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講究，愛動手，大老粗，用這三個詞來描述我的丈夫最為貼切。

結婚前我就知道他是個講究人。過去，我喜愛這個特質。喜愛他說到做到，準時出現(xiàn)在我家門前，手拿一朵紅玫瑰。喜愛他衣著整潔，衣服像是剛熨燙好。

最重要的是，我喜愛他來自南方。我人生的最初十年是在佐治亞州度過的。在爸爸帶著我們去往密歇根州前，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去其他地方生活。途中，他因暴風雪死在了高速公路上。之后媽媽再婚，繼父是個脾氣暴躁的酒鬼。我做夢都想逃離，搬回家去，搬回南方。但我沒辦法回去，直到吉米出現(xiàn)。他用婚姻和弗吉尼亞的房子誘惑我，我上鉤了。拋開不愉快的記憶，回到故鄉(xiāng)，對我來說有著莫大的吸引力。更別提由于爸爸的遭遇，我再也不想鏟雪了。

但是好多事我并不明白。

吉米第一次打我時，外面正在下雪。那是一場軟綿綿的雪，雪花像小棉球一樣從天而降。那天晚上吉米下班回家之前，我沒想到要清掃門前的路。在密歇根州，這么薄的積雪我們不會去清掃。

我聽到他一邊開門一邊嘟囔。他的褲子濕了，臉很紅。

“我整天在外工作還房貸，讓你待在家里，這還不夠嗎！”這是他說的第一句連貫的話。“讓”這個字眼很有意思。我待在家里其實是吉米的主張。他是個開明的男人，支持已婚女性外出上班，不過他只對別人的妻子開明。我倆認識的時候，我在吉米就讀的法學院附近的一家蒼蠅館子做服務員。他喜歡我為他服務。只為他。

“該死的，艾米莉亞，”他喊道，“我在車道上滑倒了，都是因為你沒清掃路面。你害我在鄰居面前出丑了?？纯次业难澴樱寂K了！我不會慣著你?！?/p>

他掄起右臂，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拳頭已經落在我的肚子上。

我從那時起就知道要注意天氣。

那天挨打后，我一整夜都在想該怎么辦。我不想回到媽媽身邊。繼父和吉米沒什么兩樣。我沒錢搬出去住。我沒有任何經濟來源。吉米控制著一切。連房子都在他的名下。第二天一早，吉米一副愧疚的模樣，給我送花，說不會再有下次了。我信了。

我猜我從媽媽那里繼承了睜只眼閉只眼的本事。

所以我繼續(xù)打掃房子，為他熨燙褲子。吉米和朋友們每個周日都會一起看足球、棒球或是電視上的任何體育賽事，我則準備了足夠的啤酒和薯片，保證他們能夠盡興。每次天氣變壞時，我都會感覺自己的胃在攪動。

現(xiàn)在你可能想知道，一個人怎么能既挑剔又是個粗人？事實證明沒那么難。結婚不久，吉米就經常在晚上和朋友外出，說是為了生意。他剛開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需要交際。但我心里清楚，他喜歡喝酒和講黃色笑話，但他會確保自己在做這些事時看起來得體。唉，如果你父親是縣法官，估計你從小就知道面子上好看有多重要。這解釋了為什么他從不打我的臉。無非是不想留下證據(jù)，惹來鎮(zhèn)上的閑言碎語。

我早就應該離開他。我現(xiàn)在知道了。我在第一個下雪的日子就知道了。但有些東西總是讓我退縮。我身無分文，也無處可去，又很害怕一個人生活。總有某種愚蠢的理由。

主要是，我不想讓女兒夏洛特在一個破碎的家庭長大。她愛吉米，而我可以忍受毆打。我可以為了她承受這些，就像媽媽為了留住現(xiàn)任丈夫而忍受他的毆打。我也不能苛責吉米。我知道他喜歡一成不變，所以我應該盡最大努力讓房子保持原樣。自從夏洛特長大搬走，離開吉米的想法就在我的腦海中漸漸模糊起來。他是我的丈夫，不管怎樣，妻子應當和丈夫同心。

我也不想讓你誤會。我們之間的糟心事很多，但也有不少好事。吉米有時非常貼心。他總是在我生日那天帶花回家。每逢結婚紀念日，我們會穿上正裝出去跳舞。而對夏洛特，他寵得很。當她對他微笑時，他似乎發(fā)自內心地開心。值得稱贊的是，他從未對她動過手。如果這種事情發(fā)生，我?guī)啄昵熬蜁退坏秲蓴嗔恕?/p>

