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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簡所見甘露年間辛武賢征討烏孫出師敦煌考

2024-06-26 06:13馬智全
絲綢之路 2024年2期
關鍵詞:敦煌

馬智全

[摘要] 漢宣帝甘露年間破羌將軍辛武賢征討烏孫出師敦煌,是西漢中期漢與西域關系史上的大事。由于辛武賢最終未能出師西域,因此,史書對此事記載比較簡略,但漢簡文獻對此卻有生動記載。漢簡反映出甘露元年(前53)辛武賢以西河太守的身份任破羌將軍,甘露二年(前52)初到達敦煌開府治事,由于馮夫人杰出的外交斡旋,辛武賢于甘露三年(前51)十月從敦煌罷軍。當時為備戰(zhàn)烏孫采取的通渠轉谷措施從甘露二年(前52)持續(xù)到初元元年,居盧訾倉修治成功,到漢成帝時仍正常使用。辛武賢出師敦煌的細節(jié)因漢簡記載而得以明晰。

[關鍵詞] 破羌將軍; 辛武賢; 敦煌; 居盧訾倉

[中圖分類號] K877.5?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1005-3115(2024)02-0035-09

在漢代絲綢之路開拓史上,外交與軍事往往互相協(xié)同,促進了中原與西域的暢通交流。漢武帝時,張騫通西域、李廣利伐大宛,鑿通了絲綢之路,順暢了中西之間的交流。到漢宣帝甘露年間,漢與烏孫的交往受到匈奴影響,漢朝準備再次發(fā)動大規(guī)模戰(zhàn)爭,由辛武賢率領出師烏孫,為此而做了大量精心準備。后來由于馮夫人外交上的成功斡旋,辛武賢從敦煌罷軍而歸。關于此次辛武賢出師的情況,《漢書·西域傳》敘述烏孫時有簡略記述。而在懸泉漢簡中正有辛武賢出師敦煌的數(shù)條記載,有助于撥開歷史迷霧,認清歷史真相。以往已有學者關注到這些漢簡,闡釋簡文,考訂事實,豐富了相關史事的認知 [1][2]。但由于簡牘資料比較零散,已有的研究存在一些不準確的論述,還有一些簡牘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因此,本文擬在前賢基礎上對甘露年間辛武賢征討烏孫出師敦煌的事件再作考證,以明晰相關史事。

一、辛武賢出師敦煌

漢宣帝甘露年間辛武賢出師敦煌,是漢與烏孫交往史上的一件大事。烏孫是西域大國,是漢朝為抵御匈奴而聯(lián)合的重要國家。漢武帝時,曾先后派細君、解憂公主和親烏孫,漢與烏孫交往日漸密切。漢宣帝本始三年(前71),漢與烏孫聯(lián)合共擊匈奴取得了重大勝利。神爵二年(前60),漢宣帝又派少主和親烏孫,但因狂王泥靡繼位而作罷,漢與烏孫的關系已經(jīng)受損。到了甘露元年(前53),狂王泥靡被翁歸靡胡婦子烏就屠所殺,烏就屠自立為昆彌,親匈奴勢力掌控烏孫,對漢朝在西域的統(tǒng)治形成影響,漢朝準備出兵征討烏孫。

初,肥王翁歸靡胡婦子烏就屠,狂王傷時驚,與諸翕侯俱去,居北山中,揚言母家匈奴兵來,故眾歸之。后遂襲殺狂王,自立為昆彌。漢遣破羌將軍辛武賢將兵萬五千人至敦煌,遣使者案行表,穿卑鞮侯井以西,欲通渠轉谷,積居廬倉以討之。[3]3907

這是辛武賢出師敦煌的背景,辛武賢“將兵萬五千人”到敦煌,是規(guī)模頗大的一次軍事行動。此次出師的具體時間,《資治通鑒》系之于甘露元年(前53)[4]883。清代徐松考證說:“據(jù)《趙充國傳》,辛武賢以神爵元年自酒泉太守為破羌將軍,二年五月,罷歸酒泉太守官。后七年,復為破羌將軍,征烏孫。是討烏就屠事在甘露元年?!保?]465這是依據(jù)辛武賢再任破羌將軍的年限推算出來的時間。

