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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語言治理主體的構成及其角色定位與角色關系

2024-10-25 00:00王世凱
克拉瑪依學刊 2024年5期

摘 要: 國家語言治理主體結構是國家語言治理體系的重要論題。我國國家語言治理的主體包括處于領導地位、發(fā)揮方向引領和頂層設計作用的政黨,處于主導地位、發(fā)布治理命令和處理治理事務的政府,以及參與語言治理的學校、市場、社會組織和公民個體。三類治理主體縱向上定位領導、主導、參與等不同角色,橫向上主體多元、地位平等,縱橫方向上的不同主體之間通過不同方式實現(xiàn)良性互動,建構縱向到底、橫向到邊的國家語言治理主體架構,保證治理效能提升。

關鍵詞: 國家語言治理;治理體系;治理主體;治理現(xiàn)代化

中圖分類號:H0-0 文獻標識碼:A DOI:10.13677/j.cnki.cn65-1285/c.2024.05.08

國家治理主體問題是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論題。前期關于國家語言治理主體的討論主要在國家治理和語言治理兩個層面上展開。國家治理的“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主體合一觀”認為國家機關、武裝力量、政黨、社會團體、企業(yè)事業(yè)組織、城鄉(xiāng)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和公民等構成國家治理主體。[1]國家文化治理的“宏觀主體和具體主體分立觀”認為國家治理的責任承擔者和參與者,政府、市場和社會構成宏觀主體,黨和政府、事業(yè)單位、企業(yè)、社會組織(第三部門)與公民(含創(chuàng)作者)構成具體主體。[2]另有將國家治理的主體劃分為政府、專家學者、私營企業(yè)、社會大眾、基層組織(包括社區(qū)和村莊)、國內其他組織(包括新聞媒體、宗教組織、非政府組織等)、有交流合作關系的他國組織等類型的做法。[3]

語言治理研究的主體論均強調國家語言治理主體的多元性,但在具體構成的認識上仍存在分歧。語言規(guī)劃觀的治理主體論將語言文字行政部門、語言智庫、學校、新聞媒體、語言類社會組織、公民個體納入治理主體范疇。[4]邊疆語言治理觀認為,以國家為核心,結合市場、第三部門、公民等共同構成語言治理主體系統(tǒng)。[5]重大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應急語言治理觀認為,國際組織、區(qū)域組織、國家、地區(qū)或機構、個人等構成語言治理行為主體。[6]語言治理綜合觀從國家治理的角度出發(fā)討論語言治理的主體,認為語言治理的主體可以是政府,也可以是各類社會機構、民間組織,還可以是語言使用者、語言生活參與者的每一個公民個體。也有人認為語言治理的主體主要涵蓋執(zhí)政黨、政府部門(比如外交部、民政部、工信部、國家語言文字委員會a72c1e2af0cc4a643f84719bf02af4b8、國務院僑辦等)、司法機關(檢察院、法院等)、社群團體(語言團體及與語言文字相關的社會團體)、企業(yè)(出版企業(yè)、人工智能企業(yè)、語言產業(yè)相關企業(yè)等)、媒體(傳統(tǒng)媒體、新媒體等)、個體公民(知名人士、權威學者、普通大眾等)等7類。[7]

各家雖然在關于當代國家語言治理主體必須多元化的問題上取得了共識,都認為多元主體之間地位平等、共治互動、協(xié)商溝通、合作對話,但在究竟有哪些行為者可以納入語言治理主體范疇,不同主體分別充當什么樣的角色,各類主體之間是什么樣的關系等問題上還存在小異。小異不是小問題,主體不明、關系不順、架構不清則可能導致責權模糊、互相推諉,降低國家語言治理效能?;诖?,本文從國家治理綜合觀的角度,立足國家治理理論,討論國家語言治理的主體構成、不同主體的角色定位以及不同主體之間的角色關系。

