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小城,在江南的迷蒙煙雨中,氤氳的輕煙曉霧,夾雜著一股極細(xì)膩的暖香,絲絲縷縷,撩撥著心弦。似無形的線,我已尋香而至。
一間古樸的小作坊,一塊不大的招牌上書“水磨年糕”,其字含蓄圓潤、清靈雅致,筆畫間,若運筆漾開清波、蓮花遺世獨立。正如忙碌的女店主,雖已屆中年,但神情氣韻飛揚如青春??諝庵袕浡鴾?zé)岬乃?,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只見她將一個容器放在桌上,輕輕搖晃,摩擦碰撞之聲隱隱傳出。隨即她取來一瓢,水傾瀉而下,迷蒙之間折射著晶瑩的光。我這才注意到一面掛著器具的墻,一個留有開口的錢盒,一個蒸鍋,一張桌子,已是這個作坊的全部家當(dāng)。這里沒有喧囂,只有至臻至純的匠心和內(nèi)化于心的安寧?;秀遍g,她已開始磨米漿,準(zhǔn)備做年糕了。
一個磨盤瑩潤光亮,卻不見刻意打磨的痕跡,仿佛生來如此。她靜靜地站著,轉(zhuǎn)動著磨盤。磨盤不疾不徐、不溫不火地轉(zhuǎn)動著,大米一點點地被碾碎,一絲一縷地與水交融重塑。一時間,市井喧囂,不覺遠(yuǎn)遁,只是磨著、磨著。女店主亦不求快,只是持續(xù)而緩慢地轉(zhuǎn)動著磨盤,似將一腔淡泊融入,將執(zhí)著匠心融入。凝神欣賞間,她停止了轉(zhuǎn)動,伸出手指向磨盤孔中探了探,又微微一笑,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帶著些許寒意的空氣漸漸轉(zhuǎn)暖,交織著一種難以描述的香,若有若無地飄蕩著,鉆入鼻腔,令人愉悅。女店主打開了鍋蓋,她清麗的臉龐立即朦朧在升騰的霧氣中。
“好了?!彼龤g快地轉(zhuǎn)過身來,似乎早已察覺到我的存在,只是都不忍打擾對方。一個紙袋裝著一塊熱騰騰的年糕遞了過來,我趕忙接過,將手里攥了許久的紙幣放入盒中。我們相視一笑,她的眼角有淡淡皺紋,藏著歲月的痕跡,透著隱隱的光。
我咬了下年糕,竟咬扯不斷。似有一種力量的存在,包裹著唇齒,向外一拉,一小塊年糕才咬入口中,軟糯可口,裹挾著不舍,方才咽下。
后來的故事,我有些記不清了,可再來之時,我已從稚嫩的孩童成為翩翩少年。這十年間,多少個夜晚,在月光流淌的黑夜,我想著那塊水磨年糕,那個水汽蒙蒙的小作坊,甚至想到了魯迅的話“他們也許要哄騙我一生,使我時時反顧”。我想回去,思鄉(xiāng)之情將我裹緊。
我想不到,進入小城,不再是漫步,而是隨著人流洶涌向前。而小城內(nèi)的風(fēng)物,也不復(fù)當(dāng)初了。
我呆立在原地,任憑人流擦肩而過。
是啊,夢該醒了,那店早已不在了吧,那年糕鋪只能獨屬于回憶了。但我似乎尋見了“水磨年糕”,招牌竟未曾改變,只是周遭圍了一圈閃爍的小彩燈,而女店主只不過容顏蒼老了些,那份清雅的氣韻卻未曾改變。我又一次怔住,任憑那一份獨特的香氛把我包裹。店內(nèi)的器具換新,裝修有變,可那一口鍋、那一個磨盤、那一份匠心未曾改變。
我又一次走上前,從她手中接過年糕,咬下的那一瞬,十年之間的念念不忘,今日再度回響?!爸Ц秾氁训劫~!”清脆的聲音透過水汽傳出。我嚼著年糕,說不出的安適。
時光荏苒,光陰似箭?;蛟S很多事物已隨著時代日新月異,凝聚著先人智慧的慈城年糕不會消失,執(zhí)著的匠心不會丟失,因為它守護著的游子的靈魂棲息地不會消失。
我看向她的眼。水汽中,光芒風(fēng)移影動;聲息間,有孩童的歌謠……
(指導(dǎo)教師:魏彤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