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度圓皆好看,就中圓極在中秋?!庇质窃聝鹤顖A的時候,朗月之下燈光搖曳,重重畫影,闔家對坐舉杯一笑相視之間。中秋節(jié)的月夜,月餅皮樣淡黃的欣喜朦朧,飄浮著秋風一般淡淡的惆悵和清輝一樣純潔靜謐的淡然與安寧。
《東京夢華錄》中曾這樣描繪宋時中秋的夜景:“中秋夜,貴家結(jié)飾臺榭,民間爭占酒樓玩月”;“閭里兒童,連宵嬉戲。夜市駢闐,至于通曉”??蓵r過境遷,斗轉(zhuǎn)星移,社會不斷向前發(fā)展,古時的大多習俗與熱鬧早已是可聞可讀而不可見,唯有對于“月到中秋分外圓”的感知與念想保留至今。在這一夜里,我和家人暢談,盡情享受與家人團聚的歡喜。在這一夜里,我們細品桂花酒,感受秋風撫過臉龐的溫柔,欣賞月光如水瀉的開闊,享受圓月落輝的清涼,體會萬籟俱寂的安詳,品味心無雜念的豁達。若是在鄉(xiāng)間,月光明晃晃地打在萬物上,沒有燈光污染,便會感覺這些光似乎都是由萬物自身所散發(fā),無論是草木、野花,還是小蟲、小獸,甚或是田間阡陌,都仿佛有了靈性。這時候再回過頭來看看自身,似乎也鍍上了一層銀光,那么清晰、溫柔,可以那么真切地感受到“萬物與我為一”的境界。再任回憶肆意涌起,一幀一幀仔細翻過,我們便會從中漸漸理解何謂“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過爾爾”。
再沒有戰(zhàn)亂讓世人只能借月寄思,再不會因為道路阻隔而只能鴻雁傳信、睹月思情??裳矍艾F(xiàn)狀卻是:不少有能力回鄉(xiāng)一看的人,卻因故無法與家人團聚;希望歸家的異地打工人又缺少搭乘工具回家團聚的“阿堵物”。
駐足桂花樹下,輕嗅著滿樹桂花幽然散發(fā)的縷縷暗香,此刻我只愿安靜地扮演一個欣賞者的角色。
看著檐下通明的燈火,我真覺得聚散皆是緣分使然。緣分這種東西,就譬如一根木柴,自從被一粒叫作“相遇”的火種點燃,便會一直燃著,直到燃盡的那天,終于彼此分散。我們一生中,可以陪伴親人的時間太短太短,而我們能帶給他們快樂和欣慰的時間更短……
輕輕拾起一朵落下的桂花,米粒般大小,淡淡的黃色,在皎白的月光下,淡泊明凈,不染浮華。
驀然間,我憶起讀過的一句話:“這個世界,本就是一個由于缺憾而更美好的世界。”如今再想起,的確更有了一番領(lǐng)悟。正如這桂花,終究要離開從出生起便依偎的枝干。其中也許會有離愁,會有別緒,但留給人更多的是相惜相思之美好。誠然,離別帶來惆悵,但倘若沒有離別,又何來珍惜?倘若沒有離別,又何來中秋月夜的團圓?若是沒有子瞻與子由的七年之別,又何來“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祝愿與希冀?唯有隨緣、惜緣,才是對一段緣分最好的成全吧。
月華如練,今夜,我飛散的思緒實在太多。兒時的這一夜,我的任務便是在聚餐后吃月餅賞月,靜靜地感受絲綢般光滑的銀白色薄紗落入凡間,卻又一直無法全部落下,等到天明又消失無蹤。即使月餅依舊甘甜,我也只能品出無限的煩膩了。我獨自靠著這棵桂花樹,望著那輪圓月,尋著嫦娥玉兔,理著萬千思緒,背著“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的詩句,品著寧靜之中的安然與詩意,靜看熠熠燈光下的人間悲喜。
“吹到一片秋香,清輝了如雪?!?/p>
思念的另一個名字叫作盼望,那是人間一種難得的美好。
圓月下,燈影里,我舉起杯中酒敬圓月,敬盛世,祈愿著、盼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