《漢書·趙充國傳》對此事也有記載:“辛武賢自羌軍還后七年,復為破羌將軍,征烏孫至敦煌,后不出,征未到,病卒?!保?]2995這段記載十分簡略,留下了很多歷史空白,如辛武賢自神爵二年(前60)任破羌將軍后還曾任何職;從中原到敦煌路途遙遠,辛武賢是什么時候到敦煌,又是什么時候從敦煌罷歸……懸泉漢簡中正有相關記載:

簡1:·破羌將軍西河大守臣武賢請假及長吏以下□□□? Ⅱ90DXT0114③:214A[6]418

這枚漢簡記載了“破羌將軍”“臣武賢”等信息,可以確認是指破羌將軍辛武賢。不過簡文又記載了西河太守,值得特別關注。神爵二年(前60),趙充國征羌時辛武賢職為酒泉太守,征羌事罷后,辛武賢仍任職酒泉太守?!吧先黄溆?,罷遣辛武賢歸酒泉太守官?!保?]2992因此,辛武賢在神爵二年(前60)征羌前后一直任酒泉太守,與簡文內(nèi)容不符。辛武賢再次任破羌將軍是甘露元年(前53)事,所謂“辛武賢自羌軍還后七年,復為破羌將軍”[3]2995。那么簡文中的西河太守應是辛武賢從酒泉太守罷還以后的事,也是辛武賢再任破羌將軍前的職官。辛武賢甘露元年(前53)以西河太守兼任破羌將軍,與神爵二年(前60)以酒泉太守兼任破羌將軍類似。漢簡的記載,既豐富了辛武賢的從政履歷,也明晰了漢宣帝甘露元年(前53)為征伐烏孫所做的軍事調度,是簡牘文獻補充的重要歷史信息。

簡2:十一月丁巳,中郎安意使領護敦煌、酒泉、張掖、武威、金城郡農(nóng)田官,常平■調均錢谷,以大司農(nóng)丞印封,下敦煌、

酒泉、張掖、武威、金城郡大守,承書從事,下當用者,破羌將軍=吏士畢已過,具移所給吏士賜諸裝賣□□??? Ⅱ90DXT0114②:293[6]389

這枚漢簡沒有明確紀年,簡文中的“破羌將軍”是斷代的重要依據(jù)。《敦煌懸泉漢簡釋粹》說“此簡似當系于神爵元年”[7]52。袁延勝先生則認為當屬甘露元年(前53),理由有二:一是神爵元年(前61)辛武賢進兵西羌不應至敦煌;二是簡文中讓五郡預備錢糧,其中趙充國時駐兵金城郡,金城郡不應供給辛武賢軍糧[8]127。筆者贊同袁先生意見,并提供兩條新的證據(jù):一是簡文中提到了“常平■調均錢谷”,應該與常平倉的設置有關?!稘h書·宣帝紀》:“(五鳳四年)大司農(nóng)中丞耿壽昌奏設常平倉,以給北邊,省轉漕。賜爵關內(nèi)侯?!保?]268簡文所言正是常平倉調錢谷給北邊事。因五鳳四年(前54)始設常平倉,則可以否決神爵元年(前61)的說法。二是甘露年間辛武賢任破羌將軍,簡文記載“十一月丁巳”,查相關歷表,五鳳四年(前54)十一月戊辰朔,該月無丁巳;甘露元年(前53)十一月壬辰朔,二十六日丁巳;甘露二年(前52)十一月丙戌朔,該月無丁巳;甘露三年(前51)十一月辛巳朔,該月無丁巳。甘露三年(前51)之后烏孫事務經(jīng)馮夫人外交斡旋已經(jīng)解決,破羌將軍已罷歸,與簡文內(nèi)容無關。因此,從簡文紀年來看,該簡所述事務只能是甘露元年(前53)。

