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自商代晚期的青銅象尊,身高22.8厘米,體重2.775千克,是目前世界上已知的唯一一件具有確切出土地點的商代青銅象尊。
你看,我的眉毛和臉頰鼓鼓的,好像真有骨骼和肌肉一樣;我的耳朵像一對大蒲扇;一個個圓圓的腳趾,像一座座鼓起的小山包;一對短粗的象牙從嘴角伸出,和大家在動物園里見到的大象一模一樣。
沉睡三千年,終被喚醒
我的故事要從1976年2月說起,之前我一直被掩埋在現(xiàn)在的湖南省醴陵市獅形山上。機緣巧合下,醴陵市仙霞公社一位社員在挖土植樹時發(fā)現(xiàn)了我,將我?guī)Щ亍D菚r,我國已經(jīng)開始大規(guī)??茖W考古發(fā)掘活動,對文化遺產保護和研究十分重視,公社里也有湖南省博物館印發(fā)的《做好文物保護工作》宣傳畫。工作人員將我與宣傳畫上的古代青銅器對照,感覺我的身份不簡單,于是,立刻給湖南省博物館寫信,將我的出現(xiàn)如實告知。很快,湖南省博物館的專家來到公社對我進行了專業(yè)鑒定,確定了我的身份,將我?guī)Щ亓瞬┪镳^。此后,我就在湖南省博物館(現(xiàn)在的湖南博物院)安了家,還認識了湖南地區(qū)出土的其他動物形青銅尊,比如湘潭發(fā)現(xiàn)的豕(豬)尊、衡陽發(fā)現(xiàn)的牛尊,甚至大名鼎鼎的四羊方尊。我們都是具有代表性和地域特色的商代青銅器。
你知道嗎?我身上的綠色并非我原本的顏色。中國古代青銅器的鑄造材料通常是銅、錫、鉛三種金屬按一定比例制成的合金,我本應金燦燦的。后來,我被埋在地下,待重見天日,已經(jīng)過去了三千多年。在漫長歲月里,我與周圍環(huán)境發(fā)生了化學反應,身體表面產生了銹蝕,才變成了綠色。如果大家仔細觀察博物館中的青銅器,就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顏色不完全一樣,一方面,是由于不同年代和產地的青銅合金配比有差異,另一方面,與我們出土的地理位置和埋藏的環(huán)境有關。
我是美的化身,更是智慧的體現(xiàn)
鑄造外形規(guī)整的青銅器不容易,鑄造成動物形狀就更難。我想,鑄造我的青銅工匠定是希望將我打造成精妙絕倫的作品,因此不滿足于只鑄成“象形”,還設計了精美的紋飾。
你看,我身上的花紋共有三層。最下面一層,是線條均勻的云雷紋,它們整齊地排列在一起,是所有紋飾的背景;中間一層,是凸出的高浮雕,它們錯落有致地裝點著器表;最后一層,是裝飾在高浮雕上的下凹線條。層層疊疊、細節(jié)繁多的裝飾讓我看起來更精致,這樣的裝飾也是商代晚期至西周早期較為流行的青銅器紋飾風格,被藝術史學家們稱為“三層花”。
你們猜,我身上的高浮雕紋飾中藏著多少種動物?先來看我的鼻尖,做成了小鳥樣式,小鳥上還趴著一只老虎。再來看我的額頭,有兩個高高鼓起的包,裝飾著兩條卷起來的蛇,這可不是工匠胡亂加上去的,這是亞洲象的典型生理特征之一。接下來看我的臉頰,上面有扭著腦袋的小龍紋,考古學家給它起了個名字——顧首龍紋。我的耳朵后面也有小心機,是兩只昂著頭、拖著長羽毛的鳳鳥。我猜大家一定很好奇我身上最大的紋飾是什么,這就是夔龍紋,我的前腿和后腿有三組形態(tài)不同的夔龍紋,有的豎立,有的倒立。我的臀部和后腿上還裝飾了獸面紋,后腿獸面紋的五官是分散開的,被考古學家稱為“散列式獸面”。
我的器形和紋飾不僅代表著商代晚期青銅器的藝術風格,還證實了當時的青銅鑄造工藝已發(fā)展得十分成熟。不信你瞧,我的表面光滑,幾乎沒有鑄造缺陷;我的紋飾線條流暢,連最細密的云雷紋都十分清晰。這是古人智慧的體現(xiàn),反映了彼時工匠們已經(jīng)具有非凡的創(chuàng)造力和卓絕的鑄造技術。
中國古代青銅器很多是通過范鑄法制成的,鑄造像我這樣造型別致、紋飾精美的青銅器,先要制作模子,在模子上做好大部分紋飾,再通過逐步翻印,做好帶有紋飾的外范。工匠會對外范進行細微的調整和修改,再把幾塊外范和芯組合在一起固定好,構成完整的鑄型。倒入銅液前,工匠們還要設置澆道和澆口,在外范和芯之間加入芯撐或墊片,保證銅液能順利地充滿整個型腔。待銅液降溫,打破泥范,還需要再進行一番打磨,這才算大功告成。這個極其復雜的過程不僅要求工匠手藝精湛、熟練,還需要他們了解陶泥、金屬的特性,并掌握制陶、冶煉、鑄造等技術??梢?,商代青銅器在各方面都彰顯了古人不凡的審美趣味、高超的鑄造技術和偉大的智慧。
知識鏈接
你知道嗎?
大象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陸棲動物,亞洲象主要生活在南亞和東南亞,在我國,野象主要分布在云南。不少考古學家和古生物學家認為,古代的野象分布范圍可能更廣,最北端甚至越過了黃河。河南安陽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就有與大象有關的記載。
我和我的兄弟們
我并不是唯一的商代青銅象尊,還有兩個兄弟,分別在法國和美國。關于它們的發(fā)現(xiàn)和流傳只是傳聞。我的出現(xiàn)讓考古學家基本確定我和兄弟們出生在商代晚期長江中游青銅工坊。
美國華盛頓弗利爾美術館的象尊和我相似,比我小些,只有17.5厘米,1.3千克。它背上有個小蓋子,上面站著一只小象。雖然我們的紋飾并不完全相同,但學者們細致研究和對比后,確定我們的鑄造工藝基本一致,是同年代、同產地制作出來的。法國巴黎吉美博物館的象尊,從風格到制作工藝都和我們有些區(qū)別,學者們認為,它的制作年代要更早一些,傳聞它出土于長沙。
作者單位 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中國科學院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