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道路人類學視角下“慢火車”與“復興號”在涼山彝區(qū)的互惠共生

2024-06-01 15:33
西昌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4年1期
關鍵詞:彝族車廂火車

呂 靜

黨的十九大報告、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以及黨的二十大報告全面推進鄉(xiāng)村振興的相關工作要求,為解決當前“三農”發(fā)展的差異化、不均化、滯后化問題提供了新思路、新方法、新要求,也為更好地鞏固與深化脫貧攻堅成果,從而助力鄉(xiāng)村振興“快發(fā)展”。將聚焦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背景下涼山彝族自治州“慢火車”的現狀與“高鐵動車時代”的“矛盾”,以涼山彝族自治州冕寧縣瀘沽鎮(zhèn)為田野點進行實證研究,把握“慢火車”對地方經濟網絡的連接作用。

一、問題的提出

鐵路不僅僅作為物質實體而存在,人類學對鐵路的研究,除了物理意義的鐵路本身之外,還包含鐵路生產、使用、消費、展演和表征等鐵路文化網絡及其文化實踐者,其中鐵路工人、使用者、沿線族群、移動景觀、鐵路政策等是較為常見的研究范疇[1]。關于道路人類學(anthropology of the road)[2]的研究成為當下國內外人類學討論空間生產(production of space)的議題,就像列斐伏爾所說:“只有生產出一個合適的空間,才能使生活方式和社會得到改變?!盵3]目前,國內外提出“路學”概念的學者主要有周永明提出的Roadology(2010),Argounova-Low 提出的hodology(2012)和Dalakoglou 的dromology(2017)[4],圍繞道路與貿易經濟、道路與社會轉型、道路政治與權力、道路與人的社會關系、道路與物的社會生命等主題展開了道路人類學的研究。國內對于道路的關注自20世紀80年代費孝通提出“民族走廊”概念開始,而后中國學者李紹明、李星星、趙旭東、周大鳴等對“藏彝走廊”“西北走廊”“南嶺走廊”展開學理性討論,從宏觀到微觀,從歷時性到共時性,打開了人類學視角的中國特色道路研究。

國內不少學者關注到“道路”與少數民族社會文化發(fā)展的交互關系,并就此展開大量關于“道路”的研究與討論?!暗缆贰钡倪B接深刻影響著少數民族社會轉型,其不僅是少數民族地區(qū)與外界的物理距離上的連接媒介,更是從社會文化上與周邊多元文化交往、交流、交融,形成人的生活實踐與“路”交互共生的發(fā)展格局。張海洋等[5]對我國南方地區(qū)鐵路建設與沿線少數民族村寨的命運做了評估,證實了地區(qū)發(fā)展方向與當地道路建設休戚與共的關系;王浩宇等[6]提出在邊疆和少數民族地區(qū)總體國家安全觀視域下,交通強國戰(zhàn)略與交通基礎設施的修建是政治空間生成的基礎,社會發(fā)展需要“道路”建設得以可能;周建新等[7]探討了跨國鐵路以更加現代化的方式影響老撾豐沙里賀人的社會網絡關系;張原[8]結合中國西南地理環(huán)境特征和民族流動特質,以交互性和流動性為重點,用“走廊”與“通道”展開探討“區(qū)域模式”下多族歷史人文的交互共生關系格局。孫紅林等[9]就邊疆鐵路建設對沿線區(qū)域社會穩(wěn)定影響展開跨學科的討論。以上研究成果為當下中國人類學道路研究邁向“高鐵時代”,拓展出大量具有人文關懷和學理價值的研究議題,然而進入具體的田野情景展開的民族志研究不多。孫紅林[10]帶著人類學整體論視野和跨學科開展的實證研究,在中老鐵路、成昆鐵路展開長期實地田野調查后,就跨境鐵路基礎設施建設中空間生產及“高鐵”和“慢火車”“快”與“慢”的相對性等具體問題展開跨學科多視角的探討。除了孫紅林、楊梅[11]等學者就涼山地區(qū)“路學”研究展開相關議題的研究外,現有研究少數民族社會轉型與道路建設的學者很少關注到涼山地區(qū)“路學”研究。由此,借助以往研究的思路與關切的問題,對當下“復興號”與“慢火車”共助涼山“快發(fā)展”形成整體性的認識。