我想，如果以下兩件事沒有同時發(fā)生在吉米身上，我會永遠忍受他。其一，他父親在兩年前的夏天去世后，吉米用繼承的遺產還清了房貸，所以我們每個月的開支突然少了很多。房貸還清了，銀行里也有了存款，我不再真正需要吉米了。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可以把他的律師事務所賣給和他關系不錯的任何同行，然后舒舒服服地過日子。

其二，他勾搭上了曼迪·羅斯頓，一家小餐館的服務員。我確信這是吉米第一次出軌，盡管我們已經結婚30年了。老實說，他在那之前一直不敢亂來。他爸爸是個老古董，聽不得吉米在外亂搞的傳聞。老人去世一個月后，超市收銀員格拉迪絲悄悄告訴我，有人看到吉米和曼迪在郊外的六號旅館同進同出。她認為我有必要知道這件事。她就是那么熱心腸。

我花了很長時間來思考如何應對這件事。我習慣了被打，但不習慣被眾人當成傻子。我不打算忍氣吞聲。我覺得我和吉米一樣在乎自己的臉面。

所以我跟蹤了吉米一個星期，以確認格拉迪絲的話。她當然是對的。格拉迪絲向來都是包打聽。我一直認為她在那家超市工作屈才了。她該做報社記者。

發(fā)現(xiàn)吉米和曼迪在他的車后座上親熱時，我氣瘋了。車停在舊木材廠附近的一條土路上，誰都能看到。她一定讓他想起了當年的我。漂染的金色頭發(fā)，濃妝艷抹，也是個女服務員。他不僅對我不忠，而且可以說是出軌了我的雙胞胎姐妹。

她圖他什么呢？就是圖他的鈔票。吉米的魅力止步于此，他的樣貌不如年輕時候了。就算染了頭發(fā)，時不時健身，還是能從臉和肚子上看出他這些年喝了不少酒。曼迪一定是奔著他的錢來的。我們的錢。見鬼了，她25歲，他55歲。你來做做這道算術題。

偷走吉米已經夠過分了。我不可能讓那個風騷的女服務員把魔爪伸向我的錢。

我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離婚。但鑒于吉米的職業(yè)和他父親猶在的聲望，我知道吉米有的是辦法收拾我。此外，這是個小鎮(zhèn)，就算我在這里住了30多年，還是被視作外人。

更別提吉米從來不讓我交朋友。他喜歡我在家聽他使喚。

我本可以離開他，我想。收拾好行李，搬到州的另一頭和夏洛特一起住。住在山里，而不是在切薩皮克灣灣口。但我在我們的房子里待了那么久，房子的尾款已經付清，我不想離開它。我希望夏洛特可以在放假時回到她兒時的家。我的孫子孫女有一天會回憶起我時不時買的一些漂亮的陶瓷小雕像，就擺在客廳的壁爐上。但這會讓吉米火冒三丈。他說，我不會精打細算，總買貴了。好吧，我現(xiàn)在算了算，如果我找份售貨員的工作就能負擔得起家用。另外，每天都有地方可去，比整天待在家里看電視強得多。電視上全是脫口秀節(jié)目，看多了大腦容易變得遲鈍。

因此，我只有一個選擇。我必須殺了他。

請注意，不是馬上。因為我剛剛得知這樁婚外情——格拉迪絲肯定會把這件事公布于眾——如果吉米這會兒死了，我會迅速成為頭號嫌疑人，甚至比教會聚餐時八卦傳播的速度還要快。不，我必須等待時機，但也不能等太久，因為曼迪正準備取代我上位。

我必須想辦法讓事情看起來像場意外。這并不容易。尤其是我現(xiàn)在滿腔怒火，只想把刀子插進他的胸膛，一圈一圈地攪動。我也想過用雪鏟砸他的頭。吉米對我的毆打總是在冬天變本加厲。不知何故，我從沒把車棚和前門之間的走道鏟得讓他滿意過。

發(fā)現(xiàn)吉米和曼迪在一起幾天后，我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想著那把雪鏟，以及爸爸是如何在那場大雪中死去的。我突然有了靈感。

