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19832/j.cnki.0559-8095.2024.0038
收稿日期:2023-09-26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魏晉南北朝官員位階體系研究”(21CZS019)
作者簡介:柴芃,山西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魏晉南北朝史。
①? 宮崎市定提出南朝官班(十八班)是官品七品以上者析分變形的結(jié)果,二者本質(zhì)并無不同,差別是時代不同導致的。岡部毅史則認為魏晉時期存在表示官員任職資格的“階”,與標識官員身份高低的官品不同,而官班即由“階”發(fā)展而來。
以上二說思路大異,但均對后世有較大影響。筆者認為宮崎市定的“變形”之說雖然不正確,但強調(diào)時代差異的思路可取。參見[日]宮崎市定著,韓昇、劉建英譯:《九品官人法研究——科舉前史》,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76、168、212頁;岡部毅史:「魏晉南北朝期の官制における『階』と『資』——『品』との関係を中心に」、『古代文化』第54巻第8號、2002年、18、26頁。
②? 閻步克:《品位與職位——秦漢魏晉南北朝官階制度研究》,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18-29頁。需要指出的是,書中并未用“品位與職位”框架去解讀班、品關(guān)系。
③? 楊恩玉認為南朝班、品分別近似唐代散品和職事,而周文俊則認為官品“主要發(fā)揮品位功能”,官班發(fā)揮職位功能,二者認識恰好相反。參見楊恩玉:《蕭梁官班制淵源考辨》,《歷史研究》,2013年第4期,第177頁;周文?。骸段簳x南朝官品與官資制度秩序研究》,高等教育出版社2022年版,第114-115、189-190、270頁。
摘? 要: 出于加強皇權(quán)的需要,南朝初期復置了很多東晉時期省并的官職,并新設(shè)了大量王府僚佐官。在這種情況下,以官品九品為核心的魏晉舊制喪失了實際功能,而新生效的官員位階制度即為十八班。此制的主體結(jié)構(gòu)在魏晉時期并不存在,其與魏晉官品的差異,實為南朝與魏晉官制體系的不同。不過,官品在南朝并未被淘汰,而是在吸收班制的基礎(chǔ)上形成了“陳官品”。南朝官制中共存的班和品,并非散階與職位的關(guān)系。南朝單個官職的位階高低,以班次而非官品為準。南朝帶帖制度與班制關(guān)系密切。官員兼領(lǐng)多官時,往往以東、西省官或散號將軍作為帶帖官,帶帖官和主職的班次共同決定了官員位次。
關(guān)鍵詞: 南朝;位階;班制;帶帖;散號將軍
歷史上南朝出現(xiàn)了班、品兩種職官位階并存的現(xiàn)象。兩種位階對同一官職高低的規(guī)定多有不同,彼此間也沒有一定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這一現(xiàn)象在制度史上頗為獨特,闡釋起來也相當困難。①學界目前較流行的做法,是借鑒閻步克提出的“品位與職位”官階制度的研究框架,②以品位和職位的分工來解釋班、品關(guān)系。然而,南朝班、品分別對應(yīng)品位、職位中的哪一種,學者們則持全然不同的觀點。③此外,針對史料中具體的官員遷轉(zhuǎn),上述思路也存在較大問題,難以一一解釋清楚。本文則注意到東晉至南朝初期一系列職官的廢立和調(diào)整,導致官品失效和位階制度變遷,故擬由此入手對南朝班制形成、班品關(guān)系和位階制度提出一些新看法。
一、宋齊官職位序調(diào)整與班制形成
南朝宋、齊時期,曾有過一系列調(diào)整舊有官職性質(zhì)、位序的舉動。這一調(diào)整極大地改變了舊有官制系統(tǒng)的面貌,對南朝和北朝制度運行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上述現(xiàn)象一直未能得到正確解釋,原因在于它和官職清濁、班品概念等復雜問題牽涉在一起。
關(guān)于官職清濁,周一良很早就有過討論,他認為南朝低級清官比高級濁官的實際地位更高,依據(jù)是南朝史料中有大量后者升遷為前者的情況。周一良:《〈南齊書·丘靈鞠傳〉試釋兼論南朝文武官位及清濁》,《魏晉南北朝史論集》,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83、92、95頁。然而,他判斷官職高低,依據(jù)的是魏晉官品,這其實并不符合南朝宋、齊的官職位階。他提出的典型案例,包括劉宋杜幼文、南齊沈昭略和張欣泰3人的遷轉(zhuǎn)情況。為方便對比,茲將他們遷轉(zhuǎn)前后官職在“魏晉官品”“十八班”和“陳官品”中的升降情況,整理如下表:
如表1所示,若用魏晉官品衡量,三人遷轉(zhuǎn)均由高品遷為低品,自然會得出低品文官比高品武職地位更高的結(jié)論,但依據(jù)“十八班”和“陳官品”,三人遷轉(zhuǎn)均一致表現(xiàn)為升官。其中沈昭略任官,前軍將軍與中書郎皆為第九班,但中書郎位次在前,是為升級。此前學者從未設(shè)想用“十八班”和“陳官品”去考察沈昭略等人的遷職,大概因為這些事例發(fā)生在宋齊時期,用后代官制去分析顯得不合邏輯。然而,此處恰應(yīng)用南朝班、品而非魏晉官品去理解,原因在于宋齊時期表中官職的性質(zhì)、位次較諸魏晉已發(fā)生變化,用舊官品去分析切不可行?!笆税唷焙汀瓣惞倨贰背雠_時間雖然稍晚,卻是宋齊官職位序變革結(jié)果的體現(xiàn)。因此,采納“十八班”中職官位階相對位置去衡量宋齊時期官職高低是可行和合理的。
具體來講,表1中“前軍將軍”“步兵校尉”,在西晉位列“四軍五?!?,是統(tǒng)帥營兵、地位重要的實職禁軍將校,因此官品設(shè)定較高?!稌x書》卷一四《職官志》,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740-741頁。然而在東晉時,經(jīng)桓溫“并官省職”后,禁軍系統(tǒng)遭到打擊,“四軍五?!钡冉妼⑿缀醣徊贸芬豢铡:镢y:《桓溫并官省職考釋》,《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4期?;感诖畚缓螅霸鲋梦逍?、三將及強弩、積射、武衛(wèi)官”,《晉書》卷九九《桓玄傳》,第2596頁。
