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麗

[摘? 要] 沈從文是我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個人特色十分突出、影響極為廣泛的一位作家?！哆叧恰肥巧驈奈淖钣杏绊懥Φ拇碜?，在這部作品中，沈從文通過描寫湘西小城的人情、風情、美景，向我們展示了一個世外桃源般的人間仙境，以質(zhì)樸的描寫方式描繪了純真的愛情以及世俗人情之美。小說通過描寫祖孫父子之間的親情，男女之間的愛情以及鄰里之間的鄉(xiāng)情來表現(xiàn)人性美，由每個人身上所煥發(fā)出來的人性美營造了沈從文的理想世界。本文旨在表現(xiàn)《邊城》中的人性之美及其獨特之處，并以此作為對比，去尋找沈從文所刻畫的人性矛盾之處，從而呼吁人們尋找內(nèi)心的凈土。

[關鍵詞] 沈從文? 《邊城》? 人性

[中圖分類號] I207.4? ?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4）08-0007-04

沈從文的代表作品《邊城》敘事手法十分婉轉(zhuǎn)，呈現(xiàn)出一種詩情畫意的韻律。本文主要通過對主要人物命運和對話神態(tài)的分析，在此基礎上對其中所蘊含的人性之美及其沖突進行探討。

《邊城》寫于20世紀30年代初期，敘述了在湘西邊陲小鎮(zhèn)茶峒上，一名叫翠翠的少女和船總兩個兒子之間的愛情糾葛。翠翠這份懵懂的情意始終停留在萌芽狀態(tài)，并沒有得到真正的快樂。從小陪著她一起長大的爺爺，在一個暴雨之夜離她而去，曾經(jīng)深愛她的船總兩兄弟也逐漸從翠翠的生活中淡去，只剩下翠翠一個人無盡地等待。

“小說文字優(yōu)美、質(zhì)樸，刻畫了湘、黔、渝三地交界處的湘西世界和諧美好的自然風光和淳樸自然的人情美，小說充滿了人情美、愛情美、親情美。”[1]《邊城》是沈從文刻畫的理想生活之地，為人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美好的精神家園。

一、湘西小城中的人性光輝

1.愛情美——情竇初開

《邊城》描繪的是湘、川、黔三地交界之處的邊地茶峒風光，既有青山綠水，又有閑適、淡然的人間百態(tài)。在《邊城》中最能表現(xiàn)人性美的部分，當屬儺送和翠翠的真情。翠翠是個迷人的形象，作家沈從文把世間所有最美好的品質(zhì)都賦予了她。由于湘西小城茶峒竹子蒼翠欲滴，于是便有了翠翠這個響亮的名字。沈從文最巧妙之處就是沒有直接去寫翠翠的容貌，而是將翠翠放在大自然中，讓翠翠的純真與大自然的美交相輝映，讓讀者去享受這種酣暢淋漓的自然之美。翠翠是沈從文筆下的女神，她在小說中并無固定的姿態(tài)。這一葉扁舟承載著翠翠的青春，她和爺爺在白塔下相依為命，堅守著自己的一方土地。

單純善良的翠翠在劃船比賽中遇到了儺送，兩個初次相識的青年人通過你一言我一語的簡單交流，朦朧的愛意在心里發(fā)芽。翠翠萌發(fā)了原始情感的沖動，但羞于說出口，少女的心事通過臉上的紅暈傳達出來。面對突如其來的情感，年幼的翠翠感到了無措和迷茫，于是她常常坐在山頭，回味生活的悲歡。直至兩年后的端午節(jié)，翠翠再次遇到了她的心上人儺送，這時她才對爺爺說：“那個人真的很好?！鄙倥那橐庖呀?jīng)從字里行間流露出來，如清清溪流般沁人心脾。翠翠對愛情的態(tài)度是忠誠的，她的愛是純潔的、熱情的和含蓄的。她對儺送產(chǎn)生了情意，可是她不知道儺送是否愛自己，因為這份不確定的愛情，翠翠拒絕了船老大的聘禮，一直在等不知道能否等到的人。

不可否認的是，小說中存在愛情的因素，但作為主人公的翠翠卻對自己將要面臨的愛情持消極態(tài)度，她在作品中體現(xiàn)出“羞怯”“無知”和“逃遁”三個特征，她心目中的愛情準確來說是一種對于異性朦朧的好感。

