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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與“權(quán)”的歡合場

2024-09-26 00:00楊一多
華文文學 2024年4期

摘 要:以梁羽生和金庸為代表的臺港“新武俠”小說,不僅在故事層面上別于傳統(tǒng)武俠,小說作者們“離散作家”的特殊身份,更使得小說在情節(jié)之外有了更多值得研究的空間?!靶挛鋫b”小說中刻畫的北京,就十分耐人尋味。本文從分析“新武俠”小說北京書寫的作用入手,著眼于兩個主要問題:第一,為何俠客們在北京的行為往往有失俠者風范?第二,為何北京一再成為了武俠小說故事的“終點站”?通過對于“新武俠”小說文本的細讀,以及對“離散作家”自身心態(tài)的分析,本文意圖提出——俠客們在北京的失態(tài)與失意,一定程度上對應著“離散作家”們的經(jīng)歷;北京在“新武俠”小說中所負載的意義比故事中其它的城市要豐富得多,其存在不僅是為了把武俠故事與歷史結(jié)合,更是寄托了“離散作家”們對于新中國政權(quán)的復雜態(tài)度。

關(guān)鍵詞:新武俠;金庸;梁羽生;北京書寫;離散作家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677(2024)4-0086-08

一、作為場景的“城”和“北京”

陳平原在《千古文人俠客夢》中將武俠小說的“典型場景”歸結(jié)為三種——“懸崖山洞”、“大漠荒原”和“寺院道觀”,認為“俠客當然也出入市井,甚至也不妨鬧鬧宮廷、可主要活動場景卻只能是上述三類”①。但如果我們翻閱金庸、梁羽生等人創(chuàng)作的新派武俠小說,卻又不免對這個說法心存疑慮。從《書劍恩仇錄》中紅花會群俠大鬧杭州,到《射雕英雄傳》郭靖黃蓉相遇于張家口,從《碧血劍》中袁承志與溫青青在南京尋寶,到《飛狐外傳》中胡斐智斗佛山惡霸鳳天南,武俠小說中令讀者們心潮澎湃、印象深刻的優(yōu)秀情節(jié),許多都發(fā)生在城市中。其實,山野荒漠、懸崖孤島種種極端環(huán)境固然是武俠小說相較于其它文學作品的特色,但是所謂“有人的地方才有江湖”,武俠小說最終離不開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物。于荒山野嶺修煉武功、廝殺戰(zhàn)斗,本是俠客們的“必修課”,但倘若就此離開煙火人間,“俠”也就變得虛無縹緲起來,讓人難生同情之心。

從古至今,無論是舊派武俠的“清官豪俠”,還是新派武俠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武俠小說都寄托著普通民眾掌握自身命運的愿望和對公正的渴求。因此在武俠小說中,“俠”與其說是某種職業(yè),倒不如說是一種身份,與“俠”相對的是絕大多數(shù)不懂武功的普通人,當他們深陷生活的泥潭之中,就需要“俠”來拯救。是他們從根本上賦予了“俠”存在的意義,因此倘若某一刻“俠”失去了蕓蕓眾生作為襯托,失去了需要保護的對象,也就同時失去了他們“以武犯禁”,仗劍殺人的正當性。小說《連城訣》中有一場雪谷之戰(zhàn),血刀老祖、狄云、“落花流水”等人在絕境中喋血廝殺,以對待青年姑娘水笙態(tài)度的不同,“俠”們分出了正邪與善惡。試想當時如果沒有水笙在場,單留下這些殺紅雙眼的“俠”,那這場爭斗與匪徒火并、野獸奪食又有什么差異呢?換言之,讓主人公狄云從一個無名小輩得以成為“俠”的,恰恰是一直受他庇護的水笙,而非神照經(jīng)和連城劍法。

因此俠客們大可以在深山老林里修煉絕世武功,卻總免不了要在眾人前顯露身手,否則就如衣錦夜行,讓人讀起來索然無味不說,“俠”也就成了“書呆子”。讀者們喜歡看發(fā)生在城市中的武俠故事,因為人物眾多、情節(jié)曲折,讀起來暢快過癮。而武俠作者們也喜歡寫城市,不僅是希望以城市作為場景讓多方勢力匯聚于此龍爭虎斗,更是希望用城市獨特的文化氛圍來幫小說“調(diào)味”。《書劍恩仇錄》中就花了大筆墨來描寫杭州,甚至還有一段“點花國狀元”的情節(jié),寫乾隆游西湖,飲酒賞花,觀“錢塘四絕”,單單讀這一節(jié),怕是要懷疑翻開的是一本才子佳人小說?!侗萄獎Α穭t把地點換成了南京,寫袁承志與溫青青泛舟秦淮,吟風弄月。

不過,小說中的杭州或南京,其區(qū)別僅僅停留在“西湖”與“秦淮”這樣的地名之上。作者似乎并無意展現(xiàn)某一城市的特色風俗,只是將它們籠統(tǒng)地作為江南文化的一種縮影,以期用江南的繁華與旖旎,沖淡武俠小說的血腥殺伐之氣,放緩敘事的節(jié)奏。