一、國家語言治理的領導者——政黨

中國共產黨是我國國家語言治理的領導者,是第一主體和核心,這是由我國的國體決定的,是人民意志的集中體現(xiàn),也是當代國家語言治理的需要。

(一)中國共產黨在國家語言治理中的領導地位

中國共產黨在國家語言治理中的領導者地位是我國憲法賦予的?!吨腥A人民共和國憲法》(2018修正)第一章“總綱”第1條明確:“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lián)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社會主義制度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根本制度。中國共產黨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憲法是我國的根本大法,也是黨和人民意志的集中體現(xiàn)。國家語言治理作為國家治理的一部分,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的重要構成。這就決定了中國共產黨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的領導核心,必然會領導我國國家語言治理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

中國共產黨在國家語言治理中的領導者地位也是當代國家語言治理的需要。國家治理研究認為,“現(xiàn)代國家治理體系的框架、要素及總體格局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歷史地形成和確定的,中國共產黨的理論創(chuàng)新對現(xiàn)代國家治理體系的繼續(xù)完善具有重要的理論導引功能”,[8]中國共產黨“不僅規(guī)劃了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的基本方向與路徑選擇,還為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提供了根本性、結構性的支撐”。[9]也就是說,中國共產黨在我國國家治理的方向把握、路徑選擇、框架設計、理論支撐等方面都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領導作用,是國家治理的根本領導主體和根本推動力量。國家語言治理是國家文化治理的子系統(tǒng),是國家治理的基本構成,因此,中國共產黨必然在國家語言治理中發(fā)揮領導作用,處于領導者地位。

(二)中國共產黨在國家語言治理中的方向引領和頂層設計作用

作為國家語言治理的根本領導主體,中國共產黨以核心領導者和根本推動力量的角色發(fā)揮著方向引領和頂層設計的作用,這在我國憲法以及語言文字專門法中都有清晰的體現(xiàn)。

具有憲法性質的《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共同綱領》(第53條)規(guī)定:各少數(shù)民族均有發(fā)展其語言文字、保持或改革其風俗習慣及宗教信仰的自由?!吨腥A人民共和國憲法》(1954,1975,1978,1982,2018)均規(guī)定:各民族都有使用和發(fā)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自治區(qū)、自治州、自治縣的自治機關在執(zhí)行職務的時候,使用當?shù)孛褡逋ㄓ玫囊环N或者幾種語言文字;各民族公民都有用本民族語言文字進行訴訟的權利;人民法院對于不通曉當?shù)赝ㄓ玫恼Z言文字的當事人,應當為他們翻譯;在少數(shù)民族聚居或者多民族雜居的地區(qū),人民法院應當用當?shù)赝ㄓ玫恼Z言進行審訊,用當?shù)赝ㄓ玫奈淖职l(fā)布判決書、布告和其他文件;民族自治地方的自治機關在執(zhí)行職務的時候,依照本民族自治地方自治條例的規(guī)定,使用當?shù)赝ㄓ玫囊环N或者幾種語言文字;起訴書、判決書、布告和其他文書應當根據(jù)實際需要使用當?shù)赝ㄓ玫囊环N或者幾種文字。以憲法為根本依據(jù)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2000)則在憲法的基礎上進一步豐富了我國語言文字治理的內涵,除語言文字使用外,還明確并細化了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地位等問題,成為國家語言文字治理的法治依據(jù)。

憲法和其他基本法、專門法中關于語言文字的論述直接規(guī)定或引領了國家語言治理的方向,說明中國共產黨在國家語言治理中發(fā)揮著頂層設計的作用。

二、國家語言治理的主導者——政府

政府既是國家治理的主導者,也是我國國家語言治理的主導者。國家治理研究表明,“沒有國家行政系統(tǒng)的有效運作,就沒有國家治理體系的有效運行”,[10]在政府治理、市場治理和社會治理三個重要的次級體系中,政府治理居于首位,[11]甚至有人認為“狹義上的國家治理體系一般是指國家的行政體系,又由于政府是行政體系的主體,因此也可以把國家治理理解為政府治理”。[12]可見,政府在國家治理過程中發(fā)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是國家治理的主導者。對于國家語言治理來講,政府同樣起著主導作用。語言治理研究者認為,語言治理的“機構體系構建”就是語言治理的政府體系,是政府建立的一套“自上而下的國家語言治理行政機構體系”。[13]也有人將政府部門列為治理主體之一,包括外交部、民政部、工信部、國家語言文字委員會、國務院僑辦等部門以及司法機關(檢察院、法院),均作為語言治理的主體。我們認為,作為國家語言治理主導者的政府、包括一整套的行政體系,是由國務院、國家語委和地方各級語委構成的垂直的治理系統(tǒng)。

