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以一條由宏觀至微觀、由外到內(nèi)的河流開始，不斷回溯，由廣闊的自然到城市，再到人類居住的房間、臥室，到人的身體、皮膚，最終回歸到星辰大海，人的身體最終成為天地之間的通道。攝影是貫徹其中的隱秘線索，在不可知力量與人類所面臨的困惑之間的關系中，藝術家將攝影作為透視的手段，或者是研究的方法，是行為的見證，或者是行為的本身，與“人”本身不斷交纏，折射出更加豐富的角度。

為了扶持年輕影像創(chuàng)造力， 鼓勵和支持更多優(yōu)秀中國青年策展人參與影像的跨學科研究，2021年，三影堂攝影藝術中心與香奈兒共同創(chuàng)立了“集美·阿爾勒‘影像策展人獎’”（Curatorial Award for Photography andMoving Image），其規(guī)則為：首先，策展人/策展團隊提交自己的展覽方案；然后，“影像策展人獎”學術委員會在有效投稿中進行初選，從中遴選出10組方案進入復選環(huán)節(jié)；第三，復選策展人/策展團隊將舉行學術交流和評選匯報，最終由“影像策展人獎”評委團投票選出5組入圍方案，并在集美·阿爾勒國際攝影季的“‘影像策展人獎’入圍方案展”中呈現(xiàn)；第四，最終的評獎會在集美·阿爾勒國際攝影季的現(xiàn)場進行，由“影像策展人獎”復選評委團評選得出；最后，在獎項的支持下，獲獎方案會在三影堂藝術中心進行落地，獲獎者還會被資助前往歐洲訪問交流，此外，為了更好地幫助新生代策展人拓展全球化的學術視野，在2023年，“影像策展人獎”還增設了“影像策展大師班”，邀請國際資深策展人進行線上授課，為這些年輕從業(yè)者的未來策展實踐提供有效引導。而在去年——2023年12月，由甘瑩瑩與周一辰組成的策展團隊憑借展覽方案“燃燒之路”榮獲了第三屆“集美·阿爾勒‘影像策展人獎’”的大獎。

時隔5個月后——2024年5月11日，展覽“燃燒之路”在三影堂攝影藝術中心（北京）開展，自己終于觀看到了它的“真面目”。其實，早在2024年3月9日，展覽“燃燒之路”就已經(jīng)在上海的Fotografiska影像藝術中心進行了首次呈現(xiàn)，并且，在Fotografiska影像藝術中心展覽期間，甘瑩瑩和周一辰還與本地的青年藝術家——嚴佳林、朱浚僑、劉一琨、高亢、張藝琳——開展了《達吉特夫人的鷹之夢》工作坊，其創(chuàng)作成果作為了北京站的特別呈現(xiàn)。

展覽位于三影堂攝影藝術中心的一樓展廳，穿過蔥郁的草地后徑直前行，一個“幽暗”的方形洞口——展廳的正門——出現(xiàn)在眼前，于我而言，其真的挺像柏拉圖洞穴的入口。在適應了由明亮室外轉(zhuǎn)入幽暗室內(nèi)的眩暈后，我開始正式閱讀展覽“燃燒之路”，并將自己的記憶與其進行聯(lián)系——我發(fā)現(xiàn)它與自己在“‘影像策展人獎’入圍方案展”中形成的記憶有著很大的差異。

從空間邏輯講，尤里安·金塔納斯·諾貝爾（Yurian Quintanas Nobel）的《夢月》（Dream Moons ）系列是我觀看到的第一件作品。有一天，諾貝爾覺得遠方的事物無法訴說自己內(nèi)心的存在，于是，他開始轉(zhuǎn)為拍攝身邊的環(huán)境，并由此制定了一個規(guī)則：所有照片都必須在自己家的范圍內(nèi)拍攝。并且，拍攝對象還由具體之物轉(zhuǎn)向為不可見之物——“它們是我們頭腦中的事物，情感、感覺和詩意存在于每個物體中?！倍谡褂[現(xiàn)場，策展人用懸掛的形式展現(xiàn)了《夢月》系列作品，并且，懸在半空的照片下面，還安置了一個棕色的沙發(fā)——沙發(fā)上甚至放了一條藍色條紋“毯子”。當視線繼續(xù)由沙發(fā)及下，我發(fā)現(xiàn)展廳的地面上被策展人用黃色繪制了許多的圖樣，其中，沙發(fā)周圍是一個住宅的平面圖，其便與沙發(fā)一同營造出了一種家庭空間的氛圍——這種氛圍在與懸掛半空的照片形成一種呼應的同時，也構建出一個夢幻般的不穩(wěn)定世界。