考察簡文含義,中郎安意領護河西四郡及金城郡農(nóng)田官,以常平倉調度糧食錢財,要給破羌將軍吏士供給相應物資。簡文所述敦煌、酒泉、張掖、武威、金城郡,正是辛武賢出師征討烏孫必經(jīng)之地。由此可知,甘露元年(前53)十一月,朝廷正在為辛武賢出師烏孫做精心準備。簡文所述以大司農(nóng)名義調度西北五郡食糧,可見辛武賢出師是規(guī)模頗大的軍事行動。

簡3:甘露元年十一月壬辰朔丙午,效谷長禹、丞壽告遮要、縣泉置,破羌將軍將騎萬人從東方來,會正月七日,今調米肉飴棗,假

吏假卒牛車助置載茭各如牒,書到受作,毋令客到不辦具,毋忽如律令

Ⅱ90DXT0114④:374A+340A

掾德成、尉史廣德

Ⅱ90DXT0114④:374B+340B[6]522

這是敦煌郡效谷縣所發(fā)的一封移書,甘露元年(前53)十一月十五日,效谷縣移文遮要置、懸泉置,說明破羌將軍帶領騎士萬人從東方來,會次年正月七日,現(xiàn)在要預先調辦米肉諸物,不要讓大軍到不能辦理。這份文書出自懸泉置,是敦煌郡縣為迎接破羌將軍西來的記載,內(nèi)容非常重要。

首先,這枚漢簡是綴合簡,早期刊布釋文僅為下半部,關于簡牘時代有不同看法。如《敦煌懸泉漢簡釋粹》的意見是:“則或為神爵二年之正月七日,或為甘露元年之正月七日?!保?]165袁延勝先生考證:“破羌將軍辛武賢出兵烏孫的時間盡管在甘露元年,但已經(jīng)是甘露元年末了。辛武賢到達敦煌效谷縣遮要、懸泉置的時間已是甘露二年正月了。”[8]128現(xiàn)在綴合后的簡文證明袁延勝先生的意見是正確的。同時也可知,《資治通鑒》與徐松《漢書西域傳補注》將辛武賢討烏就屠的時間系于甘露元年(前53),從準備出師的情況看,這是正確的。但由于內(nèi)地到敦煌距離遙遠,辛武賢到達敦煌的時間已是甘露二年(前52)正月,這是簡文提供的新的歷史信息。

其次,由簡文可知辛武賢出師的一些細節(jié)?!稘h書·西域傳》載:“漢遣破羌將軍辛武賢將兵萬五千人至敦煌?!睉胰獫h簡說是“將騎萬人從東方來”,人數(shù)雖略有不同,但主力應是如此,或許有分批出師的情況。辛武賢率領的軍事人員,身份是“騎”即騎士,這是懸泉漢簡提供的新信息。上萬人的軍隊“從東方來”,是漢朝向西域發(fā)動的一次重大軍事行動。

再次,從簡文記載效谷縣對辛武賢軍隊的接待來看,辛武賢率上萬騎兵從中原到敦煌,地方郡縣給予大量后勤支持。簡文說:“今調米肉飴棗,假吏假卒牛車助置載茭各如牒,書到受作,毋令客到不辦具,毋忽如律令。”這封文書有效谷縣發(fā)給遮要置與懸泉置,說明調配米、肉、茭等接待物資的情況,要求兩個置收到文書后認真作治,不要讓大軍到達而接待不周。效谷縣只是辛武賢從中原到敦煌的一個路途站點,從此可見大軍所至沿途郡縣對這對軍事行動的有力支持。簡文記載辛武賢所率軍隊人數(shù)達萬人,以漢簡常見的每食3升的記載來看,萬人一食就需要300石谷物。漢簡常見每車拉谷物25石,一食需要消耗12車糧食,這對于地方縣置來說也是很大的谷物支出。當然,考慮到軍隊的行程,每個驛置接待的時間不會很長,則飲食接待是在可承受范圍之內(nèi)。

