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循著胡適日記、書信、少時創(chuàng)作及回憶錄等文獻資料,可以發(fā)現(xiàn)梁啟超著述及文章在少年胡適文學觀生成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胡適秉承“實用文學觀”,把文學創(chuàng)作視為“新民”工具,從社會教化角度進行價值評判,渴望效仿梁啟超借言論影響世道人心;為使文章達到開啟民智的效果,胡適則學梁啟超讓讀者跟其思想走,在創(chuàng)作中積極貫徹“讀者本位意識”,使文章最大限度發(fā)揮社會效應;依托當時形成的特定集體閱讀機制,梁啟超的文章及思想也促成了胡適“少年氣質(zhì)”的養(yǎng)成,幫助少年胡適開啟新的學術眼界。
[關鍵詞] 胡適;梁啟超;文學觀;讀者本位
[中圖分類號] I206.6[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008-1763(2024)05-0101-07
Reading Articles by Liang Qichao: The Initial Formation
of Juvenile Hu Shih’s View of Literature
LUO Xianhai1 , YUAN Yang2
(1.The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unan University, Changsha410082, China;
2.Yuelu Academy, Hunan University, Changsha410082, China)
Abstract:Following the diaries, letters, youthful creations and memoirs of Hu Shih, we can find that Liang Qichao’s writings and articles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process of generating juvenile Hu Shih’s view of literature. Hu Shih adhered to the “practical view of literature”, regarded literary creation as a tool for “new people”, made value judgmen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indoctrination, and aspired to follow Liang Qichao’s example of influencing people’s hearts through words; in order to achieve the effect of opening people’s minds, Hu Shih followed Liang Qichao’s example, guiding readers to follow his thoughts, and actively implementing the “reader-oriented consciousness” in his creation, so as to maximize the social effect of his articles; relying on the formation of a specific collective reading mechanism at that time, Liang Qichao’s articles and his thoughts also contributed to the development of Hu Shih’s “juvenile temperament” ,which helped him to open new academic horizons.