《夢月》系列作品的對面，是一個封閉的小空間，里面呈現(xiàn)了《達吉特夫人的鷹之夢》工作坊中的作品，相較于展覽中作品的呈現(xiàn)樣貌，其略顯粗糙與簡單。

從小空間出來后，便與展覽的導覽相遇，她告訴我，因為空間的緣故，《夢月》系列作品并非是展覽的開端，亞歷克斯·特納（Alex Turner）的《盲河》（Blind River ）系列作品才是整個展覽的起始。于是，由展廳的入口右行，沿著地面上的曲折圖樣，繞過了投映著《尋找謝爾蓋》（Searching for Sergei ）系列作品的幕布后，《盲河》系列作品便出現(xiàn)在眼前。借用木箱的形式，策展人構建了一個“山丘角落”。亞歷克斯·特納跟隨科研小組在美墨邊境展開調(diào)研，他們采用遙感紅外相機以及AI面部識別軟件拍攝和捕捉了許多邊境地區(qū)的生命影像——人類和野生動物以大致相同的方式穿越該地區(qū)，由此形成了一個橫跨兩國的復雜的波動走廊網(wǎng)絡。它們是科學家和政府機構所共同觀察與分析的對象，雖然彼此的目的大相徑庭，但策略和數(shù)據(jù)集卻經(jīng)常重疊和相互反映，于是，亞歷克斯將技術圖像與高分辨率的風景照片拼合在了一起，以此瓦解了“對于邊境景觀的親密和疏遠的描述”。

由《盲河》系列作品往回走， 繞過一個帷幔后，展覽的第二件作品——王凝慧（Alice Wang）的《角錐體與拋物線Ⅱ》系列——出現(xiàn)在面前。自己最早見到這件作品是在2022年成都國際攝影周的視頻單元。自古以來，人類就在想象異于/超越自己的存在，并期望可以通過特殊的符號圖形/幾何裝置——例如金字塔——與這些存在進行溝通。王凝慧便探討了人類的這一行為，并記錄了自己身體力行地制作溝通裝置的過程——“這個系列想象了幾何形狀如何作為進入平行世界的入口。代表用于收聽天體發(fā)出信號的現(xiàn)代射電望遠鏡的拋物線，以及祭司用來與人類領域之外的力量進行交流的古代瑪雅金字塔的角錐體，都可以被理解為過渡到其他宇宙的方式?！?/p>

從《角錐體與拋物線Ⅱ》系列作品出來后，其對面便是展覽的第三件作品——瑪格利·杜贊特（Magali Duzant）的《月亮和星星都屬于你》（The Moon amp; Stars Can Be Yours ）系列。以一張紐約地鐵上收到的通靈傳單為作品線索，吸引著瑪格利去圖書館收集那些關于“神秘主義”的檔案，并親身體驗了一些相關活動，搜集了一些由前蘇聯(lián)制造的光環(huán)相機拍攝的照片——據(jù)說其可以拍攝出人的脈輪的不同顏色……瑪格利將收集來的文檔做成了一本藝術書，而書中的許多章節(jié)都以困擾當代年輕人的問題為出發(fā)——“我是否應該留在這座城市？”“我的真愛在哪里？”在遭遇了現(xiàn)實世界的種種不安后，“神秘主義”開始成為我們所面對/需要的一種新路徑——或許，世界也不全是我們理性觀看的那個面向。

由《月亮和星星都屬于你》系列作品左轉(zhuǎn)，展覽的第四件作品——尤BEHIND THE EXHIBITION里安· 金塔納斯· 諾貝爾的《夢月》系列——再次出現(xiàn)在面前。所以，展覽設定的觀看邏輯有一些“奇特”，其不是一種按部就班的順序，而是一種跳躍式的程序——當然，具體的觀看邏輯還是由觀者自身的喜好來決定。