試圖恢復原有的禁軍體系。不過桓玄政權(quán)旋即覆滅,其政策的延續(xù)時間大概也不長。直至宋武帝永初元年(420)七月辛卯,“復置五校三將官”,《宋書》卷三《武帝紀下》,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54頁。西晉原有的禁軍系統(tǒng)才大體恢復。然而復置后的官職在南朝已“無復營兵”,《宋書》卷四○《百官志下》,第1248-1250頁。其淪為閑散冗官。這些官職最晚至南齊被合稱為“西省官”,性質(zhì)變?yōu)殡A官而非實職。孫正軍:《東晉南朝的東西省》,北京大學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中國中古史研究:中國中古史青年學者聯(lián)誼會會刊》編委會編:《中國中古史研究:中國中古史青年學者聯(lián)誼會會刊》第3卷,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126頁。在這種情況下,其地位也呈現(xiàn)整體下降趨勢。這點在寒人武將的履歷中體現(xiàn)得很清楚:他們在入流后不久,往往擔任武衛(wèi)將軍(二班)、積射將軍(四班)、冗從仆射(五班)、羽林監(jiān)(五班)等西省官。比如李安民由武衛(wèi)將軍轉(zhuǎn)積射將軍,再遷冗從仆射;蘇侃、戴僧靜皆由積射將軍遷轉(zhuǎn)羽林監(jiān)。《南齊書》卷二七《李安民傳》、卷二八《蘇侃傳》、卷三○《戴僧靜傳》,中華書局1972年版,第505、528、555頁。上述官職在魏晉官品中皆為四品和五品的中高級武將,在“宋官品”中變動也不大,但這些官職自宋“泰始以來,多以軍功得此官”,且無固定員額,已不可能具備魏晉時期四品和五品官的地位和權(quán)力。若堅持他們的官品并沒有改變,則會出現(xiàn)難以解釋的現(xiàn)象:李安民由四品武衛(wèi)將軍,遷至五品積射將軍、冗從仆射,與表1列舉遷轉(zhuǎn)后降品現(xiàn)象類似,但李安民前后所任官職都是武將,用“文清武濁”說對此進行解釋顯然是行不通的。若將上述職官置諸“十八班”下考量,則清晰展現(xiàn)了李安民的官班升遷。因此,“十八班”定制雖晚,但卻能真實反映宋齊職官的實際地位。
以往研究在探討南朝班、品并存時,往往將南朝班制追溯至曹魏西晉時某種官職排序,但卻缺乏明確的史料依據(jù)。班制的源頭,究竟是九班、朝班,抑或其他官資秩序,學人認識各有異同。僅就上文諸例職官而言,班序來源十分清楚:這是由東晉以來的政治制度變革所導致的。同名官職的性質(zhì)和地位,在魏晉和南朝兩個時代有很大不同。魏晉時期的制度,不論官品、朝班,還是其他某種位序,對南朝班序都不會產(chǎn)生什么影響,所謂南朝班制源于魏晉某項制度之說絕非事實。在南朝史料中官職遷轉(zhuǎn)通常與班序一致,而與魏晉官品不合,這被先前一些研究解釋為班、品分工有別。然上文指出,南朝官職遷轉(zhuǎn),用“陳官品”和“十八班”衡量的結(jié)果并無不同,這是宋齊以來官職性質(zhì)和位次變革的結(jié)果??梢?,“官品”高低并非不能反映資格階序,只不過既往研究所論班、品不同,實是南朝官班與魏晉官品的時代差異罷了。類似情形,還有不少,今舉證如下:
其一,散騎郎、中書郎的位次逆轉(zhuǎn)。在“晉官品”中,二者同處第五品,次序相連,而散騎郎在前;然在十八班中,中書郎九班,散騎郎八班。二者階序發(fā)生逆轉(zhuǎn),背后也有性質(zhì)轉(zhuǎn)變的因素:西晉時期,散騎省亦承擔部分“掌贊詔命”職責,故散騎郎與中書郎的性質(zhì)、地位接近,以至東晉初期兩省一度被合并。然自東晉后期至南朝,中書侍郎掌詔命的職權(quán)加重,祝總斌:《兩漢魏晉南北朝宰相制度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291、292頁。而散騎郎地位日趨閑散,二者階序逆轉(zhuǎn)也就很自然了。晉末至宋齊,傅亮、袁湛、袁顗、庾杲之、江祏、孔稚圭、虞愿、丘靈鞠等,皆由散騎郎升遷中書郎,而非相反。其中最具代表性者,當屬丘靈鞠。史稱他“升明中,遷正員郎,領(lǐng)本郡中正,兼中書郎如故。時方禪讓,太祖使靈鞠參掌詔策。建元元年,轉(zhuǎn)中書郎,中正如故,敕知東宮手筆”。《南齊書》卷五二《丘靈鞠傳》,第890頁。丘靈鞠當時正受蕭道成信任,先任正員郎(即散騎郎)兼中書郎,后“轉(zhuǎn)中書郎”,說明中書郎地位較高,“轉(zhuǎn)”之前的“兼”是試守之意。在十八班中,中書、散騎二郎班次不同,是宋齊時兩官性質(zhì)發(fā)生改變的體現(xiàn)?!瓣惞倨贰敝袝稍诘谒钠?,散騎郎在第五品,與魏晉官品不同,也是承襲這一改變的結(jié)果。
其二,國子學官地位的上升。西晉咸寧年間立國子學,定置國子祭酒、博士、助教員數(shù)各有差。《晉書》卷二四《職官志》、卷三《武帝紀》,第736、66頁。其中祭酒和助教的官品,《通典·晉官品》不載,此暫不論。國子博士在第六品,排在尚書郎、治書侍御史之后。東晉以后出于戰(zhàn)亂等原因,國學不常置,《宋書》卷一四《禮志一》,第360-366頁。祭酒、博士等學官亦往往由他官兼領(lǐng),助教用人甚至在流外?!端螘肪砣拧栋俟僦旧稀?、卷六○《范泰傳》,第1228、1617頁。在十八班中,國子祭酒十三班、博士九班、助教二班,其位次都有所上升?!赌淆R書·百官志》稱:“建元四年,有司奏置國學,祭酒準諸曹尚書,博士準中書郎,助教準南臺御史?!薄赌淆R書》卷一六《百官志》,第315頁。在十八班中,除了助教的位序并不“準南臺御史”外,祭酒在諸曹尚書后一位,博士在中書郎后一位,與《南齊書·百官志》的說法是對應(yīng)的??梢姡瑢W官地位提升,大致定于齊初,其后助教班次更進,只是現(xiàn)有史料未詳載罷了?!瓣惞倨贰敝袊硬┦克钠?,較西晉時有了很大提升,這無疑是受到了齊代定制的影響,表現(xiàn)出南朝班、品位階變化的一致性。