辦法很簡單，簡單得讓我有點害怕。唯一的難點是時機。我必須等到冬天，等一個下暴雪的晚上。

現(xiàn)在你可能不同意我的計劃，但上帝允許了，因為去年他給我們早早送來了那場暴風雪。要知道，弗吉尼亞州并不經常下大雪，尤其是在12月。

那天早上，在聽天氣預報時，我的手臂傳來輕微的刺痛感。一股強烈的東北風將襲擊海岸線，并對海灣造成嚴重破壞，預計會在深夜迎來至少6英寸的降雪。那對我的計劃來說就太晚了。我等了整整一天，希望暴風雪能來得更快些。

到了晚飯時間，雪還是沒有下起來。我滿懷希望，為吉米做了一個烤過頭的肉卷。我知道這會惹怒他，讓他像往常一樣去酒吧，盡管暴風雪即將來臨。吃飯時，我開始喋喋不休地談論脫口秀主持人奧普拉。天哪，他討厭奧普拉。就這樣，他很快離開了。正合我意。

7點，在他離開大約20分鐘后，雪開始紛紛揚揚地下起來。與他第一次毆打我那日的雪不同，這次下的是大雪。我擔心，也許這雪下得太大太快了，上帝不過是在捉弄我。如果足夠小心，吉米可能為了避開糟糕的路況提前回家。我沒有其他方案，我已經下定決心要殺了他。我不想繼續(xù)在鎮(zhèn)上淪為笑柄了，一天都不想。

所以我跪下來，祈禱。祈禱吉米和他的朋友們玩得酣暢，這樣他就不會擔心路滑，而是等到大約11點，他往常回家的時間，才慢慢開上車道。我祈禱他能一如既往地做三點式掉頭，自從20年前他在高大的灌木叢旁邊建了那個車棚后，他每天晚上都會這樣做，在遮陽篷下倒車入庫。這樣早上他就可以跳進去，快速駕車離開。而且由于他喝得醉醺醺的，這種技術性的操作他得嘗試好幾次，讓他累得很，所以他在進屋前會在車上打一會兒盹。

我向上帝祈禱，又擔心魔鬼會回應。

到了9點半，我覺得有點信心了。雪下的時間夠長了，吉米還沒有回家。我抓起那把順手的鏟子，走向車道。我鏟起一堆堆雪，把雪拉到車棚里，堆在停車位兩側和后方，直到只剩下一塊橢圓形的空地，足夠讓吉米的車進去。我確保在車棚后面堆上更多的雪，這樣，在車的排氣管后面就會有一個堅實的雪堆。

接著，我為車棚通往房子的走道鏟雪，但只是敷衍了事。我必須讓它看起來像已經鏟了一些，沒必要鏟干凈。以后再也不用鏟雪了。我在走道上留下了足夠多的雪，吉米看了不會想直接進來，而是選擇在車上瞇一會兒。吉米不喜歡在雪地上行走，尤其是當腿腳不怎么聽使喚時。那天晚上很冷，他應該不會熄火，繼續(xù)讓暖氣開著，先休息一會兒再蹣跚走到門前。

這是計劃的關鍵一環(huán)。

快11點時，我溜進了屋。唉，我時間掐得太緊了。鏟這些雪比預想的費時更多。我扭動著脫下牛仔褲，換上法蘭絨睡衣。關燈后，我上了床，在床上打了個滾，這樣就算吉米進來了，我看起來也像一直在睡覺。

但我根本睡不著。

我打算看著。

聽到吉米的車轟隆隆地開上長長的車道，我悄悄走到窗前。我一直在黑暗中，眼睛已經適應了，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

吉米的車來回移動，次數(shù)比平時要多得多。我沒有意識到車道的冰結得那么厲害。天哪，看起來車在打滑，永遠到不了車棚。那他就會把車留在車道上，直接進門。天哪，那樣他一定會很生氣。

我屏住呼吸，時間仿佛停在這一刻。最后，感謝上帝，吉米到了車棚，開始三點式掉頭。車又滑了一下，我吸了口氣。有趣的是，盡管一切正按計劃進行，但在認為他可能會受傷時，我還是會為他擔驚受怕。人心就是如此古怪。