Key words: Hu Shih; Liang Qichao; view of Literature; reader-oriented
20世紀初,少年胡適從安徽績溪前往上海求學,適逢當時整個思想文化領域氣象崢嶸。此間胡適經(jīng)歷思想激變,從一個“孤零零的小孩子”長成自命“新人物”的獨立少年。胡適早期文學觀亦在思想激變過程中隨之形塑,而梁啟超著述與文章恰在少年胡適文學觀的養(yǎng)成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以往研究或聚焦胡適與梁啟超后期交游考證,或關注某一領域二人學術思想承續(xù)發(fā)展,較少關注到梁啟超在少年胡適文學觀動態(tài)生成過程中的影響。事實上,從胡適留下的日記、書信、少時創(chuàng)作及回憶錄等文獻資料中,可以窺得這一影響的存在,少年胡適對梁啟超的閱讀也變得有跡可循。
一實用文學觀:文學是新民的工具
現(xiàn)今留存的少年胡適文學創(chuàng)作大多發(fā)表于《旬報》(簡稱《旬報》),其中《本報之大紀念》可視為胡適當時文學觀念的集中表達。通過這篇紀念《旬報》創(chuàng)刊兩周年的文章,胡適明晰了自己辦報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之目的——醒世和開通民智,倡導實用文學觀。胡適開門見山,袒露心跡:“這二年以來,我們一班做報的人,也不知說了多少話,也不知寫了幾百萬的字,在我們做報的人,辛苦呢,也不敢說,但是這一片醒世的婆心,開通民智的妄想,自己捫心自問,到也狠對得起列位看官了。”[1]74少年胡適等人嘔心瀝血,兩年辛苦,堅持辦報,不為名利,全為教化民眾。接著胡適又對讀者提出兩點期許:其一,“希望列位能夠?qū)嵭斜緢蟮脑挕盵1]74,把報中的要求落實于行動,要“干些有益的事業(yè),把那從前種種無益的舉動,什么拜佛哪!求神哪!纏足哪!還有種種的迷信,都一概改去”[1]74-75。胡適號召讀者不能把《旬報》當作茶前酒后的消遣讀物,而是積極從自身做起,力爭革除陳腐的思想頑疾,做一個真正的新國民。其二,“希望列位看官幫助我們這個報,達我們的目的”[1]75。胡適希望《旬報》不僅能影響訂閱的讀者,更“要使全國的人,個個盡明白事理,個個盡痛改從前惡俗,個個都曉得愛我們的祖國”[1]75。能看報的讀書人終究是少數(shù),故胡適呼吁讀者中的熱心志士,可多開幾個演說會,向大眾演說報紙之理,讓不看報的人也能獲得同樣的知識。這種以開通民智為宗旨的實用文學觀,與梁啟超所傳遞的“新民”思想一脈相承。胡適自述對“新民”思想的理解是“要改造中國的民族,要把這老大的病夫民族改造成一個新鮮活潑的民族”[2]59。這和他對《旬報》讀者的期盼——“從新做一個完完全全的人,做一個完完全全的國民,大家齊來,造一個完完全全的祖國”[1]75如出一轍。胡適是親歷梁啟超新思想洗禮的少年,得到辦報機會時,“新民”說也成為其文學創(chuàng)作的出發(fā)點。甚至在不惑之年憶少時歲月,胡適仍清晰記得梁啟超《新民說》帶給無數(shù)少年的震蕩與感動,“他在那時代(我那時讀的是他在壬寅癸卯做的文字)主張最激烈,態(tài)度最鮮明,感人的力量也最深刻”[2]60。從梁啟超文字的熱情讀者到彼時創(chuàng)作的獨立作者,少年胡適主動接近思想之炬,承擔傳遞火種之責。
除集中闡釋文學創(chuàng)作思想的《本報之大紀念》外,“實用文學觀”還融貫于少年胡適的具體創(chuàng)作實踐中。梁啟超“新民”思想激活了少年胡適的創(chuàng)作空間,如《旬報》發(fā)表胡適首篇文章《地理學》,開篇即希望讀者能“做一個見多識廣的人,一定要曉得天下的大勢、各國的內(nèi)情、各色人種的強弱興亡、各國物產(chǎn)的多少、商務的盛衰”[3]485。然后從說地球、地球的行動、論地球上的分界三章展開論述,向讀者普及地理學知識。隨著后期創(chuàng)作逐漸成熟,除此類科普文外,胡適還積極品評時事新聞,反思陳腐落后的社會風尚,宣傳新的社會觀念?!墩摷彝ソ逃芬晃闹?,胡適認為中國幾萬萬同胞無知無識,根源在于沒有家庭教育,而家庭教育中最重要的因素便是母親,故而胡適指出改良家庭教育的第一步,便是要廣開女學堂,讓更多女子得到教育的機會。甚至在給母親的信中,胡適也多次表示,希望未婚妻江冬秀能讀書:“兒甚愿其暇日能時時用功,稍稍練習,在吾家有諸侄可以問字,在岳家有其母可以問字,即此已足?!盵4]14此外,胡適還創(chuàng)作了《論毀除神佛》《真如島》《姚烈士傳》《世界第一女杰貞德傳》《中國愛國女杰王昭君傳》等人物傳記和小說,借此宣揚無神論、愛國主義、女性獨立自強等新思想。
