海峽以及附近水域海盜的“襲擾”,為了打擊海盜,需要依靠衛(wèi)星技術,強化海洋態(tài)勢感知能力,以便對海盜頻發(fā)區(qū)域實施有效監(jiān)控。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在海洋態(tài)勢感知領域的合作可以增強雙方監(jiān)測東南亞地區(qū)海岸線和海上航線情況的能力,對于維護與強化雙方在東南亞地區(qū)海域的利益具有重大作用。
此外,共同監(jiān)測大氣和氣候變化,也是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太空合作的共同目標。近年來,全球氣候變暖產生的影響和危害是有目共睹的,對國際社會的安全穩(wěn)定和經濟社會發(fā)展產生了難以忽視的影響。日本和東南亞大部分地區(qū)受季風系統(tǒng)影響,熱帶氣旋、干旱、洪水等極端天氣頻發(fā),威脅著數(shù)百萬人的生產和生活;且日本與東南亞國家海岸線綿長,又多半島和島嶼,易受海平面上升的影響(67)Arief Anshory Yusuf &Herminia Francisco,“Climate Change Vulnerability Mapping for Southeast Asia”,Economy and Environment Program for Southeast Asia,January 15,2009,https://www.preventionweb.net/files/7865_12324196651MappingReport1.pdf。尤其是這些國家的經濟發(fā)達地區(qū)基本上都位于沿海地區(qū),對海平面上升極為敏感。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受氣候變化影響最大的部門是農業(yè)部門,尤其是緬甸、柬埔寨、老撾和東帝汶這4個最不發(fā)達國家,農業(yè)在其國家GDP中所占比重較大,且基礎設施落后、資源有限,受氣候變化的影響較大(68)Orly Razgour,“Beyond Species Distribution Modeling:A Landscape Genetics Approach to Investigating Range Shifts under Future Climate Change”,Ecological Informatics,Vol.30,2015,pp.250-256.。氣候變化不僅會直接威脅泰國、越南、緬甸和柬埔寨等以雨養(yǎng)農國家的糧食(尤其是水稻)生產,還將導致日本和東南亞地區(qū)廣泛的物種滅絕,沿海生態(tài)系統(tǒng)受到的影響更為嚴重。據(jù)統(tǒng)計,日本的雷鳥可能在本世紀末滅絕(69)《受全球變暖影響 日本雷鳥可能在本世紀末滅絕》,環(huán)球網,2019年7月11日,https://world. huanqiu.com/article/9CaKrnKlsBf,菲律賓80%以上的原始熱帶森林和紅樹林已消失(70)Philippines Ministry of Environment,Natural Resource and Energy,“Second National Communication to the United Nations Framework Convention on Climate Change—Philippines”,UN Climate Change Conference,December 29,2014,https://unfccc.int/sites/default/files/resource/phlnc2.pdf,馬來西亞85%的珊瑚礁因高溫導致白化(71)Malaysia Ministry of Energy,Science,Technology,Environment and Climate Change,“Malaysia third National Communication and the second Biennial Update Report to the UNFCCC”,UN Climate Change Conference,September 27,2018,https://unfccc.int/sites/default/files/resource/Malaysia%20NC3%20BUR2_final%20high%20res.pdf。