其三,秘書監(jiān)、郎位次的下降。曹魏初建,中、秘書本為一體;其后,原秘書令、丞劉放、孫資改為中書監(jiān)、令,另以王象領(lǐng)秘書監(jiān),始分為兩省。(唐)李林甫等撰,陳仲夫點校:《唐六典》卷一○《秘書監(jiān)》,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296頁。出于這一歷史淵源,魏晉官品秘書監(jiān)為三品,次于中書監(jiān)、令之后,地位相當尊崇。然而,中書省是參議處理國事的核心部門,秘書省的職務(wù)則相對次要,兩者的相近地位是難以長久保持的。從遷轉(zhuǎn)次序來看,東晉王嶠“頻遷吏部郎、御史中丞、秘書監(jiān)”,《晉書》卷七五《王嶠傳》,第1975頁。吳隱之遷“守廷尉、秘書監(jiān)、御史中丞”,《晉書》卷九○《吳隱之傳》,第2341頁。以上諸職都在十八班中第十一班。這是它們在東晉以后地位大致接近的反應(yīng),而與中書監(jiān)(十五班)、中書令(十三班)就有了明顯差距。與此相應(yīng),“陳官品”中秘書監(jiān)下降為第四品,正是東晉南朝位次變化的實際表現(xiàn)。至于秘書郎,雖為南朝高門子弟的起家清官,但因要給官員晉升留足空間,故而其位階不高,僅為第二班。“陳官品”秘書郎位于第七品,較魏晉時期品級(第六品)亦有所降低。
要言之,上述官職位次在班制與官品體系中的差異,應(yīng)理解為時代不同所致。大致來說,曹魏、西晉時期的官制體系,整體結(jié)構(gòu)是完備而齊全的,部門雖多但各有分工。然至東晉偏安江左,舊的官制體系難以維持。禁衛(wèi)武職被大量裁撤,散騎、中書一度被并為一省,國子學長期有名無實,皆為其例。孝武帝太元以來,東晉出于加強集權(quán)的需要,“魏晉舊制”在形式上有所恢復,宋齊官制在表面上似做到“因襲魏晉”。周一良:《〈南齊書·丘靈鞠傳〉試釋兼論南朝文武官位及清濁》,《魏晉南北朝史論集》,第91頁。既往研究用魏晉官品考察南朝官員遷轉(zhuǎn)、將魏晉官品與南朝班制的差異說成是分工不同,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受這一認識誤導所致。實際上,南朝禁軍武職性質(zhì)與魏晉完全不相同,整體地位大幅下滑。散騎、中書、國學等官職的階序,也是宋齊時重新敘定的。上述官職在魏晉與南朝時期雖名號一致,但性質(zhì)和地位已完全不同,遂出現(xiàn)官品失效,班制成為位階尺度的現(xiàn)象。因此,從本質(zhì)上講,班制實為東晉至南朝初期官制調(diào)整的總結(jié)。
除上述名同實異的官職外,南朝班制對官品的取代,還體現(xiàn)在另一類官職上。這類官職無論名號還是整體結(jié)構(gòu),皆與魏晉官職系統(tǒng)存在較大差異,這就是在十八班中占據(jù)大半數(shù)量的各級王府僚佐官。在官職名號方面,比如“參軍督護”一職在魏晉時期幾乎未見,宋齊時期卻極為常見。反之,西晉公府“記室督”在東晉南朝則消失不見,被西晉末出現(xiàn)的“記室參軍”所取代。在整體結(jié)構(gòu)方面,南朝府佐體系和位階制度繁復精密,不僅同一府中僚佐數(shù)量大、層級多,而且還根據(jù)府主身份地位不同對僚佐位次予以整體性升降。顯然,南朝僚佐體制,在名號、結(jié)構(gòu)、運行方式等方面,皆遠超魏晉官制的發(fā)展水平。
南朝僚佐體制,同樣是歷經(jīng)東晉、南朝初期兩次變革而形成的。東晉中后期,桓溫、謝安、劉裕等政治強人開府置僚佐,盛選時彥。僚佐體系的特點是依附于某個特定的府主,它在正常的皇權(quán)政治下發(fā)展空間十分有限,至此時則不受限制地發(fā)展起來?;笢氐热苏茩?quán)時間較長,“府”本身的存在相當穩(wěn)定,僚佐級別也有具體規(guī)定。《宋書》記載劉裕任鎮(zhèn)軍將軍時,“鎮(zhèn)軍府佐吏,降故太傅謝安府一等”,《宋書》卷一《武帝紀》,第13頁。即為其證。至南朝,皇權(quán)恢復,政治格局本來與東晉有很大差異,但這一時期的皇權(quán)在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于皇族成員開府置僚佐構(gòu)建皇權(quán)羽翼的方式實現(xiàn)的,故而自然而然地借鑒了東晉門閥政治的一些做法。例如劉宋初年就出現(xiàn)了嗣王(劉義慶)比皇弟(劉義真、劉義宣)府僚佐低一等的規(guī)定,最終演化為十八班中復雜的僚佐品級。柴芃:《十八班的實質(zhì)及意義》,《文史》總第124輯,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125頁。此實為劉裕府“降謝安府一等”之變種。
可以說,東晉官制與西晉已有較大改變,而這一改變又構(gòu)成了南朝初期新一輪變革的基礎(chǔ)。當然,并非魏晉官制中的一切官職都必須經(jīng)歷兩輪變革,才能進入十八班系統(tǒng)。部分高級官職如三公、開府等,其性質(zhì)、位次歷經(jīng)魏晉南朝都未發(fā)生太大變化;還有些官職只是在東晉時期位次有所調(diào)整,南朝基本繼承東晉而無變動,例如吏部郎、司徒左長史等。參見[日]宮崎市定著,韓昇、劉建英譯:《九品官人法研究——科舉前史》,第124-129頁。然而,從整個官制體系的角度來講,十八班的形成與南朝初年的政治背景密不可分,設(shè)想它是更早時期某種制度(九班或其他位階)的直系后裔,則無從解釋十八班位序與南朝初年種種新變化密切吻合的事實。不難想到,當時社會面臨著這樣一種情勢:在新政治格局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的皇族僚佐類官職,其結(jié)構(gòu)雖然可以參考門閥時代的經(jīng)驗,但這些官職的位次、待遇等一系列因素,都是舊的魏晉官品、官資等制度未曾規(guī)定過的,只能在實踐中逐漸總結(jié)歸納。西省官、散騎郎、中書郎等雖有先例可循,但它們的性質(zhì)地位皆已發(fā)生變化,舊官品亦不再適用,需要調(diào)整。班制正是在這樣的過程中逐漸建立起來的。
南齊時期,班制已趨于成熟,出現(xiàn)了用中書郎(九班)、黃門郎(十班)區(qū)分判定官員身份的做法。關(guān)于黃門郎的情況,先前多位學者皆有分析考證,茲不贅述。柴芃:《十八班的實質(zhì)及意義》,《文史》總第124輯,第129頁。中書郎的事例也為數(shù)不少,如褚炤稱:“使彥回(褚淵)作中書郎而死,不當是一名士邪?”
《南史》卷二八《褚炤傳》,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757頁。
南齊王儉謂江淹:“卿年三十五,已為中書侍郎,才學如此,何憂不至尚書金紫?”
《南史》卷五九《江淹傳》,第1450頁。
竟陵王蕭子良派王融謂范縝曰:“以卿之大美,何患不至中書郎?”