“實用文學觀”同樣還融貫于少年胡適的文學鑒賞活動中。在《藏暉室筆記之一·小說叢話》里,胡適認定《紅樓夢》不是家庭小說,也不是社會小說,而是一部政治小說。胡適從小說主角的表字入手解讀,“曰政,曰王,曰赦,曰刑,曰史,曰禮。為政而權操于內(nèi),故其婦曰王,其姪亦曰王。外赦而內(nèi)刑,言不相孚也。史之為言已成陳跡也,李之為言禮也、理也。刑足以破家,即足以亡國,作者之意深矣”[5]97。榮、寧二府走向衰敗確為小說整體情節(jié)走向,與清末腐朽專制社會有相似命運,但僅據(jù)人名諧音推測小說為現(xiàn)實政治之隱喻,未免有穿鑿附會之嫌,而這恰可能源自胡適實用文學觀的預設?;诖笥^園內(nèi)紛紜復雜生活做出的判斷,本可以承接多元維度的引申和解讀,而胡適則堅持選擇以“政治”為闡釋中心,認為《紅樓夢》蘊含著作者深刻的教化意圖,這與梁啟超大為提倡的“政治小說”可能也不無關系。梁氏畢生創(chuàng)作的唯一一部小說《新中國未來記》,就是一部典型的政治小說,該書緒言宣稱:“茲編之作,專欲發(fā)表區(qū)區(qū)政見,以就正于愛國達識之君子?!盵6]7可見在梁啟超看來,小說成為了發(fā)表政見的喉舌、引人深省的寓言和傳遞思想的媒介。
胡適還在較為私密的日記中流露出強烈的“實用文學觀”。1906年四月初八胡適記有“予幼嗜小說,惟家居未得新小說,惟看中國舊小說,故受害滋深,今日腦神經(jīng)中種種劣根性皆此之由”[7]23。反之,新小說則包含新智識、新學術,故他規(guī)定自己“所看除新智識之小說,亦不得看也”[7]23。從這段自省文字可見,少年胡適已能自覺將所讀小說分為新舊兩類,相較于之前在家鄉(xiāng)對小說來者不拒的癡迷態(tài)度已有很大進步。但他把“舊小說”和“腦中劣根性”直接掛鉤,把“新智識之小說”列為例外,認為其能傳播新的思想和學術觀念,這種判斷顯然是結合社會效應來衡量文學作品。而這恰和梁啟超所倡導“小說界革命”的內(nèi)在精神不無關聯(lián),早在寫作《變法通議》時,梁啟超便把舊小說算在舊學之內(nèi),認為它們“誨盜誨淫,不出二者,故天下之風氣,魚爛于此間而莫或知”[8]66。作《譯印政治小說序》時,梁啟超仍覺得舊小說“述英雄則規(guī)畫《水滸》,道男女則步武《紅樓》,綜其大較,不出誨盜、誨淫兩端”[9]680。在《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一文中,梁啟超進一步指出國民思想深受舊小說影響,舊小說是“吾中國群治腐敗之總根原”,“狀元、宰相之思想”“佳人才子之思想”“江湖盜賊之思想”“妖巫狐鬼之思想”[10]51等皆來自小說,中國社會也由此產(chǎn)生種種惡狀。總之,中國衰弱不振,舊小說該當首罪。梁啟超基于實際社會效果對舊小說進行否定,經(jīng)過此番宣染后,“盡力貶毀舊小說”之觀念亦深深影響了少年胡適這輩人。
赴美留學期間,在廣泛閱讀西方文學作品、接觸新質(zhì)文學思潮后,胡適對“實用文學觀”有了自覺反思,認為自己十六七歲時曾宣稱“不作無關世道之文字”乃是“知其一不知其二”[11]192。文學語言本身的優(yōu)美也是一種重要價值,他開始認識到文學之優(yōu)劣不能僅以“濟用”與否來衡量,文學可分為兩類,“有所為而為之者”和“無所為而為之者”[11]189-190。胡適雖已意識到少年時的局限,但因少時養(yǎng)成的觀念根深蒂固,之后仍未能從根本上改變這一傾向。和梅光迪討論新文學主張時,胡適就認為“凡世界有永久價值之文學,皆嘗有大影響于世道人心者也”[11]364,還舉了不少他認為“有功于世道人心”之例子,如《水滸傳》《儒林外史》等白話小說,李白、杜甫、白居易等詩人,當時首屈一指的作家易卜生(Ibsen)、蕭伯納(Shaw)、梅脫林(Maeterlinck)等。當落實到具體文學實踐時,胡適還是會不自覺地從社會實用層面衡量文學作品價值。