簡4:甘露二年四月庚申朔丁丑,樂官令充敢言之,詔書以騎馬助傳馬,送破羌將軍、穿渠校尉、使者馮夫人,

軍吏遠者至敦煌郡,軍吏晨夜行,吏御逐馬,前后不相及,馬罷亟,或道棄,逐索未得,謹遣騎士

張世等以物定逐各如牒,唯府告部縣官旁郡,有得此馬者,以與世等,敢言之。

Ⅴ92DXT1311④:82[7]140-141

這枚漢簡紀年甘露二年(前52),其中出現(xiàn)了“破羌將軍”的稱謂,對研究辛武賢征討烏孫意義重要。因為簡文記載了“送破羌將軍、穿渠校尉、使者馮夫人”,都與甘露年間辛武賢征討烏孫事務有關,可以確認是辛武賢到達敦煌的事件。由于簡文有明確的紀年,所以有學者據(jù)此認定“漢朝分立烏孫兩昆彌事定在甘露二年四月之后”[9],此說大體是合適的,但據(jù)此也推定辛武賢到達敦煌的時間是甘露二年(前52)四月,卻有待商榷之處。

因為簡文的性質是酒泉郡樂涫縣發(fā)出逐索馬匹的文書,簡文記載馬匹丟失的原因是朝廷詔書要求“以騎馬助傳馬”,也就是以當?shù)仳T士馬匹護送辛武賢一行。由于軍情緊急,“軍吏晨夜行”,馬匹疲累之極,有的被半道丟棄。丟失馬匹當時沒有被找到,現(xiàn)在派遣騎士張世等依據(jù)牒書去找尋,要求敦煌郡縣幫助。因此,從簡文內(nèi)容可以看出,樂涫縣派人找尋馬匹屬事后行為,簡文記載的時間并不是辛武賢等人經(jīng)過酒泉郡樂涫縣的時間。

再從前述漢簡提供的信息來看,簡2紀時甘露元年(前53)十一月,是西北五郡為破羌將軍西行所作準備的通知。簡3說“破羌將軍將騎萬人從東方來,會正月七日”,是甘露二年(前52)正月間事。由此可知簡4敘述樂涫縣提供馬匹送辛武賢一行人的時間也應是甘露二年(前52)正月,只是由于軍行緊急,政務繁雜,到了甘露二年(前52)四月,酒泉郡樂涫縣才移文敦煌,找尋走失的馬匹。如是考慮,三枚漢簡記載的事件才能統(tǒng)一起來。

因此,史書記載簡略的辛武賢征討烏孫備戰(zhàn)敦煌的事件,在漢簡文獻中得到了諸多細節(jié)的豐富。甘露元年(前53),朝廷決定讓西河太守辛武賢任破羌將軍出師征討烏孫,十一月,河西地區(qū)積極準備后勤接待事務。甘露二年(前52)正月,效谷縣移文通知辛武賢于正月七日到達效谷,并給下屬遮要、懸泉兩置調配食用物資,為大軍經(jīng)過做接待準備。辛武賢經(jīng)過酒泉時,樂涫縣依據(jù)詔令提供馬匹支援護送,但由于軍行緊急,有的馬匹因疲累而被中道遺棄。甘露二年(前52)四月,樂涫縣移文敦煌,派出吏員追尋丟失馬匹。四枚漢簡從不同角度揭示出辛武賢出師敦煌的具體細節(jié)。

二、辛武賢罷軍敦煌

懸泉漢簡記載破羌將軍辛武賢于甘露元年(前53)從中原出師,甘露二年(前52)正月到達敦煌。辛武賢在敦煌的活動,漢簡也有簡要記載。

簡5:其一封鳳博印詣破羌將軍莫府,一封臨淮侯印詣大守府

西合檄四???? 甘

一封■延壽詣大司農(nóng)卒史張卿治府,一封破旁封陽關都尉

Ⅱ90DXT0113④:152[6]152

這枚漢簡出自敦煌懸泉置,簡文性質是郵書刺,其中記載了四封檄書的信息,有一封是“鳳博印詣破羌將軍莫府”,簡文記載的破羌將軍,應該就是辛武賢。簡文最下出現(xiàn)了一個“甘”字,說明了甘露年間的紀年。

