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冬,1964年生于吉林省吉林市,吉林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20世紀(jì)90年代被譽為“中國青春文學(xué)的領(lǐng)軍人物”“中國十佳散文作家”。曾在《萌芽》《小說界》《作家》等報刊發(fā)表小小說數(shù)百篇,并多次被《讀者》《青年文摘》等轉(zhuǎn)載。小小說《教父》獲1989—1990年度全國小小說優(yōu)秀作品獎,入選《中國新文學(xué)大系》,并入選陜西省高考語文試卷。已出版?zhèn)€人著作五十多部。有作品收入中學(xué)語文教科書,并被譯介到美國、日本及歐洲等地。
松花江在吉林城繞了好幾個彎兒之后,蘊足了力量,奔騰而去,直奔哈爾濱。這條大江給足了吉林人方便和快樂,同時也增添了些許煩惱。為啥?沒有橋!外面的人進來,里面的人出去,全得靠大船小船在江上擺渡。
城里城外有不少渡口,哈達(dá)灣、密什哈站、炮手口子、三道碼頭、頭道碼頭、溫德……這一大圈兒,老百姓為了過江,著實吃了不少苦頭兒。
1924年,從黑龍江拜泉縣來了一位四處云游的老道,名叫德源,俗家名叫呂長春。他來到吉林城之后,被這里美麗的山水所傾倒,在這里住了半年還是不愿意離開。因有大江封城,德源道士外出頗為不便,每次游玩都得乘擺渡船進出。這也沒能擋住他的腳步,吉林城周圍他玩了個遍。
這一天,德源自樺甸肇大雞山游玩回返,快到城里時,眼看著吉林城已近在咫尺,卻又被河水阻攔住了——這里即溫德亨河口,河水曲折蜿蜒,從小白山下流過,直瀉入江。他站了一會兒,周圍聚集了很多進不了城的老百姓。他望著湍急的水流感慨道:“這兒如果有座橋就好了!”
他登上了渡船,坐下就站不起來了——走了一天,渾身疲倦不堪,又饑又渴。船剛開動,船老大就開始收船錢。德源一摸兜兒,完了,一個子兒也沒有了。他只好賠著笑臉,跟船老大商量:“老板,我是外來的道士。今天不巧,錢都花光了,沒錢了,行個方便吧!”
船老大眼睛一橫,大聲呵斥:“沒有錢坐什么船呀!”船上的人都看著德源,他的臉騰的一下紅到了脖子根兒。
“你看,渡人于水等于救人于危難,行行好,我會感激你的大德之心。”德源不停地央求。
“不行,我渡了你,誰來渡我呀?我一個出苦力的,沒有你道行深。你呀,還是哪兒來哪兒去,自渡吧?!闭f著,就把船開回了岸邊,攆他下船。
德源這個窘啊!聽著船老大的奚落,恨不能有個地縫鉆進去。
回到岸上,他氣憤不已,又一想,這也不能全怪人家船老大,你說要是渡口這么多人都不給錢,船老大是不是就得喝西北風(fēng)了?
德源蹲了半天,實在沒有辦法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呀!于是,他開始坐地化緣?;瘔蛄诉^橋的錢,他乘船回到了吉林城。
回城后,他找到了好友宋崇志,與之共飲一壺小酒,訴說自己的委屈。那一晚他徹夜難眠。老百姓太苦啦!過一次江多難?。∷麌L到了人間的辛酸,心想,自己修道為什么?不就是獲得解脫、享受自在嗎?他暗下決心,要憑己之力,在溫德亨那里建一座橋,以解周圍百姓之疾苦。德源道士發(fā)誓要化緣修橋。
說干就干,他開始在城里拜訪富戶商賈,曉之理,動之情,道之愿。還真別說,不少良家大戶紛紛支持。他到了牛家,牛子厚先生二話不說,慷慨捐獻。就連永衡官銀錢號,也捐了一千一百多萬吊。
德源天天都在攏錢,可手里的錢還差得很多。建橋可不是小事兒,就連富家大戶也不敢隨便想的,那需要的銀子絕不是小數(shù)目。
不過,德源也不是個會半途而廢的道士,他下了狠心,不達(dá)目的這輩子就不離開吉林城。
在老友宋崇志道長的協(xié)助下,德源在北山坎離宮開始“坐罐”。啥是“坐罐”?是一種舊的化緣方式,也叫化緣勸募?!白蕖被壥謿埧?,就是人坐在木籠之中,籠內(nèi)布滿了鋒利的鐵釘,釘尖貼近人的頭顱、五官、心臟等要害之處。人在里面不能打瞌睡,也不能動彈,稍微一動,釘尖就會扎上。每個釘帽上都掛有一張標(biāo)明捐款錢數(shù)的紙,部位越重要錢越多。有旁觀的人發(fā)善心捐了款,即可相應(yīng)地拔出鐵釘,交給住持。有專人做記錄,記下捐款者的姓名、籍貫、錢數(shù)等。如果沒人捐款,他就一直在里面坐著,幾天都不能動彈。這對人是一種很殘酷的考驗,可見德源建這座橋的決心。
宋崇志道長被他這種意志所感染,也開始了化緣募捐行動。他遠(yuǎn)赴奉天等地化緣,歷經(jīng)無數(shù)辛苦磨難,帶回來不少錢。
1933年,歷經(jīng)十年,溫德橋終于造好了——大橋全部用花崗巖條石建造,十分宏偉。
通橋那天,艷陽高照,花紅樹綠,人山人海,彩旗飄飄。城里城外的人都來了,飄揚著的藍(lán)旗、紅旗舞動著喜悅的氣氛……為啥這么多拿旗的?因為很多滿族八旗子弟都在這塊兒居住。兩個老道被許多地方官員陪著,走過了百米長的橋面。老百姓敲鑼打鼓扭秧歌,歡慶石拱橋的建成。就在這時,一個大漢跑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德源的手:“道長,你還記得我嗎?”
德源定睛一看,認(rèn)出了他,正是當(dāng)年擺渡的船老大。
“哦,我想起來了,要不是你把我趕下了船,這橋還真建不起來呢!”德源感慨。
船老大撲通一下給德源跪下:“道長,你建了橋,雖砸了我的飯碗,但我一家子感恩你。我當(dāng)年不是人,不配再擺渡了,你才是真正的擺渡人哪!”
德源躬身把他扶起,與宋道長相視一笑,曾經(jīng)的委屈在這一刻一股腦兒都煙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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