在傳媒形態(tài)日漸豐富的民國,胡適對“實用文學觀”的貫徹也呈現(xiàn)多樣化態(tài)勢。1922年,高夢旦、王云五等多位友人力勸胡適不要辦報,認為相比著書和當教授,辦報乃最下策,擔心他會做“梁任公之續(xù)”[12]428。而胡適仍堅信言論工作的社會價值,不把文字單純視作學術或文藝創(chuàng)作之載體,對梁氏的言論工作持贊賞態(tài)度,認為其吃虧在于放棄言論事業(yè)轉(zhuǎn)而去做總長,并暗下決心,“我可以打定主意不做官,但我不能放棄我的言論的沖動”[12]428。此后胡適雖穿行于政治和學術之間,但渴望效仿梁氏借言論影響世道人心的熱忱基本未變,胡適辦報、演說、任駐美大使等諸多行為,皆可視為其早年養(yǎng)成之實用文學觀的具體實踐。經(jīng)過梁、胡二人接力倡導,這種實用文學觀不僅在啟蒙成為迫切需要的年代輪番掀起新的社會思潮,也成為新文學講求“致用”的重要思想資源。
二創(chuàng)作態(tài)度:讀者本位意識
為達到開啟民智的效果,胡適也向梁啟超學習,要讀者跟著他的思想走,在實際創(chuàng)作中融貫“讀者本位意識”,使文章最大限度發(fā)揮其社會效應。充滿讀者感染力的“梁氏之筆”一直為胡適所贊賞,1912年11月11日,胡適在日記里寫道:“使無梁氏之筆,雖有百十孫中山、黃克強,豈能成功如此之速耶!近人詩‘文字收功日,全球革命時’,此二語惟梁氏可以當之無愧?!盵7]220由此可見,胡適由衷欽佩梁啟超文字對群眾啟蒙、社會革命的重大意義。胡適還在《四十自述》中詳細分析了梁啟超的文風,“梁先生的文章,明白曉暢之中,帶著濃摯的熱情,使讀的人不能不跟著他走,不能不跟著他想”[2]58-59。這些“讀的人”中,自然包括少年胡適,甚至“在二十五年后重讀,還感覺到他的魔力”[2]61。因此,胡適后來制訂中學國文教學計劃時,還建議中學生讀古文從梁啟超作品開始,“第一學年,專讀近人的文章,自梁任公到章太炎,都可選讀”[12]718。梁啟超文字簡單易懂且充滿感染力,適合幫助中學生培養(yǎng)閱讀興趣。梁啟超逝世后,胡適還在悼念挽聯(lián)中稱贊他為“文字收功,神州革命。生平自許,中國新民”[13]529??梢?,胡適對梁啟超頗為崇敬,亦深受其思想和文字洗禮。值得注意的是,少年胡適在閱讀梁啟超之初就并未如當時一般中學生,止于對文字的感性鑒賞,淪為嚴復所謂“頭腦單簡之少年”[14]645。胡適如影子追光,渴望如梁氏一般,借文字與大眾讀者互動,有意塑造啟蒙者的自我形象。正是在梁啟超文章及思想濡染下,胡適創(chuàng)作時的讀者本位意識逐漸形成。
胡適的文風較為平實淺近,其創(chuàng)作中的“讀者本位意識”與梁啟超極具感染力的文風相異,體現(xiàn)為一種時刻和讀者對話的行文意識。胡適作文不僅注重思想觀念的表達,還非常關心讀者是否容易接受,處處為讀者著想,“我抱定一個宗旨,做文字必須要叫人懂得,所以我從來不怕人笑我的文字淺顯”[2]71。縱觀胡適《旬報》所刊文章,幾乎每篇都會出現(xiàn)多次對讀者的指稱,如“諸君呀”“列位呀”“你們”“兄弟們”等,以引起讀者注意。此外,胡適還慣用設問,如科普文《說雨》在問答之間就串聯(lián)起行文的邏輯線索。文章開頭先提問讀者:“原來這雨是從地上來的。為什么呢?”[15]491然后用生活中常見的鍋蓋凝結汽水的現(xiàn)象進行解釋,以幫助讀者理解。既然雨的形成是單純氣象問題,針對很多人求雨,能求得雨的行為,“這又是什么緣故呢?”[15]492胡適認為求雨之時,空氣受了許多人的熏蒸之氣,又被鑼鼓聲音所震動,自然要下雨。這個解釋在今天看來有??茖W常理,畢竟當時撰文的少年,只是受過清末民初中學教育的學生。但胡適行文過程以多個設問相連接,邏輯嚴密,環(huán)環(huán)相扣,文字雖平實,讀來倒也生動有趣。