除了一個個的江南溫柔鄉(xiāng),武俠小說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城市,就要屬北京了。而與那些千篇一律的江南城市相比,武俠小說中的北京更顯得耐人尋味。作為一座北方城市,我們卻很難看到武俠小說中有對北京文化,或者北方文化的描寫。武俠小說家們似乎無意與京味小說進行對話,即便在創(chuàng)作時間與故事時間上兩者都有重合,我們卻沒法在武俠小說中找尋到京味小說構(gòu)建起的那個充溢著平民的樂觀和自嘲精神,以及各種規(guī)矩和講究的老北京城。武俠小說中的北京在某種意義上是一座缺乏平民與生活的城市。在以其它城市作為場景的故事中,我們常常見到俠客們行俠仗義,為當?shù)氐母F人打抱不平,而偏偏到了北京,作為個體的“某個民眾”或“北京民眾”消失了,俠客們不再和單獨的民眾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他們在北京時關(guān)注的是一個更為寬廣卻也十分模糊的集合——“天下蒼生”。從《書劍恩仇錄》中的陳家洛,到《碧血劍》里的袁承志,從《龍虎斗京華》里的婁無畏,到《萍蹤俠影錄》中的云蕾,當俠客們身處北京城時,免不了要學著把黎民眾生的福祉掛在嘴邊,就連一向自私自利的韋小寶也不能例外,他模仿起康熙和陳近南等人的樣子,將一串串冠冕堂皇的話語變成了自己的護身符。

但當有血有肉的真實民眾被替換為受苦受難的“蒼生”時,北京就勢必變得沉重起來,于是,它既沒法擁有江南城市那抹來源于生活輕薄之處的浮艷色彩,也不便寄宿在原本屬于它的茶館和胡同之中。相比于京派小說從細節(jié)處著手,武俠小說的作家們更喜歡用宏大的筆觸來刻畫北京?!洱埢⒍肪┤A》中有這樣一段描寫:

……經(jīng)過七百多年歷代皇朝的整修,北京城顯得特別雄偉瑰麗!

婁無畏還是初到北京,他隨著浩蕩的人流,騎著嘶風的駿馬,遠遠已看見高高的城墻,巍峨的西山,心中不禁十分感慨。不消多時,義和團的洪流已由西直門進入紅塵十丈,黃沙滾滾的北京,繞什剎海、北海、中海一路行來,只見紫禁城內(nèi)的皇宮殿宇連云,鱗次櫛比,綿亙不絕,婁無畏心想:這些瑰麗巍峨的建筑,不知是多少像他父親那樣的農(nóng)民的血汗所凝成?、?/p>

“七百多年歷代皇朝的整修”、“巍峨的西山”、“皇宮殿宇連云”……即便我們不去讀有關(guān)明清時期北京的種種記載,僅僅是看上幾張晚清時的老照片,也會立刻明白這其中有多少夸大的成分。而且晚清時期北京城人口激增,大量的貧民在北京艱難求生,此時進城的義和團,為何偏偏看不到北京悲慘的一面,眼中只有皇宮呢?更不要說以婁無畏等人的視角,其實根本不可能看得到紫禁城內(nèi)的皇宮殿宇如何綿亙。因此與其說這是婁無畏能看到的北京,不如說這是充斥著作者想象的北京城。

歷史的遺跡、高大的城墻、瑰麗的宮殿,無數(shù)武俠小說都對舊北京做了同樣的想象,并非作者們不愿去探究北京真實的情狀,而是因為武俠小說中的北京承載著比現(xiàn)實更為深遠的象征意義。新派武俠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不能永遠停留在一次次的劫富濟貧和打抱不平上,俠客們需要一個蛻變和升華的機會,需要能真正地和國家與民族的命脈產(chǎn)生關(guān)聯(lián)。對他們來說,北京作為幾百年以來皇城,恰是最合適不過的場景。換言之,比起真實感,武俠小說作者們更在意的是北京這個舞臺夠不夠華麗,是否足以象征整個中國的歷史和現(xiàn)實。這也就是為什么武俠小說不寫北京的平民文化,想要托起沉重的國族寓言,必須要用與它同等重量的意象才行。

當然,以上只是我們從故事外部能看到的北京形象,新派武俠小說在把北京視為中國象征的同時,并不忘寫出其輝煌背后的暗潮洶涌。一旦進入具體的情節(jié)中,北京則成為了一座埋藏著無數(shù)驚天秘密,機遇與危險并存的城市。這座城市最常見的景物,就是重重的府邸與層層的圍墻,它們的存在既給了讀者以厚重的歷史感,也將故事中的人物彼此隔絕,無數(shù)的巧合和陰謀于是得以發(fā)生。《鹿鼎記》中韋小寶來到北京,在宮墻之后找到了他人生最重要的機遇。誤入康熙的練功房,讓韋小寶從一個小無賴一躍成為了帝王的心腹。反觀《碧血劍》中的袁承志等人就沒那么幸運了,他們陷入誠王的府邸,也被迫卷入誠王的反叛陰謀之中,致使溫青青等人一再遇險。