2.親情美——至純至善

在沈從文的筆下，老船夫是一個極具張力的人物，在他的身上體現(xiàn)著中國傳統(tǒng)勞動人民的性格特點：甘于清貧、知足常樂、樂于助人卻從不求回報。

老船夫心疼翠翠從小父母雙亡，十分疼愛翠翠。老船夫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給翠翠找個好人家，讓她過上幸福的生活。他擔心翠翠會重蹈她媽媽的覆轍，但又矛盾于愛情是一種雙向的選擇，所以當他知道天保對翠翠的感情并沒有明確的表示之后，便提出了車路和馬路這兩種方式。當老船夫知道翠翠喜歡儺送時，他馬上為了翠翠的幸福奔走，竭盡所能地撮合他們?？上?，天有不測風云，種種機緣巧合之下造成了翠翠的愛情悲劇，這讓老船夫受了很大打擊，最終在一場風雨中死去。

兩岸的竹林，巍峨的白塔，永恒的碼頭，都說明了一個道理：時間無法撫平傷痕，然而生命卻是無常的，宿命就像枷鎖一樣，似乎無法掙脫。十年前他失去了自己的女兒，而現(xiàn)在翠翠為情所困，兩人的命運似乎都是一樣的，無論他的女兒和孫女是不是為了追求永恒的愛情，都在他的心中化成了一種無奈的悲傷。出于對翠翠的關愛，老船夫有意為之，制造了許多巧妙的事情：老船夫在大街上請客人喝酒時，順順扣下了他的酒葫蘆，但沒過多久便讓儺送把酒葫蘆送了回來，這說明老船夫其實是想順水推舟的。此外小說中還提到一件事，老船夫為了翠翠的終身大事，三番五次地試探，后來才發(fā)現(xiàn)翠翠喜歡的人是儺送，于是老船夫又忙活起來，卻沒想到弄巧成拙，讓順順家對老船夫產(chǎn)生了誤解，認為老船夫是老大天保死亡的直接原因，此時老船夫心里是愧疚、自責的。盡管老船夫在茶峒受人尊重，但為了翠翠，他還是放下了多年建立起來的威望，再次向二老表達孫女翠翠的傾慕之心。雖然最后的結(jié)局是悲劇性的，以翠翠無望的等待結(jié)尾，但從這一系列事件中，我們可以看出老船夫?qū)τ趯O女翠翠的愛和蘊含其中的親情之美。

3.人情美——質(zhì)樸和諧

打開《邊城》，一股濃濃的人情美便撲面而來，《邊城》中的茶峒因地處偏遠，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并未完全受到都市文明的浸染，這里的人們善良、樸實、樂于助人。小說中的人物雖然社會地位、財富并不相同，但他們內(nèi)在善良樸實的本性卻是相同的。

人性美還體現(xiàn)在鄉(xiāng)民們的日常生活中，作者刻畫出了一個理想的社會形態(tài)，不論貧窮或是富有，在茶峒中生活的人都閃爍著人性的光芒。老船夫最愛結(jié)交朋友，偶爾也會到城里去買點好酒回來，只要有人要喝，他都會奉上一壺好酒。在茶峒，順順是管事的，但他從不會因為自己有錢而趾高氣揚，也從不會對身邊的人發(fā)號施令。這份濃厚的風土人情溫暖了大部分村民的心。民間文化是一個民族幾代人的延續(xù)，其中滲透著這個民族特有的性格特征、悲歡離合。沈從文對風土人情進行了大量的描寫，使理想的桃花源更加絢爛多姿?！岸袼字兴傅脑撟宓木駳赓|(zhì)又反過來左右著作者的風格，使作品具有不同的感情基調(diào)?！盵2]