為貫徹“讀者本位意識”,胡適彼時還采用白話文作為寫作載體。雖然《旬報》辦刊期間不同主筆觀念并非完全一致,首任主筆傅熊湘離開后,曾出現(xiàn)過文言增加超過白話的局面,但胡適接手《旬報》后立即重刊白話。胡適認為采用白話文寫作,有利于使讀者接受,擴大啟蒙范圍,畢竟《旬報》是為“傳布于小學校之青年國民”[2]69。在《四十自述》中胡適曾回述:“我知道這一年多的訓練給了我自己絕大的好處。白話文從此成了我的一種工具。七八年之后,這件工具使我能夠在中國文學革命的運動里做一個開路的工人。”[2]77胡適認為少年時期的白話文訓練,與后來的文學革命和新文化運動實有密切關聯(lián)?!堆畧蟆啡自挷粌H是少年胡適“讀者本位意識”的自覺實踐,還讓他比同輩精英學人更早更熟練地掌握白話文,他的白話和文言寫作習得幾乎齊頭并進,不存在兩種文體生硬轉(zhuǎn)化的情況。赴美留學后,胡適的英、德、拉丁等語言也得到專業(yè)訓練,這種新舊、中西語言文化的碰撞,也賦予他獨特的語言感覺,為他幾年之后成為“文學革命”的開路者奠定了基礎。
少年胡適為貫徹“讀者本位意識”而采用白話寫作,并非現(xiàn)代意義上作者和讀者的平等對話,而是士人對民眾自上而下的啟蒙,是便于大眾接受新思想的手段。胡適在1906年四月初八的日記中[7]23清晰記錄了對白話和文言的看法,他反思看小說讓自己“看淺易文言,久成習慣,今日看高等之艱深國文,輒不能卒讀”。對此,胡適“原惡果以溯惡因,吾痛恨,吾切齒而痛恨”,并規(guī)定“此后除星期日及假期外,不得看小說。惟此等日,亦有限制:看小說之時限,不得逾三小時”。當時胡適仍懷傳統(tǒng)古文為尊、白話為末之觀念,稱白話文是“淺易文言”,而古文則是“高等之艱深國文”,兩者在其心中高下立見。胡適這種看法本質(zhì)上還是梁啟超文學改良觀的延續(xù),潛意識里流露出的價值認定,仍是文言高雅艱深而白話則低俗淺易。故梁啟超“文學革命”論提倡俗語文體,“小說界革命”號召用白話翻譯并創(chuàng)作新小說,“詩界革命”卻要求保留文言,延續(xù)“舊風格”。在梁啟超的鼓動下,白話文大舉滲入文學領地,甚至可達到與文言文平分秋色之局面,但“文學改良”觀也為文言和白話的使用劃清了界限,兩者之間的鴻溝并未消弭。為滿足大眾接受新思想的需要,白話可以作為傳播新思想的有力工具,而知識分子讀書治學的正統(tǒng),還得以高等艱深之國文為主。受梁啟超和傳統(tǒng)士人觀念影響,少年胡適會在日記中檢討反省,為自己嗜好淺易白話小說以致文言閱讀水平下降,深感悔恨和焦慮。
對于這種“分而治之”的讀者本位意識,胡適在美國“受了七年的民主洗禮之后,至少在理智的層面上已改變了‘我們’士大夫輕視‘他們’老百姓的傳統(tǒng)心理。正由于這一改變他才毫不遲疑地要以白話文學來代替古典文學,使通俗文化有骎骎乎凌駕士大夫文化之上的趨勢”[16]32-33。實踐層面,胡適則開始有意識地融合“我們”與“他們”,讓白話進入文言最后盤踞的“韻文”領域,逐漸產(chǎn)生區(qū)別于梁啟超一派白話觀念的新質(zhì)。這種已然改變的“讀者本位意識”,在大眾傳媒漸興和讀者主動地位增強的民國初期,煥發(fā)出巨大能量,“給胡適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正面回饋”[17]145。羅志田曾從思想史的層面入手,指出胡適白話文運動最大的擁護群體是“民國初年那些介于上層讀書人和不識字者之間的邊緣知識青年”[17]143。他們的中、西學訓練都不算系統(tǒng),但又初通文墨且能讀報紙雜志,因科舉廢除而不能走仕進之路,缺乏在城市立足謀生的本領,卻又懷揣著被社會承認的高度期望。胡適以讀者為本的平實淺易文風,恰能適應這一邊緣知識青年群體的閱讀和理解需要。胡適還不時鼓勵,“學習白話文就根本不需要什么進學校拜老師的”[18]328,“我們只要有勇氣,我們就可以使用它了”[18]325。所以當《文學改良芻議》經(jīng)由《新青年》雜志傳播和發(fā)酵,胡適還未歸國,就已成為輿論寵兒和學界新星。
三少年氣質(zhì):精神底色的培養(yǎng)
