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強，沈富城

1.貴州民族大學 民族學與歷史學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2.貴州省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基地，貴州 貴陽550025

中華民族共同性是“歷史性”“一致性”“共同性”“發(fā)展性”［1］等多重因素交織的產(chǎn)物。中華民族共同性是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基礎和核心要素，是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基礎和前置條件，也是“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根基和命脈”［2］37，具有凝聚性、關聯(lián)性、歸屬性、認同性以及一致性等多維功能。總之，中華民族共同性既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在歷史上自然生成的結果，也伴隨時代發(fā)展不斷形成新的特點。黨的十八大以來，理論界關于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話語的不斷深化和豐富，掀起了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熱潮。厘清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現(xiàn)狀，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源起進行系統(tǒng)梳理，旨在厘清何為中華民族共同性、中華民族共同性在不同的時空場域如何演進、何為中華民族共同性理論之基以及如何增進中華民族共同性，并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相關研究進行系統(tǒng)總結和反思，從而有助于進一步深化對民族問題本質(zhì)和規(guī)律的認識。

一、概念維度：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基本內(nèi)涵

厘清何為中華民族共同性、中華民族共同性何以生成等問題，是理解中華民族共同性基本內(nèi)涵的前置條件。目前理論界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注意力配置”，既是服務以中國式現(xiàn)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這一歷史方位的戰(zhàn)略需要，也是服務各民族大流動、大融居趨勢進一步加強的現(xiàn)實需要。對理論界關于“中華民族共同性”研究的系統(tǒng)梳理發(fā)現(xiàn)，當前對中華民族共同性基本內(nèi)涵的研究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六點：

（一）中華民族共同性“歷史形成”說

中華民族共同性是各民族在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過程中形成的，是在守護家園、生產(chǎn)生活等過程中，形成了共同文化、共有語言、共有的生活空間以及經(jīng)濟利益間的共同性［3］102，相較于各民族鮮明的民族特點與特長而言，是指許多民族所共有的共同之點［4］。同時，中華民族的共同性還包括各民族在長期的交往過程中形成的共同歷史記憶、共同利益、共同價值［5］，表現(xiàn)在“生活、利益、命運”［6］三個方面?？傊腥A民族共同性既是各民族之間在歷史上的分中有合的過程［7］16，也是共同性對差異性的超越過程［8］1，是各民族在長期的交往交流交融過程中打破區(qū)隔，增加共同性和認知關聯(lián)性，由“多元”發(fā)展向“一體”的統(tǒng)一［9］。

（二）中華民族共同性“類型”說

中華民族共同性是中華民族發(fā)展史過程中漸進形成的，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分析，離不開對特定時空場域下歷史發(fā)展形成的積淀要素的思考和對現(xiàn)實因素的兼顧。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思考與內(nèi)涵界定，也離不開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的歷史支撐與現(xiàn)實書寫。中華民族共同性既是“繼承”與“凝聚”的縱向表達，也是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各民族自然交往交流”與“國家意志塑造”［10］的橫向和多層面的空間表達。中華民族共同性表現(xiàn)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過程中形成的共有文化、共有精神家園等共同屬性，也是中國共產(chǎn)黨在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過程中，在開展“民族團結、建設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實踐”［11］125過程中形成，既有“歷史連續(xù)性”，也有“歷史方位性”［12］。因此，要堅持正確的中華民族史觀，充分挖掘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歷史價值。

（三）中華民族共同性“發(fā)展”說

中華民族五千多年的發(fā)展史，是中華民族共同體逐漸由“自在”走向“自覺”“自強”，表明中華民族共同體不是“想象的共同體”，而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隨著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不斷深化，發(fā)生了涵化、濡化、融合，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發(fā)展注入新的生機，從側(cè)面表明中華民族共同體是動態(tài)演進的。一直以來，共同性的內(nèi)容邊界不斷拓展［13］，中華民族共同性不僅是政治力量與社會運動的凝練與升華，也是政治理性化建制與社會規(guī)模有機結合的過程［14］，是共同性的累積與觀念、認同凝聚的動態(tài)發(fā)展的過程［15］23，是構成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本質(zhì)特征和發(fā)展方向［16］。總之，中華民族共同性“發(fā)展”說，是對中華民族發(fā)展規(guī)律的科學總結，反映了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動態(tài)演進性。