我差點沖出去喊他進屋，但想起了曼迪，想起了全鎮(zhèn)人對我投來的憐憫目光，想起了這些年來挨的打。我原地沒動。

吉米試圖倒車，車輪轉動起來。他一遍又一遍地發(fā)動引擎，車胎卻一直打滑。我確信灰心喪氣的他隨時都會放棄，然后進屋把怒氣發(fā)泄到我身上?？謶种饾u在胃里積聚，這時車往后一沖，尾部直接撞上了雪堆。隨后，吉米關掉了燈。他就像我的提線木偶一樣，癱在座位上。這很奇怪，因為吉米通常會爬到車的后座小睡。我猜他喝得太多了，只要一挪動，胃就受不了。這不重要。他喝多了，對我來說反而更好。

他可能在兩分鐘內開始打鼾，甚至在一氧化碳集聚之前。我想警察會判定這是一起事故。這里的人怎么會知道雪能把排氣管堵成這樣呢？我們這兒幾乎沒有下過這么大的暴雪。

在看到吉米打了30分鐘的盹還沒有動靜之后，我躡手躡腳地上了床，像個嬰兒般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太陽透過窗子照進來，窗外的雪讓光線格外明亮。我穿上厚厚的大衣和雪地靴，拿起鏟子，向車棚走去。我必須讓找到吉米的過程看起來很真實。

“吉米！”我大喊，想讓在外面鏟雪的每一個鄰居聽到，“你也太傻了。到底在想什么？在車里睡了一晚上？會被凍死的?！?/p>

我拉開駕駛室的門，尖叫一聲。聽起來很真實，要我說的話。吉米臉色發(fā)青，身體僵硬，眼睛閉著，頭垂在右肩上。難以相信他再也不能對我動手了。我沖進屋，叫了救護車。救護人員過了一段時間才趕到。路況相當糟糕。這對我很有利，因為雪已經開始融化。我希望排氣管后面的證據(jù)也在消失。但我不敢檢查，怕留下腳印。

救護人員宣布吉米死亡后，警察和法醫(yī)很快就來了。我站在門口的路上，雙臂交叉在胸前，風呼呼地吹進外套。我假裝沒有注意到，裝出悲痛欲絕的樣子。

我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向警察講述事情經過。我怨吉米即便下暴雪也要出門，氣他在車里打瞌睡，沒有冒著寒風走進家門。如果我在他回家之前沒有睡覺就好了，如果我去確認過他的情況也許可以救他。

法醫(yī)從吉米身邊走過，眼神堅定，“我為你丈夫的死感到遺憾，馬歇爾太太?！彼ｎD了一下，摸了摸灰色胡須，“但你丈夫并不是凍死的。”

“那他的死因是什么，哈利？”一個警察問。

我抬起頭，想做出驚訝的樣子。

“嗯，似乎有許多因素，我必須做一個完整的尸檢才能確定，但我認為他的死因是頭部受到重擊?！?/p>

我感覺自己受到了一記重擊，“頭部受到什么重擊？”

“你拉開車門時可能沒有注意到，夫人，”法醫(yī)說，“但是在他的頭部右側有一個很深的凹陷，看起來像遭受過重擊。”

我嘗試理清一切，但想不明白。驚愕之余，我進屋給夏洛特打電話。很快，法醫(yī)車把吉米的尸體運走了。警察開始向我提問。我最后一次見到吉米是什么時候？我是否認識任何意圖傷害他的人？我和吉米的婚姻狀況怎樣？

我費了那么大勁把事情包裝成一場意外，萬萬沒想到會冒出一個人殺了吉米。

最后，警察肯定覺得從我這兒再也問不出什么來，便去其他地方調查了?；蛟S是吉米鐘愛的那家酒吧。

之后，我滿是困惑，一整天坐在屋子里。吉米并不喜歡打架。他唯一打過的人是我。我對整件事一頭霧水。不過，夏洛特在那天下午晚些時候回來了，這讓我很高興?？吹脚畠海也虐蚕滦膩?。

這聽起來可能很奇怪，但我對別人殺了吉米感到憤怒。也許我想讓他死，但他是我的丈夫，如果有人要殺他，那個人得是我。

我整夜輾轉反側，想搞清楚是誰干的，又擔心警察會回來調查。他們會不會發(fā)現(xiàn)我想殺吉米？他們會不會把他受的那記重擊歸到我頭上？

第二天早上，我得到了答案。我在喝第二杯咖啡時，門鈴響了。我以為是夏洛特從花店回來了。我打開門，使勁咽了口唾沫。警長站在門前，腰帶上的手銬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早上好，馬歇爾太太，”他的聲音很沙啞，“我是來談你丈夫的事?？梢赃M屋嗎？”