從胡適的文學創(chuàng)作可窺梁啟超文章對其實用文學觀和讀者本位意識的影響,但閱讀不是單向度對知識和思想的獲取,還體現(xiàn)為一種精神底色的培養(yǎng)。依托當時形成的特定集體閱讀機制,梁啟超文章對胡適“少年氣質(zhì)”的養(yǎng)成促進甚大。告別孤兒寡母艱難隱忍的鄉(xiāng)間生活,原本文縐縐的“穈先生”來到上海求學后獲得自由的成長空間,當與梁啟超文章及思想接觸并產(chǎn)生“化學反應”后,愈發(fā)顯出其“率性”的一面。胡適反叛的少年天性在家鄉(xiāng)時就曾有顯露,如他自詡無神論者,提議外甥硯香和同行長工“把這幾個爛泥菩薩拆下來拋到毛廁里去”[2]47,也樂于和同齡孩子一起“擲銅錢”。但只要天性稍加顯露,就會被嚴格的母親壓制,恰如胡適所言:“吾母雖愛余,而督責綦嚴,有過失未嘗寬假。每日黎明,吾母即令起坐,每為余道吾父行實,勉以毋忝所生。吾少時稍有所異于群兒,未嘗非吾母所賜也?!盵7]329甚至幾十年后回憶母親,“我做錯了事,她只對我一望,我看見了她的嚴厲眼光,就嚇住了”[2]36。正因母親長期嚴苛管束,加之家族女性長輩對身為幼子的他百般憐愛,胡適初抵滬,羞怯如女子,見人輒面紅耳赤,百般拘束。而在滬求學數(shù)年間,尤其是集體閱讀梁啟超的經(jīng)歷,終讓胡適“前此少時所受婦人之影響,至是脫除幾盡”[7]329。少年胡適上海求學時呈現(xiàn)出的坦率自信的青年形象,和初抵滬時幾乎判若兩人,為他日后成為留美學生中的佼佼者打下了基礎。
胡適初次接觸梁啟超文章及思想,或源于其二哥推薦。初入上海,因國文功底出色,胡適被破格升班,首次作業(yè)便是作“經(jīng)義”,題目為“原日本之所由強”。當時還未“開筆”的兒童胡適一頭霧水,不知從何處入手,二哥便裝了一大籃參考書讓他帶回學堂翻看,其中就有壬寅《新民叢報匯編》。胡適后來提及梁啟超對他影響最大的兩篇文章——《新民說》和《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就刊載于1902年的《新民叢報》。這是梁啟超提倡“破壞”和“革命”最激烈之時,他是社會輿論驕子,彼時曾掀起一陣思想熱潮,成為諸如胡適二哥等城市青年傾慕的學術和思想偶像。經(jīng)二哥推薦,此前只接觸過傳統(tǒng)經(jīng)學教育的胡適便開始閱讀梁啟超。對一個初從徽州鄉(xiāng)下獨闖上海的十二歲孩子來說,那些新思潮帶給他的震撼程度,令人難以想象。胡適曾回憶:“這時代是梁先生的文章最有勢力的時代,他雖不曾明白提倡種族革命,卻在一班少年人的腦海里種下了不少革命種子。”[2]55胡適此后熱衷公共事務,和學校教務長起沖突,短短幾年便三次轉(zhuǎn)學,這與梁啟超文章及思想埋下的“革命種子”不無關系。
偶然間,梅溪學堂同學王言借來鄒容的《革命軍》,胡適一班人傳觀后“都很受感動”;但借來的書要還,“所以我們到了晚上,等舍監(jiān)查夜過去之后,偷偷起來點著蠟燭,輪流抄了一本《革命軍》”[2]55。在這種集體閱讀氛圍中,胡適及其同學逐漸長成自命“新人物”的少年。日俄戰(zhàn)爭時期,上海發(fā)生多起俄人傷害中國百姓的事件,胡適和同學們一起讀《時報》短評,都恨極上海道袁海觀的懦弱不作為,于是聯(lián)合寫了匿名長信去痛罵。畢業(yè)時,梅溪學堂推薦胡適、王言、鄭璋和張在貞去上海道衙門考試,但前三位都不肯投到官廳參加考試而直接離開了學堂?!斑@些事后追憶或不無夸飾,然而很好地傳達出懸浮于家庭和社會之間的學生們,在堪稱‘知行合一’的烏托邦式集體生活中,那種昂揚、自信、歡愉的狀態(tài)。”[19]這種集體閱讀氛圍滋養(yǎng)了胡適原本自由反叛的少年天性,他們一群年少同伴因受了梁啟超文章及思想濡染,在開明寬松的學校里,努力踐行自由民主的理想社會準則,縱使悖離體制、放棄個人機會也義無反顧?!鞍簱P、自信、歡愉”的狀態(tài)成為融貫胡適一生的精神底色。