《南史》卷五七《范縝傳》,第1422頁。
可見位至中書郎,是成為“名士”,乃至進一步升任尚書金紫等高官的必要條件。九和十恰為十八的中間數(shù),這與官品九品以五品作為低級和中高級官員的分界線,道理是一致的。由此亦可推斷,當時班位的總數(shù)也已固定為十八。《隋書·百官志》記載梁陳“自十二班以上并詔授,表啟不稱姓。從十一班到九班,禮數(shù)復為一等”,《隋書》卷二六《百官志上》,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741頁。這
是宋齊以中書、黃門郎區(qū)分身份這一制度上的進一步細化,將九班至十一班組成了一個過渡等級。
南朝班、品和祿秩并存之局面,還需略作分析解釋。關(guān)于祿秩,部分研究針對南朝同班、同品職官而祿秩高低不一的情況,將祿秩與班、品并提,作為南朝多種位階共同決定官員身份高低的表現(xiàn),這是不合適的。祿秩的性質(zhì)很明確,即規(guī)定某官的實際待遇。
由于待遇高低要受到居官難易、事務(wù)繁重與否等多種因素的制約,故而同品級上的官職俸祿有別在歷史上并不罕見。例如在西晉的俸祿制度中,一二品官員基本按官品分等,三品及三品以下即非如此,而是在每品之中有若干秩級之分。黃惠賢、陳鋒:《中國俸祿制度史》(修訂版),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70-72頁。南朝情況其實與此類似,在討論身份等級時將祿秩與班、品并列,并不是可靠的做法。
至于南朝班、品并存,則的確是一種值得考察的現(xiàn)象。二者的表現(xiàn)形式大體相同,都是將官職分等、排序。按說同一時期不該存在兩套不同的職官等級,否則會引起混亂。先前學者們試圖用資格與身份,或散位與職級的分工,去解釋班與品的關(guān)系,大概也是考慮到了這點。然而,若南朝的班、品并存真是這樣一種模式,那么就會出現(xiàn)官員遷轉(zhuǎn)時兩種職官位階的高低變化正好相反。
如前舉杜幼文、沈昭略諸例,官班升高的同時官品下降,此時若按照“班品各有分工、作用不同”的理論,則杜幼文、沈昭略等人勢必遭受職級或散階貶降的懲罰,這無疑會對吏部和官員本人造成極大困擾,在現(xiàn)實中是不可行的,同時也與史料記載其遷官的情形矛盾。事實上,
班制作為東晉、南朝初期一系列官制新變化的總結(jié),其定型后,舊官品存在的意義已然不大。但官品并未被淘汰,除了懶政因循和思想保守等原因外,《南史》卷六○《徐勉傳》稱:“其制開九品為十八班,自是貪冒茍進者以財貨取通,守道淪退者以貧寒見沒矣。”(第1478頁)班制是宋齊以來長期實踐形成的結(jié)果,而徐勉作為班制出臺的主持者,卻遭到批評,也就可以理解為何此前班制未得到官方承認。在這種情況下,舊官品也難以被廢除。班制本身難以包容一些特殊類型的官職,也令官品仍有繼續(xù)存在的必要。例如各類爵位、王府版職僚佐,即不被十八班收錄。蓋爵位完全由朝廷所定,而王府版職的授受在很大程度出于府主個人意愿,《隋書》卷二六《百官志上》,第741頁;《宋書》卷七七《顏師伯傳》,第1992頁。
故其位次高低受到的主觀干預(yù)很大,與前述西省官、秘書監(jiān)郎等自然形成班序、外力很難影響的情形完全不同。
質(zhì)言之,它們本身是無“班”的,將其硬加到十八班中顯得十分突兀。用官品去衡量這兩類官職,不失為一種合理的做法。再如南朝散號將軍的性質(zhì)較為特殊,其往往與班次配合,發(fā)揮著帶帖官的作用(詳下節(jié)),將之并入十八班是不合適的。即便在官品體系中,“陳官品”也規(guī)定其為“擬”官品。至南朝后期整齊官品,“陳官品”既保留了魏晉官品的架構(gòu),又吸取了南朝班次的成果,還包含了爵位、版職等官,形成了一種綜合性“大雜燴”官品。
二、南朝帶帖制度與官員位階敘定
在南朝班制形成后,對于單個官職而言,班次高低是評價官員位次最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標準。然而,若某人同時有兩個或兩個以上官職時,其位次高下將如何評價呢?南朝官員往往在主職之外,帶帖東西省官、散號將軍等職官,用以提升主職班次。
以往因“班”的性質(zhì),一直未能得到正確認識,以致此帶帖制度長期被忽視或被誤解。近年來,研究者注意到帶帖制度具有提升班次、增加官資的作用,柴芃:《十八班的實質(zhì)及意義》,《文史》總第124輯,第114-115頁。但對帶帖官的性質(zhì)缺乏分析,似乎任意兩個官職加在一起都是帶帖,令“帶帖”概念不清晰,造成一些困惑。下文將就此展開系統(tǒng)分析。
最早對南朝帶帖制度展開系統(tǒng)性研究的是周一良,他指出“南朝官制大抵視本官以及其人資之輕重而兼領(lǐng)他職,謂之帶帖”,南朝官員在文職清官之外帖武職,“最為美授”,與單授武職者不同。周一良:《〈南齊書·丘靈鞠傳〉試釋兼論南朝文武官位及清濁》,《魏晉南北朝史論集》,第98-100頁。上述認識大體正確,但過分強調(diào)“文清武濁”會造成一些認識上的偏差。南朝文武清濁的差異是存在的,但更應(yīng)注意的是,官員遷轉(zhuǎn)前后的班次變化和帶帖官本身的性質(zhì),這才是南朝帶帖制度的真正意義所在。
這里以南齊時期王僧虔遷轉(zhuǎn)為例,以呈現(xiàn)南朝帶帖制度的基本模式:南齊王僧虔本任侍中(十二班),后“遷御史中丞(十一班),領(lǐng)驍騎將軍”。《南齊書》卷三三《王僧虔傳》,第592頁。“御史中丞領(lǐng)驍騎將軍”屬于“文武兼授”的情形,參見周一良:《〈南齊書·丘靈鞠傳〉試釋兼論南朝文武官位及清濁》,《魏晉南北朝史論集》,第94頁。但王僧虔先前擔任的侍中,比新任官職御史中丞,不但“清”了不少,而且班次還高一級。僅就班次和清濁角度而言,王僧虔此前并未犯錯,朝廷這樣虧待他,顯然不妥。但考慮到“驍騎將軍”作為西省官,地位雖高而性質(zhì)冗散,并無多少實際職責(詳見上文),就不難理解所謂“帶帖”是給主職加一個虛職,用官職數(shù)量增多來彌補主職班次的降低。就王僧虔而言,時人一望其官職,即知他的官位班次并不止于御史中丞,而是高于十一班,暫任御史中丞一職。類似情形還有劉宋前廢帝即位,殷恒由太子中庶子(十一班)轉(zhuǎn)黃門侍郎(十班),班次降低,故“領(lǐng)校”(五校尉,在第七班)作為帶帖?!端螘肪砦迤摺恫膛d宗傳》,第1576頁。
王僧虔、殷恒“帶帖”兩例,都是在官員降班時加官作為補償,但南朝帶帖制度的應(yīng)用不限于此。南朝還有一種常見的帶帖,
表現(xiàn)為官員屢次擔任同一官職,雖后任官職的資歷和地位已有明顯提高,但需要與首任時做出區(qū)別,于是在主職之外再加一西省官,顯示出官員本人位次的提升。