二、湘西小城中的人性矛盾

1.人性的美好與缺憾

《邊城》以浪漫主義的筆調(diào)，通過對翠翠愛情的追蹤，把湘西小鎮(zhèn)里各類人的生活狀態(tài)，凝練成一幅唯美的畫卷。在湘西小鎮(zhèn)中的人們真誠地對待身邊的所有人，順順的慷慨大方、老船夫的數(shù)十年不收分文、翠翠的天真善良、船總兩兄弟的兄弟情深，都呈現(xiàn)出人性最完美的一面?！哆叧恰分阅軌虻玫竭@么多贊譽，就是因為作家將故事中的每個角色都描繪到了極致，讓整個故事充滿了一種善良的美感，然而善良只是人性美其中的一小部分，《邊城》在人物性格的塑造上太過理想化，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作者在《邊城》一書中對于人性的描繪是過于理想化的?！皩嶋H上不管在什么地方人性都是多元化的，即使像湘西小鎮(zhèn)這樣民風淳樸的小鎮(zhèn)，人們的心性肯定也會因為各自的親身經(jīng)歷不同而顯現(xiàn)出不同，不會所有人都表現(xiàn)出美好的人性?！盵3]翠翠的爺爺是個老船夫，十幾年如一日靠著擺渡為生，盡管在生計壓力逼迫下，曾經(jīng)被迫接受過一些金錢財物，但老船夫也會買煙草和茶葉，供給那些往來的行人。然而，這種理想化的生活狀態(tài)并非現(xiàn)實，老船夫與翠翠雖勉力度日，卻仍難逃生活的拮據(jù)。

作者有意識地淡化了老船夫和翠翠生活中的柴米油鹽這些因素，讓翠翠和老船夫化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使，顯得過于理想化。天保和儺送同時對翠翠產(chǎn)生了情愫，出于兄弟情義，他們決定以公平競爭的方式解決這段感情糾葛。在儺送獻唱后，天保選擇自動退出，以維護兄弟之間的深厚情誼。天保事后有意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卻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在此前的章節(jié)中，小說中提到過儺送和天保是兩位身體強健的年輕人，而天保比儺送更為精明能干，如果在現(xiàn)實情況下，天保就算聽了儺送唱歌，也應該再與儺送進行競爭，而不應因為兄弟之情便放棄，這并不符合天保積極向上的心態(tài)，這樣的情節(jié)發(fā)展與真實生活相去甚遠。再者，從整體來看，《邊城》中，從老船夫到翠翠，再到順順、天保、儺送，皆顯現(xiàn)出一種天生的純真和善良?！哆叧恰愤@部作品對于人性的描寫，都顯得過于理想化，不夠全面、立體，作品片面地呈現(xiàn)人物善良的一面，卻對善良背后的惡或私欲進行了淡化處理。

《邊城》中對于角色的刻畫體現(xiàn)出了一定的局限性，人物形象不健全、不獨立。天保和儺送都喜歡上了翠翠，但最終天保選擇退出翠翠的生活，過于傷心的天保離開了茶峒，卻不幸喪生，這件事情雖然能很大程度地體現(xiàn)天保的善良，但也反映了天保的心性不健全。天保解決問題的方式也存在問題，他選擇離開這個心傷之地，逃避問題，而不是積極面對這件事情。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出，天保的心性仍然不夠成熟，因此沈從文對于天保這個人物的性格塑造是不夠全面立體的。

此外，小說中對女性角色的描寫顯露出男權意識的痕跡。《邊城》生動刻畫了湘西小鎮(zhèn)上一群特殊的女性人物——妓女。即使沈從文對這個群體進行了美化處理，但作者體現(xiàn)的男權思想依舊存在。首先，這個圈子里的人大多數(shù)是寡婦，或是被社會拋棄的人，她們需要生存，被迫以此營生，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茶峒這個小城具有明顯的男權主義思想，寡婦想再嫁在那個時代可以說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小鎮(zhèn)上的生活一直維持著之前的傳統(tǒng)，男耕女織，整個社會都是以男性作為主導地位。即使是對女主人公翠翠的描寫刻畫，也無一不體現(xiàn)出男權主義的色彩。翠翠從早到晚做的事情便只有擺渡和做飯，仿佛女性只要會做飯和干一些基本的活就夠了?！哆叧恰分?，每個人物的性格都是單一的，而人作為一種高級生物，是具有復雜情感的。沈從文除了對人物個性善良這方面的塑造之外，在人物的其他性格方面著筆墨極少。小說中除了對船總順順的一段描述表現(xiàn)出了他內(nèi)心的不耐煩和不滿的情緒之外，其余的人都沒有走出善良的范疇?！哆叧恰分械囊磺卸际蔷徛胶偷摹?/p>

