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語言文字學文獻不僅在中華文明歷史傳承過程中起到了關鍵作用，對于今天也同樣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對語言文字學文獻進行系統(tǒng)整理，有利于學術(shù)研究者和廣大讀者親近經(jīng)典、閱讀經(jīng)典、傳承經(jīng)典，推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同時，嚴謹、規(guī)范的整理成果也為未來的數(shù)字化出版做好了準備，有利于充分發(fā)揮其作為工具書的效用。語言文字學文獻的整理，必須重視古籍整理的規(guī)范，尊重文獻本身的特性，切合目標讀者的需求，在整理形式、版本選擇、錄排、標點、?？奔拜o文撰寫等多方面加以注意。

關鍵詞：語言文字學；文獻整理；錄排；標點；?？?；輔文

傳統(tǒng)語言文字之學習稱“小學”。在很長一段歷史時期里，“小學”都被看作經(jīng)學的附庸，但這并不意味著它不重要，相反，“六經(jīng)皆載于文字者也，非聲音則經(jīng)之文不正，非訓詁則經(jīng)之義不明”[1]（P367），正因為有語言文字作為穩(wěn)固、堅實的載體，中華文明才得以延綿不絕、永續(xù)常新。對語言文字學文獻進行系統(tǒng)整理，一方面，能使這些承載歷史智慧的瑰寶“化身萬千”，有利于學術(shù)研究者和廣大讀者親近經(jīng)典、閱讀經(jīng)典、傳承經(jīng)典，推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另一方面，嚴謹、規(guī)范的整理成果也為未來的數(shù)字化出版做好了準備，有利于充分發(fā)揮其作為工具書的效用。

語言文字學文獻的整理，必須重視古籍整理的規(guī)范，尊重文獻本身的特性，切合目標讀者的需求。下面，結(jié)合我們在工作中的經(jīng)驗與教訓，談談整理語言文字學文獻需要注意的一些問題。

一、整理形式

文獻整理出版大體可以分為影印和排印兩種方式。影印出版可采取全彩復制，原大或局部放大，精裝或仿古線裝等，更能呈現(xiàn)古籍原本舊貌的形式；抑或灰度、黑白復制，拼版縮印，小開本平裝等形式，旨在降低定價、擴大流通。排印出版則可選擇簡單點校、注釋疏證、普及翻譯、輯佚匯編等不同整理形式。這些形式在文獻整理中各有其優(yōu)勢和適用場景，選擇哪種方式，需要結(jié)合文獻本身的特點和讀者群體的需求進行綜合考慮。

語言文字學文獻如傳統(tǒng)字書、韻書等大都具有工具書的性質(zhì)，使用者主要是漢語史和古代文學領域的專業(yè)研究者，使用場景主要是幫助解決研究過程中遇到的文字障礙，使用需求主要是便于翻檢、字形存真。因此，過去慣常采用擇一善本黑白復制、拼版縮印，附加整理說明、簡明校記和字詞索引的形式，對這類文獻進行整理。但隨著學術(shù)研究不斷向縱深方向發(fā)展，簡單的影印附索引式整理已經(jīng)無法滿足所有研究者的需要，無論是相關學科學術(shù)史的構(gòu)建、學術(shù)理念的梳理，還是跨學科的綜合研究，都在呼喚更豐富、更深入的整理形式。同時，隨著傳統(tǒng)文化越來越受到社會的關注和喜愛，即使是極“小眾”的語言文字學文獻也逐漸走進了更多讀者的視野中，消除專業(yè)壁壘的普及譯注和適合收藏鑒賞的彩印線裝等形式勢在必行。既然古籍整理的目的是讓古籍“活”起來，在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讀者之間架起橋梁，作為古籍整理事業(yè)的參與者就應該對各類需求都有所回應。

當然，在結(jié)合讀者需求與時俱進的同時，語言文字學文獻的整理形式也應該結(jié)合文獻本身特點進行選擇。具體來說，普及翻譯、仿古線裝等面向廣大傳統(tǒng)文化愛好者的形式，應重點關注大眾知名度較高的文獻，如傳統(tǒng)語言文字學奠基之作，被稱為“漢小學四種”的《爾雅》《說文解字》《方言》《釋名》等。注釋疏證、輯佚匯編等深度整理的對象，則應聚焦于學術(shù)研究的熱點、難點和亟待填補空白之處，如音義文獻、方言文獻等。即使是簡單點校的范圍也不能毫無原則地擴大，經(jīng)典文獻應優(yōu)先列入整理規(guī)劃，而一些版式、體例復雜的文獻如等韻學文獻，存在大量俗訛字的文獻如字樣學文獻，以及地域限制較明顯的文獻如地方韻書等，整理難度較大、受眾群體較小，如果計劃錄排點校，則應在切實調(diào)查的基礎上，精選學界和讀者最需要的品種來進行。