例如顏師伯原任黃門侍郎,歷任多職,“復為黃門侍郎,領(lǐng)步兵校尉”;蔡約原任黃門郎,“出為新安太守,復為黃門郎,領(lǐng)射聲校尉”;到洽“(天監(jiān))十六年,遷太子中庶子。(普通)五年,復為太子中庶子,領(lǐng)步兵校尉”?!端螘肪砥咂摺额亷煵畟鳌?,第1992-1993頁;《南齊書》卷四六《蔡約傳》,第804頁;《梁書》卷二七《到洽傳》,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404頁。更有甚者,褚炫“遷侍中……齊臺建,復為侍中,領(lǐng)步兵校尉。出補東陽太守……復為侍中,領(lǐng)步兵”?!赌淆R書》卷三二《褚炫傳》,第582頁。史稱褚炫“凡三為侍中”,他在第二任和第三任上都有帶帖官,而首任則無,這就很能說明帶帖的作用。
上述兩種帶帖情形的作用雖然不同,但形式上都是“文官主職+武官帶帖官”。實際上,根據(jù)主帖職的性質(zhì)不同,帶帖還表現(xiàn)為其他的組合方式:
第一,被帖主職不限于文官,西省武官也可再領(lǐng)一西省官作為帶帖,即“主職武官+武官帶帖官”的形式。最典型的例子,即上文提到的張欣泰,在其官職“步兵校尉(七班),領(lǐng)羽林監(jiān)(五班)”中,羽林監(jiān)即帶帖官,表示張欣泰的班次比七班要高。后來他即由此遷為八班的散騎侍郎。《南齊書》卷五一《張欣泰傳》,第882頁。
第二,帶帖官不限于西省武職,東省文官也往往用作帶帖官?!端螘酚涊d任農(nóng)夫為“驍騎將軍,加通直散騎常侍”,并稱“太宗以來,
多因軍功至大位,
資輕加常侍者,往往通直員外焉”。《宋書》卷八三《黃回傳》,第2116頁。翻檢這一時期的武將履歷,類似的情況確實很多。
“散騎常侍”
“通直散騎常侍”“員外散騎常侍”,以及給事中等都是東省官,其性質(zhì)與西省官類似,這種加官顯然也是起到提高其身份的帶帖功能。東省官所“帖”的對象也不限于武職。例如蕭惠開由皇弟府長史(十班)遷“少府(九班)加給事中”;蔡約自都官尚書(十三班)“遷邵陵王師(十一班),加給事中”;呂安國從領(lǐng)軍將軍(十五班)遷“散騎常侍(十一班)、金紫光祿大夫(十四班)”;散騎常侍,梁十八班將其列為十二班,但在南齊班制中其應(yīng)在十一班。參見柴芃:《十八班的實質(zhì)及意義》,《文史》總第124輯,第130頁。陸澄由度支尚書(十三班)“轉(zhuǎn)散騎常侍(十一班)、秘書監(jiān)(十一班)”;王騫由太常卿(十四班)遷“中書令(十三班),加員外散騎常侍”(十班),《宋書》卷八七《蕭惠開傳》,第2203頁;《南齊書》卷四六《蔡約傳》、卷二九《呂安國傳》、卷三九《陸澄傳》,第805、538、685頁;《梁書》卷七《王騫傳》,第159頁。等等。以上諸例都是官員遷轉(zhuǎn)后降班,而以東省官作為相應(yīng)文職的帶帖官。
要言之,在主職外加帶帖官,意義在于提高當事人的班次。帶帖是和班次緊密相關(guān)的一個制度,而與文武清濁沒有關(guān)系。從上舉各例中,我們可以看出
帶帖通常有兩種寫法:第一,主職在前,寫作主職“領(lǐng)”或“加”帶帖官;第二,主職在后、帶帖官在前,則沒有“領(lǐng)”或“加”等字樣。當然,史料中“領(lǐng)”或“加”某官也并不都是帶帖官?!皫币辉~,史籍沒有明確定義,但根據(jù)周一良排比梳理的相關(guān)史料,周一良:《〈南齊書·丘靈鞠傳〉試釋兼論南朝文武官位及清濁》,《魏晉南北朝史論集》,第98-100頁。可以看出這一制度與東西省官關(guān)系密切。只不過周一良當時未能明確東西省官制度,僅用“文武職”籠統(tǒng)進行表述。再結(jié)合上文分析,我們便可總結(jié)出南朝帶帖制度的兩個基本要素:第一,當事人的實際品位要高于主職的班次,亦即官員人身等級與職務(wù)等級不一致,而帶帖制度正是為了解決這一矛盾而出現(xiàn)的。第二,需要有數(shù)量較多、分布在不同層級的官職來充當帶帖官。此類官職的性質(zhì)需較為冗散,不承擔多少實際事務(wù),也無員數(shù)限制,以便隨時根據(jù)需要除授或解任。帶帖官名曰“帖”,就是臨時性補償、添頭的意思。南朝最常見的帶帖官是東西省官,在于其符合了上述需求。
從制度淵源上說,帶帖既然與班次密切相關(guān),那么其與班制形成也應(yīng)是大體同時的。南朝之前尚沒有西省官,自然不可能有類似的制度。南朝初年的一條材料,清楚地表明帶帖制度在南朝已初具萌芽,但尚未確立的情況。《宋書·殷景仁傳》稱:
高祖甚知之,遷太子中庶子。少帝即位,入補侍中,累表辭讓,又固陳曰:“竊惟殊次之寵,必歸器望;喉唇之任,非才莫居。三省諸躬,無以克荷,豈可茍順甘榮,不知進退……回改前旨,賜以降階,雖實不敏,敢忘循命……仰希照察?!痹t曰:“景仁退挹之懷,有不可改,除黃門侍郎,以申君子之請。”尋領(lǐng)射聲?!端螘肪砹兑缶叭蕚鳌?,第1681頁。
殷景仁原任太子中庶子,永初三年(422)宋武帝(高祖)劉裕死去,少帝即位。他面臨的情況與殷恒類似,由東宮官遷為朝官,但過程卻頗有不同。引文“殊次之寵”“賜以降階”之語,可證時人已然認為侍中位次高于太子中庶子,而太子中庶子高于黃門侍郎。但殷景仁固辭侍中之后,被直接授予黃門侍郎,后來才“領(lǐng)射聲(校尉)”,可見當時帶帖尚未成定制。前已論及,五校等官的性質(zhì)徹底改變,是南朝以后的事。曹魏、西晉時期,它們是實職武官,即便與其他官職同授,也與南朝意義不同。東晉時這些官職多被裁撤,在史料中更是無從體現(xiàn)。
此處尚有一問題需做辨析:南朝的帶帖官是否僅限于東西省官?從史料中明確提到“帖”的用例來看,這尚有討論的空間?!赌淆R書·何戢傳》稱:
“
建元元年,遷散騎常侍,太子詹事,尋改侍中,詹事如故。
上欲轉(zhuǎn)戢領(lǐng)選,問尚書令褚淵,以戢資重,欲加常侍。淵曰:‘宋世王球從侍中中書令單作吏部尚書……圣旨每以蟬冕不宜過多,臣與王儉既已左珥,若復加戢,則八座便有三貂。若帖以驍、游,亦為不少。”《南齊書》卷三二《何戢傳》,第583-584頁。
何戢原任侍中(十二班)加太子詹事(十四班),預(yù)備改授吏部尚書(十四班)。新職務(wù)的位次比太子詹事正好靠前一位,算是略微升官,
但提升幅度十分有限。如果因此將他的侍中解任,無疑大為不妥;如果改侍中為散騎常侍(十一)則又嫌太重,
最后決定加班次略低的驍騎將軍(十班)。何戢在此官職遷轉(zhuǎn)表現(xiàn)為:太子詹事(十四)+侍中(十二)→吏部尚書(十四)+驍騎將軍(十)。史稱“帖以驍、游”,可見驍騎、游擊將軍是被視作帶帖官的。然而,何戢之前的“侍中”一職算不算帶帖?從其遷轉(zhuǎn)前后情況看,侍中和驍騎將軍似有相近的功能;但從官職性質(zhì)來講,侍中是實職,與西省官不能一概而論,將之視作“帖”給太子詹事的官并不合適。侍中這類兼官作為實職,無法像東西省官一樣,隨時根據(jù)需要加減調(diào)整。它們在某些情況下確實起到了加重主職位次的作用,但不具有普遍適用性。
不過,在東西省官之外,南朝的確還存在著一大類制度性的帶帖官,即散號將軍(軍號)。試看如下三例:
(宗越)加龍驤將軍……遷西陽王子尚撫軍中兵參軍,將軍如故。大明三年,轉(zhuǎn)長水校尉……八年,遷新安王子鸞撫軍中兵參軍,加輔國將軍。
(劉懷珍)轉(zhuǎn)巴陵王征西司馬,領(lǐng)南義陽太守。建平王景素為荊州,仍徙右軍司馬,遷南郡太守,加寧朔將軍。