如果說京味小說把北京塑造成一座匯聚了三教九流的大茶館,那么新派武俠小說的北京則更像一片滿是政治旋渦的海洋,遠看氣勢磅礴,近觀則兇險萬分。俠客們“為國為民”的道路,注定不會一帆風順,實際上新派武俠小說中絕大多數(shù)的主人公都沒能走完這條道路,最終總是失意地離開北京??扇绻盀閲鵀槊瘛庇肋h是一個可望不可即的幻想,那么這些武俠小說建構(gòu)起這樣一個充滿象征意味的北京城的意義又何在呢?這就如同辛辛苦苦搭好舞臺不是為了看演員唱戲,而是盼著他們出丑一般。

又或許,“俠”與北京之間的關(guān)系,本就不像演員與舞臺的關(guān)系那樣單純。那么我們不禁要問,北京對于小說中的“俠”,以至“俠”背后的小說作者而言,究竟又意味著什么?

二、“進京”與“俠”的失態(tài)

“京師之中,只怕動不得蠻?!雹圻@句話,出自《飛狐外傳》的女主角程靈素之口,當時少年的“雪山飛狐”胡斐剛從??蛋餐醺芯瘸隽吮幌露镜摹巴蹂瘪R春花,轉(zhuǎn)眼被尾隨而來的衛(wèi)士們圍住。程靈素攔住了想要動手的胡斐,給出的理由就是上面這句話。按理說,憑著胡斐和程靈素的武功,硬闖出去算不得難事,但程靈素攔住胡斐,卻也不能說沒有道理。因為讀者們都應該能明顯感覺到,進京后的胡斐就像是失了膽色一般,從前那個在商家堡受盡拷打面不改色、大鬧佛山追殺鳳天南的少年英雄似乎換了一個人,非但沒有替救命恩人馬春花報仇,反而被官兵追的到處逃竄,要靠程靈素用“七芯海棠”搭救才能脫險,一個少年豪俠,儼然成了一只“軟腳蝦”。

不過我們也不用苛責胡斐,這種“俠”變“蝦”的窘境,也不僅僅是胡斐才會遇到。固然胡斐進京后的軟弱讓不少讀者意難平,可論起遺憾程度,《書劍恩仇錄》里紅花會首領陳家洛與香香公主的悲劇恐怕還要更勝一籌。

《書劍》是金庸的第一部武俠小說,小說中塑造的紅花會群雄形象更是經(jīng)典,群雄雖然性格各異,但無一不是光明磊落、俠肝義膽、一心為民族大義的豪杰。和金庸后期作品中那些被反諷、解構(gòu)的俠客不同,金庸在創(chuàng)造紅花會群雄時,并沒有賦予他們復雜的人性。但也正因為紅花會群雄塑造得十分完美,以至于《書劍》充滿遺憾的結(jié)尾讓人覺得與整部書之間顯得很不協(xié)調(diào)。在小說的前半部分,金庸通過種種細節(jié)暗示了紅花會作為一個地下會社,其勢力十分壯大,小說第八回“千軍岳峙圍千頃,萬馬洶涌動萬乘”,甚至直接寫紅花會與御林軍對峙于西湖,結(jié)果乾隆發(fā)現(xiàn)軍中士兵竟多入了紅花會,不得已灰溜溜地退兵??梢娂t花會縱使不足以與朝廷分庭抗禮,其實力也不容小覷。

但當結(jié)尾處紅花會群雄來到北京時,他們身為反抗清政府俠客的氣魄連同紅花會的地下勢力似乎一并消失了。金庸寫群雄被引入皇宮時“見皇宮氣象宏偉,宮墻厚實,重重防衛(wèi),均感肅然”④。讓人一時間不知這幾位懷著反清復明志向,見過大風大浪的頂尖高手,何以對清朝的皇宮如此尊敬。而為香香公主復仇的一戰(zhàn)更是慘敗,少林寺被燒成白地,天山雙鷹和章進殞命。如此血海深仇,紅花會卻只是殺了兩個太監(jiān)和一個臨時冒出來的替死鬼方友德,放過了乾隆和福康安。比起紅花會為解救文泰來、斗殺張召重時所采用的種種非常手段,群雄在北京時期的表現(xiàn)可以說是過于“克制”和“文明”了。