吉登斯所說的現代性基本特征之一“斷裂”(discontinuities),意味著與傳統(tǒng)有所不同,當下已形成新的社會狀態(tài)和精神架構,傳統(tǒng)與現代之間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非延續(xù)性[12]。這種非延續(xù)性在現代交通的變遷發(fā)展中體現得淋漓盡致,高鐵動車的迅捷性贏得人們追求加速的生活節(jié)奏青睞,但全國依舊還有81對“慢火車”承載著地方使命,帶領沿線社會鞏固脫貧致富,奔向鄉(xiāng)村振興的“慢”車道,駛出自己的節(jié)奏,成昆線上的5633/5634次列車亦是如此。那“慢火車”又是怎樣嵌入彝族人民社會生活的呢?為什么彝族老百姓離不開“慢火車”?慢火車如何適應當地人的生活需求以及文化習俗?“慢火車”這一空間又生產出了什么樣的社會關系?帶著諸多疑問,筆者進入涼山乘坐往返于普雄和攀枝花的5633/5634 次列車和成昆線“復興號”列車成都到西昌段進行田野調查,以期呈現涼山彝族地區(qū)在“慢火車”這條線性動態(tài)空間內物的貿易流動與文明間的交互流動,以及“慢火車”與當地人互為主體相互影響的交互關系。

二、田野點概況

成昆鐵路,北起成都,南達昆明,始建于1958年7月,至1962年耗資近1.4億元,完成工作量甚少。1964 年8 月,在毛澤東主席“成昆鐵路要快修”的指示下,1966 年5 月由鐵道部第二工程局施工修建,1970年7月1日全線通車[13]。綠皮“慢火車”連接著樂山、雅安、涼山彝族自治州、攀枝花等地近五十余個車站,約600 公里。“慢火車”在四川境內呈現出區(qū)域性整合,實現了經濟貿易互通與民族交往互動,承載著物質性與社會性的區(qū)域價值。

(一)“慢火車”的社會背景

5633/5634次“慢火車”從普雄站發(fā)車,終到四川的攀枝花南站,全程運行353公里,途經27站,耗時10小時55分鐘左右,涼山境內281公里經停21站,歷時8小時左右。其中普雄到西昌161公里16個站點,時長4小時25分鐘左右,乘客多為沿線的彝族老百姓,沿線彝族地區(qū)教育、出行、醫(yī)療、貿易等都靠這趟“慢火車”。而普雄到冕寧站(原名瀘沽火車站)全程103 公里途經14 站,時長3 小時20 分鐘左右,這站下車的乘客幾乎都是前往瀘沽綜合貿易中心送貨或者拉貨的,這為沿線彝族人民打開了致富通道。1-13號車廂供旅客乘坐,14號車廂被改造成運載牲畜家禽的專用車廂,也就成了沿途流動的“動物園”,特別是每年彝族年期間最為熱鬧。據工作人員介紹,這節(jié)拉大型家禽的車廂不收取任何額外的費用。此外,5633/5634次列車運行50余載,票價一直保持在2-25.5元,在中國鐵路建設走向市場化、現代化的今天,國家依舊讓涼山這類少數民族邊遠地區(qū)“慢火車”繼續(xù)運行,這種尊重并支持地方發(fā)展節(jié)奏輕利的舉措被彝族老百姓看在眼里,訪談過程中“阿普阿媽”都說“國家政策好,共產黨瓦幾瓦”。

如果說14 號車廂是流動的“動物園”,那1-13 節(jié)車廂就是線性“流動集市”,沒有空調、餐車、臥鋪,卻留有足夠公共空間、開放的車窗、隨意坐的車位、低廉的價格,深得沿線彝族同胞的心。硬座車廂不像普快或高鐵那樣座椅是獨立的,每排三個座椅是連著的,這也為中間過道公共區(qū)域節(jié)省了空間,使得賣吃食的“阿媽”移動起來更行云流水。在1-13節(jié)車廂這個流動的場域內,不同年齡組各自進行著自己的活動,在車廂的一切活動都顯得毫無違和感,因為這就是彝族的人文特質,此起彼伏的“喧鬧”是“慢火車”在涼山入鄉(xiāng)隨俗的具體例證。而在“高鐵”車廂內,不僅沒有足夠的公共流動空間,更不可能存在“喧鬧”的人際互動。

聽列車長講,“大部分人都是長期乘坐這趟車的,基本是居住在沿線的老鄉(xiāng)都互相認識,賣商品物資的、帶孩子讀書的,在西昌讀書的基本是周五坐這趟車回來,周天又坐這趟車返校。很多和我們列車工作人員都相互認識,都了解老鄉(xiāng)近況,家住哪里、做什么生意、今天要去進什么貨,‘慢火車’慢的是溫情人情”。車廂內不是熟透的“熟人”,就是陌生的“熟人”,看似在做生意,但其中交織著彝族人一套價值理性的生活觀念,經濟活動受益過程是鑲嵌在社會領域之中的,社會交往中利益優(yōu)先。從社會領域中“利”字當頭的工具理性,建立的是一種功能性的社會關系,而“慢火車”中空間生產的社會關系,形塑的是一種精神上的社會關系。