(崔慧景)為武陵王安西司馬、河東太守……為鎮(zhèn)西司馬,兼咨議,太守如故……轉(zhuǎn)平西府司馬、南郡內(nèi)史……仍遷為南蠻長史,加輔國將軍,內(nèi)史如故。先是蠻府置佐,資用甚輕,至是始重其選?!端螘肪戆巳蹲谠絺鳌?,第2109 頁;《南齊書》卷二七《劉懷珍傳》、卷五一《崔慧景傳》,第501、872頁。
宗越的三任官職,在前后任孝武帝皇子西陽王、新安王的中兵參軍時,皆加將軍,而中間任長水校尉時卻沒有。長水校尉(七班)恰比皇子中兵參軍(六班)高一班,可知此處并非史文脫漏,而是因為那兩處將軍都是帶帖官,表示宗越的地位比六班高。他就任七班的長水校尉時,不能再加將軍,否則就意味他的地位高于七班,再回遷中兵參軍加將軍就不合適了。同理,劉懷珍在巴陵王(劉休若,宋明帝之弟)司馬(十班)任上無軍號,出任建平王(宋明帝之侄)司馬(九班)時卻加“寧朔將軍”,此將軍也是帶帖官。在南朝官制中,府僚的班次因府主地位高低而不同,皇弟皇子府地位較嗣王要高。考諸《南齊書·劉懷珍傳》,他前后職務(wù)其實未變,一直在荊州擔任軍府司馬,只不過因府主換人,按規(guī)定其班次下降,故要帶帖一軍號作為補償。崔慧景之例則與此有同有異,他是蕭道成親信,長期出任荊州軍府司馬,兼帶郡守,前后換了幾任府主,但其一直未加將軍。直至豫章王蕭嶷第二次出鎮(zhèn)荊州時,齊破例在州軍府之外,讓其又領(lǐng)南蠻校尉府。《南齊書》卷二二《豫章文獻王傳》,第407頁。崔慧景由荊州軍府司馬改任南蠻府長史,雖“始重其選”,但南蠻府地位較低,南朝伐蠻地點主要在雍、豫二州,荊州南蠻府實不常置,在十八班中亦無其班次。州府被稱為“大府”,南蠻府被稱為“小府”,其地位較州府低。參見周一良:《魏晉南北朝史札記(補訂本)·〈梁書〉札記》,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277-278頁。故“輔國將軍”為帶帖。以上諸例所記載的軍號之有無,及其呈現(xiàn)的意義,都是非常清晰的。
對于此類軍號,因?qū)W界先前對帶帖制度不甚明晰,故一直未被學者關(guān)注。事實上,它們在南朝史料中的數(shù)量非常龐大。首先,南朝官員于低班時加軍號,而升高班時不加軍號,該軍號的性質(zhì)即屬于帶帖。例如戴僧靜“以功除前軍將軍(九班)、寧朔將軍”,后“除游擊將軍(十班)”;張惠紹“遷輔國將軍、前軍(九班),直閤、左細仗主”,后“遷驍騎將軍(十班),直閤、細仗主如故”;蕭穎達“尋為侍中(十二班),遷征虜將軍、太子左衛(wèi)率(十一班)”。《南齊書》卷三○《戴僧靜傳》,第556頁;《梁書》卷一八《張惠紹傳》、卷一○《蕭穎達傳》,第285、189 頁。三例中的寧朔將軍、輔國將軍和征虜將軍皆屬帶帖性質(zhì)。其次,南朝軍府僚佐所加軍號,基本上都屬于帶帖。南朝皇族任州郡長官乃是慣例,但地方政務(wù)往往由其長史、司馬和咨議參軍等高級府僚掌控。然而,即便是最高一等的皇弟皇子府長史、司馬,也不過位于十班。原班較高的官員就任府僚時,即需帶帖,加軍號就是最易行的做法。例如江智淵由尚書吏部郎(十一班)“出為新安王子鸞北中郎長史、南東海太守,加拜寧朔將軍,行南徐州事”;顧覬之由御史中丞(十一班)出任“義陽王昶東中郎長史、寧朔將軍、行會稽郡事”;孔覬由御史中丞出任“尋陽王子房冠軍長史,加寧朔將軍,行淮南、宣城二郡事”。《宋書》卷五九《江智淵傳》、卷八一《顧覬之傳》、卷八四《孔覬傳》,第1610、2080、2155頁。前述劉懷珍、崔慧景之例,亦可歸入此類。事實上,南朝名臣能吏大多任過類似職務(wù),將軍號帶帖在南朝地方政治運行上起到重要作用。最后,嚴耕望指出,南朝內(nèi)郡一般不置軍府,此種“單車”太守自然不需軍號;然而當時卻有帶軍號而不置府者,例如王僧達任吳郡太守,一度并不領(lǐng)兵置府,卻有“征虜將軍”之號。嚴耕望:《中國地方行政制度史——魏晉南北朝地方行政制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243-244頁。嚴先生對此未給出明確解釋,但此類軍號亦是帶帖軍號無疑。蓋王僧達此前級別較高,讓他當一個空頭太守是不合適的。
前述諸例時間,均在梁天監(jiān)七年(508)官制改革之前。而在天監(jiān)七年和普通六年(525),梁朝對于軍號做出了兩次大幅度的調(diào)整,不但改變了大部分軍號名稱,而且增加了一些新的軍階。后在大通三年(529)微調(diào)后,梁朝形成了一個242號、34班的軍號系統(tǒng)。陳蘇鎮(zhèn):《南朝散號將軍制度考辨》,《兩漢魏晉南北朝史探幽》,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91頁。關(guān)于梁朝軍號改革,只有對帶帖制度深入認識后,才能明晰其意義。試看如下三例:
(劉顯)遷云麾邵陵王長史(十班)、尋陽太守。大同九年,王遷鎮(zhèn)郢州,除平西咨議參軍(九班),加戎昭將軍?!读簳肪砣稹缎鞊鳌?,第447頁。
(劉孺)遷左民尚書,領(lǐng)步兵校尉(十三班+七班)。中大通四年,出為仁威臨川王長史(十班)、江夏太守,加貞威將軍?!读簳肪硭囊弧秳⑷?zhèn)鳌?,?91頁。
(沈不害)轉(zhuǎn)光祿卿(十一班)。尋為戎昭將軍、明威武陵王長史(十班),行吳興郡事?!蛾悤肪砣渡虿缓鳌?,中華書局1972年版,第448頁。
以上三例都是較典型的帶帖軍號,形式和功能較諸宋齊時代,并無任何實質(zhì)性不同。其變化僅在于,梁朝改革后,軍號數(shù)量和級別增加許多,帶帖軍號的可選范圍大大增加。在前后班次相差不大的情況下,帶帖軍號便可選擇一些低級軍號,這較宋齊時代的做法更加細膩、完善。劉顯、沈不害二人所加“戎昭將軍”位于三十四班軍號之第九班?!端逯尽匪d梁代軍號班中無戎昭之名,但在史料中多見,蓋后期所改。參見陳蘇鎮(zhèn):《南朝散號將軍制度考辨》,《兩漢魏晉南北朝史探幽》,第197頁。六班以下軍號皆為流外,九班實為流內(nèi)第三班,班次較低,用于彌補遷轉(zhuǎn)前后官職的一班之差頗為合適。劉孺所加“貞威將軍”位于第十班,作為帖官的分量也就相對有所加重。
梁代江革的履歷遷轉(zhuǎn),亦可清晰呈現(xiàn)此時散號將軍的作用。江革長期任王府長史、行事,輔佐過多位府主。他擔任“云麾晉安王長史”“仁威廬陵王長史”時,并未帶軍號,而后來任“北中郎南康王長史”“東中郎武陵王長史”“南中郎長史”等,則加貞威將軍(八班)、折沖將軍(十一班)、明威將軍(廿一班)?!读簳肪砣督飩鳌?,第524-525頁。江革擔任上述軍府長史,皆為皇弟皇子府長史,工作性質(zhì)并無區(qū)別,班次亦未提升。但帖官軍號從無到有和軍號班次的增加,無疑是其資歷和地位提升的體現(xiàn)??傊?,軍號作為品位性官職,性質(zhì)與東西省官十分接近。因此凡東西省官充當帶帖時,軍號也均可適用,都能達到提升主職班次的效果。