由于本簡出自敦煌懸泉置,郵書性質是西書,簡文記載郵書達到地點有“太守府”“陽關都尉”,可知郵書要從懸泉置向西送達到敦煌或陽關,那么,簡文記載的“破羌將軍莫府”,自然是在懸泉置之西的敦煌縣等地。史書記載“漢遣破羌將軍辛武賢將兵萬五千人至敦煌”,敦煌郡治在懸泉置之西,符合簡文西書的記載,因此,這封檄書中的破羌將軍,就是甘露年間駐師敦煌的辛武賢。

這枚漢簡雖是一封郵書刺,但對認識辛武賢在敦煌的活動有一定意義。簡文題署“合檄四封”,合檄是將檄書簡上下合在一起,內(nèi)容不公開,保密性好。四封檄書,發(fā)送到破羌將軍幕府、大司農(nóng)卒史張卿治府、敦煌太守府、陽關都尉府,都是與軍政相關的文書。簡文所言“破羌將軍幕府”,可見辛武賢在敦煌開府治事,是辛武賢在敦煌駐師備戰(zhàn)的反映。

辛武賢到達敦煌后,并沒有立即進攻烏孫,而是等待馮夫人的外交協(xié)調,史籍對此有清晰記載:

初,楚主侍者馮嫽能史書,習事,嘗持漢節(jié)為公主使,行賞賜于城郭諸國,敬信之,號曰馮夫人。為烏孫右大將妻,右大將與烏就屠相愛,都護鄭吉使馮夫人說烏就屠,以漢兵方出,必見滅,不如降。烏就屠恐,曰:“愿得小號?!毙壅黢T夫人,自問狀。遣謁者竺次、期門甘延壽為副,送馮夫人。馮夫人錦車持節(jié),詔烏就屠詣長羅侯赤谷城,立元貴靡為大昆彌,烏就屠為小昆彌,皆賜印綬。破羌將軍不出塞還。[3]3907

從這段材料可知,當破羌將軍辛武賢在敦煌駐師備戰(zhàn)的時候,漢朝還通過馮夫人外交斡旋烏孫事務。甘露元年(前53),宣帝征見馮夫人,而后派使者送馮夫人西行,馮夫人到烏孫已是甘露二年(前52)。由于馮夫人與長羅侯?;莸耐饨慌Γ瑵h朝分立烏孫二昆彌,烏就屠接受小昆彌印綬,問題得以解決,這樣辛武賢就沒有出師烏孫而從敦煌罷軍。

關于辛武賢從敦煌罷軍的具體時間,史書沒有明確記載。如上引《漢書·西域傳》說“破羌將軍不出塞還”,《資治通鑒》系之于甘露元年(前53),徐松也說是“以上甘露元年事”。但是根據(jù)漢簡記載可知,破羌將軍辛武賢雖然是甘露元年出師,但到了敦煌已是甘露二年(前52)正月。而辛武賢之所以罷軍敦煌,關鍵因素是馮夫人對分立烏孫二昆彌事務的解決。依據(jù)漢簡記載,馮夫人與破羌將軍辛武賢同到敦煌后再赴西域,經(jīng)過“詔烏就屠詣長羅侯”“立元貴靡為大昆彌,烏就屠為小昆彌,皆賜印綬”,烏孫事務得以解決,相關信息上報朝廷,朝廷才會命令辛武賢罷軍敦煌。依情理而論,相關事務解決與信息傳達都需要一定的時間,所以辛武賢罷軍的時間,至少應在甘露二年(前52)之后,而不應是《資治通鑒》所說的甘露元年(前53)。

