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
烏爾禾(外一首)
那么平整的大地上,我沒有看見山
我詢問一條大河的走向
烏爾禾,我需要它
干涸的記憶,填滿時間的溝壑
魔鬼城的風聲里,你有一片想象的海
恐龍化石的殘片中,有你消失的密林
巨型動物消失了,烏爾禾
你是古生物留在世間的最后一片聲音
沒有人能聽懂它,烏爾禾
在“魔鬼的眼睛里”
我們?nèi)ハ颉澳Ч淼母沟亍?/p>
宇宙的褶皺里,堆滿密密麻麻的時間
烏爾禾,那么多烏爾禾
誰是時間的源頭,誰是沒有時間的時間
黑油山
她說,那是油
億萬年前大海留下的最小的影子
她說,那是大地的詠嘆,魚骨的飛翔
她說,瀝青丘上開著地球之花
它的根還深深地扎進侏羅紀的密林
我們,一群地球的“異類”
從億萬年前的貝殼逃離
看見黑色的精靈……奔走的恐龍
和未知的事情
天空下,一條黑亮的河還說著大地的手語
在黑油山,蘆葦和堿草在瀝青中生長
油池日夜吞吐油泡
在這里,每一個油泡都是時間的眼睛
薛菲
日光傾城(外一首)
如此澎湃,熱烈源于
緯度或者地理
源于海洋時代,清澈的深藍
源于海洋生物遷徙
繁衍,豐富著族群
源于它們樹的倒影一般
被大地汲取
白堊紀的魚骨在嗎
當我頭頂金色日光,晃動
像一尾魚晃動在海洋
它吮吸的海水和鹽分
是今日的食糧,是陽光與砂石
擊打孱弱身軀
而白堿灘敘事體征
分金色、白色、黑色
巖石般堅實,磕頭機謙卑汲取
斷裂層中熔鑄的線索
激活遠去,古老記憶
日光籠罩一座新區(qū)
云朵總是如此真實
仿佛石油博物館,老照片中人物
發(fā)自肺腑的笑容
一朵朵,是誰分配好的句子
每一天,在風的吹拂下敘寫
一些白生生的詩
日光傾城,戈壁的畫卷
沐浴在熾烈夏風中
老街盡頭,新疆楊搖曳銀白
樹蔭籠罩孩童,奔跑時發(fā)出的笑聲
一座工業(yè)之城摹寫永生
此時,我凝視天空的一角
誰攜帶巨量藍色顏料,悄然行進
為邊疆烙印一份深情
而云朵清涼,經(jīng)行無邊曠野
白鴿子拂過滾燙面頰
目光
在克拉瑪依黑油山
我注意到黑油,與礫石之間
渺小之物,以生命的形式
樹立自己,灰色,細小衣領(lǐng)
被風吹翻,但太陽的目光
燙平它。它們每天都穿著
類似職業(yè)的服飾,一絲不茍
緊貼泥土層,低低站立
你可以說,它們是富庶黑油
無關(guān)緊要的花邊故事集
你可以高高在上,憐憫地看著
低矮,不起眼的戈壁植物
這一切都無關(guān)乎它們頂著高溫
缺少水分,陪伴清亮黑油的歷史
即使聲名顯赫的植物學家
來到它們面前,也要彎腰、低頭
與緊貼大地的清涼目光對視
程相申
第一棵榆樹(外二首)
在傍晚二毛的歌聲里見你
見證對一座油城的沉重記憶
想起當年風刮石頭跑的荒蠻
是怎樣的一種耐力
與風雪酷暑較量七十載
讓一棵樹挺拔到今天
見證一代人靈魂拔節(jié)的聲音
此時暮色漸沉
滿樹的枝葉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
灌滿滾燙的尊榮
我知道一棵樹的被庇護
超越其他萬物生長的節(jié)奏
認識一座城市
就從認識這一棵樹開始
所有的語言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百里油區(qū)