(二)瀘沽鎮(zhèn)概況

“慢火車”上雖可以交易,但一般售出的貨量少且都是小件,絕大多數貨物、大型商品都是冕寧、瀘沽、喜德、尼波這些大城鎮(zhèn)上進行交易。素有“攀西第一鎮(zhèn)”美稱的冕寧縣瀘沽鎮(zhèn)位于縣境南部,是“靈關古道上的明珠”,距縣城 37公里,離涼山州府45公里,處于成昆鐵路過境中段,國道公路108線穿鎮(zhèn)而過,有明代建立的瀘沽橋(安寧橋),交通發(fā)達。西漢元鼎六年(公元前 111 年)置臺登縣,治所即今瀘沽鎮(zhèn),現古城遺跡猶存,今瀘沽鎮(zhèn)街區(qū)始于元代平樂驛,明代發(fā)展為集市,清代形成東、西、南、北四條正街。發(fā)達的交通早在十九世紀末就帶入了多元文明,1983年張神甫等法籍傳教士在此建立天主教教堂,1947年美籍牧師任福根和謝崇善在此建立“基督教北美浸信會瀘沽教會福音堂”,清光緒十九年(1893年),由回民潘文通、馬元培、撒邦輔等主持在瀘沽建立清真寺一座[13]498-774。瀘沽不僅從物理距離上連接成都、西昌、攀枝花,達到貿易互通有無,更是與周圍族群在文化交往交流中互動發(fā)展。

據瀘沽鎮(zhèn)西南社區(qū)工作人員介紹,瀘沽鎮(zhèn)以前有五萬多人,之后城鄉(xiāng)并鎮(zhèn),把先鋒鄉(xiāng)和鐵廠鄉(xiāng)合并過來后,現在有八萬多人。瀘沽綜合貿易中心最早是歸工商局管理,那時市場的衛(wèi)生是歸社區(qū)管,之后由于市場容納范圍太小,于20世紀90年代重新擴大修建,工商所將其移交給國有資產投資公司管理,門市招租、衛(wèi)生管理權也一并移交。貿易中心的商戶既有外地的也有當地的,有彝族也有漢族,外地來市場生意的差不多占四分之一。整個貿易中心大都以批發(fā)為主,交易時間在晚上十二點到次日凌晨兩三點,其他時間守著門面做生意的都是小本生意商販,比如賣服裝、賣特產的、零售自家水果蔬菜的基本就是白天起床做生意到下午三點左右關門。市場貿易主要貨物有水果批發(fā)、飼料批發(fā)、小型牲畜批發(fā)、竹制品批發(fā)(農作用品)等等。5633/5634次列車每天最大的客流量都在瀘沽,農戶會把蔬菜打包裝到口袋或者背篼里,帶到瀘沽這一大型貿易市場上交易,大型的牲畜一般都在冬至后才拉到瀘沽貿易中心買賣,夏季一般買賣的都是小的家禽。

在冕寧站的瀘沽綜合貿易中心,作為5633/5634次列車沿線人流和物流的集散地,成昆線上的人與物在瀘沽交流和互通,不同民族的外來經商者在瀘沽交往、交流、交融,多元文化在這條線性動態(tài)多點的綠皮“慢火車”上傳播開來??紤]到瀘沽這一集散地彝族老鄉(xiāng)運送的貨物多,冕寧站的工作人員會提前一個多小時開放站臺,讓老鄉(xiāng)先把貨物堆放在站臺上,方便上車省時省力。由此,對瀘沽乃至整條列車沿線的彝族來說,外來經商策略及觀念逐漸嵌入到他們的日常的生產生活實踐中,從而形成物質性和社會性的交往互動。

(三)文化空間與集體記憶

自1970年,“慢火車”打破了傳統(tǒng)封閉區(qū)隔的空間秩序,成為一條連接西南地區(qū)北方與南方、傳統(tǒng)與現代、鄉(xiāng)村與集鎮(zhèn)的經線,嵌入到彝族社會的身體和心靈,對沿線彝族社會的整治、經濟、文化、歷史、生活以及集體記憶和表達都產生了長久的影響。半個多世紀以來,這趟“慢火車”不僅作為成昆線上的物而成為遺產,更是作為包含“慢火車”的社會記憶,是幾代人連接過去、現在、將來的記憶紐帶。在“慢火車”這一空間中,歷史在不斷地演進,人在不斷地流動,留給這個空間許多歷史記憶、社會記憶和個人記憶[14],使得“慢火車”及其沿線附屬的物、故事成為沿線彝族社會、集鎮(zhèn)、個人自我延伸的“工具”,它們承載著人們的記憶,使得這些載體成了自我的一個部分,形成了人與物交融的文化呈現。

