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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窩里的溫暖(散文)

2024-10-29 00:00:00劉光紅
西部 2024年6期

一次,我隨朋友到他離市區(qū)不遠的鄉(xiāng)下老家。剛進村,朋友指著不遠處的一棟兩層小洋房說:“那是我家。這棟老房子建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近十年每隔兩三年要維修一次,否則漏水,非常麻煩。前年拆舊建新,使用了鋼筋混凝土結(jié)構(gòu),現(xiàn)在我父母居住。”房子建好后,朋友幾乎每周末都要回鄉(xiāng)下老家,一來看看父母,二來找找童年的味道。

看著朋友家的房子,記憶瞬間把我?guī)Щ亓藘簳r。

故鄉(xiāng)四面環(huán)山,一條蜿蜒崎嶇的泥巴路是村子通往外面的唯一通道,直到2010年才通上鄉(xiāng)村公路。多少年來,祖祖輩輩在這偏僻鄉(xiāng)村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地生活。

我的爺爺奶奶共生下七個孩子,除大姑、二姑和父親外,其余都夭折了。爺爺四十六歲、奶奶四十三歲時才生下我的父親,算是老來得子。父親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兩位姑姑在父親出生后不久相繼嫁人,留下父親與年邁體弱的爺爺奶奶相依為命。爺爺奶奶年過花甲,加上奶奶身體有病,不能干重活,父親十二歲被迫輟學(xué),十四歲成了家庭主要勞動力,十八歲承擔(dān)起養(yǎng)家糊口的重擔(dān),獨自到離家八十公里外的郴州城區(qū)拉板車謀生。與其說是拉板車,不如說是拉著一家人的生計和自己的命運。

母親嫁給父親時,家里只有三間泥瓦房(一間廳屋、一間廚房、一間耳房),面積約三十五平方米,陰暗潮濕,墻壁開裂。記憶里,直到我十歲,父母及我們兄妹四人都擠睡在十五平方米的豬圈上面。實在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情。

分田到戶后,村里有勞動力、有財力的家庭相繼建起磚瓦房。二十來戶人家的村子,就我家還住在原先的老屋里,這時我的奶奶已去世。在那個剛能吃飽穿暖的歲月,在農(nóng)村能有一棟紅磚房子是多么讓人羨慕和自豪啊。

為不讓兒女再忍受冬天寒風(fēng)洗面、雨天漏雨的難受滋味,父母開始謀劃建房。在那個交通極度落后、信息極端閉塞的年代,在山村建一座房子談何容易。從小就飽受苦難和辛酸的父親有著山一般的毅力和種子般的執(zhí)著,說干就干??紤]到自家經(jīng)濟上的困難,父母做好了打“持久戰(zhàn)”的準備。

飽受嚴寒的草木開始返青,村前的桃樹沐浴著春暉,迎風(fēng)含笑,樹上的喜鵲蹦來跳去,拉開了春天的序幕……剛過二月初一,父母帶著一個人去了村子北面。出于好奇,大人們前腳剛邁出舊屋,我后腳就跟了上來。不一會兒,他們停在一座小石山前,東瞅瞅,西瞧瞧。

“這個地方不錯,前面是竹林,后面是山,用來起屋建房絕對是個好地方?!蹦侨藵M嘴的“好”字,在一旁聽著的父親臉上露出了笑容。正當(dāng)大家你說我聊的時候,驀然,從石窩里飛出一只鳥。只上過小學(xué)二年級的母親,嘴里一句“山窩里飛出了金鳳凰”的話讓在場的人目瞪口呆。“好,就在這里起屋了?!备赣H一錘定音。

其實,父親早些年就看上了這里,畢竟父親有起屋的手藝,對風(fēng)水多少懂一點。只不過心里不放心,便請了一個更專業(yè)的懂風(fēng)水的朋友幫忙看一下,算是給自己吃顆定心丸。

農(nóng)耕時代,結(jié)婚、喬遷、安葬等,甚至殺過年豬,都會挑選一個黃道吉日,建房子就更講究了。沒過多久,父親請人選了個日子,挑了個吉時,準備開山打宅基地。