(一)國務院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是最高國家權力機關的執(zhí)行機關,是最高國家行政機關,負有根據(jù)憲法和法律規(guī)定行政措施、制定行政法規(guī)、發(fā)布決定和命令,向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或者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提出議案,統(tǒng)一領導全國地方各級國家行政機關的工作等職責。

國務院作為國家語言治理政府體系中的最高執(zhí)行機構,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1956年1月28日國務院通過《國務院關于公布漢字簡化方案的決議》《國務院關于推廣普通話的指示》。1956年2月6日,國務院發(fā)布《關于推廣普通話的指示》,在全國范圍內推廣普通話。這在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國家語言治理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引領和指導作用。1985年12月,國務院將文字改革委員會更名為“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隨之“文字改革”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拼音化方向也不再列入國家語文政策。機構改革和方向導引對國家語言治理意義重大。1998年,國務院批準設立全國推廣普通話宣傳周,有效推進了國家通用語言的推廣。2021年11月30日,國務院辦公廳發(fā)布《關于全面加強新時代語言文字工作的意見》(國辦發(fā)〔2020〕30號),在肯定我國語言文字事業(yè)取得的歷史性成就的同時,指出了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推廣普及仍不平衡不充分,語言文字信息技術創(chuàng)新還不適應信息化,尤其是人工智能的發(fā)展需求,語言文字工作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水平亟待提升等問題,提出了堅定不移地推廣普及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加快推進語言文字基礎能力建設、切實增強國家語言文字服務能力、積極推進中華優(yōu)秀語言文化傳承發(fā)展、大力提升中文國際地位和影響力、加強組織保障等意見以及具體的目標和措施。這成為“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次以國辦名義下發(fā)的全面加強新時代語言文字工作的指導性文件,對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的語言文字工作作出了全面系統(tǒng)部署”,[14]也成為新時代國家語言文字治理的綱領性文件。

(二)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

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主管語言文字工作的組成部門。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的前身是成立于1954年12月的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家文字改革機構,1985年12月16日更名為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的主要任務是對在中國大陸地區(qū)使用的語言文字進行規(guī)范化和標準化以及執(zhí)行國務院所決定的對于文字使用方面的政策和法令。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的主要職能是擬定語言文字工作的方針、政策,制定語言文字標準,發(fā)布語言文字管理辦法,促進語言文字的規(guī)范化和標準化。

國家語言委文字工作委員會(以下簡稱“國家語委”)由29個黨政部門、社會團體等組成,依據(jù)“語委統(tǒng)籌、部門協(xié)同、專家支持、社會參與”機制開展工作。下設機構語用司、語信司負責承辦國家語委布置的具體工作,語用所專門研究有關語言文字應用問題并負責出版《語言文字應用》雜志,語文出版社服務語言文字出版工作,同時設立國家語委咨詢委員會、國家語委語言文字規(guī)范(標準)審定委員會、國家語委科研規(guī)劃領導小組、全國推廣普通話宣傳周領導小組、外語中文譯寫規(guī)范和中華思想文化術語傳播部際聯(lián)席會議制度等議事協(xié)調及工作機構。語用司、語信司是國家語委的重要執(zhí)行機構,語言文字應用管理司負責擬訂語言文字工作的方針、政策和中長期規(guī)劃,組織實施語言文字規(guī)范化工作,監(jiān)督檢查語言文字的應用情況,組織推行《漢語拼音方案》,指導推廣普通話工作以及普通話師資培訓工作,并承辦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的具體工作。語言文字信息管理司負責研究并審定語言文字標準和規(guī)范,擬訂語言文字信息處理標準,指導地方文字規(guī)范化建設,承擔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字規(guī)范化工作,指導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字信息處理的研究與應用等工作。