懸泉漢簡中有一枚記載烏孫事務的簡牘,以往雖有學者討論,現(xiàn)在可能需要重新審視。

簡6:甘露三年九月壬午朔甲辰,上郡大守信、丞欣謂過所,遣守屬趙稱逢迎吏騎士從軍烏孫罷者敦煌郡

當舍傳舍,從者如律令?? 十月??? 再食

Ⅱ90DXT0115③:99[7]153

這枚漢簡的性質是一枚傳書,內(nèi)容是上郡太守發(fā)出的傳書,派守屬趙稱到敦煌迎接“從軍烏孫罷者”。以往學者對此簡也有關注,《敦煌懸泉漢簡釋粹》認為:“簡中上郡士吏從軍烏孫者,當為長羅侯將三校屯赤谷之所部?!保?]153袁延勝先生贊成此說:“甘露三年九月駐扎在烏孫赤谷城的漢朝軍隊已經(jīng)罷軍回到內(nèi)地?!保?0]但此二說均有明顯的想象成分,因為簡文只說到了“從軍烏孫罷者”,并沒有任何長羅侯或赤谷城的信息。而關注簡文記載,會對這枚漢簡有新的理解。其一,上郡太守所遣守屬逢迎的人員身份是“吏騎士”,而漢朝屯田西域的人員身份是田卒,而且主要是刑徒,如史載:“地節(jié)二年,漢遣侍郎鄭吉、校尉司馬憙將免刑罪人田渠犁?!保?]3923因此,屯田烏孫的主體成員不會是“吏騎士”。其二,簡文明確記載了所迎接的人員是“從軍”烏孫者,可見是軍士作戰(zhàn)人員,如果是屯田人員,漢簡中有“屯作罷者”的稱謂[7]14,可見不會是烏孫屯田者。其三,簡文記載上郡派遣迎接罷歸人員到達地點是“敦煌郡”,漢簡也出自敦煌懸泉置,因此,上郡所迎接的“從軍烏孫罷者”的吏騎士在敦煌郡,而不是在烏孫。正是基于以上三點原因,考慮到甘露二年(前52)初辛武賢率萬五千人至敦煌準備征討烏孫,隨后因馮夫人外交協(xié)調“不出塞而還”,那么上郡所迎接的這批吏騎士應該是辛武賢征討烏孫駐師敦煌的軍隊。

因此,這枚漢簡提供了十分重要的信息。史書記載辛武賢:“征烏孫至敦煌,后不出,征未到,病卒?!保?]2995通過這枚漢簡可確認相關的信息,上郡迎接從軍烏孫罷者的人員九月出發(fā),十月到了敦煌郡,那么辛武賢軍隊罷歸的時間也應是甘露三年十月。而辛武賢“征未到病卒”的時間,也應是甘露三年(前51)底。一代名將破羌將軍辛武賢的卒年由此可知。

三、敦煌的通渠轉谷

甘露年間辛武賢出師敦煌征討烏孫,同時備戰(zhàn)的另一項措施是修渠筑倉。《漢書·西域傳》說:“欲通渠轉谷,積居廬倉以討之?!保?]3907通渠轉谷是否施行,具體過程如何,史書沒有記載,而在漢簡文書中卻有生動反映,已有學者對此作過一些論述[11]91-103,此處再予補充討論。

從敦煌到西域“通渠轉谷”,這是漢朝在制定討伐烏孫戰(zhàn)略時擬定的措施。從水利修治角度看,這一措施的提出有特定的時代背景。西漢特別重視水渠修治,漢武帝時曾修治渭水漕渠、河東渠,塞瓠子決河?!白允侵?,用事者爭言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而關中靈軹、成國、湋渠,引諸川;汝南、九江引淮;東海引鉅定;泰山下引汶水:皆穿渠為溉田,各萬余頃。它小渠披山通道者,不可勝言也。”[3]1684敦煌有疏勒河自東向西而流,正有“通渠轉谷”的水利條件。從戰(zhàn)略需求看,漢朝進軍西域最大的問題是食糧保障。漢武帝時李廣利征伐大宛就曾說:“道遠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戰(zhàn)而患饑。”[3]2699辛武賢此次遠征烏孫,同樣存在著食糧供應問題。而漢朝使者往來西域,西域屯田吏士長期駐守,都需要穩(wěn)定的糧食供給。正因如此,漢朝才計劃實施通渠轉谷的措施。

漢簡反映出辛武賢是甘露元年(前53)從中原出師,甘露二年(前52)初到達敦煌。簡4記載與辛武賢一同到達敦煌的還有“穿渠校尉”,是專門負責水渠修治的吏員,可見朝廷對此次治渠事務的高度重視。

