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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祿山早期史事中的幾個問題辨析

2024-06-15 00:00:00王泊遠楊潔
唐都學刊 2024年1期
關鍵詞:粟特人安祿山涼州

摘" 要:《安祿山事跡》和兩《唐書》有關安祿山的記載等文獻對安祿山早期史事的記載雖然包含了因不同政治目的而進行的特殊書寫,但仍能從一些細節(jié)提取關于安祿山早年人際關系的一些信息。安祿山應當出身自武周時從六胡州遷徙到后突厥汗國的安延偃家族,開元初年又因突厥內亂南下投奔嵐州的安貞節(jié)家族。安祿山的兄弟安思順效力西北邊軍,可能與涼州的粟特安氏家族存在往來。拔擢安祿山的張守珪早年有在隴右為帥的經(jīng)歷,安祿山在營州嶄露頭角或是隨張守珪調到東北邊疆,這與安祿山因盜羊而被張守珪發(fā)掘于微末之中的故事存在矛盾。安祿山的發(fā)跡既因循著唐前期許多蕃將家族的仕宦軌跡,也是玄宗時代邊疆軍事形勢變化的產物之一。

關鍵詞:安祿山;粟特人;涼州;嵐州;六胡州;唐代蕃將

中圖分類號:K24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0300(2024)01003911

收稿日期:20230805

作者簡介:王泊遠,男,陜西岐山人,武漢大學歷史學院碩士生,主要從事唐代歷史研究;

楊潔,女,甘肅隴南人,史學博士,蘭州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講師,主要從事隋唐史與西北區(qū)域經(jīng)濟史研究。

“安史之亂”歷來是唐史研究中的重要命題“安史之亂”相關研究的學術史,前人已做過很好的梳理,參見胡戟主編《二十世紀唐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46-49頁;孟獻志《2000年以來安史之亂研究綜述》,載于《西部學刊》2015年第11期。,近代以來,學者們對叛亂發(fā)起者安祿山的關注逐漸側重于從其身上的外來文化印記鉤沉唐代的政治與文化,其身世、行為等體現(xiàn)的粟特元素已經(jīng)得到前人的關注和闡釋參見榮新江《安祿山的種族、宗教信仰及其叛亂基礎》,收錄于《中古中國與粟特文明》,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266-291頁。。安祿山早期史事的基礎史料主要是《安祿山事跡》和兩《唐書》中有關安祿山的記載,這些材料大量采擷唐朝官修實錄,多成書于“安史之亂”之后,官方對安祿山已經(jīng)定性為叛逆,天寶以后的唐宋士人更是痛惜于叛亂致使盛世崩塌,因而留下了不少“叛亂預兆”式的記述,為安祿山的早期史事涂抹了不少神異痕跡與后見之明的色彩參見游自勇《怪異、書寫與闡釋:唐宋士人對安史之亂的“預見”》,收錄于嚴耀中主編《唐代國家與地域社會研究:中國唐史學會第十屆年會論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294-322頁;鐘焓《失敗的僭偽者與成功的開國之君——以三位北族人物傳奇性事跡為中心》,載于《歷史研究》2012年第4期。。此外,近年來一些學者轉向關注“安史之亂”中叛軍一方內部的問題,指出燕政權曾借助天象與宗教因素來構筑自身權力合法性如仇鹿鳴《五星會聚與安祿山起兵的政治宣傳》,收錄于《長安與河北之間——中晚唐的政治與文化》,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1-32頁;薛冰清、張達志《由燕入唐——安祿山形象的改易與認知》,收錄于《中國中古史集刊》(第五輯),商務印書館2018年版,第197-239頁。,這些記載也影響了人們對安祿山形象的認知。

安燕與史燕兩個政權的不同之處已為不少學者所注意參見李碧妍《危機與重構——唐帝國及其地方諸侯》,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281-287頁;仇鹿鳴《一位貳臣的生命史:王伷在安史史之亂中的沉浮》,收錄于《長安與河北之間——中晚唐的政治與文化》,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36-67頁;王炳文《燕政權的嬗變與河北藩鎮(zhèn)格局起源》,載于《史學月刊》2019年第4期,第14-25頁。,除了唐與燕對安祿山形象的不同書寫外,兩個燕政權對安祿山的官方形象塑造也存在不同。此外,在成為“唐朝叛將”和“大燕皇帝”之前,安祿山曾經(jīng)長期作為唐朝高階武官中的一員,出現(xiàn)在“安史之亂”前刊刻的石刻材料中,這又是安祿山的另一個面孔,我們需要梳理這幾種不同的安祿山的形象,以期盡可能“如實地說歷史”。討論安祿山的發(fā)跡過程,除了可以補充玄宗朝的蕃將仕宦經(jīng)歷,還有助于探尋粟特人在東北亞的活動痕跡。

毫無疑問由安祿山發(fā)動的叛亂帶來的一系列深遠的負面影響,其本人的野心自然難辭其咎。而先賢們對叛亂起因的研究,也早已從對玄宗等上層人物的道德指責推進到了唐代邊疆形勢與兵制的變化等問題上。本文的研究也只是站在這一角度上,通過梳理安祿山的早期史事揭露其個人的發(fā)跡史與成長歷程中的一些細節(jié),補充為何是安祿山而不是其他玄宗時代的節(jié)度使、蕃將扮演了這樣的歷史角色。

一、安祿山的姓氏及親緣關系

既往前人對安祿山早期史事的研究多集中在其出生神話反映的多種文化元素上,但其與漠北安思順、安貞節(jié)家族的聯(lián)系,似乎與他加入唐軍更為密切:

少孤,隨母在突厥中。母后嫁胡將軍安波注兄延偃(史思明令偽史官官稷一撰《祿山墓志》云,祖諱逸偃,與此不同)。開元初,延偃族落破,胡將軍安道買男孝節(jié)并波注男思順、文貞俱逃出突厥中。道買次男貞節(jié)為嵐州別駕收之。祿山年十余歲,貞節(jié)與其兄孝節(jié)相攜而至,遂與祿山及思順并為兄弟,乃冒姓安氏。(案:郭汾陽《請雪安思順表》云:本姓康,亦不具本末。)[1]73