（四）中華民族共同性“要素重疊”說

“要素重疊”說是對共同體所具有的本質(zhì)屬性和構成關系的抽象概括，共同性的存在為共同體的建構提供可能。共同體的一致性是由其同質(zhì)性、共同性所構成的［17］9，這就表明共同性為共同體的形成奠定了基礎條件，是構成共同體的前置條件。從系統(tǒng)論的視角論證來看，中華民族共同性的“要素重疊”表現(xiàn)為共同體全體成員即所有民族共同享有和共同體部分成員即部分民族共同享有，部分民族共享要素不僅增進了中華民族的共同性，還在此基礎上逐步擴展而形成所有民族共享要素［18］。要素重疊就是統(tǒng)一中華民族內(nèi)部各民族的共同性，是中華民族作為共同體形成與維持的關鍵，中華民族共同體具有利益紐帶、命運紐帶、記憶紐帶和價值紐帶的共同性特點［19］。中華民族共同性包含利益性與精神性兩個維度，其中，利益性是維系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基礎，精神性則是維系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紐帶［20］。由此可見，中華民族共同性是全體人民共同依存與彼此關懷而生的積極關聯(lián)性［21］，也是中華民族共同體以何種形態(tài)存在、以何種形式發(fā)展的關鍵要素［22］。

（五）中華民族共同性“認同”說

在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過程中，以增進共同性為方向，既要看到共同性在共同體建設過程中的重要性，也要看到在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過程中發(fā)揮共同性的作用。中華民族共同性是“意識”和“實踐”的辯證統(tǒng)一。其中，“意識”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產(chǎn)生，“實踐”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之間團結的產(chǎn)生［23］14。中華民族共同性存在于中華文化認同的共有精神家園中［24］，有學者認為中華民族共同性表現(xiàn)在中華民族多元一體化格局中的一體［25］、始終保持有一個主干文化體系、文字的共同性所起凝聚作用和民間層面進行的民族之間的通婚［26］。此外，從中華民族來看，本體共同性觀念在中國歷史上催生了中國各民族對于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根本體認［27］121。

（六）中華民族共同性“原則”說

目前理論界關于中華民族共同性“原則”說的相關研究，既關注了中華民族共同性，也兼顧研究如何處理好中華各民族之間的“差異性”。共同性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存在的基礎，差異性也在一定程度上為共同性提供保障［11］126。中華民族共同性是相對于差異性而言的，在研究中華民族共同性的過程中，差異性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習近平總書記在2021 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強調(diào)：“要正確把握共同性和差異性的關系，增進共同性、尊重和包容差異性是民族工作的重要原則”［28］，這是從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的視角科學闡釋共同性與差異性的關系，明確在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過程中、研究民族問題中“同”“異”的關系過程中，充分肯定“增進共同性”的統(tǒng)領作用。共同性是人類各民族的本質(zhì)屬性，差別性是人類各民族的形式屬性，在差別性的基礎上把握共同性是認識和解決民族問題的第一哲學基點［27］129。

綜上所述，“歷史形成”說、“類型”說和“發(fā)展”說都聚焦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歷史生成。其中，“歷史形成”說聚焦民族“三交”的歷史；“類型”說注重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歷時性和共時性綜合考量；“發(fā)展”說是從唯物主義辯證法視角看待中華民族共同性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化不斷發(fā)生演化?！耙刂丿B”說和“認同”說實質(zhì)上是基于“共同性”的內(nèi)涵屬性展開，只是關注的重點和維度不同?！霸瓌t”說反映的是共同性與差異性的關系、原則等維度的內(nèi)容。總之，理論界對中華民族共同性內(nèi)涵的研究為深化中華民族共同性研究奠定了理論基礎。與此同時，關于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不僅是某一學科、理論、視角的闡述，還需要多學科共同探討。

二、時空維度：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動態(tài)演進

中華民族共同性作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基礎和前置條件，是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過程中不可忽視的客觀因素。中華民族共同性作為當前理論界研究的熱點議題，既是對民族工作領域“同”與“異”關系的現(xiàn)實回應，也是以中國式現(xiàn)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過程中的本質(zhì)要求。