此外,南朝州郡長官和中央高級官員開軍府、置佐史時,亦需帶軍號。這類軍號與實體軍府關(guān)聯(lián),級別通常較高,與帶帖軍號的性質(zhì)不同。但軍府軍號亦需視主職升降而隨時調(diào)整,不能單獨決定府主的官位高低,這又與帶帖制度頗為相似。例如南齊曹虎由“梁南秦二州刺史”遷雍州刺史,軍府卻由前將軍降為冠軍將軍,又過數(shù)月才再度“進號”右將軍(與前將軍平級)?!赌淆R書》卷三○《曹虎傳》,第562頁。據(jù)《南齊書·百官志》,北朝齊軍號位次從高到低依次為前左右后將軍、征虜將軍、冠軍將軍。顯然,州郡與軍府等級共同決定了曹虎的官位高低:在雍州刺史不變的情況下,只升軍府號當然是晉級;但此前軍號的降低也是晉升,原因在于州郡晉升的意義大于軍號。雍州是南朝軍事重鎮(zhèn),曹虎從次等州遷至此職是受到重用的表現(xiàn),同時期軍號的貶降只作為折中,不影響其升遷的事實。南朝皇子由外州升揚州刺史時,軍號也往往同步貶降,其道理亦在于此。比如宋劉休范原任征北大將軍、南兗州刺史,遷揚州刺史即降為中軍將軍?!端螘肪砥呔拧豆痍柾跣莘秱鳌罚?045頁。后來,劉休范從揚州遷江州刺史,軍號又升為征南大將軍,則是因州等降低而做出的補償。齊臨川王蕭映、梁建安王蕭偉在由外州升揚州刺史時,軍號也分別由平西將軍、撫軍將軍降為前將軍、右將軍?!赌淆R書》卷三五《臨川王映傳》,第622頁;《梁書》卷二二《南平王偉傳》,第347頁。中央高級官員開軍府、置佐史的例子,則有沈約自丹陽尹“授尚書左仆射、領(lǐng)中書令”,顯為升遷,但軍號卻由鎮(zhèn)軍將軍降為前將軍;王瑩由散騎常侍、丹陽尹“遷尚書令”,軍號卻由中軍將軍(廿三班)降為云麾將軍(十八班);蕭淵藻由太子詹事升任“尚書左仆射,加侍中”,軍號則由中權(quán)將軍(卅三班)降為安左將軍(卅一班)?!读簳肪硪蝗渡蚣s傳》、卷一六《王瑩傳》、卷二三《蕭藻傳》,第235、274、362頁。可見,軍號降級并不意味官位下降,甚至被用作官員晉升時調(diào)整級別的一種折中手段。在官員班次上升之際,若所帶軍號不變,則顯得晉升太快;而將軍號降低若干級,則可為當事人未來晉升提供空間。簡言之,軍府軍號雖存在對應(yīng)實體機構(gòu),但不能單獨標識府主位階,而是與十八班或州郡班共同決定府主官位。
余? 論
南朝單個官職之間的位次比較,應(yīng)以其在十八班中的高低為準。
魏晉官品的重要性在此時則大為下降,原因在于大量官職在東晉至南朝初這一時期,經(jīng)歷了一次廢止而又復置的過程。復置后官職的性質(zhì)較魏晉時期有很大不同,用舊官品去考察這些官職的遷轉(zhuǎn)是無意義的。
同時,因現(xiàn)實需要應(yīng)運而生的大量王府僚佐,其位階班次在魏晉舊制中基本沒有敘定。新興的班制,則較妥帖地解決了以上問題。班制與舊官品的不同,實質(zhì)上反映了魏晉與南朝的時代差異。十八班中個別位次排序,可能沿襲自東晉或者更早時期。但將其整體理解為魏晉九班(或者其他位階系列)發(fā)展到南朝的產(chǎn)物,則明顯忽視了東晉至南朝初期眾多官職性質(zhì)和位次發(fā)生改變這一重要事實。
以前研究中對這一事實的忽視,造成了對班、品關(guān)系的兩方面誤解:將魏晉時期某些官序位階附會夸大為南朝班制的主源,認為班、品長期共存;未能充分意識到魏晉官品與南朝官品的不同。
實際上,十八班中多數(shù)官職的班序在南朝之前是不存在的,而南朝陳官品則大量吸收了班制變革的成果,與魏晉官品存在系統(tǒng)性差異?;\統(tǒng)地說“魏晉南朝官品”的性質(zhì)如何,本身并不科學。在討論班、品關(guān)系時,不注意時代的差異、官職性質(zhì)和位次的改變,也就無法得到一個令人滿意的結(jié)果。
充分認識南朝初期的官制調(diào)整,致使魏晉與南朝官制存在極大不同,是解決南北朝官制研究中一些遺留問題的關(guān)鍵。例如北魏《后職令》的出臺時間早于梁朝十八班,兩者又有很多相似性。若據(jù)此肯定北朝在制度建設(shè)上除舊立新的魄力,當然沒有問題;然而《后職令》中究竟有多少北朝的“原創(chuàng)”因素,則大有可探討的空間。本文所論東西省官、中書郎、散騎郎、王府僚佐等官職的名稱、性質(zhì)和位次調(diào)整,都是東晉、宋、齊變革于先,而北魏步趨于后。以西省官為例,其前身是魏晉時期的禁衛(wèi)武官,進入南朝后他們絕大多數(shù)不再有實際權(quán)力,主要起到標示位階的作用。宋齊時代“佞幸”們的遷轉(zhuǎn),都是在東西省內(nèi)循序升班,而其真正職守則由中書舍人、制局監(jiān)等來決定。北魏前期無類似做法,但孝文帝改革后,劉桃符、劉道斌、董紹等人的職務(wù)履歷,卻突然變得與南朝寒人相去無幾。《魏書》卷七九《劉桃符傳》《劉道斌傳》《董紹傳》,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757、1758-1759頁。這正是北魏在制度運行層面模仿南朝的典型案例。官職位次的調(diào)整,或許有巧合因素,但北魏與南朝官制名稱、性質(zhì)的改變?nèi)绯鲆晦H,以至于北朝后期的官制與魏晉、北魏前期都有很大不同。史稱“王肅為虜制官品百司,皆如中國”,《南齊書》卷五七《魏虜傳》,第998頁。“(北魏)百司位號,皆準南朝……北齊創(chuàng)業(yè),亦遵后魏,臺省位號,多類江東”,(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一九《職官一》,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469、470 頁。正是就宋齊改革后的官制而言的。梁朝推出十八班時,極個別官職如“太府卿”的設(shè)置無疑參考了北魏《后職令》,閻步克:《品位與職位——秦漢魏晉南北朝官階制度研究》,第398頁。但梁班制總體上仍是沿襲宋齊改制的結(jié)果?,F(xiàn)有史料對此次改制雖無明確敘述,但《后職令》、“十八班”和“陳官品”三者都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變革的結(jié)果,其中官職名稱、性質(zhì)、位次往往與魏晉有較大區(qū)別,彼此之間則可互相印證。
在考察南朝職官位階時,還應(yīng)注意帶帖制度及相應(yīng)做法。首先,南朝官員在主職外兼領(lǐng)東西省官或散號將軍,往往不是實際職務(wù)需要,而是出于當事官員的身份考慮。東西省官和散號將軍都屬于帶帖官,它們的意義在于說明當事官員的身份比主職要高,從而解決了高資官員從事低班官職的矛盾。另外,南朝高級官員在本職之外開軍府時,亦不能認為軍府軍號類似于后代的散階,更不可將其與本職并立,視作位階與職務(wù)的分工。事實上,軍號班次與本職班次共同決定了府主的身份高低。這與帶帖的運行邏輯是很接近的。因此,南朝史料中記載某人的軍府軍號,不乏長期高低升降波動的現(xiàn)象。軍號不能單獨決定官員位階,故沒必要與職官十八班發(fā)生層級間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兩者始終無法合并為一;即使在“陳官品”中,軍號也是以單獨的“擬品”形式存在的。