《安祿山事跡》并沒有提及安祿山的生父,其姓安可以籠統(tǒng)概括為隨母親改嫁后,采用了繼父家族的姓氏,加入了繼父的家族?!杜f唐書》言“本無姓氏”[2]5367,《新唐書》謂“本姓康”[3]6411,這可能采自邵說所作《代郭令公請雪安思順表》:“安祿山牧羊小丑,本實姓康,遠自北番,來投中夏。思順亡父波主,哀其孤賤,收在門闌。比至成立,假之姓氏。及祿山擁旄薊北,思順授鉞朔方,雖則兄弟,而情非黨與?!保?]4623《全唐文》所附小傳說邵說是“相州安陽人。天寶中進士,為史朝義判官,朝義敗,降郭子儀,累授長安令秘書少監(jiān)”。邵說為郭子儀撰寫這篇表文的目的是替郭子儀的老上級、前任朔方節(jié)度使安思順昭雪,后者因與安祿山的親緣關系在叛亂發(fā)生后被玄宗殺死,郭子儀希望借“安史之亂”已被平定的契機,用自己的聲望為其老上級平反昭雪[5]。

大概是因為安與康都是昭武九姓,故學者多未明確其區(qū)別,姓安還是姓康雖無關乎安祿山的種族,但對于他早年發(fā)跡和政治勢力的形成可能有重大關系。圍繞安祿山本姓安還是康,前人研究未有定論:除注意到上引兩種文獻“本姓康”的記載外,向達進一步依據(jù)康阿義屈達干加入安祿山集團而認為是親緣關系促進了他們的聯(lián)合[6]20-21。同時《博陵安天王銘》稱安祿山為“常樂安公”[4]3704-3706,學者對此意見不同:陳寅恪根據(jù)敦煌寫本中的丁籍中所記的安、康之姓多羯種而判定安祿山為“中亞月氏種”[7]29-32,唐長孺指出常樂即唐代瓜州,但已改稱晉昌,并推測常樂是安思順一家自稱的籍貫,柳城只是安祿山的出生地[8]294-297。榮新江又根據(jù)眾多康姓粟特人墓志中自稱“會稽人”指出如此自稱為晉昌郡會稽縣是康姓人常見的攀附做法,而會稽縣即唐代瓜州常樂縣,稱會稽即是稱常樂,故安祿山本姓康[9]55-58。沈睿文還提出了一種安祿山是非婚生子故生父不明的說法[10]1-32。蒲立本則認為,郭子儀與邵說提出安祿山“本姓康”是為了有意撇清安思順與安祿山的親緣關系,其實他們也隱瞞了安祿山與安思順一家都有在突厥境內生活的經(jīng)歷,而從哥舒翰與安祿山在宴會中的語言沖突來看[2]3213,安祿山很重視與安思順的關系,故邵說表文所記錄的安祿山身世不足采信[11]15-16。

邵說對安祿山“來投中夏”一事的記載更像是其孤身一人被安波注收養(yǎng)的,安思順一家則似無“遠自北番來”的經(jīng)歷,早已在唐境定居。但安思順的行事實則頗有北族習氣,《舊唐書·高仙芝傳》提到,玄宗試圖用高仙芝接替安思順的河西節(jié)度使一職時,“思順諷群胡割耳剺面請留”[2]3206。割耳剺面是唐代頗為流行的一種北方民族風俗,雖然相關學者已經(jīng)指出,在唐代這一風俗也常見于漢人之中,尤其是用這一行為表達申訴冤屈、挽留長官等訴求是受漢地觀念影響才有的轉變對唐代“割耳剺面”風俗的研究很多,如陳海濤《從葬俗的變化看唐代粟特人的漢化》,載于《文博》2001年第3期;雷聞《割耳剺面與刺心剖腹——從敦煌158窟北壁涅槃變王子舉哀圖說起》,載于《中國典籍與文化》2003年第4期;孫武軍《北朝隋唐入華粟特人死亡觀研究——以葬具圖像的解讀為主》,載于《考古與文物》2012年第2期;張墨《“割耳剺面”習俗芻議》,載于《南陽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1期;劉冰莉《“剺面”源流考》,載于《民俗研究》2015年第5期;沈睿文《安祿山服散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98-103頁。,但能采用割耳剺面這種方式,或可表明安思順本人受突厥習俗浸染,至少較為認可北族文化。中晚唐的跋扈節(jié)度使如田承嗣[2]5839、崔寧[2]3398、陳敬瑄[3]6407等人都發(fā)動民眾割耳剺面來延長自己的任職期限,這種做法似乎正是始于安思順。這種桀驁不馴的形象與邵說表文中所塑造的安思順的恭順形象不同,而割耳剺面一事又見諸正史之中,可信度較高。這些應該都說明邵說為了替安思順昭雪而改易了安思順的原本形象,其生前可能與安祿山相似,是居于一方的驍將,通曉北族風俗關于安祿山等在突厥生活過的粟特人身上“突厥化”的因素學者亦有研究,參見王小甫《拜火教與突厥興衰——以古代突厥斗戰(zhàn)神研究為中心》,載于《歷史研究》2007年第1期;鐘焓《安祿山等雜胡的內亞文化背景——兼論粟特人的“內亞化”問題》,載于《中國史研究》2005年第1期;彭建英《東突厥汗國屬部的突厥化——以粟特人為中心的考察》,載于《歷史研究》2011年第2期。,而且很有可能在突厥生活過,這與《安祿山事跡》等記載的思順、祿山、貞節(jié)等人“逃出突厥中”是相符的。這一點卻被邵說掩蓋了,這樣不僅可以強化安思順的忠義形象,也能使邵說描述的安祿山本非安思順家人,乃是“冒姓安”更加可信。

這些從安思順身上發(fā)掘的舊題或可表明安思順與安祿山不僅相互關系親密,且具有共同的文化面貌,而并非像邵說表文描寫的那樣涇渭分明。相關學者已揭示《舊唐書·安祿山傳》大幅刪削改寫了《安祿山事跡》中安祿山神異勇武的一面,應該與唐朝國史的原貌最為接近參見蒲立本《安祿山叛亂的背景》,中西書局2018年版,第180-182頁;薛冰清、張達志《由燕入唐——安祿山形象的改易與認知》,收錄于《中國中古史集刊》(第五輯),第213-226、238-239頁;黃永年指出《舊唐書》肅宗前部分多引用唐國史,見《唐史史料學》,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5-12頁。。而《舊唐書》在如此矮化安祿山的情形下仍只言其“本無姓氏”,或可說明邵說此說可信度并不高,至少唐朝時人并不采信。可以從李抱玉請求改姓一事窺見端倪:

抱玉上言:“臣貫屬涼州,本姓安氏,以祿山構禍,恥與同姓,去至德二年五月,蒙恩賜姓李氏,今請割貫屬京兆府長安縣。”許之,因是舉宗并賜國姓。[2]3646

《新唐書》這里的記載是“恥與逆臣共宗”[3]4619,應該只是“同姓”而已榮新江指出《新唐書》這里修改有誤,同姓未必同宗。參見榮新江《富安敦〈質子安世高及其后裔〉》,收錄于《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398-399頁。。李抱玉出自涼州粟特胡人安氏家族,其高祖安興貴曾發(fā)動涼州胡人推翻了隋末割據(jù)河西的李軌政權,幫助李唐確立了在河西走廊的統(tǒng)治[12]。而河西節(jié)度使的駐地即在涼州,割耳剺面挽留安思順的群胡中,應有不少涼州本地胡人。李抱玉“少長西州”“常從軍幕”,河西一代是他的籍貫與仕宦地點,此外安思順及其父親安波注在河西節(jié)度使王倕麾下參與過天寶元年大破吐蕃的作戰(zhàn)[4]3326-3336,所以李抱玉應該知道安思順家族的一些情況,甚至也不能排除安思順一家也出自涼州安氏的可能性。不過當李抱玉也要盡力撇清自己家族與安祿山的關系時,與郭子儀、邵說不同的做法是,他沒有提出安祿山“本姓康”的說法,而是直接申請改姓。并且沒有將涼州安氏與安思順的關系進行切割,或許可以補充說明安祿山“本姓康”的說法并不是受到時人廣泛認可的。當然,李抱玉此時作為“生者”,與安思順這樣的“死者”相比,擺脫與安祿山關系的方式確實可以不同,而且亦不能排除李抱玉利用改姓契機完成其家族由武威地方大族轉變?yōu)榫熆ね笞宓哪康摹?/p>

除此之外,安祿山之妻為康氏或可說明其本不姓康。唐律中對同姓為婚有相應的處罰[13]1033,而粟特人雖多在昭武九姓之內通婚,但迄今為止同姓通婚的例子較為罕見據(jù)車娟娟的研究,只有兩方粟特女性墓志為同姓通婚,分別是《康富多夫人康氏磚志》與《游擊將軍上柱國賞緋魚袋康府君夫人康氏墓志》,墓志都較為短小,對夫家和本家的世系沒有記載,不知這兩例是否是冠夫姓稱之。見車娟娟《中古時期入華粟特女性的婚姻與社會生活》,蘭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年,第6-7、60-61頁。,這種“血親圣婚”的習俗似乎更被同樣信仰祆教的波斯上層所推崇[14]。即使唐律中同姓不婚的規(guī)定不會對少數(shù)族進行嚴格要求,但安祿山在擇妻時不會不顧及風俗,如若其本姓康并非身后捏造,那么同姓為婚可能對安祿山的聲譽造成過打擊,至少這種與中原風俗迥異的地方會在史料中留下痕跡,但顯然官方與小說家都沒有在同姓為婚上對安祿山予以撻伐,可見其本姓康在時人看來恐非事實,也就不存在同姓為婚的指責了。

總之,找到安祿山生物學上的父親應該是很困難的,無論是郭子儀在替安思順洗雪,還是李抱玉請求改姓,他們試圖拉開的都是安祿山與河西一代的粟特安氏的聯(lián)系,安祿山在唐朝邊軍中的出仕、顯貴顯然受益于他與安思順家族的關系(后詳)。但邵說表文中所述的安祿山形象應有所本,或許邵說是參考了他在史燕政權任職時見過的史燕政權對安祿山形象的塑造,下文將對此略作說明。

二、史思明與安祿山的早期史事

前段我們已經(jīng)指出邵說出于自己的寫作目的對安思順與安祿山親善的狀況進行了遮掩,并炮制了安祿山本姓“康”的神話。但“本姓康”由何處產生,除了蒲立本推測的是出于入唐粟特人中康姓為大姓為唐人熟知外[11]16,我們注意到邵說所謂“本姓康”一說與燕政權的撰述亦不同?!栋驳撋绞论E》提到史思明一方撰寫的《安祿山墓志》謂其“祖諱逸偃”,根據(jù)上下文判斷此人應該姓安,則安祿山本姓安應當是史思明政權對安祿山身世的蓋棺定論。

安祿山早期史事中諸如感光生子一類的出生神話,學者認為是安祿山叛亂時借助宗教進行動員的產物參見榮新江《安祿山的種族、宗教信仰及其叛亂基礎》,收錄于《中古中國與粟特文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288-290頁;鐘焓《失敗的僭偽者與成功的開國之君——以三位北族人物傳奇性事跡為中心》,載于《歷史研究》2012年第4期,第69-84頁。。如果是這樣的話,安祿山“生父不詳”就是為了匹配其母“禱神生子”的一種神話建構而非事實,那么安延偃就應該是他的生父。這一點可以從天寶七載安祿山獲封柳城郡開國公時,一并追贈安延偃為魏郡太守[1]79,從中得到印證,說明在此時安延偃被安祿山承認是他的父親,且叛亂前的安祿山?jīng)]有動機去強調自己的降生神話。而且這份《安祿山墓志》也記載其父祖姓安,這份墓志應當自出史思明的授意,以在送葬安祿山的同時宣告自己統(tǒng)治的建立,故其應當會去除安祿山身上的一些出生神話,方能顯示自己的合法性。姚汝能認為這方由史思明史官撰寫的《安祿山墓志》“敘述兇逆,語非典實,所紀亦無可取”[1]110。且史思明對安祿山及其背景的熟悉肯定比邵說要高,所以可視為對安祿山家族世系的較真實的還原。

邵說曾在史思明陣營為官,《請雪安思順表》卻沒有采用燕政權一方的說法,這應當是在其寫表文時的曲筆。沈睿文認為安祿山隱去生父也是為了遮掩自己的非婚生子出身[10]18-19,那么“本姓康”有可能是從安祿山為自己塑造的無父傳說上改易而來。這個傳說的一個副產品就是安祿山與安思順本非血親,正好又可以滿足邵說表文的寫作目的,故被其利用。破除安燕為安祿山建構的出生神話,“盜羊事件”可能就是

由史燕政權所炮制的安祿山早期故事。安祿山在邊境做互市牙郎,因盜羊而被張守珪發(fā)掘一事即“盜羊事件”,是目前所見安祿山在唐朝軍隊中任職的最早記載,可謂其仕途的起點:

長而奸賊殘忍,多智計,善揣人情,解九蕃語,為諸蕃互市牙郎。張守珪為范陽節(jié)度使,祿山盜羊奸發(fā),追捕至,欲棒殺之。祿山大呼曰:“大丈夫不欲滅奚、契丹兩蕃耶?而殺壯士!”守珪奇其言貌,乃釋之,留軍前驅使,遂與史思明同為捉生將?!_元二十一年,守珪令祿山奏事,中書令張九齡見之,謂侍中裴光庭曰:“亂幽州者,必此胡也?!?二十四年,祿山為平盧將軍,討契丹失利,守珪奏請斬之。九齡批曰 :“穰苴出軍,必誅莊賈;孫武行令,亦斬宮嬪。守珪軍令若行,祿山不宜免死?!毙谙溆落J,一作驍勇。但令免官,白衣展效。九齡又執(zhí)奏,請誅之。玄宗曰:“卿豈以王夷甫識石勒,便臆斷祿山難制耶?”竟不誅之。[1]73

《通鑒考異》指出“討契丹失利”出現(xiàn)在《玄宗實錄》而“盜羊事件”出現(xiàn)在《肅宗實錄》,在參考諸書后,司馬光認為“若謂盜羊喪師,兩次當死,則祿山豈祗用辭而得免兩死邪”,故而否認了“盜羊事件”的真實性[15]6814-6817;另一方面僅僅是盜羊就要被殺也與唐律不合[13]1377、1382。但對于“盜羊事件”的真實性至今仍難以定論在較新的研究中,薛冰清、張達志認為盡管兩次被赦非常離奇,但“盜羊”一事作為安祿山從民間進入軍旅的事跡是其履歷中不可缺失的一環(huán),所以應當確實發(fā)生過,見《由燕入唐——安祿山形象的改易與認知》,收錄于《中古中古史集刊(第五輯)》,第216頁注釋2;郭峰峰依據(jù)《張九齡集校注》收錄的詔書重新排定了事件的發(fā)展經(jīng)過,并認為“盜羊事件”并不存在,只是燕政權史官的書寫,見《〈安祿山事跡〉史料價值研究——兼論安祿山與玄宗的形象演變》,西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7年,第32-37、100-102頁,相關研究綜述亦見于此。。囿于史料缺失,從時間上判斷“盜羊事件”的真實性確實存在困難,則不妨從動機上考慮,即如果這件事不存在,那么虛構這一事件的動機是什么?而我們看到史思明的發(fā)跡故事與此高度類似:

與祿山同鄉(xiāng),生較祿山先一日,思明歲夜生,祿山歲日生。及長,相親,俱以騎勇聞。解六蕃語,同為牙郎。以欠官錢走入奚,詐為漢使得免,后誘殺奚,節(jié)度使張守珪以思明殺奚功,奏授折沖。與祿山同為捉生將,去無不捷,累拜大將軍。[1]110

“同鄉(xiāng)”“同生”“同為牙郎/捉生”,在安祿山早期生命中史思明看上去與其形影不離,似乎“相親善”頗有可能。但蒲立本指出這些高度類似的履歷可能不實,且觀察安祿山的親信決策層,史思明從來都不在其中參見蒲立本《安祿山叛亂的背景》,中西書局2018年版,第21-25頁。如天寶十載的那份以嚴莊、阿史那承慶為首的安祿山幕府將帥名單里就沒有與安祿山“相親”的史思明,見《安祿山事跡》卷上,第82-83頁。但《通鑒》中的這份名單較《事跡》多出了史思明與田承嗣,這應當是司馬光根據(jù)后來的歷史發(fā)展中二人的史事和經(jīng)歷而認為他們在安祿山時代就應嶄露頭角了。。近來學者多注意到安燕政權與史燕政權之間的不同參見李碧妍《危機與重構——唐帝國及其地方諸侯》,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281-287頁;仇鹿鳴《長安與河北之間——中晚唐的政治與文化》,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36-67、97-102頁;王炳文《燕政權的嬗變與河北藩鎮(zhèn)格局起源》,載于《史學月刊》2019年第4期。,作為兩個政權的建立者,安祿山與史思明之間的關系也就應并不是“相親善”那樣簡單的要好,即這種記敘并非歷史原貌。這種安、史早年事跡的相似性可能是出自史燕政權的建構,以將史思明拔高到和安祿山相當?shù)母叨龋瑏頌槠浯姘矐c緒提供支持鐘焓指出“守珪奇其貌”具有某種英雄故事的色彩,可能來自燕政權的記述,見鐘焓《失敗的僭偽者與成功的開國之君——以三位北族人物傳奇性事跡為中心》,載于《歷史研究》2012年第4期。,所以盜羊事件應是不實的。而這一事件也被曾做過史朝義判官的邵說吸收,其表文中“牧羊小丑”當本于此。

邵說表文“本姓康”應源自對安祿山出生神異的選擇性改造,則盜羊、互市牙郎等也可能并非虛言,從實際來看它更像是史思明的真實經(jīng)歷。在有關史思明籍貫種族的史料記錄中,兩《唐書》比《安祿山事跡》在“雜胡”前后主要多出了“突厥”一詞,前人就史思明“瘦小少髭須”的體貌特征和“思明諸子以少者為尊”等帶有北方游牧民族的特點已有過分析參見鐘焓《安祿山等雜胡的內亞文化背景——兼論粟特人的“內亞化”問題》,載于《中國史研究》2005年第1期。,可以確定史思明的突厥化因素關于史思明的種族,榮新江堅持認為史思明是個地道的粟特人,但仍承認安、史身上的突厥化因素,見《安祿山的種族、宗教信仰及其叛亂基礎》,收錄于《中古中國與粟特文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275頁腳注3。。陳寅恪也指出史思明之“史”姓或許得自突厥“阿史那”或“阿史德”而非昭武九姓[10]31-32。而除去這條史思明的材料,遍查史籍再也找不到“寧夷州”的只言片語,只能判斷可能曾經(jīng)在營州附近短暫存在過一個安置突厥人的羈縻府州蒲立本也認為“唐代并沒有這個州名,它有可能是營州轄下的一個羈縻州,在696年(武周萬歲登封元年)契丹入寇后就不復存在”,見《安祿山叛亂的背景》,第33頁;郭聲波據(jù)劉統(tǒng)《唐代羈縻州研究》認為寧夷州在營州城傍,進一步指出這一羈縻州在唐青山縣,見郭聲波《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唐代卷(修訂版)》,復旦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1166頁。。雖然找不到寧夷州的更多記載,但鑒于唐代羈縻州變化頻繁,名目繁多而留下的材料有限,可能兩《唐書》作者所見過的提到“寧夷州”的材料今已失傳,但史思明出自某個突厥羈縻州可能較為可信。而羈縻州的特點之一就是“即其部落列置州縣”[3]1119,可見羈縻州的部落形態(tài)得到保存,至少沒有被編戶齊民。生活于突厥羈縻州的史思明,早年應沿襲了一部分牧民的生活面貌,其販羊、盜羊的事情可能確實發(fā)生過。史思明基于自己的早年經(jīng)歷,對安祿山的早期史事進行了改易但“丈夫不欲滅兩蕃何殺壯士”的言語應該還是出于安祿山自己的改造,鐘焓認為這可能是借鑒了韓信以“上不欲就天下乎?何為斬壯士!”打動夏侯嬰的例子,見鐘焓《失敗的僭偽者與成功的開國之君——以三位北族人物傳奇性事跡為中心》,載于《歷史研究》2012年第4期。。