在哈布瓦赫看來,集體記憶具有雙重性質,“既是一種物質客體、物質現實,比如一尊塑像、一座紀念碑、空間中的一個地點;又是一種象征符號,或某種具有精神涵義的東西、某種附著于并被強加在這種物質現實之上的為群體共享的東西”[15]。“慢火車”亦是如此,它不僅具有當地社會貿易流通的物質性,更具有承載人們社會關系的精神性。流動空間中生產著人們世世代代日積月累的“地方感”,其生成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彝族老百姓借助“慢火車”這一位于具體時空的物切身展開對世界的感知,建構起當地人與本地情境相認同的一種“地方感覺”,這是一種知覺化的切身空間,而并不單純是地理方位的空間[15]。

三、“慢火車”入鄉(xiāng)隨俗:“物”的貿易流通與文明間的交流互動

“慢火車”入鄉(xiāng)隨俗后,當地人展開了物的貿易流通和文化文明的交流互動。“慢火車”進入涼山后就不斷地在進行“在地化”改造,車間的文字標識、車體的改造、列車員雙語播報等,相對的當地人也在變得既“好面子”又“臉皮厚”。

(一)人性化的車體空間改造

為不斷服務好、發(fā)展好彝族地區(qū)的生產生活需求,在黨和政府的關切下,5633/5634主要經歷了兩次車體的空間改造。涼山彝族自治州曾作為全國14個集中連片貧困地區(qū)之一,2017年,在黨中央脫貧攻堅重大戰(zhàn)略部署下,5633/5634 次列車也以新面貌迎接彝族地區(qū)發(fā)展的主線任務。5633/5634 次列車共有14個車廂,每個車廂長23米,設有118個座位。2017年進行車廂改造后,前十三個車廂為硬座車廂,每個車廂進出口兩旁都設有放置“大件行李處”,整個區(qū)域大概有十平方米,14號車廂座椅被拆除,改為“家禽牲畜行李”車廂,專門設置了牲畜拴掛處,車廂的地面改造成凹槽,以確保牲畜家禽的排泄物排出車外,列車組工作人員會定期進行打掃消毒。此外,整個列車還增設14個天窗以便空氣流通,吹著流動的風,慢慢品沿途的風景,盡情釋放著山地民族游弋于山川的自由。人畜分離不僅保證了車廂環(huán)境整潔舒適,也為乘客排除安全隱患。

為進一步優(yōu)化提升公益性“慢火車”服務質量,全面推進鄉(xiāng)村振興落地見效,2023年1月14日完成改造升級后,5633/5634次“慢火車”在新的一年以新的面貌亮相成昆鐵路,更為攀西地區(qū)經濟建設和大涼山百姓走上致富快車道提供了強勁動力。圍繞“彝鄉(xiāng)情”服務鄉(xiāng)村振興這條主線,整個列車外部涂裝的“彝鄉(xiāng)情”服務品牌標志,寫著“公益性 慢火車”的字樣,還用漢、彝兩種文字傳遞“彝路通達、暢行成昆”的服務理念,有學習車廂、健康驛站車廂、成昆風采車廂、交旅時光車廂、流動集市車廂、慢車牧歌車廂等。列車1號至3號車廂改裝成學習車廂,車內裝潢上護眼的綠色為主的色調,并張貼上各種名言警句供孩子們學習,3號車廂的一側,還專門設置了閱讀角,安裝有標準課桌椅和便于存放學習書籍的書柜。另外,為了方便沿線群眾在慢火車上自由售賣商品,鐵路部門特地將這趟列車的13號車廂改造成了“流動集市車廂”,這樣就不用帶著東西到每個車廂走來走去吆喝販賣了。同時對列車廣播機進行了升級改造,實現藍牙連接、定點播報等功能,全面提升旅客乘車體驗?!奥疖嚒眱纱卧谝妥宓貐^(qū)進行的在地化改造,使得列車更有“彝人彝味”。