如前所述，影印和排印兩種方式本身并沒有優(yōu)劣之分，但相對而言，排印整理所面臨的問題更加復雜，因此，接下來我們的討論將主要圍繞排印整理進行。

二、版本選擇

可以說，文獻版本的調(diào)查和底本、校本、參校本的擇定是文獻整理的基礎性工序。黃永年先生曾指出：“（選擇底本）在所有工序中是最主要的、起決定作用的工序?！盵2]（P5）“在這個問題上出現(xiàn)了失誤，則其他工序做得再努力也難于補救?！盵2]（P34）我國當代古籍整理事業(yè)起步之時，百廢待興，資金有限，更沒有今天數(shù)據(jù)化時代的大好條件，因此，早期的古籍整理對底本、校本的選擇常常不能盡善盡美。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社會的進步，研究條件變得越來越便利，獲取資料的渠道變得越來越豐富，不僅涌現(xiàn)出一大批集成性影印文獻，更有大量圖書館開通了館藏資源的在線檢索功能，乃至掃描館藏文獻免費供公眾在線使用。在這樣的背景下，無論是舊有文獻整理產(chǎn)品的升級，還是新文獻整理項目的啟動，都必須注意前期的版本調(diào)查，樹立版本意識，切實經(jīng)眼文獻，在充分調(diào)研、深入研究的基礎上，選擇合適的底本與校本。

語言文字學文獻的整理者大多是漢語史、語言學領域的專業(yè)研究者，文字、音韻、訓詁等專業(yè)功底極為扎實，而于古籍整理領域有時并不十分專精，因此，我們在工作中，經(jīng)常會遇到整理者的版本調(diào)查和選擇出現(xiàn)失誤的情況。比如，有的整理者在做版本調(diào)查時，并沒有切實搜求、對比目標文獻的各種版本，僅憑一些目錄、提要甚至他人所撰寫的論文、綜述，來判斷目標文獻的成書過程、流傳情況和各個版本的價值，從而導致底本、校本選擇的失當。有的整理者忽視了歷代遞修的情況，也沒有注意到先印本、后印本與影印本的區(qū)別，將晚修本、后印本和影印本直接描述為早修本、先印本并以之為底本，從而將一些因修版、剜改和描補造成的錯誤當成底本原有錯誤進行出校。還有的整理者習慣以一個方便獲得的版本作為“工作本”，過錄實際底本的異文，因漏錄、誤錄而產(chǎn)生新的錯誤。

近年來，也有很多語言文字學文獻的整理者，注意到了版本調(diào)查和底本、校本選擇的重要性，并在這方面作了相當多的努力。比如，北京師范大學董婧宸老師對一眾《說文》學文獻的版本源流進行了深入考察，如《宋元遞修小字本〈說文解字〉版本考述——兼考元代西湖書院的兩次版片修補》[3]、《毛氏汲古閣本〈說文解字〉版本源流考》[4]、《大徐本〈說文解字〉的流傳與刊刻》[5]

等；據(jù)了解，董老師在研的全國高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員會項目“桂馥《說文解字義證》點校整理”，也較多考慮了版本問題。又如，北京語言大學華學誠教授立足文本對比，對戴震《方言疏證》各存世版本優(yōu)劣進行了極為細致的考察，最終確定以《叢書集成初編》影印武英殿聚珍版為底本，以《四庫叢書》文淵閣本、文津閣本和《微波榭叢書》本、《安徽叢書·戴東原先生全集》本為校本進行整理[6]（前言，P17-25）。

就排印整理而言，擇定底本、校本后，即可開始進行錄排、標點、?？钡群罄m(xù)步驟。錄排與點校孰先孰后，不同的整理者有各自不同的整理習慣。這里不討論工作步驟，僅就每一步需要注意的問題逐項作出提示。