簡7:穿渠校尉丞惠光私從者杜山羊西

V92DXT1312④:21[12]

該簡是一條傳書記錄,說明穿渠校尉丞惠光的私從者杜山羊西去,該簡出自懸泉置,應是從懸泉置西去敦煌從事水渠修治事務。依《漢書·百官公卿表》,西域都護有副校尉,秩比二千石,丞二人,戊己校尉有丞一人,因此,該簡穿渠校尉丞是輔佐性的職官。該簡說明穿渠校尉西行,還有不少隨從及屬下參與穿渠事務,反映出穿渠活動規(guī)模不小。

穿渠校尉于甘露二年(前52)初到達敦煌,后續(xù)事務如何,漢簡中有多次記載。

簡8:甘露二年十一月丙戌,富平侯臣延壽、光祿勛臣顯,承制詔侍御史□,聞治渠軍猥候丞承、萬年、漢光、王充詣校屬作所,為駕二封軺傳,載從者各一人,軺傳二乘。傳八百卌四。御史大夫定國下扶風廄,承書以次為駕,當舍傳舍,如律令Ⅱ90DXT0214③:73A[7]40

這枚漢簡紀年甘露二年(前52)十一月丙戌,簡文記載了“治渠軍猥侯丞承、萬年、漢光、王充詣校屬作所”,所謂“校屬”,當是穿渠校尉的屬所。其中“治渠軍猥候”,意為專門負責治渠事務的眾候。因為穿渠校尉于甘露二年(前52)初到達敦煌,十二月有多位治渠猥候到達“作所”,可見敦煌治渠事務在有序推進。

簡9:甘露四年六月丁丑朔壬午所移軍司馬仁

□龍起里王信以詔書穿渠敦煌軍

73EJT9:322A[13]230

這枚漢簡出自肩水金關遺址,簡文紀年為甘露四年(前50)六月壬午。簡文記載了一件重要事務,即某縣龍起里王信以詔書穿渠敦煌。敦煌穿渠而以詔書下達,可見是朝廷組織的水渠修治活動。如果是敦煌郡縣的水利修治,則不需要朝廷詔書,因此簡文記載的“穿渠敦煌”必然與甘露年間辛武賢出師敦煌水渠修治有關。如前所述,辛武賢于甘露三年(前51)十月從敦煌罷師,但敦煌的穿渠活動在甘露四年不但沒有停止,而且以詔令名義繼續(xù)進行。

簡10:甘露四年六月辛丑

郎中馬倉使護敦煌郡塞外漕,作倉穿渠

為駕一乘傳,載從者一人,有請詔?? 外卅一(第一欄)

御史大夫萬年下謂,以次為駕,當舍傳舍,從者

如律令??? 七月癸亥食時西(第二欄)

Ⅱ90DXT0115④:34[11]98

這是朝廷發(fā)出的一份傳書,說明朝廷派出吏員到敦煌“作倉穿渠”的情況。從時間來看,傳書以甘露四年(前50)六月辛丑發(fā)出,七月癸亥,持傳者到達敦煌懸泉置。持傳者從朝廷發(fā)出傳書到懸泉置僅用了23天,時間較短,反映出穿渠事務的緊急。

從持傳者的身份來看,出使人員的身份是郞中?!稘h書·百官公卿表》記載,“郎中比三百石”[3]727,其秩級雖然不高,但因為郎中掌守門戶,可以接近皇帝,因此,能得朝廷信任?!稘h書·叔孫通傳》說:“殿下郎中俠陛,陛數(shù)百人。”[3]2127郎中是皇帝的親近之吏,以郎中作為使者,是朝廷對敦煌治渠事務的重視。使者的事務是“護敦煌郡塞外漕,作倉穿渠”,所謂敦煌郡塞外漕,當是敦煌以西的漕務。