1985年以來,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發(fā)布或聯(lián)合發(fā)布了普通話異讀詞審音表、現(xiàn)代漢語常用字表、現(xiàn)代漢語通用字表、現(xiàn)代漢語通用字筆順規(guī)范、普通話水平測試等級標準(試行)、通用規(guī)范漢字表、GF0019—2018國家通用盲文方案、GF0020—2018國家通用手語常用詞表等一系列規(guī)范和標準,為有效實施國家語言治理提供了保障。國家語委制定頒行的語言文字規(guī)范標準、提出的構建和諧語言生活的語言文字工作目標、啟動實施的推廣普通話脫貧攻堅行動、打造的語言資源綜合門戶“國家語委語言資源網”、開展的城市語言文字評估工作、建設實施的“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等一直主導著我國的國家語言治理工作。

(三)地方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

地方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包括?。ㄖ陛犑校┘墶⑹屑壱约翱h級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是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在地方建設的語言文字治理機構,在不同層面上主導國家語言文字治理工作。

地方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的主要職責是負責地方的語言文字工作。例如,北京市語委辦明確其主要職責是負責北京市語言文字工作,擬訂語言文字工作規(guī)劃,推廣普通話和監(jiān)督北京市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使用,指導普通話水平、漢字應用水平的測試工作,推動語言文字工作的信息化建設,承擔北京市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辦公室工作。云南省人民政府辦公廳2019年將云南省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的工作職責調整為:組織實施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工作有關法律法規(guī)、政策和規(guī)范標準;編制全省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工作法規(guī)、標準及管理辦法;協(xié)調、指導、管理和監(jiān)督全省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推廣、使用;制定全省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工作規(guī)劃并指導實施;督促各級政府和有關部門、行業(yè)履行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律法規(guī)賦予的職責,協(xié)調指導全省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規(guī)范化、標準化工作;組織推行《漢語拼音方案》,推進普及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管理和監(jiān)督普通話水平測試工作。

截至2020年,我國建設了32個省級語言文字工作機構,“全國31個?。▍^(qū)、市)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省級語言文字工作機構(省級語委辦的辦事機構)中,行政獨立的15個,行政合署的17個;共有專職工作人員87人,兼職工作人員65人……全國地市級語言文字工作機構(地市級語委的辦事機構)中,行政獨立的35個,行政合署的314個,事業(yè)獨立的15個,事業(yè)兼管的63個,尚未正式成立機構的11個;共有專職工作人員333人,兼職工作人員762人。全國縣級語言文字工作機構(地市級語委的辦事機構)中,行政獨立的47個,行政合署的1 174個,事業(yè)獨立的80個,事業(yè)兼管的1 260個,尚未正式成立機構的773個;共有專職工作人員871人,兼職工作人員5 798人”。[15]各級地方語委在國家語言治理中發(fā)揮著上下溝通、主導一方的重要作用。

需要說明的是,國家語言治理的政府體系除上述專職部門外,還有其他一些部門或機構也在國家語言治理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例如,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的工作職責就包括“研究提出推進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建設的政策建議,參與中華文化符號和中華民族形象建設;協(xié)調推動少數(shù)民族優(yōu)秀文化傳承保護和創(chuàng)新融合;指導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字的翻譯、出版和民族古籍的搜集、整理、出版工作”。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的職能配置中也包括“貫徹黨的宣傳方針政策,擬訂廣播電視、網絡視聽節(jié)目服務管理的政策措施,加強廣播電視陣地管理,把握正確的輿論導向和創(chuàng)作導向;負責對各類廣播電視機構進行業(yè)務指導和行業(yè)監(jiān)管,會同有關部門對網絡視聽節(jié)目服務機構進行管理。實施依法設定的行政許可,組織查處重大違法違規(guī)行為;開展廣播電視國際交流與合作,協(xié)調推動廣播電視領域走出去工作,負責廣播電視節(jié)目的進口、收錄和管理”。這些不同層面上的各個部門的工作也與國家語言治理密切相關,但作為國家語言治理的主體,它們并非核心,也非主導,而是輔助性的主體。