進入澄衷學堂后,胡適在新派國文教師楊千里指導下,又和小組同學一起集體閱讀梁啟超,胡適說:“我們在那個時代讀這樣的文字,沒有一個人不受他的震蕩感動的?!盵2]60胡適回憶梁啟超時,所用口吻也是“我們”,明顯帶有當時集體閱讀的濡染痕跡。胡適還組織“閱書社”,積極創(chuàng)造集體閱讀和討論的環(huán)境。后來低年級同學發(fā)起“講書會”,亦熱情邀請胡適作為代表參與。這種集體閱讀模式有別于傳統(tǒng)書齋個人閱讀,不囿于私人空間小趣味,而是通過某部作品自覺和更多同齡個體建立有效連接。胡適在美留學時曾回憶:“吾入澄衷學堂以后,始稍稍得朋友之樂。居澄衷之第二年,已敢結會演說,是為投身社會之始?!盵7]329因在澄衷學堂接受過大量新學洗禮,胡適參與公共事務的勇氣大增,演說的自信心也大為增強,他曾回述:“我在澄衷一年半,看了一些課外的書籍?!盵2]58這些課外書就包括梁啟超的著述文章和嚴復的《群己權界論》。后來胡適讀到姚烈士的遺書后頗為感動,決定支持留日歸國學生創(chuàng)辦公立的大學并積極投考,風潮過后還參與籌建中國新公學,這些事件都可視為少年胡適積極尋求和外界建立聯(lián)系的嘗試。
昂揚自信的少年氣質(zhì)亦促使貧家子弟胡適開始打開學術眼界。他曾自言:“《新民說》諸篇給我開辟了一個新世界,使我徹底相信中國之外還有很高等的民族,很高等的文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也給我開辟了一個新世界,使我知道《四書》《五經(jīng)》之外中國還有學術思想?!盵2]61在梁啟超文章影響下,少年胡適看到更為廣闊的天地,亦暗自埋下奔赴遠方求學的種子。1908年致母親的信中,胡適懇求以學業(yè)為重并推遲結婚日期,言辭間流露出留學想法,并向母親保證“即兒將來得有機會可以出洋,亦斷不敢背吾母私出外洋不來歸娶”[20]9。而此時胡適家境異常艱難,家中頂梁柱二哥“性情變了,一個拘謹?shù)娜俗兂闪朔爬说娜?;他的費用變大了,精力又不能貫注到店事,店中所托的人又不很可靠,所以店業(yè)一年不如一年”[2]87,以至于胡適因沒錢住校舍,只能寄居在競業(yè)旬報社里,靠辦報每月十元的編輯費過活,甚至母親都需要他寄錢贍養(yǎng)。家中破產(chǎn)之際,母親來信勸胡適回鄉(xiāng)完婚,他以學業(yè)為由拒絕,實則因“我知道家中沒有余錢給我辦婚事,我也沒有錢養(yǎng)家”[2]87。然縱使家業(yè)敗落,生活拮據(jù),胡適求學熱情絲毫未減,葉德真對此曾有回憶:“半夜時分,胡適坐在書桌前,在一盞煤油燈下,一手翻著書,一手挾著一根強盜牌的香煙不時吸著,額上微露著青筋,全神貫注。” [21]15強盜牌香煙是為夜晚讀書提振精神之用,胡適讀書寫稿會一直持續(xù)到深夜,這種讀書求學精神曾令葉德真頗為羞愧,決定以后只要看到樓上胡適的燈還亮著,就告訴自己不能先睡。家庭遭遇的變故和個人境遇的困窘,也反向促使少年胡適加倍努力,最終登上前往美國留學的郵輪。
胡適赴美留學后漸生白話文思想,交流討論中卻時常招致同輩好友反對,其中以梅光迪為甚。胡適堅信能將國語改造成白話文,不僅沒有因梅光迪反對打消探討白話文改革的初心,反而“因為他的反駁,我不能不細細想過我自己的立場”[22]104。胡適的確從與友朋的交流論辯中吸取諸多有益的改革設想。1915年9月20日,胡適在轉(zhuǎn)學哥倫比亞大學的火車上,作詩《戲和叔永再贈詩,卻寄綺城諸友》,前兩句為“詩國革命何自始?要須作詩如作文”[11]232,首次提出文學革命的具體方案。其后梅光迪致信胡適,贊成其所言中國文學的問題在于有文而無質(zhì),但卻反對胡適所提方案,認為“詩之文字(poetic diction)與文之文字(prose diction)自有詩文以來,(無論中西,)已分道而馳”[22]106,所以詩文應是截然兩途,建議胡適改良詩之文字,就要專注于詩中探求。任鴻雋也寫信表示贊成梅光迪,胡適“覺得自己很孤立,但我終覺得他們兩人的說法都不能使我心服”[22]106。而后胡適堅持探求,在1916年二到三月,終于“思想上起了一個根本的新覺悟”[22]108,便興奮地寫信給梅光迪,闡述宋元白話文學的重要價值。這一次梅光迪稍退一步,贊成胡適文學革命當從民間文學入手的想法。胡適對于梅光迪的肯定亦頗感高興,記了兩段很長的日記梳理已有見解,并表示“我覺得我已從中國文學演變的歷史上尋得了中國文學問題的解決方案,所以我更自信這條路是不錯的”[22]111,甚至還作一首《沁園春·誓詩》大放豪言:“為大中華,造新文學,此業(yè)吾曹欲讓誰?”