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開始,有關熬夜的話題頻頻登上熱搜,越來越多的人一邊熬夜工作或娛樂,一邊擔心脫發(fā)、傷肝、猝死……伴隨著這種糾結的心態(tài),夜生活時間被不斷拉長已經見怪不怪,早睡早起反而成為很多人需要“打卡”才能養(yǎng)成的好習慣。一說到夜晚,很多人會立即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城市夜景,但在宋朝以前,古人其實并不太容易感受到這種繁華的夜色,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古代的宵禁制度都執(zhí)行得非常嚴格。
古代的大中型重要城市基本上都集中在北方,而北方的地形地貌,又促使古人將城市設計成里坊制格局。就拿唐朝的都城長安來說,盛唐時期的長安,共有一百零八個坊和兩個市,其中每個坊有兩米半到三米厚的坊墻,坊門在日出與日落時定點開關,從而將長安城劃分成一個個獨立的“小區(qū)”。
實行宵禁后,各個坊的坊門一關閉,整座城市的主干道上就只剩下巡夜人員,再無閑雜人等出沒。如此一來,既能夠防止敵國的密探混進城來,保障城中居民安全,又能防止災荒時期流民涌入城里,影響城市治安。
那既然無法出門,人們在晚上都干些什么呢?
劉向的《說苑》里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春秋時期晉國國君晉平公同著名音樂家(晉國主樂太師)師曠閑談,晉平公說:“吾年七十,欲學。恐已暮矣。”師曠說:“何不焫燭乎?”可以說,挑燈夜讀是很多讀書人的選擇。唐代名臣、大書法家顏真卿也曾在《勸學》一詩中寫道:“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p>
除了讀書,古人也會加班,《詩經·豳風·七月》中的男子“晝爾于茅,宵爾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貧苦百姓在夜里,依然要為衣食住行奔波勞作,白天割下的茅草要在夜里趕著搓成繩索,抓緊時間修好屋子,因為開春還得忙著種百谷。女子在夜晚也不閑著,有忙著為公家養(yǎng)蠶繅絲的,也有忙于家務的。
當然,不是所有人的夜晚都如此辛苦,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豐富的娛樂休閑活動也開始從上層社會蔓延到平民階層。漢朝時期,隨著社會安定,休養(yǎng)生息,糧食產量提升,釀酒業(yè)得到發(fā)展,飲酒不再是貴族專屬的享樂活動。不過漢文帝時期推行的禁酒令規(guī)定,只有在臘日、伏日、社日,以及結婚日、大脯日等重要時節(jié)才能飲酒。雖然宴飲成為老百姓的限定歡樂,但偶或可以暢飲美酒的喜慶的夜晚自然是美滋滋的。而在魏晉之后,飲酒的禁令不復存在,對忙了一天的人來說,小酌幾杯或是開懷暢飲就成了一種很有效的解壓方式。
盡管宵禁制度嚴格,但是在漢朝,一些地方已經延長了營業(yè)時間,有了夜市的雛形。而且,在某些特殊的日子,百姓也會被允許在夜里上街。
比如上元節(jié)這天,朝廷會取消宵禁,全城百姓都能獲得一次難得的狂歡夜福利。一時間大街小巷人頭攢動,到處都是出門賞燈的游客。集中爆發(fā)的周邊游,也能讓當時的人們感受一把人山人海的火熱,但不認路的小迷糊們此時可能就要面臨與朋友走散而找不到回家的路的煩惱了。但是,他們倒也灑脫,在沒有導航、沒有電話的上元夜,人們并不會急著問路,而是會悠然閑適地接著逛,有時還真能在驀然回首時,于燈火闌珊處遇到自己的意中人。
到了唐朝,在宵禁令的管控下,雖然城市的主干道上冷冷清清,城中各個里坊卻形成了一個個小社區(qū)。特別是唐朝中期以來,商業(yè)漸漸滲入坊間,更是讓人們的夜生活愈發(fā)豐富多彩。長安城各個坊中都有縱橫全坊的十字街和小巷,每到夜間,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街巷,就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比如務本坊西門便自發(fā)形成了夜市,百姓們喝酒、“擼串”、閑逛,有時一玩就是一晚上。
務本坊夜市狂歡的熱浪很快傳遍了整個長安城,其他里坊一見,紛紛發(fā)展起夜間經濟。這其中,夜市辦得最熱鬧的當屬安南崇仁坊。據《長安志》記載,崇仁坊“盡夜喧呼,燈火不絕”。看起來這夜市的規(guī)模簡直能撐起一座大唐不夜城了。
夜市的蓬勃發(fā)展大大削弱了朝廷宵禁令的效力,唐文宗氣得七竅生煙,忍不住化身“咆哮哥”,高呼道:“京夜市,宜令禁斷?!蔽刮刮梗銈儾辉S搞夜市!快點把這些攤位都取締了!
唐文宗的禁令之下,百姓們一邊應付著“是是是,干完今天不干了”,一邊用實際行動默默地表示“都是騙你的”。
過了一段時間,朝廷派人來查看情況,結果驚訝地發(fā)現夜市不但沒消失,反而壯大了不少。長安城里的夜市攤從零星的幾家變成了幾乎全民參與,不同坊內竟然還像現代的美食論壇一樣,評比出了各自的拿手菜和“網紅店”,吸引了不少人前來“打卡”。
不僅如此,長安城外的夜生活還迅速蔓延發(fā)展至全國。唐朝中期,詩人王建有一次去揚州旅游,發(fā)現揚州城里“夜市千燈照碧云,高樓紅袖客紛紛。如今不似時平日,猶自笙歌徹曉聞”。而這樣的狂歡場面在晚唐詩人薛逢的詩詞中,就變成了“洛陽風俗不禁街,騎馬夜歸香滿懷”。到了北宋初年,由于無力扭轉人們的夜間娛樂習慣,朝廷將宵禁時間從一更改到三更。
饒是如此,隨著城市人口大幅度增長,夜市經濟長足發(fā)展,三更宵禁后,依然有人娛樂到天明。宋仁宗時期,朝廷順勢而為,自1063年起,開封取消宵禁。當時的東京(今河南開封)“店鋪夜市不可細數”,穩(wěn)穩(wěn)坐上了超級不夜城的寶座。
除了去感受夜市這種包羅萬象的娛樂氛圍,古人在家中自娛自樂的花樣也越來越多。鋪張一點的,花錢請來彈奏的、唱戲的、說書的、跳舞的,在家里近距離觀看表演,順便再辦個詩會、酒會;經濟實惠的,約上三五友人來家里,喝茶、侃大山、下棋……而我們今天玩的很多游戲的“初代版”都是古人打發(fā)夜晚時光的利器,比如古代版“大富翁”彩選格,古代版“飛行棋”樗蒲等。
不過玩歸玩,樂歸樂,總是在夜間響起的織機聲才是大多數古代“熬夜黨”最真實的生活寫照。
(團子摘自四川人民出版社《古人原來這么潮》一書,邱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