溯其根源,紅花會的行動離不開舵主陳家洛的決策,而在北京之行中,陳家洛的形象也是崩塌痕跡最明顯的。讓許多讀者都不解的是,陳家洛身為紅花會首腦,乾隆的兄弟,自己更是武藝高強,為何在跟乾隆進行談判時,成了一個步步退讓的懦夫,甚至妄想通過犧牲心愛的女人來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抱負??v然金庸提前安排了瑪米兒獻身暴君的故事作為鋪墊,但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兩者是有區(qū)別的,陳家洛根本不能算是弱勢一方,他有著豐富的手段制衡乾隆,小說前半部分幾次對抗,陳家洛始終處于主動的地位,不僅輕易軟禁了乾隆,手中更是握有關(guān)乎乾隆生死的秘密,與之相反的是,乾隆其實并無相應的籌碼。然而,陳家洛卻幾乎無條件地向乾隆屈服了,看見乾隆給香香公主建造的寶月樓,他明知道是搜刮了許多民脂民膏才造成,嘴上卻說著恭維的話,稱贊起“若不是皇宮內(nèi)院,別處哪有這般精致的高樓華廈”⑤。但當初在六和塔上,指著一位農(nóng)夫告訴乾隆庶民與天子同等的道理,斥責乾隆不忠不孝的,難道不是同一個陳家洛嗎?陳家洛的此刻這種自我矮化和退縮,直接導致了香香公主的死,更是迫使紅花會為了復仇不得不在未經(jīng)準備的情況下入宮刺殺乾隆,最終釀成慘劇。

當然,我們可以解釋說,金庸如此布局是為了小說不違背基本史實,但不違背史實的方法其實有很多,不一定非要拿精心構(gòu)思很久的人物來“開刀”。陳家洛的形象變化,或許傳達出的是金庸在創(chuàng)作時流露出的某種無意識心理。因為除了《書劍》與《飛狐外傳》之外,在《碧血劍》男主角袁承志的身上,我們又看到了幾乎同樣的矛盾與困境。

《碧血劍》一書以袁承煥之子袁承志替父報仇、抗清與輔佐闖王作為線索,整部書一以貫之。相比于金庸其它小說,《碧血劍》的故事架構(gòu)和人物動機都十分簡單,既沒有類似《雪山飛狐》與《連城訣》的重重謎案,也不如《書劍》與《天龍八部》中有豐富的群俠肖像。主角袁承志在小說中也幾乎沒有什么成長或變化可言,在他走下華山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有了獨步武林的實力。如果用比較時髦的詞來說,那么袁承志在《碧血劍》中得到的是堪比“網(wǎng)絡爽文”男主的待遇,只需要沿著既定的目標前進,名譽、金錢、豪杰甚至傾慕他的紅顏都會自動依附上來。

然而,當情節(jié)進展到“兩京”——盛京和北京時,已經(jīng)成為七省豪強盟主、身邊高手云集的袁承志,反而一再受挫,故事也隨之變得凌亂起來。整個盛京之行都像是一場游離在主線外的鬧劇,袁承志等人去刺殺皇太極完全是臨時起意,在小說中既無鋪墊,也無后續(xù)。兩次夜入滿人皇宮,用來描寫袁承志的部分少得可憐——一次主要寫皇太極的文韜武略,另一次則寫多爾袞與孝莊偷情后刺殺皇太極的宮闈秘事。在更多的時候,袁承志只是隱匿于暗處的一雙眼睛,窺探著當權(quán)者的隱私。作者的興趣和野心顯然已經(jīng)超出了小說之外,武俠成了幌子,成為了作者介入歷史時一種足夠安全的敘述角度和距離。盛京篇匆匆結(jié)束,虎頭蛇尾也不能說與此無關(guān),當作者對于“權(quán)”與“史”的窺私欲滿足之后,“俠”自然也沒有過多停留的意義了。

如果說刺殺皇太極本不在袁承志的計劃中,失手也無可厚非。那么袁承志幾次放過了殺父仇人崇禎,就多少顯得有些牽強了。小說十八回崇禎被誠王叛黨圍攻,袁承志非但不趁此機會復仇,反而突然決意要“先救皇帝,使得勾引清兵入關(guān)的陰謀不能得逞,待闖王進京之后,再來手刃崇禎以報父仇”,這個理由在袁承志看來是“先國后家,先公后私的大義”⑥,實則根本站不住腳。因為在小說中,引清兵入關(guān)是誠王與太監(jiān)曹化淳的主張,兩人當時恰恰都在現(xiàn)場。袁承志完全可以刺殺崇禎后,再斬兩個漢奸,既報私仇,也為國除害。然而,袁承志偏偏在關(guān)鍵時刻做起了心理斗爭,當了一回“延宕的哈姆雷特”。更為矛盾的是,當崇禎脫險之后,袁承志卻又不愿點破曹化淳的逆謀,以為“任由這奸惡小人在宮中當權(quán),對義軍正是大吉大利”⑦。但袁承志明明知道曹化淳才是整件事的主謀,也知道其與滿人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借崇禎之手除去曹化淳才最符合他先前的邏輯。

或許唯一合理的解釋是,所謂“先國后家”只是一種好聽的借口罷了。此時袁承志和崇禎,已不單單是復仇者與仇人的關(guān)系,兩者之間還夾雜了某種曖昧不清的態(tài)度。身負血海深仇的袁承志不僅開始請求這位殺父仇人下詔“雪洗先父的大冤”,甚至微微同情起崇禎來——“細看這殺父仇人時,只見他兩邊臉頰都凹陷進去,須邊已有不少白發(fā),眼中滿是紅絲,神色甚是憔悴……袁承志心想‘他做皇帝只是受罪,心里一點也不快活!’”⑧這份對統(tǒng)治者的共情心出現(xiàn)在任何一個普通民眾身上其實都不算稀奇,可當它們通過以為父報仇為人生動力的袁承志之口說出來時,其信服力就大打折扣了,讓人不得不疑心這又是作者在“夾帶私貨”。

