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歡超
傳統(tǒng)訓(xùn)詁學(xué)者把古籍里的“名物”定義為“范圍比較特定、特征比較具體的專名,也就是草木、鳥獸、蟲魚、車馬、宮室、衣服、星宿、郡國、山川以及人的命名,相當于后來的生物、天文、地理、民俗、建筑等科學(xué)的術(shù)語”,名物訓(xùn)詁由此展開。近檢國家出版基金項目、“國家‘2011計劃’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成果”——《〈考工記〉名物匯證》(汪少華編著,上海教育出版社2019年版,以下簡稱“《匯證》”),偶有所感,略志于此。
《考工記》是我國首部記述官營手工業(yè)各工種規(guī)范和制造工藝的文獻,但由于時代久遠、專業(yè)性強,向來難讀,“儒者結(jié)發(fā)從事,今或皓首未之聞”(戴震語),是塊難啃的硬骨頭,非精研科技史并精于訓(xùn)詁者不能準確解讀。書中許多名物歧說紛陳,學(xué)案林立,《匯證》編著者知難而上,勇氣可嘉。
《匯證》最大的特點是“細大不捐,寧詳毋略”。不過,通觀全書,面對紛紜資料,讀者何取何舍?何去何從?《匯證》雖“間有作者本人的考辨”,但總體上略乏獨立己見和判斷,遂令讀者如墜云霧,不知所往,終不免止于琳瑯滿目的資料匯編。再者,《匯證》與理想中的資料匯編相比,編目“尚有遺珠之憾”。例如,全書名物雖分別歸屬于車輿、玉器、冶鑄、兵器、紡織染色、樂器、宮室溝洫、飲器陶器、農(nóng)具、度量衡等十大類及其下分若干小類,但車輿方面,設(shè)“羊車”而未設(shè)“兵車”“田車”“乘車”“飾車”“棧車”“大車”“柏車”,設(shè)“輿”而未設(shè)其部位(部件)“軹”“轛”,設(shè)“辀”而未設(shè)其部位(部件)“頸”“軓”,設(shè)“輪”而未設(shè)其部位(部件)“渠”;玉器方面,“圭”未設(shè)“兩圭”“瑑圭”,“璋”未設(shè)“瑑璋”;兵器方面,未設(shè)其各部位(部件)名目;樂器方面,未設(shè)“鼓”,亦未設(shè)“鐘”“磬”之各部位(部件)名目;宮室方面,未設(shè)“宮隅”“堂”“門堂”,亦未設(shè)“窗”“階”等部位(部件);溝洫方面,未設(shè)“畎”“遂”“溝”“洫”“澮”“梢溝”;飲器陶器方面,未設(shè)“庾”“觶”“鼎”;農(nóng)具方面,未設(shè)“耒”之各部位(部件);度量衡方面,未設(shè)“枚”“寸”“尺”“柯”“仞”“尋”“?!薄帮簟钡乳L度單位,“軌”等寬度單位,“夫”“井”“同”“成”等面積單位,“升”“豆”“斗”“觳”“鬴”等容積單位,“規(guī)”“矩”等角度單位。再如,名同實異的“部”“軫”“鬲”“豆”“篆”等名目之下,亦未細分所指,系統(tǒng)性稍顯不足。
令讀者稍感遺憾的是,本書在引用古籍的點校方面偶有失誤。例如,《匯證》第一百九十九頁引用孫詒讓《周禮正義》作“《典瑞》‘天子晉大圭以朝日’”,今檢《周禮·春官·典瑞》原文作“王晉大圭,執(zhí)鎮(zhèn)圭,繅藉五采五就,以朝日”。再如,《匯證》第五百七十四頁引用孫詒讓《周禮正義》之引段玉裁語作“毛公《匏有苦葉》傳曰:‘由辀以下曰軌?!瘍奢喼g,……”今檢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軌”,“兩輪之間”之前尚有“合此二語……”等一百余字,《周禮正義》省略引用,《匯證》未加省略號,亦未予說明?!秴R證》之《周禮正義》引文所依據(jù)的中華書局2015年版《孫詒讓全集》點校本訂正了1987年版《十三經(jīng)清人注疏》陳玉霞、王文錦點校本許多地方,但仍有正本清源的空間。
盡管如此,《匯證》篳路藍縷之功猶存,其獲第五屆中國出版政府獎、第六屆上海圖書獎榮譽獎,亦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