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眉州眉山（今四川省眉山市）有一位中年大叔，他在輔導兩個兒子讀書的時候，發(fā)覺兒子的水平越來越高，自己有點兒跟不上節(jié)奏了。于是，他決定刻苦讀書。最終，父子三人在北宋文壇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就是蘇洵，大文豪蘇軾與蘇轍的父親。年少時的蘇洵并不喜歡讀書，由于家境還算不錯，他加入了“啃老大軍”，學李白“仰天大笑出門去”，整日游山玩水。后來玩膩了、玩累了，看到兩個哥哥認真讀書，心想，我也讀點兒書吧。讀著讀著，他覺得“之乎者也”好生無趣，又放棄了。父親蘇序對這個游手好閑的兒子倒是放縱，任由他隨性而為，畢竟他有三個兒子：蘇澹、蘇渙、蘇洵。蘇序早年逼著大兒子、二兒子讀書考功名，對小兒子的管教并不嚴厲。

轉眼間，蘇洵到了結婚的年紀，沒想到他竟娶了程家小姐。

程家既是書香門第，又是富貴人家。程家小姐知書達理，貌美如花，不知多少富家?guī)浉?、官家子弟都被她拒之門外，為何偏偏嫁給了這個“廢柴”？

程家小姐出嫁時還帶了十車嫁妝和一塊祖?zhèn)饔衽?。不僅人來了，錢也到了，這下蘇洵該收收心了吧。

可他依然我行我素，整日游手好閑。程家人也對他指指點點，只有妻子未埋怨他。

痛苦能讓一個人真正成長。蘇洵的妻子生了一個女兒，但女兒未滿1歲就夭亡了。接著，他操勞一生的母親又病故了。接二連三的打擊讓蘇洵感覺人生無常，必須得做點兒什么。于是，他開始認真讀書，讀著讀著，竟自我感覺良好，信心滿滿地去參加鄉(xiāng)試。結果落榜了，這給了蘇洵強烈的沖擊。

老婆程氏在此期間又生下了一兒一女。

怎么會這樣？以后怎么教孩子？怎么起模范帶頭作用？痛定思痛，蘇洵找出以前寫的文章細讀，越讀越覺得失敗，這寫的是什么？！“吾今之學，乃猶未之學也！”于是他一把火把之前寫的文章燒了個干凈，決定從頭來過。

這時的蘇洵已經(jīng)步入中年，妻子又生下了日后引領北宋文壇的蘇軾。

4年后，蘇洵到京城參加考試，還是落榜了。

沒關系，看來是自己學問不精。他再接再厲，又去參加考試，黃榜送他四個字——“謝謝參與”。

噩耗接踵而來，他8歲的大兒子蘇景先不幸夭亡。

不久，他的妻子又生下一個兒子，取名蘇轍。蘇洵經(jīng)歷了這些打擊，已經(jīng)沒有什么宏愿了，只希望孩子們健康快樂地長大。

蘇洵沒有放棄讀書。雖然做不了官，但能在家一邊讀書，一邊做個好父親，他親自教蘇軾、蘇轍讀書。此后，他的大哥、妹妹、二女兒、小女兒都相繼去世。世事無常，他不再執(zhí)著靠讀書博取功名，他要為活著的人讀書，為追求真理而讀書。他讀起書來反而更加刻苦，他要對得起這么多年來一直默默支持他的妻子。

妻子程氏為了解決丈夫的后顧之憂，充分發(fā)揮經(jīng)商才能，將嫁妝變賣，換作本金，經(jīng)營起了布莊生意，幾年時間就把蘇家打造成了小康之家。她不僅賺錢養(yǎng)家，在丈夫外出游學的時候，還擔起了教育子女的重任。她總是用東漢正直廉潔的范滂為榜樣來教育孩子，讓他們做一個正直的人。

