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所有物,由四大和合而成,皆生不帶來,卒不帶去。洪丕謨先生淡泊名利,知足知止,風范照人,彌留之際,立下遺囑:“把本人、家父及上輩所藏之名家書畫、用印悉數(shù)捐于公家,變私藏為共有?!备唢L亮節(jié),令人稱頌。
師母姜玉珍,亦學者教師。相夫課子,知書識禮。洪先生逝世后,她即遵先生之遺囑,整理家中庋藏的名家書畫,未有閑寧。記得有次去看望姜老師,說起捐贈書畫事宜,姜老師拿出數(shù)頁打印的捐贈書畫名單目錄,余看后肅然起敬,云:“掛在客廳幾十年的,署有先生上款的三件書畫留下來做個念想吧!”
三件者,即張大壯的《瓜果消暑圖》、啟功的《論書絕句二首》和劉旦宅的《少女騎驢圖》,姜老師未應。這三件書畫,自1990年先師搬進華政院內(nèi)的百尺樓,就一直掛在書房兼客廳的墻上。余追隨先師的二十幾年里,無數(shù)次登百尺樓,無數(shù)次欣賞這三件書畫,所以也就對這三件書畫印象尤深。
余進而又向姜老師提出,有您上款的書畫可暫時留存,如謝稚柳的七言行草聯(lián)等,姜老師亦未應,很是讓人贊嘆。余受姜老師懷瑾握瑜、高蹈出世行動的影響,當即表示要捐出先師數(shù)百萬字的著作手稿,并很快付諸了行動。這批手稿中,有先師名著《中國古代算命術》《中國佛門大智慧》《論語現(xiàn)代版》等二十余部著作的手稿及部分著名文章的手稿。
及慈溪市新博物館落成,先師的“洪丕謨藝術館”亦在新館一樓揭牌,洪門眾弟子陪師母出席了揭幕儀式。在參觀先師的藝術館時,看到展品,心中生出無盡的感嘆。當看到張大千的青綠山水軸,圖上有新加坡著名收藏家曹金國的“三思藏畫”朱文印,此“三思藏畫”印甚是著名,余多次在張大千、黃賓虹、傅抱石、齊白石等名家的書畫上得見。當余把“三思藏畫”的印告訴一同看展品的師母,姜老師回憶說:“此軸山水投拍于‘上海工美’,先生當時事忙,讓我去競拍,囑咐我不管多少錢一定拍下來?!庇嘁鄷r或陪侍先師進出滬杭拍賣會,每每跟著先師為拍得和放棄心儀的拍品或欣喜或懊悔。
這本精品集中,記載了洪家兩百余年的書畫創(chuàng)作和收藏掌故。先師父親潔求公的外祖,是被翁同龢狀元稱為“三百年來所無”的書法大家梅調(diào)鼎。先師的祖父益三先生是梅先生的女婿。集子中有四副梅調(diào)鼎的對聯(lián)精品即署著“益三賢婿”的上款。潔求公為“二弩精舍”趙叔孺先生的入室弟子,捐品中趙氏一門的作品亦伙。署著潔求公上款的趙叔孺書畫,有行書七言聯(lián)一副,《行書/花果草蟲》《行書/花鳥》《菱塘蛙跳圖》(另面為張原煒行書)成扇三柄。趙門弟子陳運彰小楷成扇(另面為名門閨秀陸小曼設色山水人物精品)等,精品多多。
上世紀七十年代,先師從豐子愷先生學詩和書法,從周練霞女史學詞,遞帖從潘君諾先生學畫,師生情深,三位先生的書畫在集子中占有相當?shù)姆至?,質(zhì)量亦高,精品迭現(xiàn)。這期間,先師亦以中醫(yī)臨床馳名,書畫名家多有慕名問診把脈者,如豐子愷、朱屺瞻、錢君匋、張大壯、周練霞、啟功、沈邁士、程十發(fā)等,他們皆有書畫回報先師,這批書畫亦在集子中閃著光彩。
人生有聚有散,書畫藏品猶如此,真云煙過眼也。如今,先師家?guī)状詹氐臅嬀?,由先師囑托,師母?jīng)辦,捐贈給了先師的家鄉(xiāng)慈溪市博物館中之洪丕謨藝術館,先師遺愿得以實現(xiàn)。若干年后,當我們憶起此事,再無遺憾。我們以此,告慰天國里的洪丕謨先生!
是為序。
2023年3月13日于空盦臨水之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