聽著不像是請求。我讓他進了屋。

警長經過我身旁走到客廳，側頭看著我。他在沙發(fā)上落座，而我則坐到了吉米最喜歡的椅子上。他盯著我，嘆了口氣。我很緊張，盡量保持不動。

“我的手下在過去24小時內做了很多調查，試圖找出你丈夫的死因?！?/p>

警長停了一下，繼續(xù)盯著我。我耐心等著他說完。

“你認識曼迪·羅斯頓嗎？”他問。

我眨了眨眼。他們發(fā)現(xiàn)了吉米外遇的事情，認為我為了報復而打了吉米？而我沒有不在場證明！我一直一個人在家鏟雪。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想著如何為自己辯護，“曼迪。啊，嗯，是的，我聽說過這個名字?！?/p>

警長點了點頭，“似乎就是她打了你的丈夫，夫人。我們已于昨天深夜逮捕了她。”他清了清嗓子，站起來，“很抱歉，我現(xiàn)在不能為你提供更多信息。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已經逮捕了她?！?/p>

我還沒有來得及提問，他就道別離開了。我瞪大雙眼，愣了好幾分鐘。他們逮捕了曼迪？他們不是沖著我來的？過了一會兒，我才消化了這個消息，高興起來。警長并沒有對我耍花招。他可能覺得把發(fā)生的事告訴我并不太合適。但我知道重點。吉米已經死了。曼迪被逮捕了。吉米會為我驕傲的。一舉兩得，真劃算。

半小時后，格拉迪絲過來吊慰，還將警長瞞著的事毫無顧忌地告訴了我。謝天謝地，夏洛特還沒有回來，所以她不用聽到這些細節(jié)。

曼迪似乎在那個雪夜去過酒吧，她和吉米吵架了。她厭倦了等待，厭倦了看著我在漂亮的小房子里過著女王般的生活，而她則繼續(xù)為那些愛揩油的男人提供油膩的食物。

曼迪告訴吉米，現(xiàn)在是做出選擇的時候了，而上帝保佑吉米，他選擇了我。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猛然一震。即使經歷了這么多年，他毆打我，有了外遇，但最后還是愛我的。他選擇了我。還是有意義的。

對曼迪來說，這無疑是沉重一擊。她追著他出了酒吧，歇斯底里地尖叫。幾個男的跟出去看熱鬧。吉米壓根不想理她，但沒一會兒她就嚷著說吉米不是男人。吉米轉身回頭，結果滑倒在雪地上。

我很難相信格拉迪絲說的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因為吉米那么在乎自己的形象。我猜由于當眾出丑，他被憤怒沖昏了頭。

他后退一步，直接打在了她的肚子上。她彎著腰，呻吟了一會兒，接著跑上前去，一頭撞向他。吉米往后摔去。她開始踢他的腹部和腿部。

還有他的頭部。

這場掐架持續(xù)不到一分鐘就被旁觀者拉開了。曼迪跺著腳走了，而吉米在被羞辱后開車回家。他沒有沖出馬路，這是個奇跡。曼迪踢得太狠了，吉米的腦髓撞上了頭骨，差不多撞碎了。

這就解釋了為什么那晚車駛入車道時歪歪扭扭的。還有，為什么他三點式掉頭時歪斜得那么厲害。并不是因為冰雪或者啤酒。我沒有把這些事告訴任何人。

現(xiàn)在曼迪那個騷貨因過失殺人入獄，而我的生活卻更加滋潤。我在格拉夫頓的貝基禮品店找到了一份工作，那里賣的是最漂亮的小雕像。我自己買的話能打八折。我終于交到了一些朋友，還能每天及時趕回家看奧普拉的脫口秀節(jié)目。

原來，多年前，吉米從他父親的一位朋友那里給自己購買了人身意外險。業(yè)務員告訴我，如果他有什么三長兩短，他想確保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能得到照顧。而像給時鐘上發(fā)條一樣，吉米每年定時增加保額，有點像對沖通貨膨脹而做上調。

所以我只需要做兼職。每當下雪的時候，我還有足夠的錢付給鄰居家的男孩，讓他來給車道鏟雪。我不可能親自去做的。

是的，吉米走了，但他還在照顧著我。上帝保佑我那位好講究的大老粗。

[陳云起：香港中文大學（深圳）人文社科學院英語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