三、錄排

錄排是指將目標文獻的文字信息輸入到電腦軟件中，并根據(jù)目標文獻的體例和特點設定適當?shù)陌媸?。錄入?nèi)容的準確與規(guī)范，以及版式設計的忠實與實用，是衡量錄排工作是否到位的兩個主要方面。

（一）內(nèi)容

在錄入目標文獻時，首先要保障文字的準確?？梢哉f，文字內(nèi)容的準確是錄入工作最基本的要求。影響錄入準確性的因素主要有：文字識別技術(shù)或者專業(yè)錄入員錄入造成的形近誤字問題，拼音輸入法錄入造成的同音誤字問題，軟件自動轉(zhuǎn)換造成的繁簡字形不對應問題，以及不當切換繁簡體輸入法造成的繁簡夾雜問題。

形近而訛和同音而訛不止在當下的古籍整理工作中存在，也是幾千年來文獻流傳過程中的主要致誤之由。文字自動識別等當代技術(shù)在大幅提升工作效率的同時，不可避免地帶來了更多的訛誤。例如①：

（1）訐書之例，釋義析形當在引經(jīng)前。

句首“訐”為“許”之誤，這就是典型的文字識別所致訛誤：將一個常見字誤識為筆畫極為相似的非常見字。在工作中，我們經(jīng)常會遇到形近易混字及以之為部件的字互訛的情況，如“尃”與“專”、“易”與“昜”、“鳥”與“烏”、“裏”與“裹”、“夾”與“?”、“卻”與“郤”等，它們幾乎都是由于文字識別或錄入員錄入導致的。此外，版刻文獻常見混用不分的字，如“己已巳”“戊戍戌”等，專業(yè)整理者自行錄入時，一般會據(jù)文意徑改，但文字自動識別或錄入員錄入?yún)s不能判斷。同音誤字則更多由整理者自行使用拼音輸入法錄入所致，此處不贅。

要減少這類誤字，無非底本折校和認真審讀兩種手段。部分整理者校底本時，以左右對讀代替折校，實際上由于大腦具有容錯功能，瀏覽式校對往往難以發(fā)現(xiàn)錯誤。只有切實做好逐行、逐字的折校，才是解決問題最有效的途徑。認真審讀，既可以發(fā)現(xiàn)錄入所致的誤字，也可以發(fā)現(xiàn)底本本身的訛誤。這部分內(nèi)容，我們放到后面校勘部分再展開討論。

使用軟件自動轉(zhuǎn)換造成的繁簡字形不對應問題，以及前期使用繁體輸入法錄入、后續(xù)修改時誤切換為簡體輸入法所造成的繁簡夾雜問題，也會對錄排的準確性帶來很大干擾。對此，一方面，我們在錄入時就應注意避免上述兩種情況；另一方面，如果在審讀時發(fā)現(xiàn)這類情況，則應使用通查工具對相關字形一一檢索、核對底本，切勿見一處改一處，否則易造成漏改。

在錄入目標文獻時，還要把握規(guī)范的尺度。文獻整理并不是一件“時髦”的事，從古到今，所有具有“后時資料”性質(zhì)的文獻，在傳世過程中都伴隨著一代又一代人的整理。所謂“后時資料”，這一概念出自日本學者太田辰夫，“指外形比內(nèi)容產(chǎn)生得晚的那些資料，即經(jīng)過轉(zhuǎn)寫轉(zhuǎn)刊的資料”[7]（P375）。同時資料、后時資料并不完全對應于出土文獻、傳世文獻，如經(jīng)過傳抄轉(zhuǎn)寫的出土文獻就屬于后時資料，而手稿則屬于同時資料。值得注意的是，后世抄錄或重刻前世文獻時，往往會根據(jù)當時的用字習慣對文字進行有意識的改動，這種現(xiàn)象被稱為文獻用字的“當代化”[8]（P79）。我們今天整理文獻，也會對文獻用字進行一定的改動或者叫“規(guī)范”，以符合當代讀者的閱讀習慣。

要把握好用字規(guī)范的尺度并不容易，這件事情并沒有“標準答案”。遇到底本用字與通行規(guī)范字有異時，必須綜合文獻特點和讀者需求來確定具體對策。語言文字學文獻中的異體字常常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因此，絕不能按照一般的古籍排印出版規(guī)范，將之一概改為通行字；但走向另一個極端，完全“照錄”底本字形甚至大量造字也不盡可?。哼@樣做一方面會為閱讀和數(shù)據(jù)化檢索帶來不必要的障礙，另一方面也混淆了排印整理和影印整理的界限。