當然,普通讀者不會過多糾結(jié)袁承志放過崇禎一事,九公主的存在成了絕佳的掩護,“俠”與“權(quán)”的互動得以用兒女情長作為掩護。直等到李自成的軍隊入京,袁承志的這層面具才被撕下。

和皇太極的韜略、崇禎的孤傲不同,金庸筆下的李自成不僅行為粗鄙,更是個十足的偽君子。入城前對部下的約束只是為了沽名釣譽,等一進北京這個“帝王之都,花花世界”,李自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大開宴會,順便把陳圓圓納入后宮,同時放任軍隊奸殺擄掠、胡作非為。權(quán)將軍劉宗敏要霸占九公主,居然派人到袁承志宅中抓人。李自成甚至都親自下場,要求袁承志“瞧在我面上,讓了給他吧。”⑨這哪里像百姓所期待的義軍,簡直就是流氓團伙。

不管金庸對李自成的刻畫是否有其寓意,此處更耐人尋味的是袁承志的態(tài)度。劉宗敏的部下來時,何鐵手曾調(diào)侃似地問袁承志:“師父,那個權(quán)將軍要搶我去做小老婆呢。你說我去是不去?”這當然是何鐵手的玩笑話,但估計何鐵手想不到,一向仗義行俠的袁承志這會居然成了啞巴,任由旁人欺侮他心愛的女人和他的徒弟。面對此等強搶民女的暴行,小說中僅寫了一句——“袁承志倒是難以回答”⑩,試想如果何鐵手不是五毒教主,估計已經(jīng)在袁承志的默許下被軍士擄走了。之后當李自成勸袁承志讓出九公主時,袁承志依舊沒有表態(tài),小說寫他“不由得愕然,心中茫然若失,手一松,酒杯掉在地上,登成碎片?!崩钭猿烧`以為袁承志是發(fā)怒摔杯,又嚇得袁承志趕忙躬身道歉說:“屬下不敢?!眥11}

當怒不怒,當言不言,袁承志的兩次沉默,已把他和“俠”字拉得太遠。雖不需要袁承志“沖冠一怒為紅顏”,但一個連身邊人都不愿保護的俠客,又怎能指望他為民除害。果然之后面對闖軍“禁步不勝禁”的惡行,袁承志要么是“坐倒在地,放聲大哭”,要么是和李巖“相對搖頭嘆息”,始終不肯出手相助。

武俠小說的俠客不必非要對抗政權(quán),但讀者們期待的大俠,起碼要有獨立的人格,要在面對不公和罪惡時挺身而出,能在身邊人作奸犯科時決然割席,否則就和武俠小說中作為反派出場的各種“鷹犬”無異。在闖軍進京之前,袁承志一直不失為一名新派武俠典型的“為國為民”的大俠,見百姓飽受戰(zhàn)亂之苦,就決意要去刺殺皇太極,縱然有勇無謀,一腔熱血卻讓人欽佩。偏偏當與他頗有聯(lián)系的闖軍作惡時,袁承志卻袖手旁觀,放棄了抵抗不說,最后還帶著群雄一走了之。

可能金庸也察覺出這種變化的突兀,故后來做了解釋:“《碧血劍》中的袁承志,在性格上只是一個平凡人物。他沒有抗拒艱難時世的勇氣,受了挫折后逃避海外,就像我們大多數(shù)在海外的人一樣?!眥12}這里前一句話很是牽強,在小說的絕大多數(shù)情節(jié)中,袁承志的性格和意志都遠超常人;但后一句話卻道出了部分的真相——袁承志的身上,有著金庸作為離散作家的自我投影。

空有一身才學和武藝,胸懷為國為民的壯志,其政治抱負卻無處施展,無可奈何去國離鄉(xiāng)。這恐怕是無數(shù)離散作家耿耿于懷的“長恨歌”。金庸不過是把武俠當作了出口。于是我們看到無論是陳家洛還是袁承志,都在小說的結(jié)尾處完成了一次傳奇?zhèn)b客向失意文人的身份轉(zhuǎn)換,讀者從他們身上感受到的軟弱與無力感,即是這種轉(zhuǎn)變帶來的余震。

但是,以上這些卻并非是問題完整的答案。因為如果只是與政權(quán)有嫌隙,“俠”根本不必以如此屈辱的面目示人,他們完全可以在小說中采用更為決絕、更為壯烈的形式退場,在拼殺中敗退,也好過向統(tǒng)治者俯首稱臣。

三、京城中的“俠”與“權(quán)”

真想探究俠客們失態(tài)的原因,我們還需要回到小說本身,回到故事的發(fā)生地。不難看到無論是《書劍恩仇錄》《碧血劍》還是《飛狐外傳》,主角的轉(zhuǎn)變都發(fā)生在小說的結(jié)尾,也都和“進京”有關(guān)。前文雖然探討了武俠小說中北京的形象問題,卻無法解釋北京為何往往在小說的末尾才會出現(xiàn)。那么,北京在武俠小說的結(jié)構(gòu)中又起著怎樣的作用呢?

