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爺是個奇怪的人。
我們一家三口和姥姥、姥爺住在一起,姥姥是個親切愛笑的人,姥爺卻不然。他的嘴總是緊緊地抿著,似乎天生如此。每天除了吃飯時間,我?guī)缀蹩床灰娝K姆块T緊關(guān)著,不怎么對外開放——就像他的內(nèi)心一樣。
他不太說話,有時一天也不說一句,似乎聲音被他那巴掌大的、廉價的、日夜響個不停的收音機取代了。他就是那樣沉默著,孤獨著,像曠野中一匹失意的老馬。只有說起他的母親時,他才滔滔不絕,啞著嗓子一直講。他雖不語,卻現(xiàn)身于每個春夏秋冬:春天,院子里斑駁的雪水會被忽然清除;夏天,我的自行車無論過池塘還是泥沼,第二天都會是閃亮亮的;秋天,院中沒有一片落葉;寒冬,父母的車會被一夜之間換上了雪地胎。我們問是他做的嗎?他不吭聲,我們便也不再追問。
小學的后四年,都由姥爺開車送我上下學。起初,我是極不情愿的,只是父母抽不出時間,只好如此。可每每他來接我放學,我都會脫口而出:“怎么又是你來接我?”姥爺只是接過書包,陪笑不語。過馬路時,他下意識想牽住我的手,我卻不懂事地將手狠狠插在兜里,任他尷尬地收回去。小時候,我想不明白,這個奇怪的老頭兒為什么對自己那么吝嗇,卻對我“揮金如土”;為什么在一次下著大雪的上學路上,踏著厚厚的積雪送我到校門口,遲遲不離開,直至外套都結(jié)上了一層冰殼;為什么總愛吃寡淡的西瓜瓤,卻讓我吃掉西瓜尖。
姥爺是奇怪的,他一生如此,注定不會改變。但那只是他表達愛的一種方式。現(xiàn)在想來,這個奇怪的老頭兒,我實在有愧于他,想收回那句“怎么又是你來接我”,想在過馬路時牽住他的手,和他忙碌在春夏秋冬。
‖東北師范大學附屬中學初中部
‖指導教師:劉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