（一）中華民族共同性理論闡述的高度定位

中華民族共同性是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黨的十八大以來，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發(fā)展成為重要的政治話語，伴隨而來的是學界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的關注度空前。習近平總書記在2021 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明確指出，“按照增進共同性的方向改進民族工作，做到共同性和差異性的辯證統(tǒng)一、民族因素和區(qū)域因素的有機結合”［28］。其中，“共同性”一詞被提及6 次，足以看出其的重要性。從差異性轉(zhuǎn)向共同性的關注是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內(nèi)在邏輯，主要表現(xiàn)為增進共同性要遵循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本體邏輯、遵循民族團結理論向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推進的理論邏輯和遵循內(nèi)外部機遇與挑戰(zhàn)的現(xiàn)實邏輯［29］，并實現(xiàn)“多元一體”的價值邏輯、“自在”邁向“自覺”的歷史邏輯和“物質(zhì)與精神”的實踐邏輯的統(tǒng)一［8］4。

總之，理論界關于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相關研究一直都存在，黨的十八大以來，特別是2014 年、2021 年的中央民族工作會議對其高度關注，都強調(diào)了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歷時性、共時性，但并不否定中華各民族之間的差異性，認為應在共同性中兼顧差異性，并明確了共同性與差異性兩者之間何者為方向、何者為民族問題研究的發(fā)展動向。

（二）中華民族共同性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歷史發(fā)展的產(chǎn)物

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形成是伴隨著中華民族作為自在的民族實體經(jīng)過幾千年的發(fā)展演進的，并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不斷被深化。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歷史發(fā)展是中華民族共同體一體化發(fā)展的必然結果，強調(diào)以增進共同性為方向符合中華民族共同發(fā)展形成的歷史規(guī)律，并隨著時空場域的變化而不斷發(fā)生演進。共同性是“維系共同體群體性存續(xù)的關鍵因素”［30］。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四個共同”的重要論述，是對中華民族共同性歷史生成的科學總結，是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歷史記憶、文化共享、經(jīng)濟互助和地緣相親等的客觀描述，是當下社會實踐中增進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歷史支撐［31］?？傊暯娇倳涥P于“四個共同”的重要論述包含著深刻的中華民族歷史觀，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了堅實的歷史依據(jù)［32］。

綜上來看，中華民族共同性是中華民族從“自在”走向“自覺”“自強”的歷史性生成，但其內(nèi)涵會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不斷被豐富和完善，是歷時性與共時性的綜合產(chǎn)物。與此同時，要樹立正確的中華民族歷史觀，不能割裂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性和現(xiàn)實性。如果將中華民族共同體看作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筆下的“想象的共同體”，是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生成的歷時性和共時性的徹底否定，最終陷入歷史虛無主義、文化虛無主義的窠臼，不利于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

（三）中華民族共同性是應對民族工作領域挑戰(zhàn)的有效回應

目前，理論界關于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思考，是對當下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等方面的重要方向指引的現(xiàn)實回應，究其緣由是在民族研究領域，相當一部分人長期關注的主要是各民族的差異性、特殊性，而非各民族和中華民族的共同性、整體性、一致性［33］24。當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面臨地區(qū)分裂意識和狹隘民族思想滋長、西方反華勢力以及多元文化思潮影響［34］等問題，因此，要看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歷史必然性”“極端重要性”“現(xiàn)實針對性”“特殊緊迫性”［35］。通過政治儀式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可以更好地應對歷史虛無主義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歷史記憶侵蝕、文化虛無主義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文化基礎破壞、價值虛無主義對當前主流價值觀的侵蝕與滲透［36］的消解。因此，強調(diào)以增進共同性為方向，是明確中華民族共同性要服務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民族工作歷史方位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現(xiàn)實需求，也是應對民族工作領域挑戰(zhàn)的有效回應。

三、理論維度：中華民族共同性的話語探究

任何理論或話語的提出都不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而是在特定時空場域下發(fā)展形成的。中華民族共同性作為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的重要方向，其產(chǎn)生與形成有著深厚的理論基礎。理論界關于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理論來源探究，主要圍繞以下三點展開：