有一次，蘇家人搬進新宅子，發(fā)現(xiàn)前主人在地下埋了一壇金銀。這可是天上掉餡餅?。〕淌蠀s堅決不要，并教育子女“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一晃眼，蘇洵40多歲了，也未做過一官半職。他將主要精力用于讀書與教育兩個兒子上，好在蘇軾、蘇轍特別爭氣。

嘉祐元年（1056），蘇洵帶著蘇軾和蘇轍，從老家進京趕考，于嘉祐二年（1057）到達京城。父子三人邊走邊玩，像是出游一般。

到了京城，蘇洵在好友的推薦下，拿著平時寫的幾篇文章拜見當時的翰林學士歐陽修。

蘇洵的《衡論》《權書》等文章，語言鋒利，縱橫恣肆，如滔滔黃河奔涌向前，給歐陽修極大的震撼，他不住地感慨高手在民間，說蘇洵簡直是劉向、賈誼轉世。

在歐陽修的推薦下，文人們爭相閱讀蘇洵的文章。那個曾經(jīng)的“廢柴”終于苦盡甘來，得到了世人的認可。

更讓蘇洵意想不到的是，兩個兒子在這次考試中同時考中了進士。

更令人驚喜的還在后面。

在這次科舉考試的閱卷過程中，考官歐陽修看到一份才華橫溢、見解獨到的文章，拍案叫絕，很想將這篇文章列為第一名，但他猜測這可能是自己的學生曾鞏寫的。宋朝的科舉與唐朝的科舉不同，采用糊名與謄錄的制度，這樣閱卷人就無法判斷考生的身份，可以防止徇私舞弊。歐陽修猶豫了，為了避嫌，他把這篇文章列為第二名。

等到發(fā)榜的時候，歐陽修才知道那篇精彩絕倫的文章不是曾鞏寫的，而是一個叫蘇軾的年輕人寫的，這讓他心里有些過意不去。

不過對蘇軾而言，能取得第二名也很難得，他興奮地給主考官歐陽修寫了一封感謝信，并附上自己平日寫的一些文章請歐陽修指點。

蘇軾的文章見解獨到，文風豪邁。歐陽修大為驚嘆，寫信給當時聲望很高的梅堯臣，盛贊蘇軾，并說道：“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睆拇耍罅μ釘y蘇軾。成語“出人頭地”便出于此。

當時的文人聽到這件事有些不以為然，都在猜歐陽修是不是收了蘇家的好處。之前他夸蘇洵，現(xiàn)在又夸蘇軾。蘇洵嘛，讀了那么多年書，是有才華的?？商K軾，一個毛頭小子而已。但蘇軾的文章是不會騙人的，等他的文章流傳更廣后，人們才覺得歐陽修并未夸大，屬于蘇軾的時代來臨了。

據(jù)說，兩個兒子考中進士時，蘇洵想起自己曾幾度落榜，感慨萬千，寫下一首詩：“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難，小兒如拾芥。”蘇洵自嘲的語氣中帶著滿滿的自豪感，堪稱北宋的“凡爾賽文學”。

蘇氏父子三人由此進入文壇。當時京城流行的一句話是“蘇文熟，吃羊肉；蘇文生，吃菜羹”。意思是熟讀“三蘇”的文章，就能考中進士，有肉吃，否則只能吃菜湯。

正當蘇氏父子春風得意的時候，家鄉(xiāng)傳來了噩耗，他們背后的女人——蘇洵的妻子程氏病逝家中，她沒z能看到丈夫與兩個兒子的高光時刻。這成了“三蘇”心底永遠的痛。司馬光為程氏撰寫墓志銘，給予她極高的評價：“勉夫教子，不愧為古代一賢母?！?/p>

蘇洵聽聞噩耗后痛哭不已。他攜兩個兒子日夜兼程趕回老家，送亡妻最后一程。

后來蘇洵經(jīng)韓琦推薦，被任命為秘書省校書郎，后又陸續(xù)擔任過一些小官，但他依舊刻苦讀書。

蘇洵中年奮起，與兒子們一起引領了北宋文壇的潮流，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

（選自《和古代學霸握個手》，南方出版社，2022年11月第1版，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