一天夜里,睡夢中的我隱隱約約聽到父母在聊關(guān)于打宅基地的事:明天要早點,準備好紙錢、香燭、爆竹……

翌日,天空還沒放亮,父母便早早起來生火,煮好神福(敬神的肉)用碗盛起,放進備有祭品的竹籃。隨后提著竹籃來到小石山,母親把神福放到相應(yīng)位置,點燃三炷香和一對蠟燭插上,點燃紙錢。父親則在一旁燃放爆竹,倒三下酒,鞠三次躬,以示虔誠,嘴唇上下翕動,嘀咕保佑之類的好話。蠟燭的火光在微風(fēng)的親吻下,時左時右,照亮小石山的夜空,也照亮了父母的心房。

宅基地位于老屋北側(cè)二百米左右的小石山處,可要削平這個小石山,對于一個勞動力單薄的家庭來說猶如“愚公移山”。

父親一生最崇敬革命先烈,在我略懂事時,常向我講述有關(guān)革命先烈的故事。他說,無數(shù)革命先烈為建立新中國拋頭顱、灑熱血。還說,一個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難,只要心中有理想,咬咬牙就能勝利。從那時起,我知道了父親有不屈的意志和堅毅的性格。

一年四季,除了“雙搶”(搶早稻的收割、搶晚稻的插秧),其余時間父親日出暮歸,披星戴月,一門心思用在打宅基地上。打宅基地,最大的阻礙就是石山上堅硬而龐大的石頭。為此,父親買來一把鐵錘、一根鋼釬開始在小石山上打炮眼,鐵錘與鋼釬的敲擊聲恰似父親與石頭交流的語言。

“放炮了,放炮了,請大家走遠點兒,注意安全?!狈攀谇埃赣H總會按部就班地在村里和小石山周邊大喊幾遍,直到?jīng)]人回應(yīng),才會放心點燃導(dǎo)火線。村里隔三岔五就有“打雷”之聲,鄉(xiāng)親們知道是父親放石炮的聲音,聽多了便習(xí)以為常。

日起月落,父親一把鐵錘、一根鋼釬在小石山上不停地敲打,點燃一個又一個炮眼的導(dǎo)火線,轟隆一聲,石頭在空中開了花,四處飛揚。對移動不了的石頭,父親會用大鐵錘一點一點砸開,堆放一旁,壘石成山。鄉(xiāng)親們見我家石頭多,一旦有需要就向父親開口,他總是滿口答應(yīng)。

次年三月,父親左手大拇指無緣無故痛起來。他以為是蟲子叮咬,起初沒在意,只在村衛(wèi)生室弄了點藥,數(shù)日過后癥狀依然,還腫了起來。母親要父親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看看,父親怕花錢,便自己找土方子。一周后癥狀仍不見好轉(zhuǎn),且表皮開始腐爛,伴有化膿,稍微一碰膿水就會溢出。吃飯時連碗都端不起來,有時晚上痛得厲害,徹夜難眠。在母親的再三催促和痛得忍無可忍之下,父親才去了鄉(xiāng)衛(wèi)生院,經(jīng)診斷是蛇頭疔(農(nóng)村叫生蛇頭)。醫(yī)生用刀切開表皮,父親咬緊牙,一聲不吭任醫(yī)生清除壞死的腐爛之肉,整個手指前半截只剩骨頭。“再晚來一兩天,你的這根指頭就保不住了?!贬t(yī)生一臉嚴肅地說,父親滿頭大汗連聲道謝。

那些日子,父親臉上的表情如三月的小雨,時而淅淅瀝瀝,籠罩著父親心靈的天空;時而纏纏綿綿,糾纏著父親的思緒。

一天臨近早飯時,也不見父親的蹤影。正在廚房忙碌的母親要我叫父親吃飯。我跑到村前的田里,沒瞅見父親。心想,父親的手還沒完全恢復(fù),能去哪里呢?正疑惑時,剛放?;丶业泥従哟蟛嬖V我父親在小石山上。我三步并作兩步往小石山跑,一眼看見挑泥巴的父親,大聲叫道:“爸,吃飯了?!薄澳阆然厝ィ挛缈赡芤掠?,做完這點,我就回去?!备赣H邊說邊用右手拿著耙子吃力地往糞箕里耙泥土和碎石頭,挑到地基前面的凹地倒掉。最后一擔(dān)泥土,父親挑得特別滿,二十來米遠,中間還歇了下,可能忙了一早上,實在沒了力氣。剩下這點活,他干了半個小時,一擔(dān)一擔(dān)耙,來來回回挑。額頭上泛起的經(jīng)絡(luò),臉龐上滾落的汗珠,交織著父親的白晝與黑夜。