（一）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的科學指引

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作為解決我國民族問題的基本遵循，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具有基礎性、指導性和全局性的引領作用。理論界認為，馬克思從歷史的角度去審視共同體的歷史演進和變革，提出了“自然形成的共同體”“資本作為抽象統(tǒng)治的共同體”和“真正的共同體”［37］。也有學者認為，馬克思共同體思想中的共同體（Gemeinwesen）一詞具備“共同存在物……共同性等意思”［38］，是建立在一個擁有實在屬性的共同性質(zhì)之上的［39］。因此，從馬克思共同體概念可以看出，共同性和關系是共同體的一個基本要素［40］29，而民族則是“以共同體的形式從事生產(chǎn)活動……組成了一個利益共同性與價值共同性共在的共同體”［41］。其中，共同性是民族共同體長續(xù)、穩(wěn)定發(fā)展的需要［42］，具體形式表現(xiàn)為人類社會發(fā)展進程中出現(xiàn)的個體的人基于某種共同性而形成的各類社會組織［33］2?？傊?，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提出彰顯了中華民族的共同性和多元一體性［43］的價值意涵，是對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的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為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奠定理論基礎。

（二）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中國化時代化的發(fā)展

中華民族共同性作為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中國化發(fā)展的成果，主要集中在黨和國家領導人關于民族工作的重要論述、學界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理論自覺以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相結合的現(xiàn)實需要。

一是黨和國家領導人歷來高度重視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建設。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黨和國家領導人關于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相關表述，如“各個民族對中國的歷史都作過貢獻。”［44］“只有在消除民族隔閡的基礎上，經(jīng)過各族人民的共同努力，才能真正形成中華民族美好的大家庭?！保?5］“民族問題既包括民族自身的發(fā)展，又包括民族之間，民族與階級、國家之間等方面的關系。”［46］“我國是各族人民共同締造的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各族人民的大團結具有深厚的歷史淵源和廣泛的現(xiàn)實基礎?！保?7］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在2014 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首次提出“三個共同”［48］，并在2019年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提出“四個共同”［49］，從歷史維度系統(tǒng)闡釋了中華民族共同性。習近平總書記在2021 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強調(diào)：“增進共同性、尊重和包容差異性是民族工作的重要原則。”［28］從根本上明確了“增進共同性”作為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發(fā)展的方向性原則。

二是學界關于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理論自覺。首先，關于中華民族文化共同性的研究，陳夢家先生通過對我國歷史文物的分析，提出了“中華民族文化共同性”這一原創(chuàng)性命題，認為中華民族文化共同性具有時代的延續(xù)性和地域的普適性［50］，開創(chuàng)了從文化整體觀討論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先河［51］。其次，關于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谷苞先生先后通過“論中華民族的共同性”“再論中華民族的共同性”“三論中華民族的共同性”“三部曲”來系統(tǒng)闡述何為中華民族共同性，并指出中國各民族特點與特長的發(fā)展，與中華民族的共同性的發(fā)展，存在著相輔相成、相互促進、共同發(fā)展的關系［3］5。圍繞谷苞先生民族學思想內(nèi)核及中華民族歷史觀來看，谷苞先生認為中華民族共同性理論涉及“共同性與共同體的協(xié)同增長關系”“共同性與個體性的辯證統(tǒng)一關系”“農(nóng)耕性和游牧性的互補共生關系”“漢族和其他民族‘相互離不開’的關系”［52］，既對當時的民族理論與民族實踐工作中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也對當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53］。谷苞先生通過大歷史觀的宏觀視野，以“中華民族共同性”為核心線索深化對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形成軌跡及演進規(guī)律的歷史考察，扎根中華民族的歷史提煉出中華民族共同性這一重要論斷［54］。最后，關于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理論研究，學界從多種視角進行探析。如中華民族的“多元一體”格局是各民族在多元發(fā)展中形成共同性和內(nèi)在聯(lián)系的自發(fā)階段［55］，各民族之間的心理過程的共同性特征和價值上的趨同性，為中華民族的多元一體性提供研究視角［56］。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理論既看到了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性和現(xiàn)代性，也看到了中華民族的多樣性和共同性［57］，凸顯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歷史和現(xiàn)實意義［7］13?？傊?，在中華民族形成多元一體格局的過程中，各民族間共同性在不斷增加和強化［58］。