三、安祿山與河東道的關系

“盜羊事件”不實還有一個理由,即如果安祿山與安思順確為血親或非常認可彼此的親族關系,我們很難想象在開元初年就已經(jīng)效力疆場的安思順的兄弟會流落到邊境當互市牙郎。按照慣常的升遷順序,開元年間安思順與吐蕃作戰(zhàn)時,安祿山應該也在軍中供職,即使他年紀稍小,在他長大一些應該也會沿著安思順的道路成長穆渭生、喬潮對安思順事跡有所整理,但該文仍采信安祿山盜羊起家的觀點,未發(fā)現(xiàn)安氏兄弟仕宦履歷間差異的不合理之處。見穆渭生、喬潮《盛唐大將安思順生平事跡鉤沉》,載于《唐都學刊》2011年第6期。,這符合玄宗朝蕃將升遷的模式,而絕不可能在開元二十年安祿山尚是牙郎,十年左右就成為節(jié)度使。因此,安祿山的早年發(fā)跡或許另有方式在有關安祿山的研究中,相當多的學者采納了安祿山是以盜羊犯罪被張守珪發(fā)掘而起家的記載,如榮新江《安祿山的種族、宗教信仰及其叛亂基礎》,收錄于《中古中國與粟特文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274頁;沈睿文《安祿山服散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1-32頁。。蒲立本在否定盜羊事件時,認為安祿山進入營州是在其投奔嵐州安貞節(jié)后加入唐朝邊軍,并被當時在西北與吐蕃作戰(zhàn)的張守珪賞識,在張守珪轉鎮(zhèn)幽州時安祿山作為他的心腹被帶到了幽營地區(qū)[11]21-25。這個過程中,安貞節(jié)和張守珪是安祿山的兩位貴人,前者在他無家可歸時收留了他,后者拔擢其于下級軍官中。為何安祿山兄弟要投奔安貞節(jié),張守珪又是怎樣與安祿山結識,下文試做解讀。

(一)安祿山、安貞節(jié)兩家的關系與安祿山投奔嵐州始末

蒲立本指出安延偃的名字亦不太“漢式”,并結合他生前沒有擔任過唐朝官職的情況,提出了安延偃可能來自粟特本土的假說:安延偃因默啜擴張到粟特地區(qū)而加入后突厥汗國,與阿史德元珍家族聯(lián)姻并可能地位較高,在默啜死后突厥政治動蕩的局面中,安祿山、安思順等人逃出突厥投奔安貞節(jié),而安延偃可能死于政治斗爭,并未來到過唐朝蒲立本《安祿山叛亂的背景》,第19-21頁;《內蒙古的粟特聚落》,《安祿山叛亂的背景》,第279-280頁;沈睿文認為安祿山“牧羊小丑”,稱其母為阿史德氏是出于攀附,而其母親不太可能是祆教徒,多在昭武九姓內部通婚的粟特人安延偃會接受一位帶有非婚生子的突厥女子,表明突厥境內粟特人的婚姻觀念受到了突厥風俗的影響,見《安祿山服散考》,第21-28頁。彭建英已指出東突厥汗國時期的政權高層中就已有許多粟特人,且與突厥存在姻親關系,見彭建英《東突厥汗國屬部的突厥化——以粟特人為中心的考察》,載于《歷史研究》2011年第2期,第4-15頁。筆者據(jù)此認為,安祿山確實有可能是阿史德家族的婚生子,除此以外,“牧羊小丑”一說系邵說與史思明偽作,而如果安祿山并非與后突厥高層有親緣關系,像康阿義屈達干這樣的“突厥部落都督”恐難聽命于他。。

蒲氏認為默啜曾經(jīng)擴張到中亞,是參考了沙畹(Chavannes)的研究成果[11]20,這是一個關于《闕特勤碑》釋讀訛誤的學術史問題。張廣達指出,沙畹的研究是接受了馬夸特(J.Marquart)將《毗伽可汗碑》與《闕特勤碑》中“alti cub soydaq”一詞釋讀為“六粟特”的研究成果,并將“六粟特”解釋為中亞的粟特故地,后在1961年,蘇聯(lián)的突厥學學者克里雅施托爾內(S.G.Kljastornyj)發(fā)表論文將“alti cub soydaq”一詞解釋為 “六胡州”,較馬夸特、沙畹之說更為合理,并被學界接受[16]。蒲立本的《安祿山叛亂的背景》發(fā)表在1953年,所以仍然受馬夸特、沙畹舊說的影響,但我們根據(jù)蒲文的解釋邏輯與克里雅施托爾內的成果,可以推測如果蒲氏生前有意修改其說,應會將安延偃的居地由中亞粟特故地修改為六胡州。據(jù)《元和郡縣圖志》,關內道北部的魯、麗、含、塞、依、契六州被稱為“六胡州”[17]106,粟特人進入六胡州地區(qū),很有可能是伴隨著貞觀四年唐滅東突厥后在鄂爾多斯高原設置突厥羈縻州的行為而進入這一地區(qū),相關研究成果眾多參見張廣達《唐代六胡州等地的昭武九姓》,載于《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6年第2期;周偉洲《唐代六胡州與“ 康待賓之亂》,載于《民族研究》1988年第2期;陳海濤《唐代粟特人聚落六胡州的性質及始末》,載于《內蒙古社會科學(漢文版)》2002年第5期;樸漢濟、李春浩《唐代“六胡州” 州城的建置及其運用——“降戶”的安置和役使的一個類型》,載于《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0年第2輯。,此不贅述。

在逃出突厥后,安祿山、安思順包括安道買等人被安道買的次子嵐州別駕安貞節(jié)收留,檢索史籍,提及安道買的史料除與安祿山相關者外還有兩條:

(神功元年正月)癸亥,突厥默啜寇勝州,平狄軍副使安道買擊破之。[15]6514

總管沙叱忠義、王伯禮、安道買等,兵臨易水,使接桑河,犀渠沖將士之冠,雕騎落將軍之箭,四面當敵,九拒乘城。[4]2266-2269

勝州屬關內道,位于東受降城西南,并不屬于六胡州區(qū)域,平狄軍則是隸屬于代州的一支守捉兵[3]1006,而安貞節(jié)擔任別駕的嵐州位于河東道[2]1485,也不屬于六胡州。且別駕一職屬于正府州縣的官制[2]1917-1918,可知嵐州不是一個粟特羈縻州。綜上,安道買-安貞節(jié)家族的活動范圍并不局限于蒲立本所指出的六胡州地區(qū)[11]14,而是居于代北,有學者亦指出此地粟特人活動的痕跡參見榮新江《北朝隋唐粟特人之遷徙及其聚落》,收錄于《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修訂版)》,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93-94頁;榮新江《北朝隋唐粟特人之遷徙及其聚落補考》,收錄于《中古中國與粟特文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36-38頁。。

在營州之亂后,默啜向武周提出“請還河西降戶”的要求,而河西降戶即指“咸亨中,突厥諸部落來降附者,多處之豐、勝、靈、夏、朔、代等六州”,最終武周同意了這件事,“盡驅六州降戶數(shù)千帳”[2]5168-5169,使關內道、河東道北部原突厥羈縻州地域內的許多民眾加入了默啜的后突厥汗國,壯大了后者的實力。安延偃、安道買、安孝節(jié)可能都屬此例,這些歸還默啜的降戶中有不少是來自六胡州的突厥化的粟特胡人,他們可能原本就保留有自己的部落前人有關唐代六胡州的研究成果,參見徐漢杰《“失憶”與“認同”——唐代的六州胡群體》,內蒙古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7年,第3-7頁;六胡州以牧為業(yè)可參看榮新江《唐代六胡州粟特人的畜牧生活形態(tài)——2007年西北農牧交錯地帶城址與環(huán)境考察紀略》,收錄于《中古中國與粟特文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64-78頁。,在返回草原后自然保持了部落形態(tài)如安祿山的副手、范陽節(jié)度副使康阿義屈達干的父祖就曾在突厥境內擔任“部落都督”,參見鐘焓《安祿山等雜胡的內亞文化背景——兼論粟特人的“內亞化”問題》,載于《中國史研究》2005年第1期;彭建英《東突厥汗國屬部的突厥化——以粟特人為中心的考察》,載于《歷史研究》2011年第2期;森部豐《ソグド人の東方活動と東ユ—ラシア世界の歴史的展開》,関西大學出版部,2010年,第113-114頁;蒲立本甚至認為康阿義屈達干是東突厥敗亡時攜煬帝皇后蕭氏投奔唐朝的胡酋康蘇密的曾孫,見蒲立本《安祿山叛亂的背景》,中西書局,2018年版,第285頁。,安道買父子與安延偃可能在回到漠北后生活于同一個安姓胡部之中,因此熟識,所以逃難時才會結伴相行。當然六州降戶并不是全部重新回到了草原,如天寶九載(750)康待賓之亂、安貞節(jié)在開元初擔任嵐州別駕就可證明還是有相當?shù)乃谔厝肆粼诹四?。當后突厥汗國發(fā)生內亂時,河東道北部的安貞節(jié)出于地利與人和接納了安祿山家族就不難解釋了。

安貞節(jié)所任“嵐州別駕”尚有可解之處,特殊之處即在于嵐州所在地既是唐樓煩監(jiān)的所在,也是岢嵐軍或岢嵐守捉的駐地[2]1485。而平狄軍是大同軍的一個稱呼,《唐六典》所記河東節(jié)度使所轄三軍為大同、岢嵐及橫野[18]157,《唐會要》對此三軍沿革有更細致的記載:

大同軍。置在朔州,本大武軍。調露二年,裴行儉改為神武軍。天授二年,改為平狄軍。大足元年五月十八日,改為大武軍。開元十二年三月四日,改為大同軍。

橫野軍。初置在飛狐,復移于新州。開元六年六月二十三日,張嘉貞移于古代郡大安城南,以為九姓之援。天寶十三載十二月一日,改為大德軍。

岢嵐軍。武德中為鎮(zhèn)。永淳二年改為柵,隸平狄軍。長安三年,李迥秀改為景龍中軍。張仁亶移軍朔方,留一千人充守捉,屬大武軍。開元十二年,崔隱甫又置軍。十五年,李暠又廢為鎮(zhèn)。其后又改為軍。[19]1687-1689

凍國棟指出大足元年加兵之前岢嵐可能已經(jīng)恢復為鎮(zhèn),李暠廢為鎮(zhèn)之后復軍應亦在開天之時[20]。而在永淳降柵和景龍移軍后,岢嵐柵或岢嵐守捉都由平狄軍-大武軍管轄。而安道買任平狄軍副使的神功元年(697)在永淳降柵之時,安貞節(jié)任嵐州別駕在景龍移軍以后,則不排除這樣一種可能性,即安道買原本供職于岢嵐軍中,隨著岢嵐軍永淳二年(683)降屬平狄軍而劃入平狄軍管轄,在與后突厥的戰(zhàn)爭中積功升遷至副使。由此進一步的合理推測是,安道買父子應該是嵐州人,安貞節(jié)故能任本州上佐。

別駕屬于州府上佐,“掌貳府州之事,以綱紀眾務,通判列曹。歲終則更入奏計”[21]39-57,從故而擔任別駕的安貞節(jié)應該具有一定的文書行政能力,或者說漢化水平已經(jīng)很高。唐代上佐多被目為閑職[22]525,而像西州這樣的邊地,上佐長期具有行政職能[23]125-127。在武后到玄宗時期,北蕃突厥復強,嵐州幾為邊地,自永淳元年(682)嵐州刺史王德茂死于阿史德元珍入寇后,到開元八年(720)蕭執(zhí)珪任嵐州刺史[24]1342,這期間三十余年的嵐州刺史任選不見于史籍。而這一時間是鄰近的后突厥汗國復興的活躍時期,嵐州別駕應該有過在刺史尚未到任之時代行州事的可能,不排除祿山兄弟歸唐時安貞節(jié)在主持嵐州事務的可能。而在貞元以前,嵐州刺史兼領樓煩監(jiān)事,則嵐州別駕也可能管理樓煩監(jiān)的某些事務,況且安氏家族應當為胡人,不知安貞節(jié)家族能否可為唐代諸監(jiān)牧系統(tǒng)由胡人家族管理再添一證。安貞節(jié)的父親、兄長都生活在后突厥,蒲立本推測安道買可能在神功元年之后不久故去,安孝節(jié)和安貞節(jié)代表這一地區(qū)粟特人在武周歸還六州降戶的決策下做出的兩種選擇:部眾投靠突厥或選擇繼續(xù)效忠唐朝[11]13-14。