三、國家語言治理的參與者——學校、市場、社會組織和公民

寬泛地講,國家語言治理是一個全員參與的治理行為,一個國家內的所有單位、個體都處于國家語言治理之中,都是國家語言治理的參與者和踐行者??紤]到不同行為主體在國家語言治理中的角色和作用不同,本文主要討論學校、市場、社會組織和公民個體這四類具有代表性的主體。

(一)學校

我國教育體系中的各級各類學校都是國家語言治理的重要參與者、執(zhí)行者。我國的教育體系按照學生年齡以及提供的教育類型,可以劃分為基礎教育和高等教育兩大類。基礎教育包括學前教育、小學教育和中學教育,高等教育包括大專院校、本科院校和研究生院。教育體系中的學校是國家語言治理的重要部門。

《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2021修正)第12條規(guī)定“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為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的基本教育教學語言文字,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應當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進行教育教學。民族自治地方以少數(shù)民族學生為主的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從實際出發(fā),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和本民族或者當?shù)孛褡逋ㄓ玫恼Z言文字實施雙語教育”?!吨腥A人民共和國職業(yè)教育法》(2022修訂)、《中華人民共和國民辦教育促進法》(2018修訂)、《中華人民共和國高等教育法》(2018修訂)、《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2018修訂)、《中華人民共和國教師法》(2009修訂)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學位法》(2004)等也對學校教育教學語言以及學生語言能力等制定了相應的規(guī)定、提出了相應的要求。專門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第10條規(guī)Gxr2+ColZC7DX4py/HRwVA0SLOhXCmtR3U/nwTfT4kg=定:“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以普通話和規(guī)范漢字為基本的教育教學用語用字。法律另有規(guī)定的除外。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通過漢語文課程教授普通話和規(guī)范漢字。使用的漢語文教材,應當符合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規(guī)范和標準?!蔽覈F(xiàn)有的教育系統(tǒng)貫穿了公民成長的全過程,承擔著語言教育的職責,成為國家語言治理參與者中非常重要的角色。

另一方面,我國的各級各類學校中聚集了大量的語言文字研究者,他們也在國家語言治理中充當著重要的智庫角色,在語言立法、語言政策、語言規(guī)劃等的制定和修訂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二)市場

狹義的市場是買賣雙方進行商品交換的場所,廣義的市場是以商品交換為基本內容的經濟聯(lián)系方式。市場參與國家語言治理主要表現(xiàn)為領導者或主導者對市場上的語言文字行為的規(guī)范引導以及市場行為對語言治理的積極反饋。因為市場與公民之間存在密不可分的關系,使得市場成為國家語言治理中不可忽視的重要參與者。

首先,市場是國家語言治理最廣泛的參與主體。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市場是商品經濟背景下以交換為基本內容的經濟聯(lián)系方式,這就使二者之間緊密關聯(lián)起來,也使市場成為國家語言治理最廣泛的參與主體。市場與國家語言治理的關聯(lián)方式紛繁復雜,我們以廣告活動為例?!吨腥A人民共和國廣告法》(2021修訂)對廣告活動中的語言生活作出了相應的規(guī)定。其中,第9條規(guī)定廣告不得有下列情形:(一)使用或者變相使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國歌、國徽,軍旗、軍歌、軍徽;(二)使用或者變相使用國家機關、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的名義或者形象;(三)使用“國家級”“最高級”“最佳”等用語;(四)損害國家的尊嚴或者利益,泄露國家秘密;(五)妨礙社會安定,損害社會公共利益;(六)危害人身、財產安全,泄露個人隱私;(七)妨礙社會公共秩序或者違背社會良好風尚;(八)含有淫穢、色情、賭博、迷信、恐怖、暴力的內容;(九)含有民族、種族、宗教、性別歧視的內容;(十)妨礙環(huán)境、自然資源或者文化遺產保護;(十一)法律、行政法規(guī)規(guī)定禁止的其他情形。這其中既有對語言文字使用的規(guī)范,也包含對語言文字生活的引導,并從市場運作的角度出發(fā),制定了廣告行為規(guī)范、形成了監(jiān)督管理辦法、明確了法律責任和處罰追責措施。