三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相結合的現(xiàn)實需要。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diào)，“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是中華文明的智慧結晶”［59］18，“同科學社會主義價值觀主張具有高度契合性”［59］18。文化的共同性是中華民族一體性和凝聚力的基礎［60］。共同性是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長期存續(xù)發(fā)展的關鍵，中華文化體現(xiàn)出的共同性最為顯著［61］。傳承和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要綜合考量物質(zhì)文化和精神文化、傳統(tǒng)因素和時代因素、共同性和差異性［62］。天下一家的“文化依存論”、和而不同的“文化包容論”、華夷互變的“文化復合論”都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顯著特征［63］?！昂秃衔幕敝械拇笠唤y(tǒng)、發(fā)展觀、文明觀、交往觀、自然觀［64］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相契合，為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提供理論啟迪。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作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聚合融匯的共同性［65］。

（三）西方共同體理念的借鑒與超越

西方共同體理念中的共同體是作為價值理想而存在的和諧有序的生活狀態(tài)［66］，是一個“溫馨”的地方，一個溫暖而又舒適的場所，能夠互相依靠對方［17］2-3，是自然的、有機的統(tǒng)一。有學者認為，斐迪南·滕尼斯通過區(qū)分“共同體”“社會”來肯定最初人類群體生活的共同體存在天然的共同性［67］。亞里士多德、斯多葛學派、基督教、洛克以及盧梭等分別從善、普遍法則、信仰、權利、道德等具體的共同性和關系來理解和界定共同體［40］28。總之，西方社會關于共同體的研究存在“強調(diào)的同根性、天然一致性和個人間的有機聯(lián)系”以及“共同體所要求的利益共同性只有在將來的社會主義社會中才有可能出現(xiàn)”［68］中理想和現(xiàn)實之間的張力。然而，共同體是“一種綜合體，而不是一種準確定義的現(xiàn)象……它可能是具有明確邊界的永久集合，也可能是松散定義的集體，或是變動的集體”［69］。因此，需要看到在共同體概念不斷演變的同時，共同體的規(guī)模和范圍也隨之而擴展［70］。從社會融合視角來探索共同體中“共同性與差異性”的分野問題，明確共同性和差異性的融合阻礙［71］的多重屬性提供分析思路和框架，也對當前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啟迪，如西方共同體理念中“默認一致”“整體”“和睦”等是具備共同性的元素［72］，可從共同體的要素視角分析中華民族的自身特點、共同體的固有屬性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73］。

總之，我們要看到西方共同體理念“美好”“溫馨”的一面對探究中華民族共同性具有不言而喻的重要價值，但也要處理好共同體內(nèi)部的兩種“張力”，以應對解構西方共同體思潮對傳統(tǒng)意義上“生死攸關、守望相助、患難相惜、有無相通的共同體”［74］所形成的挑戰(zhàn)。

四、實踐維度：增進中華民族共同性的路徑探析

運行、落實推進中華民族共同性研究，應將中華民族共同性這一政治話語推向?qū)嵺`，做到有形有感有效。當前，理論界主要從宏觀和中微觀維度開展增進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實踐探賾。

（一）宏觀維度

當前中國由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文明向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的成功轉(zhuǎn)型，促進了各個民族在更多共同性基礎上的團結［75］。黨的十八大以來，中華民族共同性發(fā)展成為理論界的研究熱點。其中，明確民族工作作為“國之大者”，要從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zhàn)略高度把握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歷史方位，凝聚共識，引導各族人民牢固樹立休戚與共、榮辱與共、生死與共、命運與共的共同體理念，增強“五個認同”。目前，理論界對增進中華民族共同性的路徑探析的宏觀維度層面，主要圍繞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等方面展開研究。