那年“五一”前,因父親生病,加上雨水多,宅基地上的活幾乎沒做。期間,父親時不時到小石山上轉(zhuǎn)悠,眉頭緊鎖地望著小石山,心里那把琴卻彈奏著“不甘示弱”的旋律。

盛夏的一天晚飯后,父親拿起鐵錘和鋼釬正要出門,我忍不住問:“爸,都晚上了,你拿著鐵錘去干嗎?”正準備去給豬喂食的母親對父親說:“別太晚了,早點回?!薄敖衲甑⒄`這么多工期,要抓緊,另外有口炮眼下午打了一多半,今晚想打好,明早好放炮?!备赣H話音剛落就邁著急促的腳步走向小石山。跫音聲聲,仿佛父親的胸臆。我緊跟在父親后面。

山里的夏夜,月亮高懸星空。父親右手舉起鐵錘,左手扶著鋼釬。鐵錘一上一下,鋼釬陀螺般在手中不停地轉(zhuǎn)動。月亮盤腿坐在小石山旁那棵高大的松樹上,銀光閃閃,宛如為父親點亮一盞天燈。月光下的父親有著“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閑書”的境界,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鐵錘,生怕打歪。叮當(dāng)叮當(dāng),一聲,兩聲,三聲……鐵錘不斷敲打鋼釬,雙方十分默契,攜手彈奏似歌非歌的曲調(diào),恰似鄉(xiāng)親們的入眠曲。

不到一刻鐘,汗水在父親的額頭上、臉上悄悄地流淌。雙眼被汗水腌得火辣時,父親會用系在脖子上的毛巾隨手一揩,幾回下來,毛巾像從水里撈出來一般。見父親流了這么多汗,我遞水給他喝,父親回應(yīng)倆字——等下。他脫掉濕透的汗衫,打著赤膊繼續(xù)打炮眼。該死的山蚊不知什么時候跑了過來,組團偷襲父親。蚊子毫不留情,對他左一口、右一口。此時的父親只想早點打好這口炮眼,顧不了那么多,任蚊子在身上隨處叮咬。

“炮眼打好了,走,回家?!奔s兩個小時,一口一米深的炮眼在父親千錘百打下終于鑿好。他放下工具,拿起水壺,咕嚕咕嚕,一壺水一飲而盡。

回家的路上靜謐寂寥,自作多情的蛐蛐收起了嗓子,巡邏的螢火蟲也熄燈入眠了。月光灑在父bF6bIBaX49dPNioXD5GAiA==親背上,與汗水融為一體,鏡子般映照著他的酸甜苦辣。晚上,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心中暗自思忖,要是這座石山全是泥土該多好,父親就不至于這般辛苦。

只要風(fēng)清月朗,父親定會出現(xiàn)在小石山上,借月光而“戰(zhàn)”。夜空下,他舉錘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描繪出一幅溫暖的畫卷,鑲嵌在我的心田。

為盡快打好地基,父親沒日沒夜地敲打,有時打著馬燈上場。四載春秋,一座高十余米、寬二十余米的小石山,在父親一把鐵錘、一根鋼釬下漸漸地向父親卑躬屈膝。

1988年初,地基基本成型。幾年下來,用于打地基的雷管幾千個,導(dǎo)火線上千米,炸藥好幾百斤,打下的石頭近千噸。難怪父親的朋友給他取了一個綽號——爛石窩??伤麄儾恢盃€石窩”背后的故事是由堅持與毅力、汗水與辛勤書寫而成。一千多個日夜,鐵錘換了一把又一把,鋼釬用壞一根又一根;手上的繭起了一個又一個,十個指頭柴棍般粗糙;背在太陽的炙烤下,如蛇蛻皮,脫了一層又一層。看著父親的手和背,幼小的我總在夢里悄悄落淚。