氣象衛(wèi)星可對大氣進行全天候、立體化觀測,清晰捕捉風云變幻,有效彌補地面觀測的短板。日本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對于及早預測、發(fā)現(xiàn)并減少因氣候變化引起的負面影響和溫室氣體的減排將起到重要作用。
近年來,雖然日本在其太空發(fā)展戰(zhàn)略中提出要加強與東南亞等發(fā)展中國家開展太空合作,雙方的太空合作也有了一些進展,但目前仍面臨著一些挑戰(zhàn)。
近年來,日本高度重視太空科技的發(fā)展,尤其是自其實施“印太戰(zhàn)略”以來,其國家安全與政治利益逐漸向以東南亞地區(qū)為中心的亞太地區(qū)延伸,東南亞地區(qū)成為日本借以提升自身影響力的重要區(qū)域。可以肯定的是,21世紀對日本來說將是太空的世紀,太空在日本的全球崛起中將扮演重要角色。正如前文所述,日本同東南亞國家開展太空合作的動因主要是提升自身在印太地區(qū)的政治地位、經濟影響力、軍事存在和太空話語權。不言自明的是,日本與東南亞國家開展太空合作,實際上夾帶著爭取日本太空系統(tǒng)的用戶、增設海外情報監(jiān)控站、支援中國南海領土主權聲索國加強??漳芰ㄔO等“私貨”(72)李秀石:《論日本太空戰(zhàn)略與日美拓展“同盟對接”》,《日本學刊》2016年第5期。。因此,太空和東南亞地區(qū)對日本“自立的航天大國”和“大國夢”目標的重要性以及日本特有的“私心”,決定了其近年來不斷深化同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
然而,東南亞國家在太空合作上并不會完全跟隨日本的指揮棒。當前東南亞國家的安全觀念已經由生存安全逐漸轉向發(fā)展安全,經濟社會發(fā)展不平衡等問題是其面臨的新挑戰(zhàn)和新威脅(73)羅圣榮、張?zhí)?、張新:《東南亞安全格局演變與中國國家安全戰(zhàn)略的選擇》,《東南亞研究》2022 年第2期。。日本和東南亞國家均對中國抱有危機感,且意識到強化太空合作的重要性。然而,東南亞國家雖對中國崛起持警惕立場,并借日本來增加制衡中國的砝碼,但并不希望東南亞地區(qū)甚至亞太地區(qū)成為大國之間相互對抗和博弈的競技場。并且,由于太空實力相對弱小,東南亞國家不會將太空合作對象局限于某一國家,而是會根據(jù)國際環(huán)境和地區(qū)形勢來調整本國的太空國際合作政策,以便更好地提升自身的太空實力,維護自身利益。近年來,面對美國“印太戰(zhàn)略”視域下的太空國際合作轉向以及中國和印度太空實力不斷發(fā)展等全球及地區(qū)太空發(fā)展態(tài)勢,東南亞國家表現(xiàn)出的太空國際合作調整策略就是最好的例證。
更為重要的是,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各自的太空秩序觀大相徑庭。日本的太空秩序觀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第一,作為全球太空格局中的重要一極,保持自身在全球太空實力第二梯隊的位置;第二,繼續(xù)追隨美國,協(xié)助美國維護其在外層空間的霸權地位;第三,積極擔當維護當前外層空間“自由國際秩序”的“重任”,謀求用該秩序的核心制度“規(guī)范”其他國家的太空行為。