在對語言文字學文獻的文字進行規(guī)范時，以下幾點需要特別注意：第一，有的異體字可能保留了語音信息，如“並”為“并”之異體，但中古聲母“並母”不能徑改為“并母”，因為並母是濁音，而“并”字是清音；“麤”為“粗”之異體，但“麤”是平聲清母字，“粗”是上聲從母字，涉及反切時，“麤”就不能徑改為“粗”；用以記音的異體字可能反映了特殊的讀音，此時同樣要慎重規(guī)范。第二，有的異體字可能反映了字際關系，比如“吳，大言也，從夨口”，其中的“吳”不可徑改為“吳”，否則與“從夨”不對應；又如“，朋侵也。從攴從羣，羣亦聲”，其中的“羣”不可徑改為“群”，否則與“”的形體不對應。第三，要考慮全書用字的系統(tǒng)性，如保留舊字形“爭”，則部件相同者如“掙”“靜”等字形亦應保留。第四，要考慮文獻本身的用字規(guī)律，如有的文獻全書涉及某字時基本使用該字的同一種異構(gòu)，可能反映了該文獻的年代、地域或類型特征，因此不可強行統(tǒng)一。

（二）版式

除了文字的“忠實”之外，有的整理者還執(zhí)著于版式的“忠實”。比如，嚴格照錄底本雙行夾注的形式；又如，釋義、注音等不同內(nèi)容，底本未作區(qū)分，整理者就不同意在錄排中進行格式區(qū)分。實際上，這種“忠實”也是不必要的。清刻大徐本《說文解字》中，之所以“陳本最便”，就是因為陳昌治在據(jù)孫星衍平津館覆刻宋本重刻時，將原本各篆接續(xù)的格式修改為“一篆一行”，從而大大提升了閱讀體驗。我們今天作文獻整理，也應有這樣的創(chuàng)新精神，通過合理的版式設計，在尊重底本體例的同時，厘清全書層次，適當優(yōu)化版式，以便閱讀和使用。

四、標點

標點是消除現(xiàn)代讀者與古代文獻之間的隔閡，提高文獻利用率和傳播力的重要途徑。標點工作通常應注意破句問題，專名線誤標的問題，以及標點不規(guī)范、不統(tǒng)一。

（一）破句

很多整理者會有一個誤區(qū)，認為語言文字學文獻的標點比較簡單，因為解釋字義、詞義時一般有特定的語例，所以不太容易出現(xiàn)破句硬傷。但此類文獻在標點上也有兩個難點：

第一個難點是針對說解對象的點斷。被釋詞到底是并列的幾個單音詞還是雙音詞、三音詞，有時很難區(qū)分清楚。如《方言》卷二中的兩條語料：

（2）殗、於怯反。殜，音葉。微也。宋衞之間曰殗。自關而西秦晉之間凡病而不甚曰殗殜。

臺、敵，匹匹，一作“疋”。也。東齊海岱之間曰臺。自關而西秦晉之間物力同者謂之臺敵。

在周祖謨的《方言校箋》中，“殗、殜”斷開，“臺敵”不斷。在華學誠的《揚雄方言校釋匯證》中，“臺、敵”斷開，“殗殜”不斷。我們不討論兩種標點到底哪種正確，只用這兩個例子來說明，語言文字學文獻對字、詞的標點有時是很難的。

第二個難點是書證的點斷。語言文字學文獻舊時為讀通經(jīng)文服務，為了幫助讀者理解經(jīng)文中的字義，行文中常列舉大量書證以及前賢時哲的說解論斷。所引書證、論斷往往只節(jié)引關鍵詞句，缺乏前后文語境，書證與論斷之間的層次有時也難以區(qū)分。如果不熟悉所引書證或論斷原文，標點就很難準確。例如：

（3）蹶，音厥?；蛟货?。言踣蹶也。戴云各本“音”訛，“言”又訛，在“或曰蹶”之下“音厥”二字重出。

這句話出自一部《方言》校讀札記，后半句是引述戴震關于《方言》某條的?？币庖姟鞅尽斗窖浴反藯l為：

劋、雀潦反，又子了反。蹶，音厥。獪也。古狡?字。秦晉之間曰獪；楚謂之劋，或曰蹶；言踣蹶也。楚鄭曰蔿，音指撝，亦或聲之轉(zhuǎn)也?；蛟粖?。言黠姡也。今建平郡人呼姣爲姡，胡刮反。