在金庸開始武俠創(chuàng)作之前,他的同事梁羽生已經(jīng)在《新晚報》的欄目《天方夜譚》上連載了兩部武俠小說——《龍虎斗京華》和作為續(xù)集的《草莽龍蛇傳》。《龍虎斗京華》也成為了新派武俠的開山之作。饒有意味的是,《龍虎斗京華》雖然主要想寫義和團進京一事,書名中也點明了要“斗京華”,小說卻是在倒數(shù)第二回(十一回)才正式進入到北京部分。在此之前,故事的發(fā)生地經(jīng)過了一系列的變換,從山東省的一個小村莊金雞村開始,再到河北保定,綏遠的黑河,直隸和天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圈,最終才來到京城。而之前提及的金庸的幾部小說,幾乎也都是如此,現(xiàn)將小說的位置變化大致列下:

《書劍恩仇錄》:陜西——甘肅——河南——杭州——浙江——回疆——北京

《碧血劍》:廣東——陜西(華山)——山西——浙江——江蘇——山東——沈陽(盛京)——北京

《飛狐外傳》:山東——廣東——湖南

——湖北——北京

新派武俠小說紛紛把北京作為故事的終點自然不是巧合,因為我們幾乎看不到由北京而始的武俠故事,主角們也很少在故事的中間部分就抵達北京。

本尼迪克特在他那本著名的《想象的共同體》中,曾經(jīng)總結(jié)過一個名為“世俗的朝圣”的模式,用以指專制主義國家中官員的升遷機制:“對于新的官員來說事情就比較復雜。為他規(guī)劃其旅程方向的是才能,而非死亡……他得沿著山壁的小徑一圈圈地盤旋而上,越接近山頂,他所繞的圈子就會越小越緊湊。他在V職等時被派到A鎮(zhèn),然后也許在W職等時被調(diào)回首都;在X職等時再前往B省赴任;Y職等時奉派到次級國王領地C;最后在首都以Z職等完成他的朝圣之旅。在這個旅途中沒有一個確保安身之處,每一次停留都是短暫的?!眥13}

本尼迪克特描述的官員升遷之路和武俠小說的結(jié)構(gòu)有著某種驚人的相似。而恰如官員的經(jīng)驗在這一路上得以積累,俠客們的武功和聲望也隨著旅途不斷提升,陳家洛在去北京前,于回疆的古洞中習得了一套絕世武功,袁承志則當上了七省草莽群豪的大首領,更有甚者如袁紫衣,出現(xiàn)在北京的掌門人大會上時,已經(jīng)成了九家半的掌門人。官員們固然需要得到上級的認可,但新派武俠往往以反清作為主題。為何這一正一反兩股勢力卻走上了同樣的盤旋山路,難道俠客們此前的種種積累也是為了能在帝王之都大放異彩?

梁羽生的《草莽龍蛇傳》中,太極拳師丁劍鳴與兒子丁曉關(guān)于楊露禪的一段討論或許能解釋這種復雜的心理:

(丁劍鳴):“……在楊露蟬‘出師’的時候,太極陳就吩咐他到京師去‘闖萬’。希望他在京師把太極派的門戶創(chuàng)立起來。

……

丁曉急忙解釋道:“爸爸,你別生氣。我是說楊露蟬雖然本事了得,可是他結(jié)滿洲的親王做武師,也不算得英雄好漢!”

丁劍鳴捋須強笑道:“你有志氣!可是許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簡單。楊露蟬不是公開挑戰(zhàn)王府武師,哪里會這么快闖出‘萬字’?那是成名的‘捷徑’呀!不過楊露蟬雖做了王府武師,可也不像你想的那樣,就是做了滿洲人的奴才呀。他也很懂得民族的大義。這也就正是太極拳雖曾盛極一時,京華傾倒,卻在北方?jīng)]有留下幾個傳人的原因?!眥14}

通過挑戰(zhàn)京城高手,擔任王府武師的方式來為揚名立萬,同時又希望能和真正的“鷹犬”劃清界限,維持自己反清俠客的名節(jié)。這恐怕才是新派武俠中許多俠客對待政權(quán)的真實態(tài)度——反抗又曖昧。此前研究者們區(qū)分新派武俠與舊派武俠,往往認為舊派武俠的模式是“清官豪俠”,強調(diào)俠客要忠于政權(quán),而新派俠客則有獨立的意識,不再愚忠,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但很多情況下,“權(quán)”與“國”界限是何等的模糊,在中國人的觀念中,民眾最需要的是穩(wěn)定的生活,不是縹緲的尊嚴和自由,所謂“寧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魯迅將之稱為“暫時做穩(wěn)了奴隸的時代”。人們往往會認為一個能讓百姓免于戰(zhàn)亂騷擾的政權(quán)就是合格的、合法的,無論其采用了何種極端的手段。那么,當“為權(quán)”與“為國”在某一刻合二為一,所謂的“新派武俠”不也就失去了反抗的立場,成為了新的“鷹犬”?