[22]111之后胡適批評任鴻雋“言”和“載”字的使用,認為不當亂用意義確定的死字。梅光迪寫信為任氏打抱不平,胡適便作了一首一千多字的白話游戲詩,活靈活現(xiàn)地描摹梅光迪生氣的神態(tài),語氣戲謔,惹得梅光迪更為生氣。此后胡適便勤于作白話詩,用行動為自己辯護,他曾事后回憶:“后來他們的堅決反對,也許是我當時少年意氣太盛,叫朋友難堪,反引起他們的反感來了,就使他們不能平心靜氣的考慮我的歷史見解,就使他們走上了反對的路上去。但是因為他們的反駁,我才有實地試驗白話詩的決心。”[22]126當遭遇梅光迪等同輩好友堅決反對時,胡適亦從未動搖最初想法,昂揚自信的少年氣質(zhì)反而更盛,偏要證明“作詩如作文”的方案可以實踐,于是“文學革命”的倡議就在胡適被老友“逼上梁山”后誕生了。
歸國前夕,胡適對于將要在祖國扮演的社會角色有了清晰認知,他在《非留學篇》中曾說:“吾國今日所處,為舊文明與新文明過渡之時代。”[23]7中西新舊兩文明,相隔如汪洋大海,留學即“過渡之舟楫也”。這位以過渡之舟楫自喻的青年,回國后亦始終堅守初心,懷揣為祖國再造文明的夢想,用新的觀點和批判精神重審文學和周遭世界,堅信“天下無不可為之事,無不可見諸實際之理想”[11]68。從昂揚自信的少年氣質(zhì)一路走來,回國之際的留美青年胡適終于扛起了“文學革命”的大旗。
四結語
在少年胡適文學觀生成過程中,梁啟超著述及文章扮演了重要角色。受梁啟超“新民說”、政治小說創(chuàng)作、小說界革命等思想影響,胡適漸生實用文學觀,把文學創(chuàng)作視為“新民”工具,從社會教化角度進行價值評判。為使文章達到開啟民智的效果,胡適則學梁啟超讓讀者跟其思慮走,在創(chuàng)作中積極貫徹“讀者本位意識”,文風淺易平實、近乎白話。赴美求學后,胡適逐漸產(chǎn)生區(qū)別于梁啟超一派白話觀念的新質(zhì),促使白話進入文言最后盤踞的韻文領域,在大眾傳媒漸興、讀者主動地位增強的民國初年,給胡適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正面回饋。依托特定的集體閱讀機制,梁啟超著述也促成了胡適“少年氣質(zhì)”的養(yǎng)成,“昂揚、自信、歡愉”的狀態(tài)成為融貫胡適一生的精神底色。留學期間的胡適又形成了區(qū)別于梁啟超“文學改良”的新質(zhì),將文學由“精神革命”向“形式革命”推進,成為大眾熟知的學術新星。當然,梁啟超的影響也可能摻有胡適后見之明的自我塑造,如胡適在《四十自述》中未提及早年酷愛的林譯小說,而是選擇清晰勾勒與梁啟超文章的影響關系;與周氏兄弟等其他新文學人物相比,他也似乎更為熱衷提及梁啟超的影響,這可能與胡適對自身在新文學中不同的身份定位相關。
循著胡適日記提供的線索可以發(fā)現(xiàn),不僅是梁啟超的著述和文章,胡適早年的其他閱讀經(jīng)歷,也很可能與他未來的思考連綴成或顯或隱的細線,留下諸多值得探尋的空間。如胡適很早就表現(xiàn)出對傳記文的偏好,他在《競業(yè)旬報》上創(chuàng)作了不少人物傳記,包括《姚烈士傳》《世界第一女杰貞德傳》《中國愛國女杰王昭君傳》等;還熱心為《愛國童子傳》寫讀書札記,留學期間和好友許怡蓀的通信中也反復提及《富蘭克林傳》。早年這些創(chuàng)作和閱讀與他此后的傳記文學觀是否有聯(lián)系?它們又是如何影響胡適傳記文學觀生成的?再如胡適從小癡迷小說,在家鄉(xiāng)私塾教育時期接觸到的主要是舊小說,上海新學時期讀了許多新小說,日記中多次記載購買、閱讀林譯小說,留學時大量接觸外文小說,這些類型各異的閱讀資源如何為他日后的白話文學觀輸送養(yǎng)料?他自身的小說觀又如何發(fā)生轉(zhuǎn)向?這些由“閱讀”牽涉出來的有趣議題還未得到hB3uhMdptPRiz8BceIn1DAUGnjmJKv/Unf7qFQ95eOM=學界的充分關注,仍存有廣闊的發(fā)掘和研究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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