首先，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維度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對中華民族共同體這一“共同內(nèi)群體”的集體認同。中華民族共同性作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存在的基礎和前提條件，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過程中，中華民族共同性是不容忽視的關鍵要素之一，要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具體的民族工作實踐以及現(xiàn)代化的進程［23］12等過程中增進中華民族共同性，也要借助文化自覺來構建共同性意識［76］，不斷增強中華民族共同性，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本質(zhì)表現(xiàn)為政治上要以“五個認同”為核心、情感上要增強對中華民族“共同內(nèi)群體”的集體認同?？傊诜沼谝灾袊浆F(xiàn)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過程中，貫穿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條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民族地區(qū)各項工作的主線，以“增進共同性為方向”，深化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理論內(nèi)涵與實踐。其次，在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維度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是增進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有效路徑。共同性的有序性反映的是“漸進性、方向性、過渡性和次序性”［77］。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過程中，不斷增進彼此的認識、了解，進而增進共同性。在此過程中，差異性也是無法回避的問題，需要處理好共同性與差異性之間的關系。中華文化的共同性在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過程中相互借鑒、補充依存［78］。“大流動”有利于增強民族對共同性的認知，“大團結”是增進中華民族共同性的關鍵步驟和路徑［15］22。最后，在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維度上，“精神家園作為人創(chuàng)造的意義世界和價值世界”［79］，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折射的是共同性語境下各民族的精神文化的整合［80］，要“以共有精神家園和文化認同為關系紐帶，增進文化之維的共同性”［2］37，在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基礎上，進一步增進共同性、一致性，從而促進民族團結［81］。

（二）中微觀維度

在中微觀視域下開展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是將中華民族共同性進一步具象化的探析。目前，理論界多從社會機制體制、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教育、節(jié)日慶典活動以及民族地區(qū)具體實踐等方面展開研究。

一是通過社會機制體制的實踐方面。增進共同性是新時代民族理論政策在實踐工作中的主線要求［82］，在民族政策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過程中，其目標導向和實施效果要更加注重增進共同性［83］。在民族政策傳播過程中，要建立同心圓的對話溝通機制，在同心圓的對話過程中不斷增進中華民族的共同性［84］。此外，黨的民族政策不斷推動各民族教育和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增進了中華文化的共同性［85］。

二是推廣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教育的實踐方面。推廣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是夯實各民族文化的共同性基礎和前置條件［86］，民族地區(qū)要借助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橋梁作用，在表達各民族共有的歷史文化的過程中培育共同性的文化心理［87］，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教育事業(yè)的全面推進過程中，各民族教育差別化支持政策的目標轉(zhuǎn)變?yōu)椤霸鲞M共同性”［88］。當前，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是各族群眾溝通交流的重要載體，運用各民族共有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和形象推廣普及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推動其規(guī)范化、標準化和健康發(fā)展有利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89］。

三是節(jié)日慶典活動的實踐方面。中華傳統(tǒng)節(jié)日文化“具有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內(nèi)在價值共同性和文化行動共建性”［90］。在禮俗互動的多樣化的社會差異中，能找尋中國社會及其文化的同一性［91］，在節(jié)日互動中既增進了親戚間的情感，也密切了村落間的關系［92］。通過非遺的民族共享節(jié)日搭建文化橋梁，各民族在節(jié)日的互動中凸顯了時間共同性、文化展示性、空間公共性、形式社會性，不斷促進彼此間的交往交流交融［93］，也有一些民族傳統(tǒng)節(jié)日從村落儀式發(fā)展為共享節(jié)日，在多元主體共同參與下能重構民眾的集體記憶［94］。總之，在共享的節(jié)日文化中強化情感紐帶，能增強民族間的凝聚力、認同感和歸屬感。

四是民族地區(qū)的生動實踐方面。民族地區(qū)探索“增進共同性”的實踐過程，既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生動實踐，也是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集體認同的現(xiàn)實寫照。如西藏工作的特殊性、差異性的前置條件是建立在共同性和一致性的基礎條件之上［95］；迪慶州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過程中，各民族的差異性并沒有被消解，而是始終在保持其張力的同時被共同性所超越［96］。與此同時，要發(fā)揮好民族地區(qū)公共文化服務的作用，在增進共同性、尊重和包容差異性的過程中實現(xiàn)各民族文化交融共生、和諧發(fā)展［97］。