而真正潔身自好的隱士不會爭名逐利,舍生忘死的戰(zhàn)士不會優(yōu)柔寡斷,所以新派武俠終究不是革命文學,俠客們雖然喊著要推翻政權(quán),卻與革命者有著天壤之別——俠客沒有與政權(quán)決裂的勇氣和意志,每每只是殺幾個官兵或者太監(jiān)來泄憤,一旦面對關(guān)鍵人物就變得“文明”起來,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們的反抗是有限的,更是有條件的,一旦能有機會,他們就甘愿放棄“俠”的身份,尋求與政權(quán)的合作,陳家洛之于乾隆,袁承志之于李自成,都是如此。恰如水滸群英逃不過招安的誘惑,新派武俠的骨子里,仍然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老一套。

于是,我們在梁羽生和金庸等人的新派武俠小說中往往能看到一種頗為矛盾的結(jié)構(gòu)——北京既是陰謀的中心、風暴的源頭,又是俠客們心中的應許之地,是終極的召喚。主人公不斷與朝廷派出大內(nèi)高手、軍官士兵斗智斗勇,何嘗不是在通過某種試煉和篩選。等他們終于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后,才會拿到一張通往北京的入場券,得以接近國家政權(quán)的中心,“和王公將相平起平坐”,一同掌控整個國家的命運。而這也就解釋了我們剛才的問題——為何俠客們一到京城就屢屢失態(tài)。

《書劍恩仇錄》中有一段陳家洛面見乾隆的描寫:

乾隆從窗邊走回,向幾上的“來鳳”古琴一指,道:“為我再撫一曲如何?”陳家洛見他始終不提正事,也不便先說,于是端坐調(diào)弦,彈了一曲《朝天子》。乾隆聽得大悅……

乾隆笑道:“怎么?來到宮中,有些害怕么?”陳家洛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說道:“天威在邇,微臣失儀?!鼻」笮?,甚是得意,心想:“你終于怕了我了。”{15}

于江南叱咤風云、軟禁天子的紅花會舵主,卻在皇宮里對乾隆畢恭畢敬、俯首稱臣。與其說是陳家洛膽怯了,毋寧說變的是他們二人所處的地點。正如前文所說,武俠小說中的北京,一定程度上就是中國的象征。而身處皇城,皇帝之軀體,也得以與無形的國家機器合為一體,乾隆此時不再是單純的個人,而成為了最高權(quán)力的具象。換言之,陳家洛畏懼的不是乾隆的肉身,令他屈服的是這個人形圖騰背后的權(quán)力神話。

只有在京城,這種無上權(quán)力才是最為真實可感的,同為凡人的帝王才能肉身成圣,也只有在京城,“俠”才能在“國”的名義下,放下與政權(quán)之間的恩怨,名正言順地完成向“臣”的轉(zhuǎn)換。

如果做一個不恰當?shù)谋扔?,那么“?quán)”與“俠”的關(guān)系,恰如《飛狐外傳》中的??蛋埠婉R春花一般。雖然福康安只把馬春花當作一場艷遇,但她卻對??蛋惨煌樯?。在馬春花心中,丈夫徐崢與商寶震的死不是罪孽,而是解脫,她終于可以毫無拖累地進京,成為風光的相國夫人。即使在最后的彌留之際,馬春花心中仍然念著她的“福公子”,殊不知害她性命的也正是??蛋?。這一幕固然荒誕而諷刺,但從某種程度上說,陳家洛與袁承志,不是做了和馬春花同樣的事嗎?所以從始至終,這都不是一個“權(quán)”奸污“俠”的故事,而是“俠”與“權(quán)”主動歡合的故事,皇城北京既是二者的歡合場,也是“俠”的埋骨地。

當然,把以上論述的一切都歸罪于俠客,實在是有失公允,他們最終只算是小說人物,大多連歷史原型都不存在。真正值得細思的是這些俠客背后創(chuàng)作者的心理。從《書劍恩仇錄》到《鹿鼎記》,從《龍虎斗京華》再到《萍蹤俠影錄》,港臺新派武俠小說中描寫的雖然是明清時期的北京,但當“俠”與“權(quán)”在北京的曖昧結(jié)合,如同一種隱喻反復出現(xiàn)在這些小說中時,當小說結(jié)尾處俠客們一次次地黯然離開,去國離鄉(xiāng)時,我們不禁會想:明清的皇城與新中國的首都,出走的俠客與離散作家們之間是否也有著一層對應關(guān)系呢?一方面,離散作家囿于身份與時代環(huán)境,不可避免地對新政權(quán)抱持著憂懼之情;而另一方面,面對重獲新生的祖國,身為華人的他們又難掩激動與希冀。

限于篇幅,在此僅以金庸為例。他在與香港左翼決裂后,創(chuàng)立《明報》時曾標榜自己“積極中立”的態(tài)度——“凡是有利于國家和老百姓者,我們贊揚之,有害于國家和老百姓者,我們反對之。如果國家的利益和老百姓的利益發(fā)生矛盾之時,我們以老百姓為重?!眥16}