而東南亞國家的太空秩序觀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東南亞國家中僅有印尼位于全球太空實力第三梯隊,其余的東南亞國家太空實力整體較弱,但不排除未來東南亞國家成立東盟空間組織或東盟空間局的可能,這將會極大地提升東南亞國家或東盟整體的太空實力;第二,堅持獨立自主的太空國際合作政策,借助同其他太空大國或強國之間的合作,孵化自身的太空技術基礎能力;第三,維護聯(lián)合國在外空事務中的核心作用,遵循聯(lián)合國《關于各國探索和利用包括月球和其他天體在內外層空間活動的原則條約》,重視聯(lián)合國相關原則、宣言、決議的指導意義,積極參與制定外空國際規(guī)則,推動建立公正合理的外層空間秩序(74)政界和學界對于日本和東南亞國家的太空秩序觀并沒有明確的闡述。有學者提出:“國際太空秩序是地上國際秩序在太空的投射”。參見何奇松:《國際太空新秩序與中國的責任》,《世界經濟與政治》2016年第8期。在借鑒這一觀點的基礎上,分析日本和東南亞國家的國際秩序觀即可管窺他們的太空秩序觀。。雙方太空秩序觀的差異使得東南亞國家擔心日本會介入自身太空事業(yè)的發(fā)展,加劇地區(qū)太空競賽,影響自身的太空利益和獨立自主。
日本和東南亞國家在太空技術領域分別處于不同的層次和水平。日本在太空技術領域具有顯而易見的優(yōu)勢,東南亞國家中僅有印尼、新加坡和越南具備衛(wèi)星研發(fā)技術,其余的東南亞國家則完全不具備衛(wèi)星研發(fā)能力。目前,日本最新一代偵察衛(wèi)星“光學七號”的分辨率為0.3米(75)『情報収集衛(wèi)星、打ち上げ成功=光學7號機、H2Aで―鹿児島·種子島』、2020年2月9日、 Nippon,https://www.nippon.com/ja/news/yjj2020020900226/,而東南亞國家中太空科技最為先進的新加坡,在2022年6月30日發(fā)射升空的DS-EO多光譜遙感衛(wèi)星分辨率僅為0.5米(76)許翔宇:《南大與科研機構 送三衛(wèi)星上太空》,《聯(lián)合早報》2022年7月3日,https://www.zaobao. com.sg/news/singapore/story20220703-1288976。此外,日本還是世界上第四個具備獨立發(fā)射衛(wèi)星能力的國家,且擁有兩個航天發(fā)射中心——鹿兒島航天中心和種子島航天中心,而東南亞國家均尚不具備獨立發(fā)射衛(wèi)星的能力,僅有印尼一個國家具備亞軌道發(fā)射能力。因此,在存在技術差異而恰恰是需要大量資源和技術高投入的太空領域開展合作,面臨的挑戰(zhàn)是巨大的??朔p方之間技術差距所帶來的技術挑戰(zhàn)的重要方法就是在各類太空合作平臺尚處于發(fā)展的初期,進行有效的綜合性集成。日本和東南亞國家連同其他國際合作伙伴已經有意就統(tǒng)一技術標準、法律法規(guī)等方面開展對話。如果缺少這些對話的過程,那么就會存在根深蒂固的路徑依賴風險,即利益方持續(xù)提出各自的解決方法,這將使得彼此無法達成共識。因此,日本和東南亞國家開展太空技術合作中,如何跨越技術能力差異,實現(xiàn)太空技術的有效分享,形成太空技術無縫合作,面臨的技術差異、科技壁壘及經驗多寡等障礙是不容忽視的。
太空環(huán)境的惡劣性、太空活動的復雜性、航天器要求的特殊性以及太空科技的前沿性等,決定了太空活動需要付出巨額費用(77)任明哲:《東盟國家太空政策探析》,《東南亞研究》2021年第4期。,而2019年以來新冠疫情帶來的負面影響,使得近些年全球絕大多數(shù)發(fā)展中國家的經濟發(fā)展存在困難。對于經濟社會資源和綜合實力相對較弱的東南亞國家來說,開展太空技術研發(fā)是一件耗費不菲的“奢侈品”。當前,日本與東南亞國家開展太空合作所需資金的匱乏情況主要如下:第一,雙方的太空預算差距比較大。2012年日本的太空預算為25.4億美元,東南亞國家為3.48億美元;經過10年的發(fā)展,2021年日本的太空預算增長至41.1億美元,而東南亞國家不升反降,為3.38億美元。第二,日本和東南亞國家的太空預算占全球太空預算的比重十分低。2012年雙方的太空預算共計28.88億美元,占全球的比重為7%;經過10年的發(fā)展,2021年雙方的太空預算共計44.48億美元,占全球的比重僅為4.8%。太空預算雖有所增加,但占全球的比重卻有了較大幅度的下降。第三,無論是和域外國家(如美國)相比,還是和周邊地區(qū)國家(如中國)相比,日本和東南亞國家的太空預算總和遠遠落后于美國和中國。以2021年為例,美國的太空預算為546億美元,中國的太空預算為103億美元,而日本和東南亞國家的太空預算總和則僅有44.48億美元,不及美國的1/12和中國的1/2(見表3)。由此可見,日本和東南亞國家的太空預算較為不足,將會嚴重影響雙方的太空合作。