戴震《方言疏證》此條為：

劋、雀燎反，又子了反。蹶，音踣蹶。獪也。古狡?字。秦晉之閒曰獪；楚謂之劋，或曰蹶；楚鄭曰蔿，音指撝，亦獪聲之轉(zhuǎn)也?；蛟?。言黠也。今建平郡人呼，胡切。

同時，其疏證為：

各本“音”訛作“言”，又訛在“曰蹶”之下；前“蹶”字下作“音厥”：前後重出，今訂正。

讀過原文，方知此例后半句當斷為：

戴云各本“音”訛“言”，又訛在“或曰蹶”之下，“音厥”二字重出。

有時，底本引用書證時還會出現(xiàn)訛誤，導致難以檢索書證原文，從而影響標點的準確性。例如：

（4）《太玄·玄攡篇》云：“叩其鍵。”《閉關篇》云：“無鍵幹箝?！薄版I、挈”二義同。

這是一部手稿謄抄本，謄抄時頗多訛誤，而整理者不察，故后半句標點支離破碎。核《太玄·閑》：“關無鍵。”《太玄·幹》：“箝鍵挈挈?！庇纱丝芍?，上例中的“閉”為“閑”之誤，“關”當在“無鍵”上，“二”原當為重文符號，謄寫時誤作“二”。據(jù)此，后半部分當點斷為：

《閉關篇》云：“無鍵?！薄稁帧罚骸绑殒I挈二。”義同。

同時出校記：

“閉”當作“閑”，“關”當在“無鍵”上，“二”實爲重文符號。

（二）專名線誤標

如上所述，一些語言文字學文獻引用書證、論斷較多，并且引文支離、層次復雜，專名線能夠幫助讀者清晰識別專名，進而把握整體文意，當然是非常有意義的。但客觀地說，專名線標示難度相對較大，尤其是涉及書證節(jié)引的情況時，由于不理解確切文義，極易造成專名線漏標、誤標。

針對此類問題，作為整理者，首先要對自己的工作負責。無論是斷句還是專名線標注，其準確性都必須建立在對古籍文意的正確解讀基礎上，而先讀懂文句、查證引文再斷句標點，也應該是每位古籍整理者的基本責任。

其次，語言文字學文獻是否需要標示專名線，還應結(jié)合讀者需求、文獻性質(zhì)等具體分析。如《讀書雜志》《經(jīng)義述聞》等訓詁專著，所論對象多涉專名，引書又極為宏富，這時專名線的標示是非常必要的。而《爾雅》《釋名》《說文解字》等經(jīng)典，以說解漢字或詞匯的形音義為主，所涉專名不多，似不必標示專名線。此外，如果整理者精力或項目完成時間有限，則寧愿不標專名線，也要優(yōu)先保障斷句的準確性。

（三）規(guī)范與統(tǒng)一

標點的規(guī)范和統(tǒng)一問題，整理者很容易忽視，從而導致后續(xù)校樣上大量細微的修改，造成人力和時間的浪費。如“書傳”一般來說不標書名號，但特指“尚書傳”時，就應該標書名號；《詩經(jīng)》毛傳的“傳”，慣例是理解為一個動詞，不標書名號的，但有時“傳”單獨出現(xiàn)，指代“左傳”，此時就必須要標書名號。又如文獻中析形、釋音的語例“從某某聲，讀若某”， “從某”和“某聲”之間是否點斷，標點用逗號還是句號，雖然不是必須統(tǒng)一，但參差不齊確實非常影響閱讀體驗。此外，還有習見的引號、句號、注碼位置不規(guī)范，書名、篇名標示不規(guī)范，連續(xù)引用標點用法不統(tǒng)一，包括比較嚴重的專名線標示不統(tǒng)一等問題，這里就不再贅述了。

五、?？?/p>

?？睔v來被認為是文獻整理工作的主體，也是傳統(tǒng)學者讀書做學問的基本方法之一。要做好?？惫ぷ鳎紫纫_理解校勘原則，避免不當校勘或過度?？保浯我惨J真審讀文本，綜合運用校勘四法以消除文本錯漏現(xiàn)象。