(二)“慢火車”內的人文特質

車間內所有文字標識、標語、車站的注意事項、列車播報都是彝漢雙語,流動集市內吆喝的“阿媽”也是彝漢雙語混融使用,售賣貨品時的“臉皮厚”跟傳統(tǒng)“要臉”的價值觀在5633/5634次列車上并行不悖。傳統(tǒng)彝族人經濟觀念中,不會有人去賣零嘴,也不會有人想著靠幫別人縫補衣物獲利,這都是些“丟臉”的行為,走到很多彝族地區(qū)就會發(fā)現,街上做這類生意的人都是外來的漢族或是其他民族,也是因為這樣才“發(fā)不了大財”。然而,在這趟列車上不僅有很多彝族“阿媽”售賣零食,還要讓混雜著彝漢雙語吆喝聲穿透一節(jié)節(jié)車廂。這樣的現象背后,是列車作為彝漢文化交流的“媒介”,在歷經50余年的交往、交流、交融中,內外文化從區(qū)隔走向融合,“精打細算”“臉皮厚”經商意識過程性地潛移默化進彝族人的經濟觀念里。5633/5634次列車是不提供餐食,因為列車以短途客流為主,大部分乘客坐一兩個站就下車,基本沒有用餐的需求。由此,列車上吆喝著售賣吃食的“阿媽”生意較好,相對于賣吃食和當季稀有“珍寶”商販來說,售賣衣服、刺繡鞋墊、鑰匙扣等不急著銷售的貨品,售賣“阿媽”銷售手法顯得更從容一些,有些甚至都不吆喝,直接流動地在每節(jié)車廂找個位置坐下有人買就賣,但別以為事情就這么簡單,她們可都不是到處亂坐。

“慢火車”這一公共空間內社會關系的聯(lián)結互動機制,主要以業(yè)緣和年齡組為組織原則,不像彝族傳統(tǒng)社會以血緣和地緣自組織。這樣的轉變過程也是受“慢火車”影響,列車駛入涼山腹地,流動的車廂集市及諸如瀘沽鎮(zhèn)綜合貿易中心等物流大鎮(zhèn),就地形塑了一批在地的經商伙伴,延展了彝族社會的人際關系網絡?!奥疖嚒币步o足了趕路的乘客自由,大家在這自由的流動空間內,不受像高鐵那樣的快車空間上的規(guī)訓,“慢火車”內只有歡騰熱鬧,哪怕乘客們只是暫時的熟人,在這一空間內他們之間沒有隔閡。

(三)區(qū)域性關聯(lián)整合:交往互動的物質性與社會性

“道路”是聯(lián)結物、人、自然環(huán)境與社會文化、邊疆社會現代性轉型和文化變遷的重要力量,路的延伸方向和所橫跨的區(qū)域是文化交流、社會交往的主要動向,“慢火車”所創(chuàng)造流動性場域和沿途老鄉(xiāng)的活動賦予了“道路”文化意義,“慢火車”嵌入到當地居民的生活中,又被當地社會文化進行在地化形塑,從而成為當地居民不可或缺的“幸福車”。“藏彝走廊”區(qū)域關聯(lián)性的學術探討與“路學”視域下對族群之間的流動性和交互性的考察,正是中國西南研究民族文化互動交融關系格局的關鍵[8]?!奥疖嚒闭狭搜鼐€彝族社會資源,不僅有物質性的資源,還有社會性的資源,形成區(qū)域性的交互共生關系。結合“慢火車”存在的具體社會情境,人與物之間不再是傳統(tǒng)的二元對立關系,主客體消融,他們共同構成了“慢火車”的社會生命史。破除以單一民族視角觀察“慢火車”如何傳播多元文明,打通區(qū)域間的貿易流動,5633/5634次列車帶來了雙向流動性,對理解鐵路沿線人與物的關系格局,以及探尋西南少數民族社會現代化轉型的問題意識。

人類學需要認真思考在一個區(qū)域內多族多元文化的交互共生性,才能洞見區(qū)域內部以及內部、核心圈、外部之間的種種關系?!奥疖嚒毖鼐€特殊的地勢格局影響其文化交流,既有封閉性又有開放性,列車駛入改變了以往馬賽克式、多點分布的物質性和社會性資源,將沿線區(qū)域進行關聯(lián)整合,優(yōu)化資源配置,形成線性動態(tài)融貫涼山南北的互動模式,這不僅尊重在地的社會文化邏輯,也為彝族地區(qū)發(fā)展進行動態(tài)調整。列車車體的改造歷程就是一場在地化的文化實踐活動,在國家政策、科學技術、市場的“在場”聯(lián)動施為下,“慢火車”作為一種文化形態(tài)和社會空間,讓當地的“原住民”與列車成為空間內生活的主動“參與者”和社區(qū)文化積極的“創(chuàng)造者”,整個過程充滿各個能動主體的意義交織和行為互動。