2.人性局限及其產(chǎn)生的原因

《邊城》在對人性的總體塑造方面也存在缺憾，這種缺憾的形成源于多方面原因，如作者的個人閱歷與寫作經(jīng)驗，作者的世界觀價值觀直接影響著作品的創(chuàng)作效果；作者寫作上對于某方面的關注程度等因素均會影響作品的效果?！哆叧恰肥窃?0世紀30年代寫成的，那個時候像湘西這樣的偏遠地區(qū)，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依然有古代的封建思想。比如在小說中，翠翠想要代替祖父撐渡船，卻需要麻煩順順去縣城衙門報備一聲。從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茶峒還并未完全現(xiàn)代化。在20世紀30年代，不單單是茶峒盛行男權主義，而是整個中國都盛行男權主義，它并不是這個湘西小鎮(zhèn)獨有的特色，所以，《邊城》中所反映的男權思想并非作者對作品人物刻畫不足，而是其所處的時代大背景在一定程度上對其創(chuàng)作造成了某種程度的沖擊。

作家與作品是緊密相連的，一部作品能夠反映出作者的價值觀，而作者的個人成長經(jīng)歷深刻影響著作品的深度和發(fā)展方向。在《邊城》中，對人性描繪的局限性與作者個人的生活經(jīng)歷密切相關。沈從文從小便生活在山清水秀的湘西，感受湘西淳樸的民風民俗。此外，沈從文當過兵，又經(jīng)歷過五四運動的洗禮，曾目睹了社會陰暗、丑陋的一面，也正因為如此，作者在創(chuàng)作《邊城》的時候，盡可能將善良質(zhì)樸的人性融入小說當中。沈從文自出生便一直生活在這里，由此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審美觀，因此，《邊城》在一定程度上呈現(xiàn)出浪漫主義的色彩。

三、《邊城》的審美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

沈從文在《邊城》中歌頌了當?shù)卮緲愕拿耧L?！哆叧恰分袩o論是祖孫倆互相依偎的親情，還是兄弟之情、鄰里之情，或是簡單純粹、終身堅守的愛情，這些都是作者從日常生活中挖掘出來的人性之美?！捌椒驳娜伺c事，表現(xiàn)了不平凡的美?！薄哆叧恰分械娜硕荚谟米约旱恼嬲\和熱愛去認真生活。

《邊城》中，人性的過度完美似乎一直是悲劇的根源。翠翠這位女主人公宛如一顆脆弱易碎的泡沫，而邊城就像一個童話中的美麗小城，都會在粗糲的現(xiàn)實中被擊破。在那個遠離城市喧囂的茶峒，有著清新秀麗的風光，有著淳樸善良的人民，河邊一座又一座的吊腳樓，水上來來往往的渡船，小溪邊靜默的那一座白塔，所有的一切充滿了濃郁的湘西情調(diào)。湘西的世界，并不只是那一座座美麗的小鎮(zhèn)，還有那古樸、厚重的人文情懷。

四、結(jié)語

沈從文的小說創(chuàng)作始終有一個基本點，即體現(xiàn)一種強烈的理想與現(xiàn)實的反差。作者內(nèi)心深處非常清楚，自己的理想是難以實現(xiàn)的，因此，他只能在對美好事物的幻想和話語的碰撞中，去尋找和喚起那種迷失了的人性的美。而《邊城》的成功創(chuàng)作使作者重新回歸他的靈魂故土和精神家園，他心目中的美好人性終于在那里得到回歸與安放，外在的和諧自然之景和內(nèi)在的人性之美得到了完美的和諧統(tǒng)一。

參考文獻

[1] 楊艷紅.論沈從文《邊城》中蘊含的和諧思想[J].今古文創(chuàng)，2021（26）.

[2] 毛嘉賓.《邊城》——理想的桃花源[J].濟南教育學院學報，2002（3）.

[3] 蔣琳.《邊城》小說中對于人性美的展示分析[J].北方文學，2020（30）.

[4] 魏書珺.再擷一把虎耳草 再夢一回茶峒城——淺析《邊城》之美[J].美與時代（下），2019（2）.

[5] 林紫環(huán).白塔舊夢，魂斷渡口——淺析《邊城》老船夫人物形象[J].才智，2012（20）.

[6] 廖敏.從《邊城》解析沈從文作品蘊含的人性美[J].青年文學家，2022（26）.

[7] 鮑明暉.試論沈從文小說《邊城》的人性美[J].名作欣賞，2018（29）.

[8] 李秋麗.《邊城》中翠翠的形象美與人性美[J].語文建設，2017（26）.

[9] 沈從文.邊城[M].金宏宇，曹青山，匯校.武漢：長江少年兒童出版社，2021.

[10] 唐若溪.論《邊城》中人性美的局限性[J].文學教育（下），2015（9）.

（責任編輯 羅?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