敦煌郡北側的漢塞,是沿疏勒河流向而設置。漢塞呈東西走向,東有宜禾都尉接酒泉郡,中有中部都尉,西有玉門都尉,目前保存最西的是玉門都尉大煎都候官的烽燧。依據(jù)《史記·大宛列傳》的記載,“西至鹽水,往往有亭”[14]3857,可見敦煌以西也還有漢塞。簡文記載的“敦煌郡塞外漕作倉穿渠”,正是辛武賢征討烏孫時擬定“遣使者案行表,穿卑鞮侯井以西,欲通渠轉谷,積居廬倉以討之”的措施。

簡11:初元年八月戊子

御史少史任增誼迎護敦煌塞外穿臨渠漕

Ⅱ90DXT0114③:463[6]452

這枚漢簡紀年初元元年(前48)八月戊子,簡文記載御史少史任增誼迎護敦煌塞外穿渠事務。御史少史是御史大夫屬官,代表朝廷迎接敦煌塞外穿渠的人員。“敦煌塞外”,與上簡記載從敦煌向西穿渠作漕運事相同?!按┡R渠漕”也點明了漕運事務?!扒睢?,特指水渠漕運?!墩f文》:“漕,水轉谷也?!被蜓凿钋!妒酚洝ず忧罚骸傲铨R人水工徐伯表,悉發(fā)卒數(shù)萬人穿漕渠,三歲而通?!保?4]1700“穿臨渠漕”正是指敦煌塞外修治水渠的活動。因此,本簡證明到漢元帝初元元年(前48)時,敦煌塞外的治渠穿漕事務仍在進行。

從上述漢簡來看,漢宣帝甘露元年(前53),為征討烏孫擬定了通渠轉谷的策略,設置穿渠校尉負責治渠事務,穿渠校尉之丞、候等吏員紛紛到達敦煌,參與穿渠事務。甘露三年(前51),破羌將軍辛武賢從敦煌罷軍,但渠漕修治卻一直在堅持,從甘露二年到初元元年(前52至前48),敦煌渠漕修治沒有中斷,這是漢朝為加強西域管控采取的重要舉措。

此外,需要說明的是,漢宣帝甘露年間征討烏孫修治水渠的目的是要“積居廬倉以討之”。居廬倉的修成與使用是通渠的最終目的。在敦煌與羅布淖爾出土漢簡中,正有居廬倉的記載,學術界圍繞居盧訾倉的位置也有不少討論[15][16],此僅錄有紀年的二簡如下:

簡12:河平四年十一月庚戌朔辛酉,別守居盧訾倉車師戊校??? L15[17]278

簡13:元延五年二月甲辰朔己未□□□土□尉臨居訾倉以

己卯? 即日到守卩??? L17[17]278

這兩枚漢簡的紀年分別是漢成帝河平四年(前25)與元延五年(前12),由此可見至晚在漢成帝時居盧訾倉已修治成功,并在漢與西域的交流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綜上所述,漢宣帝甘露年間破羌將軍辛武賢出師敦煌準備征討烏孫是一次重大的軍事行動,辛武賢率一萬五千名騎士至敦煌,規(guī)模僅次于漢武帝太初年間李廣利征伐大宛。這次出師由于馮夫人杰出的外交斡旋而自敦煌罷歸,但相關的水渠修治及倉儲建設持續(xù)多年而得以完成。史書對辛武賢出師的記載比較簡略,但懸泉漢簡卻有諸多新穎的信息。甘露元年(前53),辛武賢以西河太守的身份任破羌將軍,開始準備征討烏孫的戰(zhàn)事。甘露元年(前53)底,河西諸郡縣在為辛武賢赴敦煌而作精心準備。甘露二年(前52)正月,辛武賢率騎士萬人到敦煌郡積極備戰(zhàn),開府治事。由于馮夫人外交成功,辛武賢于甘露三年(前51)十月從敦煌罷歸。但伴隨辛武賢出師而采取的敦煌治渠開漕事務,卻有治渠校尉負責從甘露二年(前52)持續(xù)到元帝初元元年(前48)。計劃修筑的居盧訾倉修筑而成,在漢成帝時仍然正常使用。正是因為簡牘文獻的發(fā)現(xiàn),辛武賢出師敦煌備戰(zhàn)烏孫這樣一件關乎西域安穩(wěn)的重大事件才得以清晰展現(xiàn)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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