四、“復興號”與“慢火車”:中國速度與中國溫度

經歷第三次科技革命后的今天,人們的生活開啟了倍速,高鐵、動車等現代高速交通所帶來的時空“脫域”的狂歡,無時無刻不伴隨著對現代性的焦慮。民族地區(qū)經濟的發(fā)展既可以借助高鐵的迅捷發(fā)展,也可以通過農民主體對“慢火車”線性動態(tài)空間下“在場”的把控而得到繁榮。2022年12月26日,新成昆鐵路全線開通運行,時速160公里的“復興號”馳騁在大涼山的土地上,與時速40公里的慢火車“一快一慢”夢幻“交響”,共同承載著沿途百姓的幸福與期望奔向遠方。

(一)人民需要“快”也要“慢”

現代性是人與物相互影響下的產物,而非人借助物實現的結果。“快餐,快速約會,小睡養(yǎng)神,計算機的指令周期越來越快,運輸與傳播溝通相比于一個世紀以前只需要很少的時間,人們的睡眠似乎越來越少”[16]。羅薩的“加速社會”理論認為,社會的不斷加速導致了生活時間的不斷擠壓,也就導致了新的異化以及美好生活的可望而不可及??萍技铀?、社會變遷加速、生活節(jié)奏也在加速,總覺得節(jié)省時間才會給我們創(chuàng)造更多的選擇,然而加速的交通工具伴隨而來的是活動半徑的擴大,時間并沒有因此節(jié)省出來。科技加速,飛機、高鐵、網絡文化、時尚元素的加速并不會讓生活本身加速,而是為其他形式的加速提供了必要的條件。2022年12月26日,全長915公里的新成昆鐵路全線貫通運營,“復興號”以160公里的時速穿越涼山腹地開啟動車時代,沿線旅客出行更加方便快捷高效,更是帶動周圍產業(yè)資源開發(fā),2023年1月到2月,新成昆線日均旅客超過六萬人次,自開通運營以來,累計發(fā)送旅客400余萬次[17]。春節(jié)黃金七天西昌累計游客165.91萬人次,旅游收入高達17億多,動車方便外地游客短時間內實現跨時空的生活體驗,對當地社會經濟、文化傳播打開了便捷通道,社會發(fā)展、人民致富需要動車的“快”。

當然,公益性“慢火車”對眾多特殊地區(qū)的特殊群體依然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并以更暖人心的形式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并有效銜接著鄉(xiāng)村振興建設的宏偉目標,將更有效地把“慢火車”作為助力百姓出行的便民,助推當地經濟發(fā)展的致富車,方便學生上學放學的校車,服務少數民族同胞的連心車。普雄到攀枝花段的“慢火車”在瀘沽鎮(zhèn)農貿交易中心實現互通沿線農村資源,形成一條線性動態(tài)的農民交易市場,促進地方的整體經濟繁榮與社會變革。從2017年脫貧任務到2021年的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慢火車”經歷兩次重要的車間改造,不僅是迎合時代發(fā)展之需,更是以當地社會發(fā)展視角和節(jié)奏,關切彝族老鄉(xiāng)生產生活的需要,嵌入彝族社會文化內部機理,證實以慢節(jié)奏也可以取得快發(fā)展。

(二)等級分化的相對性

正確認識“快”與“慢”在不同時空下的差異,才能理解二者等級分化的相對性。高鐵快節(jié)奏是時代發(fā)展的潮流與趨勢,但慢節(jié)奏的社會形態(tài)依舊存在,涼山彝區(qū)對于開通動車“復興號”和5633/5634“慢火車”的保留其背后都隱含深層的社會意義?!翱?”與“慢”是相對的,動車是越快越好,追求的就是高速快捷,寬敞獨立的座椅、舒適的空調、熱氣騰騰的餐食、彝漢英三語標識及乘務組、三號車廂特色文創(chuàng)和扶貧商品、免費全覆蓋Wi-Fi、座位下方供充電的服務設施等條件,這些優(yōu)質的服務都是圍繞人來展開,人的體驗感、舒適感、便捷感才是首位。許多涼山各縣的上班族以及在成都上班的涼山人,實現周末回家自由,甚至可以到沿線成都、峨眉、西昌等地放松兩天,也不影響周一正常上班,家里有急事也可以隨時快速趕回,沿線在成都上大學的彝族學子學途更加快速便利,以往列車班次少且需要半天的時間,現在只需要三個小時且車次多了,出行時間安排變得更加靈活。動車駛入涼山,打破了以往勞動力單向輸出的情況,迎來了人、信息、資本等社會資源雙向流動出入,踐行著中國的發(fā)展速度。