總而言之，理論界大多學者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主要聚焦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等宏觀維度，以及社會機制體制、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教育、節(jié)日慶典活動、民族地區(qū)的具體實踐等中微觀維度展開。其中，宏觀維度的頂層設計為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提供方向指引，中微觀維度是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具體的實踐研究的描述與分類。

五、未來展望：增進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反思

從“中華民族文化共同性”“中華民族的共同性”“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再到“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了“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基本內(nèi)涵、動態(tài)演進、思想淵源和實踐進路的問題域。鑒于此，在對現(xiàn)有研究系統(tǒng)梳理的基礎上，本文認為關于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可從以下幾點進行深化：

首先，加強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理論體系構建研究。當前關于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的闡述較多，但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理論體系構建較少。中華民族共同性作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的組成部分，構建中華民族共同性理論體系需要三個維度的理論指引，需要厘清中華民族共同性形成過程中的理論邏輯、歷史邏輯和實踐邏輯。此外，從民族工作、民族事務現(xiàn)代化治理等維度加強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探討尤為重要，可以從內(nèi)涵、分類、原則以及相關指標體系來探究中華民族共同性的若干內(nèi)容，正確處理好“共同性”與“差異性”的關系，構建系統(tǒng)、全面的中華民族共同性理論體系。

其次，進一步深化學科交叉研究，不斷拓展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寬度。中華民族共同性是作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的組成部分之一，對其學理性探究離不開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的系統(tǒng)實踐。與此同時，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探究，也離不開黨和國家的制度性保障，涉及政治、經(jīng)濟、文化、社會、生態(tài)等多維度的內(nèi)容，需要多學科的共同發(fā)力。如社會學、人類學可以從血緣、親緣或地緣來思考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群體屬性”；政治學從共同體的“美好”“溫馨”“和睦”等來思考中華民族共同性；社會心理學中的群際接觸可在增進“內(nèi)群體”的認同，降低“外群體”的偏見，進而使得“我”與“他”正向接觸，等等。

再次，加強對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具象化研究。當前關于中華民族共同性研究過程中聚焦實踐較少。在加強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具象化、實踐化研究過程中，可以通過典型案例進行闡述，并處理好“同”與“異”的關系。如廣西的“劉三姐”“米粉”、貴州打造“村BA”“村超”等文化事象成為廣西、貴州各民族共有、共享的集體記憶；云南打造“七彩文化”品牌，成為該地域上各民族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陜西的“盛世文化”品牌，傳承了商周秦漢以來優(yōu)良傳統(tǒng)文化，廣泛融匯了其他地區(qū)文化，不斷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傊?，需要對中華民族共同性進行具象化、實踐化的總結和提煉，讓各民族在交往交流交融過程中理解中華民族共同性的“歷時性”“共時性”的特點，以增強“五個認同”為導向。

最后，加強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實證研究。當前關于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研究，學術界更多從理論層面的政策解讀、文本分析以及理論闡釋等方面展開，實證研究成果還不夠豐富。第一，應強化量化研究。要明確中華民族共同性并非“想象”和“虛構”，而是在歷史中生成、現(xiàn)實中深化的。第二，應深化實證研究。中華民族共同性是源于中華民族在歷史發(fā)展的過程中形成的，并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形成新的特征。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實證研究，要通過具體的案例和載體，呈現(xiàn)好各民族共有、共享、共傳的優(yōu)秀傳統(tǒng)節(jié)日文化、風俗習慣以及日常生活交往中的共同性的表現(xiàn)形式和傳播方式，不斷強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第三，應注重經(jīng)驗研究。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強調(diào)：“無論是出臺法律法規(guī)還是政策措施，都要把是否有利于強化中華民族的共同性、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首要考慮。”［98］如貴州建設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模范省、浙江建設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示范省、廣西建設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示范區(qū)等，旨在更好地貫徹落實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黨的民族工作、民族地區(qū)各項工作的主線的要求，突出“四個共同”，不斷總結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區(qū)域經(jīng)驗，在講好中華民族共同體故事過程中不斷凸顯中華民族共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