表3 相關國家/地區(qū)的太空預算(2012—2021年) 單位:億美元
東南亞地區(qū)長期以來都是世界主要力量博弈的集中地,日本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因為域外因素的存在而充滿不確定性。面對諸多太空實力強大的域外國家對東南亞地區(qū)甚至于更廣泛的亞太地區(qū)太空事務的介入,東南亞國家顯得十分被動。所以,東南亞國家在與域外國家合作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平衡式”外交。在與日本進行太空合作的同時,東南亞國家還積極同美國、中國、印度以及歐洲國家等域外大國合作,以期達到相對平衡的狀態(tài)。對日本而言,能夠對其太空國際合作政策產生影響的國家主要是美國、中國和印度??傮w而言,日本希望通過聯(lián)合美國在亞太地區(qū)形成阻遏中國太空事業(yè)發(fā)展之勢,擠壓中國的太空國際合作空間,削弱中國的地區(qū)太空影響力。2022年,美日印澳“四邊機制”開始將太空安全視為介入亞太地區(qū)事務的重要領域。鑒于中國的太空事業(yè)近年來發(fā)展迅猛,且已同東南亞國家開展了一系列太空合作,而這些合作均不帶有“軍事色彩”,因此日本對中國在東南亞地區(qū)的太空影響力頗為關注。由于印度不容忽視的太空實力和地區(qū)太空影響力,日本與印度開展了太空合作。2021年11月2日,日印兩國舉辦太空對話第二次會議,就太空雙邊合作、太空安全和技術貿易問題進行討論,一致同意強化太空合作,以增強雙方在亞太地區(qū)太空態(tài)勢發(fā)展的影響力(78)日本外務省『第2回日印宇宙対話の開催(結果)』、2021年11月2日、https://www.mofa.go.jp/mofaj/press/release/press3_000624.html。因此,美國、中國和印度作為該地區(qū)重要的力量存在,其太空國際合作理念及政策的差異,也會對日本和東南亞國家的太空政策及雙方的太空合作產生重要影響。
日本作為西北太平洋沿岸的地區(qū)大國和亞太地區(qū)的關鍵力量之一,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勢必會對雙方以及中國和地區(qū)的太空局勢產生重要影響。中國作為日本和東南亞國家共同的地區(qū)鄰國,在推進“天基絲綢之路”建設的過程中,有必要關注這一態(tài)勢并就其影響制定應對之策。
近年來,日本不斷深化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這與其戰(zhàn)后確立的“實用主義”發(fā)展路線相吻合,日本從合作中獲得了大量收益。自二戰(zhàn)結束以來,日本外交最顯著的特點不在于“被動”還是“主動”,而在于一如既往的實用主義性質(79)張伊麗:《試析戰(zhàn)后日本外交中的實用主義》,《日本問題研究》2003年第3期。。2022年版日本《外交藍皮書》稱:“為了實現(xiàn)和維護日本在政治發(fā)展、國家安全、領土完整和經濟可持續(xù)發(fā)展上的關鍵目標和國家利益,構建自由、民主、人權、法治等普世價值以及有利于日本國家利益的國際秩序,日本必須冷靜地把握國際形勢的變化和潮流,繼續(xù)實施務實、注重結果的外交政策?!?80)日本外務省『2022令和四年版(第65號)外交青書』、2022年6月30日、https://www.mofa. go.jp/mofaj/files/100334590.pdf這一外交理念對日本產生的影響同樣延續(xù)至同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之中。