相對于“復興號”動車組和老成昆線普快列車,5633/5634 次列車反而需要慢行,站點眾多且密集,流動“集市”貿易上下貨時間不固定,彝族年、火把節(jié)期間停站時間依具體情況而定,這樣以運物為主的線性移動交易市場,物的流動才是運行的核心。如表1所示,跟老成昆線和“復興號”動車相比,慢火車停留時間長,經停站點多,由此整個列車的運行時長較長,它的“慢”可不是因為速度慢?!奥疖嚒边B接了上普雄、爾賽河、尼波、樂武、紅峰、沙馬拉達等更多的彝族地區(qū),5633/5634樹狀聯(lián)結被復興號和普快區(qū)隔開的傳統(tǒng)彝族村落。慢火車在每站停留的時間總體都是比較寬裕的,要是在瀘沽、喜德、尼波、樂武這些擁有大型交易市場的站點,大件物資或者大型家禽較多的時候,都會等老鄉(xiāng)上完車或者卸完貨再發(fā)車,在這里價值理性永遠是第一位。人類學的整體觀要求我們不能孤立地看待一個社會,任何文化都是與其他群體互動過程中建立起來的,“慢火車”正踐行著這樣一種文化實踐主張,將周圍的族群及文化整合關聯(lián),詮釋著中國社會發(fā)展的溫度?!皬团d號”的“快”與“慢火車”的慢是相對的,不同需求層次導致二者功能性等級分化。

(三)“復興號”與“慢火車”夢幻“交響”共奏鄉(xiāng)村振興華章

鄉(xiāng)村興則國家興,“慢火車”與“復興號”共同構成沿線老鄉(xiāng)的主要活動空間。對涼山彝區(qū) 5633/5634 次列車的調查發(fā)現我國特殊地區(qū)的特殊群體有其“地方性”的特點,有效借助“慢火車”形成“在場”的市場化運作模式。五十余年來,黨和政府主導的對“慢火車”基礎設施的建設和完善,拉近了邊遠山區(qū)與現代發(fā)展的距離,農民主體也是在有了政府提供的政策和日益完善的基礎設施的條件下,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在沿線的彝區(qū)互通農村資源,形成一條線性動態(tài)的農民交易市場。“慢火車”在彝區(qū)社會中的實踐全面呈現了國家、社會、農民、市場和技術等多元主體的互動關系,在快捷的高鐵動車時代,5633/5634 次公益性“慢火車”依然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彼得·哈里斯-瓊斯在《“風險社會”傳統(tǒng)、生態(tài)秩序與時空加速》中,通過對社會理論的簡析,分別論述了傳統(tǒng)、生態(tài)秩序與時空速度及其內涵關系,提出了人類及其文化在這方面與其他的物種沒有什么區(qū)別,都包含在時間域內。事物變化模式總是復雜的,因為它們從來不可能發(fā)生在單一的時間維度,理解人類活動的基本條件是試圖控制回歸事件內部的人類活動本身[18]?!奥疖嚒毖鼐€的彝區(qū)生產需要社會,而對農村資源整合后進行交換流通的市場化運作則構成了社會本身,理解“地方性”的發(fā)展模式要回歸到彝族地方社會,經濟活動和文化活動借助“慢火車”相互交織在一起。

社會發(fā)展的節(jié)奏是快慢交疊的交響曲,無論是“快”還是“慢”都是人民的選擇。國務院原總理李克強在從包頭開往大連的K1567次春運列車上提出“我們現在雖然有了時速350公里的高速列車,但不能沒有逢站就停、票價低廉的綠皮車。因為我們國家很大,還是一個發(fā)展中國家,發(fā)展還很不平衡很不充分,既要考慮效率,又要兼顧公平。列車雖有不同,但最終目的都是要把站臺上不同需求的旅客安全送達”[19]。以人為本,人民需要什么,我們就要保留和創(chuàng)造什么??疾祛愃朴跊錾揭妥宓貐^(qū)的邊遠少數民族地區(qū)“道路”存續(xù)的具體社會情境,是當下中國社會經濟進入動車時代不容忽視的客觀存在。關切發(fā)展較為緩慢的區(qū)域社會,才能鞏固脫貧攻堅成果,銜接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