其次,市場作為參與者為國家語言治理服務。廣義的語言服務覆蓋提供語言文字服務的所有領域。《中國語言服務發(fā)展報告(2020)》報告了“公共語言服務”(第二部分)、“語言教學服務”(第三部分)、“語言文化資源傳承傳播服務”(第四部分)、“語言技術服務”(第五部分)的狀況,涉及公共區(qū)域領域語言指引、通用語言教育培訓、國際中文學習網絡資源、語言學習App、語言智能測評、機器翻譯等內容。市場化的語言服務行為不僅可以服務國家語言治理,而且能夠直接或間接服務于國家治理。另如,近年來的語言扶貧工作取得了長足進展,對促進鄉(xiāng)村振興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也對國家語言治理效能的提升產生了積極影響。

(三)社會組織

我國廣義的“社會組織”是指人們?yōu)閷崿F(xiàn)特定目標而建立的共同活動的群體,狹義的社會組織是指由自然人、法人和其他組織為滿足社會需要或部分社會成員需要而設立的非營利性組織。社會組織是有別于黨政機關、人民團體、事業(yè)單位、公司企業(yè)、基層群眾自治組織的獨立部門。社會組織在國家語言治理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其中最典型的包括語言學科學術團體和政府部門主導建立的各類平臺基地。

語言學科學術團體區(qū)分為專業(yè)性學術團體和綜合性學術團體、全國性學術團體和地方性學術團體。“中國語言學會”“中國民族語言學會”是綜合性學術團體,“中國社會語言學會”“中國語文現(xiàn)代化學會”“中國音韻學研究會”“中國訓詁學研究會”“中國古文字研究會”“中國修辭學會”“中國少數(shù)民族雙語教學研究會”“中國寫作學會”“中國邏輯與語言研究會”“全國高等院校文字改革學會”“全國中學語文教學研究會”“全國小學語文教學研究會”等是專業(yè)性學術團體。語言學學術團體為國家語言治理在提供智力支持、培養(yǎng)學術骨干、執(zhí)行方針政策等方面發(fā)揮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我們將政府部門主導共建的各類平臺基地也納入社會組織范疇,是一類比較特殊的社會組織。它們往往由政府的特定部門組織發(fā)起,依托高?;蚩蒲性核冉ⅲ趪艺Z言治理中發(fā)揮著很大的作用。2004年起,教育部語言文字信息管理司先后與北京語言大學共建“國家語言資源監(jiān)測與研究中心平面媒體語言分中心”,與華中師范大學共建“國家語言資源監(jiān)測與研究中心網絡媒體分中心,與暨南大學共建“國家語言資源監(jiān)測與研究中心海外華語研究中心”,與廈門大學共建“國家語言資源監(jiān)測與研究中心教育教材語言分中心”,與國家廣播電影電視總局總編室、中國傳媒大學共建“國家語言資源監(jiān)測與研究中心有聲媒體語言分中心”。國家語言資源監(jiān)測與研究中心致力于定量了解中國語言國情、監(jiān)測漢語應用狀況、規(guī)范引導語言生活、開發(fā)與利用海外華語資源、監(jiān)測教材語言使用、檢測有聲傳媒語言資源,為國家語言政策制定等提供了豐富的數(shù)據(jù)支撐和智力支持。