首先,獲取安全是日本與東南亞國家開展太空合作最直接的動因和目標,雙方的太空合作也著實增強了日本的太空軍事力量,在一定程度上削減了其面臨的傳統(tǒng)和非傳統(tǒng)安全挑戰(zhàn),有利于為其塑造一個相對穩(wěn)定、安全的周邊環(huán)境。同時,“海洋生命線”也是“海上發(fā)展線”,日本與東南亞的太空合作可以有效保障其“海洋生命線”的安全,為其國內發(fā)展創(chuàng)造有利的區(qū)域安全環(huán)境。其次,日本通過出口衛(wèi)星、幫助海外國家培養(yǎng)太空科技人才和支持其設立太空機構等方式,推進對東南亞地區(qū)太空市場的培育,不僅可以使自身的太空工業(yè)技術得到東南亞國家的認可,增強自身的人造衛(wèi)星及上下游太空產業(yè)的國際競爭力,而且為自身同其他發(fā)展中國家開展太空合作產生示范效應,進而推動開拓海外市場、占有并擴大國際市場份額的進程,從而形成長期、開放和可持續(xù)的新太空市場經濟(81)日本內閣府『宇宙基本計畫の変更について』、2020年6月30日、https://www8.cao.go.jp/space/plan/kaitei_fy02/fy02.pdf。最后,日本在與東南亞國家太空合作的基礎上擴展海上活動范圍,進一步推進“印太戰(zhàn)略”,擴大其地區(qū)太空影響力,并以此為橋梁加強與美國、印度和澳大利亞的太空戰(zhàn)略對接,共同參與美國印太太空戰(zhàn)略的規(guī)劃和實施,提升在區(qū)域太空國際合作問題上的話語權與國際影響力,從而有利于日本“自立的航天大國”和“大國夢”目標的實現(xiàn)。
東南亞各國作為與日本雙邊合作中實力較弱的一方,能從中獲得一定的安全和發(fā)展收益。例如,越南與日本進行太空合作,使得自身獨立掌握了研制微型衛(wèi)星的技術,并多次作為東道主舉辦日本主導的亞太空間機構論壇,借此機會來擴大自身在東南亞地區(qū)的太空影響力。此外,東南亞國家還從日本的太空援助項目中獲益匪淺。2012年越南投資約7億美元建造國家航天中心,其中6億美元為日本政府提供的發(fā)展援助資金(82)崔培林、陳亞寧:《越南太空力量發(fā)展探析》,《國際太空》2022年第12期。。2022年6月,日本與菲律賓簽署太空合作框架協(xié)議,承諾將在衛(wèi)星開發(fā)、太空技術研發(fā)、太空政策等方面援助菲律賓,幫助其孵化太空技術基礎能力(83)《日菲太空領域合作邁向軍事化 包含多重戰(zhàn)略意圖》,光明網,2022年7月1日,https://m.gmw. cn/baijia/2022-07/01/35853897.html。對于越南和菲律賓等與中國存在海上爭端的東南亞國家來說,與日本的太空合作增加了他們與中國爭奪南海權益的砝碼。此外,日本和東南亞國家之間存在的太空技術差距,使得日本在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中往往表現(xiàn)出一定的主導性。這種非對稱性的太空合作增強了日本作為域外大國在東南亞地區(qū)影響力的滲透,在一定程度上會削弱東南亞國家尤其是東盟在地區(qū)事務中的影響力和領導權,不利于東盟建立整體的區(qū)域太空合作機制,并且增加了其協(xié)調域外國家在該地區(qū)關系的難度。