以往學者在討論唐代馬政時,多注意到安祿山攫取樓煩監(jiān)是為了其反叛事業(yè)可以獲得優(yōu)質的馬源[3]1339。不過此前的幽州軍事長官從來沒有過兼任河東節(jié)度使的先例,且并未謀求監(jiān)牧。一個合理的推測應當與安貞節(jié)家族有關,我們看到其家族在大同軍、岢嵐軍所駐嵐州有一定的影響,而安祿山早年曾居于此,這或許是他后來執(zhí)著于樓煩監(jiān)和河東節(jié)度使之職的原因。安祿山擔任河東節(jié)度使期間,他對河東道的影響力并未延伸到太原,而只在代北大同一帶。

(二)從河東到平盧

傳世史料中的安祿山在逃到嵐州后的情況較為模糊,自開元初一家投奔安貞節(jié)之后,再次登場就是開元二十年(734)左右的“盜羊事件”,前文已談及此一事件可能存在的不實之處,那么在這二十年里安祿山都經(jīng)歷了哪些事情,很難知曉。這二十年正是安祿山從一個懵懂的青年成長為三十多歲壯年的時期,史家出于怎樣的目的將這段經(jīng)歷以“互市牙郎”為名目進行了合理化敘事的覆蓋很難追究,我們只能從他的兄弟安思順身上尋找線索。逃到嵐州的安思順,很快就出現(xiàn)在了唐朝與吐蕃作戰(zhàn)的隊伍里:“吐蕃寇臨洮軍,又游寇蘭州、渭州,掠群牧,起薛訥攝左羽林將軍、隴右防御使,率杜賓客、郭知運、王晙、安思順以御之?!保?]173開元二年(714)領軍出征的薛訥自武則天時代起就是“并州大都督府長史,兼檢校左衛(wèi)大將軍”,與入寇的突厥作戰(zhàn),開元二年上半年薛訥曾敗于契丹被免官,根據(jù)免官制書,征討契丹時他依然是“并州大都督府長史”[2]2983-2984。嵐州歸并州大都督府管轄[2]1481,故推測開元初年安祿山、安思順等人逃入嵐州后,安貞節(jié)推薦他們就近加入了軍隊,之后隨薛訥作戰(zhàn),在薛訥調往隴右與吐蕃作戰(zhàn)時安思順一并調走上引本紀中開元二年薛訥帳下諸將,郭知運、王晙在《舊唐書》有傳,杜賓客、安思順無傳,而杜賓客時為左監(jiān)門將軍;郭知運時職事官為瀚海軍經(jīng)略使,又轉檢校伊州刺史,兼伊吾軍使;王晙時充朔方軍副大總管,兼安西大都護,豐安、定遠、三城及側近軍并受節(jié)度,后轉太仆少卿、隴右群牧使。以此推斷安思順官銜恐不會太低,則其年齡可能比安祿山要大不少。,而與他年歲相近的安祿山也很有可能參軍。

在成為幽州都督之前,張守珪有一段在瓜州任職的經(jīng)歷:

十五年,吐蕃寇陷瓜州,王君死,河西恟懼。以守珪為瓜州刺史、墨離軍使,領余眾修筑州城……明年,遷鄯州都督,仍充隴右節(jié)度。[2]3194

在瓜州張守珪首次成為一方軍事主官,并從刺史級別上升到了都督級別。而瓜州常樂雖是《封安天王銘》里安祿山的籍貫,卻并不可能是安祿山幼時居地。如果安祿山家族長期居于瓜州,就與史籍中記載的安祿山自突厥投奔嵐州相沖突;且玄宗照例可以追封安延偃為瓜州刺史或敦煌太守一類的官銜而不是魏郡太守[1]79。則安祿山加入唐朝軍隊更有可能是他在投奔安貞節(jié)后,或許還是得到了安波注、安道買的幫助。而張守珪也有與吐蕃作戰(zhàn)的經(jīng)歷,很可能是在抗擊吐蕃時,安祿山受到了張守珪的賞識,開始走上顯途[11]21-25。包括張守珪在內,許多在開天年間供職東北邊軍的將領都有曾在西北作戰(zhàn)履歷[25],那么與他們都有過接觸的安祿山也可能在西北邊軍中服役過。安思順雖然在史籍中出現(xiàn)比安祿山要早,但是升遷速度卻不及,天寶初安祿山為平盧節(jié)度使時,安思順之父安波注也只是河西節(jié)度使麾下的都知兵馬使[4]3326-3336,這或許與河西、隴右兩軍間頻繁調動有關。而幽州方面,薛楚玉不敵契丹,烏知義先勝后敗[15]3808,6837,都為安祿山提供了上升空間。這種原生活在關內道、河東道北部的粟特人個體參軍而來到幽營地區(qū)的事情并非安祿山獨有,曹閏國亦如是:

公字閏國,含州河曲人也?!鯁⑩犺s,分枝周后,少小游俠,英雄宇內,蘊氣孤邈,武略匡時,且丈夫之志,在乎斯矣。公行旅邊薊,幼閑戎律,于天寶載,遇祿山作孽,思明襲禍,公陷從其中,厄于鋒刃,拔擢高用。[26]

含州包含在六胡州中,曹閏國無疑是一名六胡州粟特人的后裔,而墓志所謂“分支周后”,即指周文王之子曹叔振鐸受封曹國,后人以國為姓,但顯然這只是曹閏國一類的曹姓粟特人對華夏血緣進行的攀附。在其墓志敘述中早年經(jīng)歷和先代世系十分模糊,既沒有說明父祖的唐朝官職,也沒有說明曾在突厥生活過。根據(jù)曹閏國大歷十年(775)去世時享年47歲判斷,其生年當在開元十六年(728),比安祿山要小很多一般根據(jù)至德二載(757)安祿山被其子所弒時五十五歲,推斷他生于長安三年(703),見沈睿文《安祿山服散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1頁。。但“少小游俠,英雄宇內”“行旅邊薊,幼閑戎律”的記述顯示這是一位久在行伍的老兵。《曹閏國墓志》并沒有提到如《康阿義屈達干神道碑》那樣的突厥部落,所以推測曹閏國加入軍隊的過程應更像安祿山,即加入唐朝的正規(guī)軍隊而非羈縻番兵(部落都督康阿義屈達干管轄的“部落兵”)。