2020年起,教育部語言文字應用管理司根據(jù)《國家語言文字推廣基地管理辦法(試行)》(國語〔2018〕3號)啟動國家語言文字推廣基地建設項目,首批建設“中小學統(tǒng)編語文教材語言文字教育研究”等61個項目。國家語言文字推廣基地是教育部立項建設的國家級語言文字推廣基地,定位為新時代教育和語言文字事業(yè)高質量發(fā)展的重要支撐,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推廣普及、中華優(yōu)秀語言文化傳承發(fā)展、語言文字咨政研究等方面能夠發(fā)揮示范、引領、輻射作用的重要平臺,成為國家語言治理的有力支撐。

(四)公民

公民是最廣泛的國家語言治理的參與者,也是角色最復雜的主體,不同的群體以不同的角色參與國家語言治理。

公民中的知名人士往往會在國家語言治理中起到引領作用,他們的語言文字使用甚至會成為相應領域的標準來源。1956年2月6日,國務院發(fā)布了《關于推廣普通話的指示》,在全國范圍內推廣普通話,其中中正式確定普通話“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以北方話為基礎方言,以典范的現(xiàn)代白話文著作為語法規(guī)范”;典范的現(xiàn)代白話文著作包括魯迅的《狂人日記》、老舍的《駱駝祥子》、錢鐘書的《圍城》等??梢?,以魯迅、老舍、錢鐘書等為代表的知名人士的語言文字使用對普通話的推廣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公民中的權威學者在國家語言治理中既充當著重要的智庫角色,也是治理理念和實踐的積極的踐行者和推動者。1951年6月6日到12月15日,《人民日報》連載呂叔湘和朱德熙兩位先生的《語法修辭講話》,這是新中國成立以后在黨的領導下由專家實施的漢語規(guī)范化的一次成功實踐,在普及語言知識、指導語言運用、提高語言能力、促進漢語規(guī)范化、推動語言文字現(xiàn)代化等方面,發(fā)揮了積極作用?!墩Z法修辭講話》不僅確立了結構、語義、表達相結合的研究路徑,明確了語法的概念和范圍,就詞類等具體語法研究項目闡明了觀點,對語法和邏輯的關系作出了說明,在語言規(guī)范方面,倡導結構、語義、表達全面規(guī)范的思想,堅持動態(tài)規(guī)范觀、柔性規(guī)范觀和約定俗成原則,是當時普及語言知識、提高群眾語言能力的一次具有歷史意義的嘗試,也成為新中國第一次卓有成效的現(xiàn)代漢語書面語規(guī)范化工作。

普通大眾是國家語言治理最廣泛的群體,他們既是國家語言治理的客體對象,也是國家語言治理的服務對象。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所有的語言治理問題都是交際者身上反映出來的問題,在這個意義上,普通大眾成為國家語言治理的客體對象。國家語言治理的本質是服務,服務于特定交際領域的個體,在這個意義上,普通大眾又成為國家語言治理的服務對象。普通大眾通過執(zhí)行法律、法規(guī)、規(guī)章、制度等進行領域語言管理、家庭語言管理,也通過反饋個人意見和建議等方式參與國家語言治理。

四、國家語言治理主體的角色定位與角色關系

語言治理主體多元化是共識,但關于不同主體的角色定位以及不同主體角色之間的關系的認識還有分歧。語言規(guī)劃觀認為語言治理需要政府、社會(非政府組織)和公民(個體)共同參與、共同發(fā)揮作用,政府主導,社會自治。[16]國家制度觀認為語言治理的主體包括執(zhí)政黨、政府部門、司法機關、社群團體、企業(yè)、媒體、個體公民等不同類型,其中執(zhí)政黨是第一主體和核心,其他主體則是多元輔助主體。[7]這些討論基本反映了我國國家語言治理的現(xiàn)實,也形成了一定的共識。筆者認為,國家語言治理的角色定位和角色關系可以概括為縱向角色定位、雙向互動溝通、縱橫建構框架。