建房的那些日子,為省錢買材料,父親從頭到腳未添一件衣物,過年都穿著結(jié)婚時的衣服。父親最愛喝酒,春節(jié)也只買四五斤廉價的米酒,除夕喝上一杯,其余待客。慢慢長大的我,每每想起這些,真不知父親那些年是怎樣熬過來的,心里除了五味雜陳,更多的是對父親的敬仰。

起屋那年剛插完早稻秧不久,爺爺砍柴摔了一跤,沒過幾天就去世了。在外當(dāng)工人的小姑回來奔喪,因床位緊,當(dāng)晚父親讓小姑與母親及我們兄妹一起睡在豬圈上的房間,自己則在祠堂為爺爺守靈。第二天晚飯后,小姑當(dāng)著親朋好友的面隨口說,昨晚睡在豬圈上,樓下的豬糞嗆鼻子,還有跳蚤,睡不著覺。這可是我們家最好的棲身之地,當(dāng)初還是父母的婚房。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小姑一語讓一旁的父親左右為難。晚上十一點,忙前顧后的父親見小姑還沒睡,又不好多說,只好硬著頭皮去鄰居家?guī)托」媒杷?,隨后他獨自在巷子里抹淚。

父親當(dāng)時的心情直到我成年后才有所體會,那種連親姐都嫌棄的感覺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在父親的心上。當(dāng)時,在那節(jié)骨眼上,小姑還那么在乎,如此不切實際,純屬給父親出難題。父親向來愛面子,不喜歡求人,能不麻煩人盡量不麻煩。難怪他勒緊褲腰帶也要快點兒把房子建好。

地基打好后,父親忙著請人打磚燒磚,做瓦燒瓦。白天忙事務(wù),晚上打著馬燈趕夜路到鄰村請人幫工。那些日子,他把一天掰成兩天用。五個月后,起屋的前期工作全部準備就緒。

沉甸甸的稻穗在秋風(fēng)的輕撫下蕩著金色的波浪,一縷縷瓜果清香馥郁山村的每個角落。遠山的紅葉染紅了天空,那不正是父親的臉龐嗎?

起屋的時辰定在秋收后,天氣晴朗,適宜干活。起屋最關(guān)鍵的就是豎大門。大門豎得好,房子才會大吉大利,住著的人才會吉祥幸福。

某天清晨,父母又早早起來準備豎大門之事。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該有的程序一道不減。這次與開山打地基唯一不一樣的就是多了一只公雞。豎大門前,把公雞宰了,用雞冠上的鮮血涂在門框頂部的木梁及紅布上。據(jù)說公雞血可以辟邪、鎮(zhèn)宅?!凹獣r已到,開始豎門,鳴爆竹。”隨著師傅一聲“令下”,父親與前來幫工的鄉(xiāng)親,一起把兩百多斤的木制門框豎在石墩上。

大門豎好后就可砌磚。經(jīng)父親和三個大師傅、兩個小工近兩個月的努力,一棟四方四正、兩層、七八米高、占地面積百余平方米的紅磚瓦房終于大功告成。封頂那天,火紅的爆竹噼里啪啦,宛若一首祝福、吉祥的歌兒,響徹房子上空。

吃完中飯,等前來道賀的親朋好友離開后,顧不上歇息的父親對母親說:“今天日子好,順便進火(喬遷)?!币宦犝f要搬新家,我們兄妹異口同聲:“搬新家嘍!搬新家嘍!”眼前的父親臉上泛起了清澈的久違的笑容,眼里閃著幸福的淚花,這是我第一次見父親落下高興的淚。

那夜,我們一家六口終于住進了新房,結(jié)束了長達十年擠睡豬圈上的日子。雖然房子只是一座框架,但那個晚上滿滿的溫暖填充了我的童年。

轉(zhuǎn)眼,不到四十歲的父親,容顏如半百之人,臉上過早地烙上了歲月的斑痕。手上、身上被石子擦傷留下了一道道疤痕。這是父親人生的印記,更是他留給兒女愛的印記。除傷疤外,父親的眼睛因打炮眼高度集中,不知不覺近視了。看書、看電視,鼻梁上總會架著一副眼鏡。