(四)“慢火車”的文化遺產化與社會性價值

“慢火車”正在以“遺產化”的形式而被建構成一種新的人文資源。文化遺產是祖先遺留下來的財產,而財產不僅包括有形的物質財產,更包括我們的經歷、記憶等。每個遺產都屬于某一個特定人群共同體的集體表述與記憶,即“過去”與“現在”到“將來”的連接紐帶[20]?!奥疖嚒币娮C了成昆線從無到有,從5633/5634次慢火車到T8869次普快,再到如今的“復興號”動車組,它一直不忘初心,擔負起邊遠山區(qū)社會發(fā)展的現實擔當。在百姓眼里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交通工具,其附著個人及群體的集體記憶、社會記憶、文化鄉(xiāng)愁,“慢火車”就是這些記憶的媒介,其包含著一種有形和無形的文化遺產,更是破除人與物之間的二元對立,二者混融相互形塑,共同續(xù)寫物的社會生命史?!奥疖嚒爆F在已成為網紅車,全國各地的攝影愛好者、自媒體工作者都前來采風,日本紀錄片導演竹內亮時隔十年再次進入涼山,用影像真實記錄像“慢火車”這樣遺產化的“物”及背后的“事”。以物作為人類學研究的切入點,呈現人與物、社會與文化互嵌式的復雜關系?!奥疖嚒弊鳛槲幕氖杖萜?、社會發(fā)展的標志、人際關系的紐帶、社會結構的表征、技術的具象化等,續(xù)寫了沿線像瀘沽鎮(zhèn)的眾多貿易中心的發(fā)展史,承載著沿途幾代人的“長征夢”。

“慢火車”車廂內主體間互動構成了“人—鐵路—世界”認識和改造棲居世界的生境格局,地方社會與外部社會實現互通有無,使人、物、信息、觀念、科學技術交往、交流、交融。站站??狂傔M老鄉(xiāng)內心,兩次改裝升級只為更好服務沿線彝族群眾,是幫助一批批彝族學子走出大山“求學車”,是沿線老鄉(xiāng)進行流動貿易的“致富車”,是走親訪友的“公交車”,是結婚接親送親的“婚車”,是老百姓治病的“求醫(yī)車”等等?!耙袜l(xiāng)情”系列品牌的推廣,更加優(yōu)化學生助學、鄉(xiāng)村振興、百姓出行等各項服務,精準考量老鄉(xiāng)需求,票價不變、站站???、列車車廂在地化改造、家禽牲畜行李車廂改良、車組人員配置等方面,黨、國家、當地政府、成昆鐵路公司、科學技術以及當地人等各能動主體與各方能動勢力集合共同構筑起一種多重主體的行動者網絡和鄉(xiāng)村振興的發(fā)展格局。“彝路通達,暢行成昆”5633/5634 公益性“慢火車”搭建起區(qū)域民族團結共奔全面小康的“連心橋”。接續(xù)鄉(xiāng)村振興的發(fā)展宏圖,“慢火車”每年直播售賣老鄉(xiāng)農產品超過百萬斤,發(fā)動沿線彝族地區(qū)發(fā)展引擎,將真金白銀揣進老鄉(xiāng)兜里,“慢”節(jié)奏中得到“快發(fā)展”,提高百姓生活幸福感和獲得感。在普雄到西昌這段161公里的土地上,“慢火車”與彝族地區(qū)棲居智慧相遇,使鐵路產生意外的文化創(chuàng)造,在地化地與沿線百姓互惠共生,不僅守住彝族社會的價值理性的處世觀念,還促進了當地社會經濟的發(fā)展。

五、結語

隨著科技強國與交通強國戰(zhàn)略貫徹部署,國家海陸空交通線橫縱交織分布,使得社會中的交互性和流動性更強。習近平總書記在今年兩會上強調,解決好人民群眾急難愁盼問題,要貫徹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思想,讓現代化建設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推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不斷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發(fā)展[21]。高鐵動車的快節(jié)奏是時代發(fā)展的潮流與趨勢,但慢節(jié)奏發(fā)展的社會形態(tài)依舊存在?!奥疖嚒闭诖鬀錾礁沟夭蝗枋姑鼭M足沿線彝族老鄉(xiāng)的多樣化需求,并在不同發(fā)展時期擔當起不同的責任,從脫貧攻堅的“扶貧車”轉向當下鄉(xiāng)村振興的“致富車”,更是將現代化發(fā)展成果融入兩次重要的車間改造,成為沿線彝族老鄉(xiāng)線性流動生活場域。“慢火車”在地方社會整體的經濟繁榮與社會變革中和“復興號”同等重要,滿足不同空間的人對“快”和“慢”的不同需求,它們的存續(xù)都是人民的選擇。

猜你喜歡
彝族車廂火車
彝族海菜腔
彝族養(yǎng)蠶人蘇呷色日的致富啟示
彝族蕎粑粑
六號車廂
A Review of Studies since the 1980’s on the Tieto-urman Song of the White Wolf
火車
登上火車看書去
SSAB Hardox悍達450材料輕型自卸車廂體測試報告
QMI汽車夏季維護:雨季車廂除異味
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