這說法頗有“為國為民”的剛正不阿的“俠”之風范,但倘若我們搜羅、閱讀金庸《明報》時期的社論,就并不難發(fā)現(xiàn)金庸本身對民眾的生活以及臺灣當局等問題很少涉及,而對新中國的政策動向、新中國領導人的外交活動以及中國的軍事力量有著濃厚興趣,在諸如《美商人垂涎中共市場》《周恩來在巴基斯坦》《中共的影響力》《毛澤東接見法國人》《中共軍力的分析》等篇目看似無波瀾的敘述中,實則在價值評判上偏向了新政權(quán)。而在《關(guān)于原子彈問題》這種社論中,金庸則更清晰地展現(xiàn)了他復雜的心態(tài),他批判左翼報刊對原子彈的吹捧是“忘記了革命人民以前對原子彈是如何的憎惡”,聲明自己要“站在全人類的立場,指出原子彈的污點”,可在文章的絕大部分,他都在為中國擁核辯解:“譬如說,中共要求全世界一同禁毀核武器,美蘇就會覺得很滑稽,你自己沒有核彈,卻要人家禁,哪有這樣便宜的事情?”“我個人以為,中共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制造核彈,說得上‘情有可原’?!苯鹩挂蔡寡宰约阂蛟訌椂械脚d奮:“原子彈代表高度科技的發(fā)展,中國一向是科學落后的國家,今天能夠制造原子彈,表示已經(jīng)一躍千里,躋身科學先進之林,這一點是值得欣慰的?!眥17}

換言之,對于一些離散作家而言,他們一時間還無法全身心地認同、擁抱新政權(quán),完成真正意義上的回歸,卻又自豪地看著新中國飛速發(fā)展,感到與有榮焉;身為知識分子,他們渴望著能在這樣一個大時代中“建功立業(yè)”、“青史留名”,而又難以展開行動。從某種程度上說,離散作家的心境,與“多余人”有著幾分神似。而此種復雜的姿態(tài)投射到了文學之中,就為港臺新武俠賦予了一層壯志難酬、去國離鄉(xiāng)的悲情,更為小說里“俠”與“權(quán)”的互動,增添了一層若即若離的曖昧色彩。在我看來,如果說傳統(tǒng)的武俠小說代表著普通民眾對于社會公平的渴望,那么新武俠在創(chuàng)作時顯然融入了更多的時代與個人因素,通過武俠,離散作家們終于得以在一個又一個“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故事中,進行精神與文化上的歸鄉(xiāng),彌補些許未能親身參與國族復興所帶來的遺憾。

① 陳平原:《千古文人俠客夢》,新世界出版社2002年版,第158頁。

② 梁羽生:《龍虎斗京華》,中山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218頁。

③ 金庸:《飛狐外傳(下)》,香港:明河社出版有限公司1977年版,第556頁。

④⑤{15} 金庸:《書劍恩仇錄(下)》,香港:明河社出版有限公司1976年版,第801-803頁。

⑥⑦⑧⑨⑩{11}{12} 金庸:《碧血劍(下)》,香港:明河社出版有限公司1975年版,第631頁,第634頁,第634頁,第668頁,第666頁,第668頁,第740頁。

{13} [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吳叡人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54頁。

{14} 梁羽生:《草莽龍蛇傳》,中山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6-17頁。

{16} 金庸:《明辨是非 積極中立》,1963年1月17日《明報》社論,見《明窗小札1963(上)》,中山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2-3頁。

{17} 金庸:《關(guān)于原子彈問題》,1964年10月28日《明報》社論,見《明窗小札1964(上)》,中山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60-61頁。

(責任編輯:霍淑萍)

Site of Union for Chivalry and Power:Beijing in the Martial Arts Fiction of Taiwan and Hong Kong in the 1950s and 1960s

Yang Yiduo

Abstract: The new martial arts fiction of Taiwan and Hong Kong, represented by Liang Yusheng and Jin Yong, are not just different from the traditional martial arts fiction on the level of story. The special identity of the writers as diasporic writers enables their fiction to have a space worthy of more research beyond the mere plot. For example, Beijing, as depicted in the new martial arts fiction, is intriguing. This article, with an analysis of the role of Beijing writing in the new martial arts fiction, focuses on two main issues. First, why do the martial artists often lose their chivalric manners in Beijing? Second, why does Beijing repeatedly become the terminal of the martial arts stories? By providing a close reading of the new martial arts texts, and analyzing their own psyche of the diasporic writers, this article intends to propose that the loss of manners and the feeling of dejection on the part of the martial artists correspond to the experience of the diasporic writings to a certain degree as the significance of Beijing as borne in the new martial arts fiction is much richer than the other cities in the story, whose existence is not just for the combination of the martial arts story with history but more for reposing the complex attitude of the diasporic writers towards the regime of new China.

Keywords: New martial arts, Jin Yong, Liang Yusheng, Beijing writing, diasporic writ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