2011年“五一”剛過,正在鄰縣出差的我,早上突然接到妻子的電話。電話那頭,妻子泣不成聲,說父親早上起來如廁摔了一跤,站都站不起來,現(xiàn)在縣人民醫(yī)院……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妻子就匆匆掛斷了電話。我心想,清明節(jié)回老家時,父親的身體沒不適癥狀,怎么我們剛進城幾天父親就摔了?知道情況不妙,我向帶隊領(lǐng)導(dǎo)請了假,提前返回。當(dāng)趕到醫(yī)院,一個巨雷向我劈來,經(jīng)初步診斷,父親患了急性腦瘤。聽到這個噩耗,瞬間我掉下了萬丈懸崖。

湘南五月的天仿佛三歲小孩的臉,說變就變。窗外突然嘩啦啦下起大雨,打落在病房的窗臺上,好比一根根無形的鋼針刺進我的五臟六腑。

為進一步確診,次日清晨我把父親轉(zhuǎn)入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經(jīng)確診,醫(yī)生向我交了底,說父親確實患了腦瘤,如不手術(shù),頂多只能活三個月,但可通過手術(shù)延長生命。我沒半點猶豫,只想讓父親多活幾年,哪怕一年、半年、一個月,甚至一天。

手術(shù)后一年內(nèi),父親先后兩次放療??珊镁安婚L,手術(shù)也沒挽留住他的生命。第二年端午節(jié)剛過,父親帶著一生的遺憾悄然而去,永遠離開了自己親手建起來的房子和一生至愛的家人。

安葬好父親后,我怕母親一人住在老家寂寞,讓母親隨我住縣城。母親卻說,你父親剛走,如果我不在家,他會孤單的,我再陪陪你父親,等過些日子再說。為了不讓母親寂寞傷心,我每周末會帶妻子和孩子回老家陪她,一是暖暖母親的心,二是增加屋里的人氣。

近年來,村里年輕人或讀書或進城打工,父母輩幾乎都進城幫子女帶孩子了。爺爺輩全都長眠于故鄉(xiāng)村前的山屲上,不再食荼臥棘。當(dāng)下,故鄉(xiāng)寂寥曠幽,全村長年住在老家的不足一桌人(農(nóng)村一桌八人),且都七老八十。

時過境遷,故鄉(xiāng)的泥瓦房在風(fēng)雨的敲打和歲月的摧殘下,變成一堆堆廢墟。廢墟上雜草叢生,湮沒了昔日的熱鬧和熟稔的場景。父親親手建起的房子卻如旁邊那棵挺拔的松樹,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卣玖⒃诠枢l(xiāng)的土地上,為我捧出無限思念。

父親走后次年,我從縣里調(diào)入市里工作。因路途較遠,加上沒私車,回老家不方便,看望母親由原來每周一次改為一月一次。轉(zhuǎn)眼經(jīng)年,這年夏末我在市里買了房子,有了自己的家。年底借搬家之際,把母親接進城,一家人總算住到了一起。從此,老家那棟陪伴我度過了青少年時期的由父親親手建起的房子,門鎖上崗,煙火退休,成了我余生的客棧和靈魂的歸宿。時光路上,那棵松樹常青,恰似父親靜靜地期盼遠方的孩子回家。

后來,我問母親,一個人住在老家屋里怕不怕?母親說:“怕什么,又不是我一個人住,你父親一到夜里就會回來陪我,夢里我們還嘮嗑……”聽著母親的話,我的心暖和了。

平日里,母親時常跟我說起,老家房子凝聚了父親一生的心血,一定要維護好,不要讓他的努力被歲月湮沒。

父親走的前些日子,下了幾天雨。雨水從開裂的瓦背滴落在樓板上,發(fā)出叮咚叮咚的響聲,躺在床上的父親兩眼盯著被雨水敲打的樓板,用手吃力地在我眼前指了指。我讀懂了他的心思。父親擔(dān)心自己走后,房子沒人管,時間久了會倒掉??粗徊∧д垓v得瘦削的父親,我含淚點了點頭。

父親離開后,因房子長期無人居住,加上沒定期維修,瓦背逐步開裂。晴天,陽光透過開裂的瓦背直射屋里。雨天,雨水順著開裂的瓦背滲透屋頂?shù)哪绢^和樓板上,久而久之,樓板開始腐朽。想著他的遺囑,尤其不忍心看著父親辛苦大半輩子建起來的房子被歲月無情敲打、傷筋斷骨,前年我請人把房子瓦背拆了,在原有基礎(chǔ)上加蓋了一層水泥板,為使墻體更牢固,還用水泥把四面外墻粉刷了一遍。懸著的心終于塵埃落定。

