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天,一邊是電影《紅樓夢之金玉良緣》的票房慘敗,差評如潮;一邊是游戲《黑神話:悟空》的銷量屢創(chuàng)新高,好評不斷。同樣是名著改編創(chuàng)作,雖然分屬不同領域,但兩者的境遇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名著改編向來是“燙手山芋”,四大名著之一的《紅樓夢》影視化之路更是困難重重。電影《紅樓夢之金玉良緣》從2006年開始籌備,到2018年開機拍攝,再到今年公映,歷時18年。即使導演胡玫帶著主創(chuàng)人員到處跑路演,也未能逃脫影片從未上映就爭議滿滿的狀況。
曾飽受爭議的2010版《紅樓夢》最初的導演其實本是胡玫,作為曾拍出過《喬家大院》《雍正王朝》等多部佳作的女導演,在《紅樓夢之金玉良緣》上映之前,還一直有觀眾惋惜2010版《紅樓夢》未出自她手。
當初胡玫辭去2010版《紅樓夢》導演的原因是“寶黛釵”的演員并非她大張旗鼓海選出來的人選,可是這次《紅樓夢之金玉良緣》被詬病的原因依然有演員形象與原著不貼合這一點。
《紅樓夢》名氣之大,甚至有不少學者專門從事《紅樓夢》的研究工作,自然會有人嗅到其中的商機。于是關于這部著作的影視作品更是五花八門,質量良莠不齊。
1987版《紅樓夢》無疑是所有版本中口碑最好的一部,被譽為“中國電視史上的絕妙篇章”和“不可逾越的經典”。其中陳曉旭扮演的林黛玉對觀眾影響之深體現(xiàn)在,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林黛玉就是陳曉旭的模樣,以至于大家衡量影視作品中的林黛玉是否貼合原著,都是以陳曉旭的長相為標準。
1989年的電影版《紅樓夢》,由夏菁、陶慧敏、傅藝偉、劉曉慶等主演,其實口碑也不錯,被贊為“見典雅、豪放于一色”。但是由于1987版《紅樓夢》太深入人心,對這部僅晚兩年出現(xiàn)的電影則是知之者甚少。
2010版《紅樓夢》,由于導演李少紅融入了許多自己對原著的理解,形成了獨特畫風,大部分觀眾認為該劇個別布景和配樂陰森恐怖,令人脊背發(fā)涼。
其實,《紅樓夢》原著并沒有明確交代故事發(fā)生的朝代,所以翻拍成影視劇,從場景和服化道都有很大的施展空間。李少紅大膽融入的戲曲風格,并沒有得到觀眾認可。
拋開演員形象與1987版《紅樓夢》貼不貼合來說,這次《紅樓夢之金玉良緣》全面“翻車”的重要因素還有演員對角色的理解。
陳曉旭曾在采訪中評價林黛玉是一個非常有靈性的女孩,“我欣賞林黛玉,不只是她多愁善感,或者說她詩人氣質,這些都是她的表象,因為她能夠看到落花,她會知道它是有生命的,她對一切有情和無情的事物都同樣尊重”。而《紅樓夢之金玉良緣》的林黛玉扮演者在采訪中則評價林黛玉“離經叛道”“尖酸刻薄”。林黛玉性格里的確有一定的叛逆因子,她厭惡封建禮教。但網友認為“離經叛道”這個詞太嚴重了,仿佛將林黛玉描繪成當時主流社會所不容的異類,將她標簽化為一個不受大眾接納的女子。她只是思想覺悟更高,但平時在待人處事上是深諳人情世故的。
林黛玉這個人物的多面性和復雜性相交織,需要吃透原著才能理解,觀眾自然會拿1987版《紅樓夢》拍攝前做足了準備工作的經歷來對比。
長久以來,一直有這樣的聲音,《紅樓夢》影視化的反復失利,究竟是偏見,還是更深層的原因?