（一）正確理解校勘原則

整理者在?？鄙媳容^容易產(chǎn)生的誤區(qū)有：

第一，混淆、雜糅底本式校勘與定本式?？薄５妆臼降男？奔床桓膭拥妆镜奈淖置婷?，將校勘中發(fā)現(xiàn)的異同和正誤都采用?？庇浀男问襟w現(xiàn)出來；定本式的?？眲t是根據(jù)?？钡那闆r直接在底本基礎上校改，并且在改動或有疑誤之處撰寫校記。相對而言，底本式?？蹦軌虮Ａ舻妆驹玻苊庑？闭叩闹饔^錯誤，但會給直接閱讀帶來一定困難；定本式?？备阌陂喿x，但校勘者的錯誤判斷可能會影響到讀者的理解。因此，選擇哪種?？狈绞剑鶕?jù)文獻的性質(zhì)、讀者的需求來考慮。但這兩種?？狈绞?，一般來說不宜雜糅，否則很容易令讀者產(chǎn)生混亂。

第二，即使是底本式的?？?，也不等于完全“忠實”地復現(xiàn)底本上的每一個字，包括刻本習見訛混字、缺筆諱等，再據(jù)校本出校，這一點在上文錄排部分已經(jīng)提及。在不影響文意理解的前提下，應該根據(jù)文獻的性質(zhì)和整理的深度，適當?shù)貙ξ淖肿龀鲆?guī)范，并將規(guī)范的主要原則記錄在凡例中。同時，出校的尺度也應有所把握，除了匯校式整理需要忠實過錄所有校本的文字異同外，一般來說，底本不誤而校本誤，不需要出校；常見的異體字、通假字等，也無須頻繁出校。

第三，即使是定本式的?？保膊坏扔谀軌?qū)Φ妆疚淖诌M行任意修改，而必須嚴格把握修改的尺度?；镜脑瓌t是，只要底本能夠讀通就不宜徑改，兩通者可出校說明。例如：

（5）原文：諸生競説字解經(jīng)誼稱秦之隸書爲倉頡時書。

校記：誼，底本作“諠”，據(jù)文意改。

“諠稱”連用亦通，故雖為定本式?？保颂幰膊灰恕皳?jù)文意”徑改，最好是保留原文，可在校記中引段注等版本異文后，再提出校勘意見。

（6）原文：陵虐脅迫謂之欺負。陸遊詩：“欺侮六國囚侯王。”

校記：侮：原誤作“負”。

此處所引陸游詩正是為了說明“欺負”的詞義，書證中“欺負”徑改為“欺侮”后，則與文獻原意不符。因此，這里亦不宜徑改，可出校：“欺負：陸遊詩作‘欺侮’。”

第四，出校時，還需要注意校記表述準確、符合事實。例如：

（7）留頂，大徐、《廣韻》均作“徒頂”，故疑當作“笛”。

此為校記表述不確切之例，后半句應改為“故疑‘留’當作‘笛’”。

（8）【按】僉，説文：“皆也?！夺屧b》曰：僉、咸、胥，皆也?！?/p>

此為校記表述不符合事實例，“《釋詁》曰”之前應增加“段玉裁注曰”。

（二）認真審讀，精準?？?/p>

上文所舉都是校記不確或?？辈划?shù)那闆r，實際工作中，更常見的校勘問題是文本有明顯錯誤而未出校。文本中的錯誤，有可能是據(jù)底本錄入時誤錄，也可能是底本本身在傳抄刻印過程中出現(xiàn)的訛誤。這些錯誤當然可以通過底本折校和版本對勘來解決，但無論是底本校還是版本對勘都有可能出現(xiàn)漏校，何況底本、校本本身也有可能出現(xiàn)錯誤。此時就需要整理者通過認真審讀發(fā)現(xiàn)可疑之處，再通過底本校、版本對勘、核查引文或相關資料、上下文互證等方式，找到問題所在。

語言文字學文獻的一大特點是引證豐富，經(jīng)史子集無不涉獵，這就需要整理者對重要的典籍和傳統(tǒng)文化常識有所了解。同時，還要加強對句意的切實理解，養(yǎng)成通過只字片語發(fā)現(xiàn)問題的能力。例如：

（9）實叉雜陀譯《地藏菩薩本願經(jīng)》……

（10）司馬相如《大人賦》云：“訕折隆窮，躩以連卷。”