日本與東南亞國家針對防災減災開展的太空合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與中國的太空國際合作援助等行動相互促進,但由于日本將與中國有海洋領土爭端的東南亞國家視作與中國競爭的工具,而部分東南亞國家也將借助日本的力量發(fā)展太空實力視作平衡中國的一種方式,所以雙方的太空合作也會給中國帶來一些挑戰(zhàn)。在戰(zhàn)略層面,日本向東南亞國家援建海外監(jiān)控站等太空技術設施,可以構建以美日印澳為核心的太空安全偵察監(jiān)視網,嚴重威脅中國天基資產的安全,而且日本致力于加強同美印澳歐以及東南亞國家之間的合作,形成孤立和遏制中俄等國的太空國際格局,會對“天基絲綢之路”建設產生消極影響。在安全領域,日本向越南和菲律賓等國提供的軍用“先進對地觀測衛(wèi)星”,可以提升后者在南海地區(qū)的情報收集能力,使得中國的海上通道安全和海上能源安全受到威脅,加重中國的“馬六甲困境”,甚至對“一帶一路”在東南亞地區(qū)的發(fā)展產生不利影響。在經濟領域,日本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會擠壓中國全球衛(wèi)星服務市場的空間。日本聯(lián)手美國在東南亞地區(qū)推銷“GPS+QZSS”衛(wèi)星定位導航系統(tǒng),雙方技術優(yōu)勢疊加,搶占國際太空商業(yè)市場,勢必與中國擴大“北斗”系統(tǒng)展開激烈競爭(84)李秀石:《論日本太空戰(zhàn)略與日美拓展“同盟對接”》,《日本學刊》2016年第5期。。此外,日本為越南和菲律賓提供大量太空基礎設施,為日本介入南海局勢提供了機會,使得東南亞國家與中國的海洋領土爭端問題更加復雜棘手,中國在南海地區(qū)海洋資源的開發(fā)和利用也會面臨更多壓力,為中國海洋利益的維護增加了更多干擾因素。
日本加大在東南亞地區(qū)太空軍事資源的投入,同東南亞國家之間日益升溫的太空合作必然會對地區(qū)發(fā)展形勢造成重大影響。目前來看,不僅會加劇亞太地區(qū)太空領域的軍備競賽,而且會導致地區(qū)熱點問題復雜化。雖然東南亞地區(qū)太空軍備競賽在日本太空軍事化之前已經出現(xiàn),但是日本加速太空軍事利用的步伐,無疑給亞太地區(qū)業(yè)已存在的太空軍備競賽火上澆油,進一步加深太空安全困境。2021年和2022年舉行的兩屆美日印澳領導人峰會均強調,將太空領域作為一個整體來開展合作,以及在“印太戰(zhàn)略”框架下,加大區(qū)域內重點國家的太空技術支持(85)“Joint Statement from QUAD Leaders”,The White House,September 24,2021,https://www. 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9/24/joint-statement-from-quad-leaders/;“QUAD Joint Leaders’ Statement”,The White House,May 24,2022,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2/05/24/quad-joint-leaders-statement。作為落實美國“印太戰(zhàn)略”的馬前卒,日本在此進程中積極拉攏東南亞國家,為打造“亞太版北約”拉幫造勢。鑒于越南和菲律賓的地理位置,日本將這兩個東南亞國家視為“安全戰(zhàn)略點”,不斷在亞太地區(qū)分化陣營,這不僅會刺激東南亞國家內部之間的太空競爭,而且也會刺激域外國家在東南亞地區(qū)的競爭,進而加劇亞太地區(qū)的太空地緣競爭和太空競賽。
與此同時,日本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也會導致地區(qū)海域熱點問題復雜化。雙方太空合作的重要目標之一是為日本南下太平洋以及應對南海地區(qū)突發(fā)事件做準備。作為亞太地區(qū)的重要國家,日本在南海地區(qū)擁有重要利益,并不斷拓展在亞太地區(qū)的戰(zhàn)略存在。日本深知若要成為“自立的航天大國”、亞太地區(qū)的“太空強國”和“全球太空規(guī)則制定的領導者”,進而成為自身全球利益的“捍衛(wèi)者”,不僅需要超級大國美國的支持,同時需要印度、韓國和澳大利亞等國的協(xié)助,并冀望得到印尼、越南和菲律賓等東南亞國家的配合。