實際上,近年來,并非沒有好的關于《紅樓夢》的作品問世。民族舞劇《紅樓夢》雖然不是影視作品,但它廣受好評的除了服化道、舞美音樂之外,便是舞劇寫意的敘事方式其實很適合《紅樓夢》這部充滿詩意的著作。
《紅樓夢》的敘事是緩慢而平和的,它以家庭瑣事為主,除了賈家被抄家以外,基本上沒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更是難以單獨拎出某一個片段造就一部電影。不可否認,《紅樓夢》是四大名著里文學性最高的,人性描摹最豐富、最復雜,同時也是最難被影視化的。
相比《紅樓夢》,天馬行空的《西游記》無疑是四大名著中最適合影視化的作品。這是因為《西游記》有著魔幻、動作、冒險等市場反饋極佳的商業(yè)屬性,所以西游類的影視作品比其他三部多出不少。
除了經典的1986版《西游記》和2000年版原班人馬出演的《西游記續(xù)集》是觀眾的童年回憶,還有1996年張衛(wèi)健版的《西游記》、1998年陳浩民版的《天地爭霸美猴王》、2000年版的《西游記后傳》等電視劇,豆瓣評分都在8.0分以上。
1999年中央電視臺出品的動畫片《西游記》更是被觀眾看得“包漿”。此外,《西游記》的影視化改編比較機動和靈活,全書每個單元的情節(jié)相對獨立,很適合單獨拎出來拍攝成獨立故事,例如《鐵扇公主》《三打白骨精》等。加之角色的個人色彩鮮明,也適合圍繞角色制作獨立的故事,比如票房口碑雙贏的《大話西游》《西游記之大圣歸來》等。
《三國演義》也有比較明確且完善的情節(jié)沖突可供編劇發(fā)揮,再加上三國紛爭本就是歷史,《三國演義》也是對那段歷史的再創(chuàng)作品,有關于三國題材的創(chuàng)作空間則更大。比如,2017年以司馬懿為主角的《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lián)盟》就廣受好評。2022年播出的《風起隴西》,則借用三國背景,以兩個不被亂世聚焦的“小人物”為主角,講述他們在秘密情報線上展開生死角逐的故事。
不過,一部“根據歷史改編的小說改編的游戲改編的電影”《真·三國無雙》,在豆瓣卻收獲了3.9分的低分。盡管同名“日本根據中國古典名著改編的游戲”有著極好的口碑,國產電影有著豪華的演員陣容,不缺少熱度,卻抵消不了人們對此類游戲改編電影的極度不信任——“毫無懸念的爛片”等類似話語充斥著評論區(qū)。
和《紅樓夢》同陷影視化難題的還有《水滸傳》,它已多年不見影視化新作。拍攝《水滸傳》則難在它以群英薈萃為特色,對演員陣容要求極高,每個角色的鮮活程度直接影響整部劇的成敗。武戲質量的高低,以及如何在忠義與反抗之間找到新的立意,成為拍攝能否成功的關鍵。觀眾比較滿意的還是1998年的李雪健版,2011年的張涵予版在剛播出時也受到爭議,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已逐漸被觀眾接受并認可。
賦予經典名著以現(xiàn)代視角,以“寶黛釵”三人的愛情故事為主線推進故事??梢钥闯?,《紅樓夢之金玉良緣》想化繁就簡,抽出愛情這條主線,成為一部面向現(xiàn)代年輕人的青春版《紅樓夢》。但問題在于呈現(xiàn)出來的作品什么都想抓住,于是在2個小時時長的電影里,觀眾走馬觀花地打卡了太虛幻境、寧府家宴、元春省親、寶黛讀書、寶釵撲蝶、黛玉葬花、黛玉焚稿、釵玉成婚等名場面,面面俱到,卻有PPT之感。
影片的主題更是被定為“陰謀與愛情”,試圖采取雙線敘事,從經濟利益角度切入賈府的衰落。影片以賈寶玉大雪天里出家倒敘為始,主要故事情節(jié)以林黛玉回府奔喪開篇,以賈府銀兩短缺引出內部派系爭斗、賈璉和王熙鳳密謀侵吞林如海家產蓋建大觀園,后又設調包計致使寶玉迎娶寶釵,黛玉淚盡而亡,從而完成了《紅樓夢》的悲劇結局。這種改動不僅無法與當代觀眾共情,還完全背離了《紅樓夢》的內核。
今年很火的《玫瑰的故事》和《我的阿勒泰》同樣改編自文學原著,都成功出圈。
亦舒作品大多短小,沒有戲劇張力,同樣很難影視化,但改編成功的作品都做到了揚長避短。劇方牢牢抓住“亦舒女郎”這個流量密碼,在劇本創(chuàng)作上和當代女性心理共振。從《我的前半生》《流金歲月》到《玫瑰的故事》,其實都對原作進行了“爆改”,但不僅沒有脫離原著的精髓還適應了當下人們的情感需求。
《我的阿勒泰》則用舒緩的節(jié)奏切中了當代人向往詩和遠方的心理。通過質樸療愈的影像、輕喜劇的敘事風格,呈現(xiàn)了獨樹一幟的美學風格,掀起了“跟著影視去旅游”的潮流。有網友感慨:它的詩意與輕盈,讓快節(jié)奏的我們看到了另一種人生。
《紅樓夢》影視作品在當前容易失敗的根本原因,則更在于原著與當代生活的巨大脫節(jié)。即將拍攝新版《紅樓夢》電視劇的導演鄭曉龍,曾在2012年表達過這樣的觀點:“最大的問題是《紅樓夢》那會兒的人物情感,在現(xiàn)實生活中已經被廣大讀者或者觀眾不認可了,時代發(fā)生了非常大的變化。”
因此,《紅樓夢》的影視作品如今想要成功,編劇必須對其情節(jié)取舍、架構調整、人物形象做出符合時代氣息的設置,真正激發(fā)當代人與故事和人物共情。
1987版《紅樓夢》是當時的時代產物,《紅樓夢》這樣的經典題材,應被不斷推陳出新改編,在每個時代呈現(xiàn)出不同的氣息和生命力,吸引一代又一代的年輕人觀賞。我們仍然期待下一部《紅樓夢》影視劇的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