例（9）中的“實叉雜陀”，當為“實叉難陀”，為唐代高僧?！半y陀”一詞在佛教文獻中比較常見，看到“雜陀”應有懷疑。例（10）中的“訕折隆窮”，當為“詘折隆窮”，“訕”古為毀謗義，并且“訕折”罕見連用，應有懷疑。

語言文字學文獻的另一特點是訓詁體例和術(shù)語比較固定，因此，應特別注意上下文，利用本校法發(fā)現(xiàn)問題。例如：

（11）郤卻：上去逆翻，姓也，作“郄、”者竝訛；下去約翻，前郤，作“卻”者俗。

該例上下分句分別討論行首兩字，因此，下句中“前郤”之“郤”應從行首下字改為“卻”。但有時前后文用字相應反而有誤，例如：

（12）弌。陽冰曰：“弋，質(zhì)也。天地既分，人生其間，皆形質(zhì)已成，故一、二、三，質(zhì)從弋。”

該例中前后兩“質(zhì)”字看似對應，但“質(zhì)從弋”顯然不辭，核校本，“質(zhì)”作“皆”。因此，利用本校法的前提，還是要讀懂文意。

六、輔文

當然，文獻整理并不止于以上幾個步驟，視整理方法和深度而言，還會涉及注釋、翻譯、輯佚、匯編等工作，限于篇幅，本文不再深入討論。最后，簡單談一談語言文字學文獻整理的前后輔文，尤其是最為重要的凡例和索引時需要注意的問題。

凡例撰寫時最常出現(xiàn)的問題有二：一是條理不清，想到哪兒寫到哪兒；二是太過繁復，將“工作條例”直接挪為凡例。建議凡例按照底本與校本、錄排、用字、標點、出校、索引等方面，分別羅列；規(guī)則盡量不要太過細致，因為很多時候過細的規(guī)定，往往會導致用字、標點和校勘上的僵化處置，造成凡例與整理實際的矛盾。

與凡例的情況相反，索引的問題一般出在想得不夠細致上。比如，有時為保證文意，正文中的字目、詞目往往采用較為嚴格的隸定字或不太常見的異體字和俗字，而讀者一般會根據(jù)通行字形檢索。又如，為確保注音與行文中反切一致，準確表現(xiàn)字音與字義的對應，正文中往往用反切折合拼音來標注讀音，而讀者一般會根據(jù)該字的常用讀音檢索。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在制作語言文字學文獻的索引時，就需要從讀者的角度出發(fā)，盡量將通行字、常見音通過括注、腳注等形式，收入正文和索引中。

以上對整理語言文字學文獻需要注意的一些問題進行了初步梳理?？傮w而言，語言文字學文獻的整理，既應遵循文獻整理的共通性原則，又要注意到其特殊之處。所謂“共通性原則”，一是指在進行任何一步時，都應考慮到文獻的特點和讀者的需求，不存在可以“一刀切”的處理方式；二是指進行文獻整理，不能僅有語言文字學的研究背景，還必須掌握版本學、目錄學、?？睂W等文獻整理的常識和方法。所謂“特殊之處”，則是指針對語言文字學文獻用字情況復雜、引用書證宏富等特點，在錄排、標點、?？备鞣矫娑甲龅接嗅槍π缘奶幚?。總之，語言文字學文獻對于傳承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極為重要，我們也應該更加重視這類文獻的規(guī)范整理和充分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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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Brief Discussion on the Organization of Linguistic Literature

Zhang Ke

（Editorial Office of Linguistics and Philology， Zhonghua Book Company， Beijing 100073， China）

Abstract：Linguistic literature has not only played a crucial role in the historical transmission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but also holds significant value and relevance today. Systematically organizing linguistic literature benefits academic researchers and general readers by making classics more accessible， readable， and inheritable， thus promoting the creative transformation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China’s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 Furthermore， the rigorous and standardized organization of this literature also prepares for future digital publications， enhancing its effectiveness as a reference tool. The organization of linguistic literature must adhere to the norms of ancient text collation， respect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literature itself， and consider the needs of the target audience. Attention should be given to various aspects such as the form of organization， version selection， typesetting， punctuation， textual criticism and the writing of supplementary texts.

Key words：linguistics and philology；literature collation；typesetting；punctuation；textual criticism；supplementary tex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