因而,近年來日本積極“涉入”臺海和南海等熱點問題,表態(tài)更加主動,且不避諱敏感問題,頻頻與這些國家共同發(fā)布涉及海洋合作的條款聲明,強調保護海洋安全和維護海上自由航行及飛越等原則的重要性。2021年3月,日本和印尼舉行“2+2”會談,維護“基于法律規(guī)則”的南海海洋秩序成為彼時雙方海洋安全領域的核心議題(86)日本外務省『第2回日インドネシア外務·防衛(wèi)閣僚會合(「2+2」)』、2021年3月30日、https://www.mofa.go.jp/mofaj/press/release/press4_009033.html。同年9月,日本防衛(wèi)大臣岸信夫訪問越南,雙方表示將持續(xù)推進海洋安全合作(87)《日本防衛(wèi)大臣岸信夫對越南進行正式訪問》,越通社,2021年9月12日,https://zh. vietnamplus.vn/日本防衛(wèi)大臣岸信夫對越南進行正式訪問/145615.vnp。2022年4月,日本和菲律賓舉行“2+2”會談,雙方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大肆談論“東?!焙湍虾>謩?88)日本外務省『第1回日フィリピン外務·防衛(wèi)閣僚會合(「2+2」)』、2022年4月9日、https://www.mofa.go.jp/mofaj/index.html。日本在不斷強化同東南亞國家的海洋關系的過程中,利用政府開發(fā)援助(ODA)資金持續(xù)為越南和菲律賓研制、發(fā)射光學和雷達衛(wèi)星提供援助,增強后者對海洋的偵察和管控能力,以便獲取南海信息,以太空援助促外交。借此契機,日本拉攏南海地區(qū)周邊國家,尤其是與中國存在矛盾和領土爭端的中小國家,促使其與中國對抗(89)李艷:《日本太空戰(zhàn)略研究》,時事出版社,2018年,第8頁。。此外,日本還拉攏美國、印度、澳大利亞加大在地區(qū)熱點海域的聯(lián)訓力度,攪局色彩更加明顯。2021年,美日印澳四國先后在菲律賓海和孟加拉灣舉行“馬拉巴爾”海上演習。日本的這一系列舉措會致使亞太地區(qū)海域熱點問題復雜化,最終無益于地區(qū)問題的解決。
總的來看,日本與東南亞國家的太空合作取得了顯著進展,這是雙方內外利益訴求共同驅動的結果,但由于東南亞國家太空實力整體較弱以及其他因素的制約,未來日本和東南亞國家太空合作的進一步落實與推進仍面臨著諸多挑戰(zhàn),雙方的太空合作能否取得更大的成果,還有待觀察。需要關注的是,雙方太空合作針對中國的戰(zhàn)略意圖較為明顯,尤其是對“天基絲綢之路”合作倡議的對沖與抵制,對此,我們既不可置之不理,也不必過于敏感。在追蹤雙方太空合作態(tài)勢發(fā)展變化的同時,不能絕對地將雙方的合作視為零和博弈的對象,而應積極作為,在堅定不移維護中國太空權益、發(fā)展太空力量的同時,處理好同東南亞國家、日本和其他域外大國在東南亞地區(qū),甚至是亞太地區(qū)的太空合作關系。
因此,中國要充分吸收和借鑒日本與東南亞國家開展太空國際合作的經驗,繼續(xù)增強與東南亞國家的戰(zhàn)略互信,支持東南亞國家在推進東盟共同體建設的框架下加快建立太空國際合作機制,成立東盟空間組織,以增強其區(qū)域獨立性和太空話語權;加快推動與東南亞國家之間開展的太空合作項目,尤其是加快實施“瀾湄太空合作計劃”;始終持開放、包容、合作的理念接納來自其他國家之間的合作,積極推動“天基絲綢之路”和“空間信息走廊”建設,進而探索構建良性、高效的亞太地區(qū)太空國際合作機制。