每次回老家,總會在屋前佇立一番,想想三十多年前父親在此打炮眼的情形,仿佛一切就在昨天。不知不覺,父親的影子悄悄浮現(xiàn)在我眼前,躬腰彎身,一手拿著鐵錘,一手扶著鋼釬,在堅硬的石頭上敲打春夏秋冬。

我成家后,會把父母接進縣城過節(jié),或平日里父親為我們送米送菜,一般吃餐飯就返回,甚至過年頂多住兩天就一個人悄悄回老家。有時讓父親多住幾天,他便說,城里住著不習(xí)慣,進門脫鞋,出門換鞋,不方便。街上又沒認識的人,整天待在屋里難受。還是老家好,冬天可以燒火烤火,夏天不開空調(diào)都涼快。后來,從母親口中得知,父親是基于我們房子才買不久,又剛有小孩,負擔(dān)重,多一個人就多一份開銷,在老家還可以做點事,又不花錢,所以每次頂多住兩天就回家了。父親土地般的語言,至今在我的心田溢出溫暖。

父親啊父親,當(dāng)日子漸漸好起來時,你還沒來得及享受天倫之樂便去了天堂。這距離,我用思念都無法丈量。

做了父親后的我,對“父親”兩個字有了更深的感觸和體會。一路走來,劉和剛演唱的《父親》占據(jù)了我的心海,蕩起我思念的漣漪。“人間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嘗了三分,生活的苦澀有三分,你卻吃了十分……”想著想著,淚水不自覺地奪眶而出,順著我略帶皺紋的臉龐滑落地上。

身在異鄉(xiāng),當(dāng)繁華落幕,我站在陽臺上借著月光時常遙望故鄉(xiāng),眼眸里竟幻化出父親生前的點點滴滴,尤其想著他剛過半百就患上不治之癥,心里酸溜溜的。后來在醫(yī)院工作的妻嫂問我,父親病重期間打過哌替啶沒?我說他在術(shù)前檢查時,實在痛得難受,醫(yī)生好像打過一次,回到老家的最后兩個多月沒打過。妻嫂說,腦瘤晚期尤其復(fù)發(fā)時會壓迫腦神經(jīng),特別痛,一般人受不了。聽著妻嫂的話,我緘默無言,心里非常難受。

父親生命晚期,可怕的病魔露出猙獰的面目,尖刀般劃開他的每寸肌膚。因天氣較熱,加上父親長期臥床,臀部肌肉有點腐爛,幫父親擦身涂藥時,他沒任何反應(yīng)。復(fù)發(fā)的腦瘤擠壓著父親的腦神經(jīng),難怪他嘴里半個“痛”字都沒提。不是不痛,而是那時的父親已渾身無力,甚至喝點湯湯水水都非常困難?,F(xiàn)在細想,真對不住父親。如今再多的語言,也彌補不了內(nèi)心的愧疚。

父親臨終前,我一直陪在他身邊。我握著父親骨瘦如柴的手,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微微張開的嘴,帶著自責(zé)的心情對父親說:“爸爸,您常教導(dǎo)我,咱農(nóng)家的孩子,要腳踏實地,勤奮努力,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可您的身體不爭氣啊。今天,我把病情告訴您,您的病是癌癥,又是晚期,不是不治,連醫(yī)生也沒辦法……”無論我怎么說,兩眼微閉的父親怎么也聽不到。那晚,父親打了三個噴嚏后,永遠閉上了雙眼。我跪在床前,失聲痛哭。望著父親眼角溢出的淚花,不知是他心里感應(yīng)到了我的哭喊聲,還是對兒女不舍,畢竟還有一小女未成家。

為不辜負父親的期望,我一心撲在工作上,直到父親生病,我們父子倆都沒認認真真地聊過。父親臨終前是我們單獨相處最久的一次,也是我們說話時間最長的一次。

當(dāng)下,我雖住在城里,但心和靈魂一直居住在父親為我們從石山窩壘起的房屋里。與其說父親為我留下了一棟房子,不如說是他給了我一個溫暖幸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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