如所周知,安祿山在反叛之前身兼平盧、范陽、河東三鎮(zhèn)節(jié)度使,既往研究對安祿山擔任河東節(jié)度使論述較少黃永年注意到玄宗朝以安祿山、哥舒翰為代表的“東西二統(tǒng)”對朔方、河東兩鎮(zhèn)的爭奪及得到河東鎮(zhèn)對安祿山實力增長的幫助(《六至九世紀中國政治史》,上海書店出版社2004年版,第314-320頁),后亦有人詳論(張冠凱、胡阿祥《安祿山叛亂原因補說——從朔方、河東的爭奪說起》,載于《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6期,第20-25頁),但都未探討為何以安思順統(tǒng)朔方、安祿山兼河東。,而鑒于安貞節(jié)家族所載的嵐州、(代州)平狄軍所處地域都屬于河東道,或可解釋為何安祿山會在突厥衰落以后又兼主要職能是防備突厥的河東節(jié)度使,即與用安思順擔任河西節(jié)度使是出于相同的“以胡制胡”目的[12]。

四、結語

以上基于前人舊說,對安祿山的早期史事進行了一些零碎考察,現(xiàn)梳理如下:

兩《唐書·安祿山傳》和《安祿山事跡》充滿許多燕方或唐廷對安祿山早年史事的建構,再結合學者的比定,即《安祿山事跡》更接近《肅宗實錄》的面貌,保留有一些燕方建構的安祿山神跡,《舊唐書》更接近“唐國史”,對燕方建構的安祿山神異的一面予以大量剔除,并矮化丑化安祿山[27]。我們認為諸如“盜羊事件”,安祿山“生父不明”,安祿山與史思明相親善,都是與史實不符的“史相”。邵說《代郭令公請雪安思順表》回避安祿山與安思順的關系,并基于安祿山給自己建構的無父神話,將其生父確認為康姓,以為安思順昭雪?;谑费嗾酁榘驳撋阶珜懙哪怪荆覀冋J為安祿山的生父姓安應當是真實可信的。而邵說對安祿山形象的塑造,是對燕政權建構的安祿山形象進行了改造。

筆者整理的安祿山早期經(jīng)歷如下:安祿山的父親安延偃是一名六胡州的粟特人,在默啜建立后突厥汗國后,安延偃隨許多六胡州民眾在默啜的請求下被武周“還”給了后突厥汗國,由此他加入突厥,娶妻生子,即安祿山。在默啜死后后突厥汗國政局動蕩,安祿山與兄弟安思順等人逃出突厥,投奔在嵐州的安貞節(jié)。此后,安思順與安祿山兄弟投軍,與吐蕃作戰(zhàn),安祿山受長官張守珪賞識,并在后者改任幽州都督時被帶到東北。開元末年安祿山討契丹失利,面臨被處斬的死境,又因玄宗赦免得生,并不存在“盜羊事件”那樣的驚險環(huán)節(jié)。之后便是他成為平盧軍節(jié)度使,不斷壯大的故事。

諸多學者已經(jīng)注意到安史之亂中曾有叛軍一方的突厥將領回歸六胡州發(fā)動部眾,在叛軍戰(zhàn)敗后六胡州一部分人隨叛軍遷到河北[28]。而河朔三鎮(zhèn)長期從六胡州、靈州、河東道北部雇傭粟特軍人來自六胡州的除曹閏國還有康日知家族,來自靈州的有何進滔家族、史憲誠家族,來自河東道北部的有米文辯家族、康志達家族、曹弘敬家族,參見榮新江《安史之亂后粟特胡人的動向》,收錄于《中古中國與粟特文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100-110頁;森部豐《ソグド人の東方活動と東ユ— ラシア世界の歴史的展開》,関西大學出版部2010年版,第123-172頁;高文文在榮新江相關研究的基礎上,對這些河朔藩鎮(zhèn)內的粟特將領遷徙到河北的路線有所梳理(高文文《唐河北藩鎮(zhèn)粟特后裔漢化研究》,中央民族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2年,第92-96頁)。,這些都顯示關內道、河東道北部的粟特人與幽營地區(qū)的粟特人之間存在聯(lián)系。作為安史叛軍的首領,安祿山進入幽營地區(qū)的過程可能可以作為包括他在內的粟特叛將群體的一個個案去看待,安史叛軍中的粟特人從哪里來,值得進一步研究。而安祿山的早期史事,尤其是他與六胡州的關系和從嵐州參軍的經(jīng)歷,也許可以說明學者觀察到的河朔藩鎮(zhèn)中粟特武將以“原子化”狀態(tài)加入軍隊的模式可以向更早的時期延伸。即安史之亂前的營州胡人群體中,有一部分粟特人就已經(jīng)是“原子化”的、不居于部落之中的居于部落者,最顯著的應該就是康阿義屈達干管理的突厥化部落和史思明出身的羈縻寧夷州,此外,“營州柳城胡”李懷仙“世事契丹”,也有可能居于契丹羈縻州部落內(《舊唐書》卷143《李懷仙傳》,第3895頁)。。進一步對安史叛軍中粟特人群體的聚居面貌等進行研究,或可補充有關“胡化說”的思考[29]306-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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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于風軍]

Clarification on Some Historical Facts

about the Early History of AN Lushan

WANG Boyuan1, YANG Jie2

(1. School of History,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2.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Lanzhou University, Lanzhou 730000, China)

Abstract: The early deeds of An Lushan, as recorded in The Life of AN Lushan and in the two official history books about Tang Dynasty, include some details from which the early connections of An Lushan can be extracted despite the fact that they were written for different political purposes and with some biased descriptions. It can be inferred that An Lushan must be born into the An Yanyan’s family, who had migrated from Liuhu Prefecture to the Second Turkic Khanate in the late 7th century. Because of the Turkic Civil war in the 8th century, the family then headed down south to join the An Zhenjie’s family in Lanzhou. An Lushan’s brother, An Sishun, used to serve in the Northwest border army and may have had contacts with the Sogdiana An’s family in Liangzhou. Zhang Shougui, who promoted An Lushan, had once been the marshal of the Northwest border army stationed in Liangzhou, or current Hexi Corridor. So An Lushan’s emergence in Yingzhou and his dispatch to the Northeast with Zhang Shougui are in contradiction with the story that he was discovered by Zhang Shougui whiling stealing sheep. The rise of An Lushan not only followed the trajectory of many minority military generals in the early Tang Dynasty, but also was the product of the changed military situations in the frontiers during Emperor Xuanzong’s reign of Tang.

Key words: An Lushan;Sogdian;Liangzhou; Lanzhou;Liuhu Prefecture;minority military generals of Tang Dynas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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