與此同時,中國有必要、也有可能同日本以民用領域為切入口,開展太空合作。中日兩國曾在民用領域開展過一些太空合作。以全球天氣監(jiān)測為例,當前擁有靜止氣象衛(wèi)星的國家和地區(qū)僅有4個,西半球由歐洲和美國的衛(wèi)星負責監(jiān)測,而東半球則由中國和日本的衛(wèi)星負責監(jiān)測(90)《“風云四號”開始服務亞太地區(qū)》,中國國家航天局網站,2018年5月10日,http://www.cnsa. gov.cn/n6758823/n6758840/c6801399/content.html。隨著中國在東南亞地區(qū)的政治、經濟及太空影響力的加強,日本也嘗試在第三方的合作框架下推動中日兩國在東南亞地區(qū)的投資和援助合作。雖然中國和日本已經在東南亞開展了一系列第三方市場合作(91)2018年5月9日,中國國家發(fā)展改革委員會、商務部與日本外務省、日本經濟產業(yè)省共同簽署了《關于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的備忘錄》。同年10月26日,中日兩國政府共同舉辦第一屆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論壇,簽署了52項合作協(xié)議。這些為中日兩國在第三方市場開展合作奠定了法律基礎。2019年12月2日,中日企業(yè)第三方市場合作交流會在北京舉行。關于中日在東南亞地區(qū)開展的第三方市場合作,可以參見畢世鴻、屈婕:《多邊合作視角下中日在東盟國家的第三方市場合作》,《亞太經濟》2020年第1期;劉姝:《亞洲命運共同體視域下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國際論壇》2021年第5期;金仁淑:《新時代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的疊加效應研究》,《日本學刊》2021年第6期。,但由于太空是高敏感的戰(zhàn)略領域,存在戰(zhàn)略互疑和技術兼容等議題,中國和日本在太空領域的第三方市場合作仍處于探索階段(92)李忠林:《中非太空合作的現(xiàn)狀、挑戰(zhàn)與未來》,《國際關系研究》2021年第4期。。中日兩國可以借鑒雙方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的理念和經驗,將其延伸至東南亞地區(qū)和太空領域,推動兩國在東南亞地區(qū)開展太空領域的第三方市場合作。這種合作模式及其探索具有現(xiàn)實意義,不僅可以實現(xiàn)優(yōu)勢互補,推動東南亞國家乃至整個亞太地區(qū)太空事業(yè)的發(fā)展,而且有助于避免中日兩國在東南亞地區(qū)戰(zhàn)略關系的惡性循環(huán),有效降低地區(qū)太空競爭的負面影響;同時,在未來亦可能成為中日友好合作的增長點,為中日命運共同體的構建增添持久動力。
正如前文所述,日本同東南亞國家開展太空合作在一定程度上是基于配合美國的“印太”太空政策、遏制中國太空實力的考量。中國應當具有戰(zhàn)略耐心,做好長期規(guī)劃,逐步有效消弭潛在的競爭所帶來的不良影響,同時積極拓展對話空間,以正面、積極和自信的姿態(tài),回應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太空合作可能產生的影響,抑或是亞太地區(qū)國家太空實力群體性崛起造成的太空競爭。在此過程中,中國應堅持廣泛的多邊主義,反對太空軍事化行為。長期以來,國際社會存在以多邊主義推動太空機制建設的聲音和實踐,但收效不大。亞太地區(qū)合作的歷程和實踐已經多次證明多邊主義構建路徑是正確的,關鍵是能否以更加廣泛的多邊主義來推動,即嘗試改變過去主要由少數(shù)幾個太空大國組織起來發(fā)出機制倡議的多邊主義(這種多邊主義帶有狹隘多邊主義嫌疑)(93)張景全、程鵬翔:《美日同盟新空域:網絡及太空合作》,《東北亞論壇》2015年第1期。。因此,我們應吸納和團結更多的國際成員來推動太空安全機制建設,以達成廣泛的共識,以政治互信為基礎,深化太空合作,用實際行動表達并實現(xiàn)“外層空間資源由全人類貢獻”“和平發(fā)展利用外層空間”“共商、共建、共享”等太空國際合作理念以及“睦鄰友好”周邊外交理念,為推動構建太空命運共同體和周邊命運共同體而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