(一)縱向角色定位

如前文所述,我國的國家語言治理主體主要包括三類:政黨,政府以及學校、市場、社會組織和公民個體。政黨是國家語言治理的中心、重心、核心,處于領導者地位,國家語言治理就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國家語言治理。政府是國家語言治理的主導者,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依法有序開展國家語言治理工作。學校、市場、社會組織和公民個體是國家語言治理的參與者,既是國家語言治理具體政策的執(zhí)行主體,又享受國家語言治理的服務,并為國家語言治理貢獻個人力量。這種角色分配是一種縱向的定位,反映的是領導者、主導者和執(zhí)行者之間的垂直關系。筆者認為:首先,強調政府的主導地位和主導者角色是非常必要的,但務必突出政黨的領導作用,“國家在場”的先導是政黨在場。其次,務必突出角色定位的垂直特征。國家語言治理不同主體的垂直角色定位并非科層制,也不與現(xiàn)代治理的扁平化相矛盾。角色的垂直定位并不是單向指令,這與科層制不同。垂直定位只反映角色層級差異,更重視不同層級角色之間的互動,與扁平化思想恰好吻合。簡單地說,縱向角色定位就是要實現(xiàn)“縱向到底”。

(二)雙向互動溝通

雙向互動溝通是指縱向上不同主體之間、橫向上多個主體之間具有互動溝通的關系。

我國的政體決定了縱向上不同主體之間能夠實現(xiàn)良性互動。《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2條)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人民行使國家權力的機關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人民依照法律規(guī)定,通過各種途徑和形式,管理國家事務,管理經濟和文化事業(yè),管理社會事務。這就使得縱向上不同的三類主體之間具有了雙向互動關系:一方面,黨作為領導者引領國家語言治理的方向,政府主導語言治理行為,并通過政府直接治理和社會自治最終實現(xiàn)國家語言治理,這呈現(xiàn)為從上到下的指令。另一方面,學校、市場、社會組織和公民個體可以通過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及其他各種途徑和形式,將在國家語言治理活動中發(fā)現(xiàn)的問題、凝練的意見建議等反饋給主導者或領導者,這呈現(xiàn)為從下到上的反饋。從上到下的指令與從下到上的反饋集中反映了我國國家語言治理的政體優(yōu)勢。

主體多元和地位平等使橫向同層多重主體之間形成良性互動溝通,這主要反映在參與主體上。學校、市場、社會組織和公民個體中,學校、市場和社會組織均有自身特有的運行模式,同時也形成了各自在國家語言治理方面的優(yōu)勢和短板。公民不僅以個體身份參加家庭的語言管理,還會以社會身份參與學校、市場或社會組織的語言治理。多元主體之間具有平等的地位,就使不同主體之間能夠實現(xiàn)良性互動、優(yōu)勢互補。概括地說,正是因為實現(xiàn)了雙向互動溝通,從而保證了“橫向到邊”。

(三)縱橫建構框架

縱向的角色定位和雙向的互動溝通共同構建了國家語言治理的縱橫框架,這與科層制區(qū)分明顯,也與西方現(xiàn)代治理的“國家退場”有本質區(qū)別??v向到底不僅保證治理目標實現(xiàn)了由組織目標到次級組織目標,最終到個體目標的層層展開,而且保證了治理思想的統(tǒng)一。同時,由于不同層次主體具有互動性,也保證了治理目標、治理思想的科學性、客觀性和針對性。橫向到邊不僅使國家語言治理成為政府治理和社會自治的共同行為,也使國家語言治理成功地避免出現(xiàn)“盲區(qū)”和“失控點”。縱向到底、橫向到邊的治理主體結構更加有利于提高國家語言治理效能。

五、結論

國家語言治理主體結構是國家語言治理體系的重要論題。我國國家語言治理的主體包括處于領導地位、發(fā)揮方向引領和頂層設計作用的政黨,處于主導地位、發(fā)布治理命令和處理治理事務的政府,以及參與語言治理的學校、市場、社會組織和公民個體。三類治理主體縱向上定位領導、主導、參與等不同角色,橫向上實現(xiàn)主體多元和地位平等,縱橫方向上的不同主體之間通過不同方式實現(xiàn)良性互動,建構縱向到底、橫向到邊的國家語言治理主體架構,保證治理效能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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