南朝帶帖制度,后代沒有繼承模仿,因而在歷史上引起了一些誤會。例如《舊唐書·職官志》在討論唐代的武散官時,稱“后魏及梁皆以散號將軍記其本階”?!杜f唐書》卷四二《職官志一》,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805頁。這大概是唐朝人看到南朝史料中的軍號授受情況,在形式上與北朝、隋、唐的散號將軍、散階有類似之處,從而得出的皮相之談,實則是不對的。今舉北魏常景的例子作一對比:常景原任給事中(從六品上階),改任安西錄事參軍(正七品上階),顯然有屈就之嫌。北魏的補償方式是在錄事參軍以外,同時授予其“襄威將軍”(從六品上階)這一散號?!段簳肪戆硕冻>皞鳌?,第1802頁。乍看之下,這與南朝官員降班后帶帖軍號的做法相近。但實際上,常景散號將軍的品級,是與其前任官給事中的品級相對應(yīng)的;后任官職中“襄威將軍”代表位階,“安西錄事參軍”是實際職務(wù)。北朝這一做法,與唐代官銜“散階+職事”模式是相同的。相較而言,南朝帶帖官與主職之間,并不存在散階與職事的分工,而是二者都具有位階屬性,共同決定了當事人的班次。南朝的帶帖官不能單獨反映出官員的地位高低,所以其品級與前任官也沒什么關(guān)系。南朝軍號的降級不一定是受處分的表現(xiàn),甚至經(jīng)常作為晉升時的折中措施。這在北朝、隋、唐時期是難以想象的。
這種獨特的位階管理方式,導致了南朝官制體系中散(散階)、職(職位)分離的現(xiàn)象很不明顯。陳仲安、王素討論漢唐之間散官與職事官的區(qū)分,對魏晉和北朝都有多角度的舉證,而對于南朝則沒有任何舉證。陳仲安、王素:《漢唐職官制度研究》(增訂本),中西書局2018年版,第99頁。閻步克也指出北朝文散官和軍號呈現(xiàn)出“散階化”現(xiàn)象,其被用于標示官員身份已相當普遍,而南朝卻沒有類似現(xiàn)象,亦即“南朝散官階官化停滯不前”的傾向。閻步克:《品位與職位——秦漢魏晉南北朝官階制度研究》,第565-574頁。以上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原因,在于南朝的官員位階管理體制走上了一條獨特的發(fā)展道路,它采用了帶帖方式來彌補官員遷轉(zhuǎn)時的位階損失,自然也就不需要另設(shè)一套階官(散階)體系。
責任編輯:陳? 鵬
An Examination of the Rank System of the Southern Dynasties
CHAI Peng
(School of the History and Culture, Shanxi University,
Taiyuan, Shanxi, 030006, China
)Abstract:At the beginning of the Southern Dynasties, in order to strengthen the imperial power, many official posts that had been reduced during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were reset, and a large number of new assisting officials were set up. In this case, the old system of Wei and Jin, which centered on the nine grades of rank(九品), lost its practical function, while the newborn eighteen classes rank system(十八班)has taken over from the former. The main structure of this system did not exist in the Wei and Jin Dynasties, and the discrepancies between the two systems reflect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official system of the Southern Dynasties and that of the Wei and Jin Dynasties. Nevertheless, the official rank had not been eliminated in the Southern Dynasties, but formed “Chen(陳)official rank” on the basis of absorbing the class rank system. The coexistence of class and rank in the official system of the Southern Dynasties is no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anjie(散階, referring to the rank of an official with no fixed duties)and the position. The rank of a single official position in the Southern Dynasties was determined by the class rather than the official rank. Daitie(帶帖, holding other official position at the same time)system wa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class system. When an official hold two or more posts in Southern Dynasties, the east and west department(東西省)officials and Sanhao(散號)general are usually used as Daitie official, and the order of the class of Daitie official and the main position together determine the rank of the officers.
Key words:Southern Dynasty; rank; 18 classes rank system; Daitie(帶帖, holding other official position at the same time)system; Sanhao general(散號, referring to a title of general who has no troops and actual comm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