由《夢月》系列作品重新右行，展覽的第五件作品——約瑟夫·科瓦奇（Josef Kovac）的《尋找謝爾蓋》系列——出現(xiàn)在面前。1991年，在蘇聯(lián)解體之時，宇航員謝爾蓋·克里卡列夫（Sergei Krikalev）被迫滯留太空長達3個月之久，他不得不面對漆黑無垠的太空以及不知何時回歸的恐懼，而與此同時，地面上的一個男孩在深夜中也被死亡的噩夢所驚醒——或許是謝爾蓋·克里卡列夫?qū)ζ洚a(chǎn)生了影響?？仆咂嬗靡环N半紀實半虛構的方式制造了一種“共鳴”體驗——冥冥之中，我們每個人或許都被一條無形的線所串聯(lián)。在展覽現(xiàn)場，策展人用一個類似于望遠鏡的裝置將影像從地面投映在懸空的軟性幕布上，由此，就建構了地面與天空的連接。

《尋找謝爾蓋》系列作品的對面是展覽的第六件作品——徐維靜（Vivian Xu）的“皮系列”。徐維靜利用微電流在皮膚上的傳導，制作出可以讓人類感受異類生物是如何感知世界的穿戴裝置——“皮系列”。作為人類感受世界的假肢延伸，其可以改變我們內(nèi)部和外部之間的界限。此外，該系列作品也探討了人與技術可能存在的共同進化，將兩者視為混合通信系統(tǒng)，并提醒人們關注“環(huán)境對我們感官知覺的影響，進而改變我們的行為”。在展覽現(xiàn)場，策展人用燈箱的形式呈現(xiàn)了“皮系列”作品——它們被安置在金屬立柱之上，在幽暗的展廳里，彌散出神奇的光輝。

《尋找謝爾蓋》系列作品的后面是展覽的第七件作品——顧桃（Gu Tao）的《薩滿地圖》作品，依然是帳篷的呈現(xiàn)形式——其代表了鄂倫春族的生活方式，或者說，它是鄂倫春族的一個符號。當鄂倫春族的最古老女薩滿去世后，紀錄片導演顧桃開始在中國各地尋找薩滿——他們是用肉體連接物理世界與精神世界的通道，連接了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媒介蹤跡，“技術的發(fā)展不會停止，但人類的精神可以成為導航，讓人類不至于迷失”。

《薩滿地圖》作品的后面是展覽的第八、九、十件作品——宋兮（SongXi）的《歡樂頌》《仰望星空》和《儀式：10000次的祈禱》。其中，在作品《仰望星空》中，宋兮用photoshop技術將夜空中的星辰逐顆抹掉，以這個看似荒謬的行為來強調(diào)人們在當下的具體狀態(tài)——“我們的靈魂是否也這樣消失了”；在作品《歡樂頌》里，宋兮將用電蚊拍殺死蚊蠅時生成的閃耀光斑構建了一片星空——生命的毀滅與誕生和技術之間的關系，就被如此戲謔的幾個“點擊”表現(xiàn)了出來；而在作品《儀式：10000次的祈禱》中，一萬次不間斷的開關行為，在戲謔了宗教神性的同時，也模糊了日常與儀式之間的界線。由此，整個展覽便結束了。

相較于“‘影像策展人獎’入圍方案展”中的線性觀看方式，展覽“燃燒之路”便顯得立體與豐富，而且，在展覽的內(nèi)容順序上，策展人還進行了新的調(diào)整——從《盲河》到《角錐體與拋物線Ⅱ》，從《月亮和星星都屬于你》到《夢月》，從《尋找謝爾蓋》到“皮系列”，從《薩滿地圖》到《歡樂頌》《仰望星空》和《儀式：10000次的祈禱》，這形成了一種往復重疊的觀看路徑/邏輯。也由此，策展人便制造了一個復雜的幽暗的洞腔，在射燈的照耀下，那些充滿著“神秘主義”色彩的影像作品閃爍著瑩瑩之光，于是，視覺開始退化，我們只能強調(diào)自我感覺的意義，并藉由這些具體的作品來展開詩意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