中午的太陽照在百里油區(qū)的時候
此時,三十九度的高溫也照在我的手機里
戈壁上空彌漫開的藍和白
與大地上鋪開的一排排鉆油機正在不停
地創(chuàng)造
一場自然共生之美
無限的期待
有一天這里一定會綠草瘋長
花香迎面的油海里
狂妄的風沙歸隱而去
地火灼痛一位游人脆弱的
窒息感
慌亂借此排遣時光
落下的財富是對這片土地的救贖
衣服上被噴淋的石油的味道
多么像春天長出的駱駝刺
和隱藏著的期望
這明晃晃的陽光
在百里油區(qū)守護一場不舍之情是夏天常
有的味道
陷入時總是如此熱烈
大油泡里的修辭手法
一洼又一洼的油塘里
都在咕嘟咕嘟冒著泡泡
油泡下面正醞釀一場盛大的咆哮
這轟鳴般的熾烈
是上蒼的饋贈
在這沒有鳥兒飛的蒼茫天際
石油人安營扎寨
攪動出驚天的奇跡
描摹如畫的日月山川
而今孤霞吻痕猶在
號角聲誕生出的這片群雕
正立體站起
每個人手里都握著一束光
釋然出遠逝的細節(jié)
如鉆井塔伸向天空的手臂
而這最低處的油泡
是石油人恪守的最高信仰
李勇
雅丹(外一首)
緩慢地變化充滿耐心
水的切割,風的雕琢
剝離,鏤空,削刮,打磨……
土黃,灰綠,淡青,褐紅
泥巖,礫巖,砂巖,如
支離破碎的斑駁記憶
驚悚的造型疑為天工
古堡樓閣露臺,駱駝獅子兀鷲
貧乏限制聯(lián)想,角度禁錮類比
億萬年前的大湖消失了
遼闊的荒涼覆蓋眼瞼
留下恐龍、翼龍的遺骸
魔鬼出沒的地方,風虛張聲勢
似要扼住所有人的呼吸
雅丹,豐贍的字眼,被干涸的現(xiàn)實擊潰
目光枯萎,情感龜裂,思緒斷流
暮色漸濃,侵蝕影子
神秘的氣氛彌漫開來
徘徊城堡的人,把自己當作人質(zhì)
抵押出去,與鬼魅為伍,磨礪膽魄
按圖索驥的人,徒勞無益
只找到了似是而非的一只麋鹿
艾里克湖
泊在古爾班通古特邊緣
在廣袤的荒蕪里,閃爍
玉石或瑪瑙的斑斕
白楊河,一條綿長的臍帶
連著烏爾喀什山的脈搏
月亮,一尾銀鯽,躍出星河
蕩起漣漪,灑下清輝
魔鬼城的野風吹來
給湖水注入神秘的力量
游牧的云,在天上流逝
消失的傳說,又復(fù)活了
月夜下的艾里克湖,一層酸奶皮
覆蓋安恬的夢境,等待黎明時分
幾只水鳥來啄破……
申廣志
黑麥嶺(外一首)
超越時空而瘋長著的向往
竟使我本能地來回踱步
一口油井到另一口油井,恰恰是
兩顆恒星的距離
可到底是誰,突發(fā)奇想
在這躁動不安的亞歐板塊上
鉚了這么多的釘子
被強悍的日頭圍剿太久
胡楊無淚。但仍在吹響風笛
隆起汗津津的戈壁
穿過千米夜晚
便能觸摸那片亮閃閃的黑麥了
這賴以生存的又一種食糧
僅供養(yǎng)一個世紀
就進化了全球所有的人種
年夜飯
這一刻,浮雕墻上的剎把、管鉗、扳手
本該是一支支漏勺
頻頻伸向黑油山每口湯鍋
去撈,那非苦即咸的三百六十五枚月亮
只可惜,連嘆息都破碎成一串泡沫
“過年了!”——文化街高仿的古鐘
在發(fā)出第十二聲吆喝時,夜色更濃
我看不清,已然,凝結(jié)為花崗巖的睫毛
是否,會眨動一下
但分明聽見,歲月深處
地上地下,兩副鋼牙
啃嚼窩頭和石頭的脆響
郭志凌
三代人的戶籍(外一首)
我從一個靠石油養(yǎng)育的孩子
成長為石油人
我的戶籍里,自然就留下了
石油的戳記
我知道,這一生都擺脫不了
石油留給我的:貧窮與富足,痛苦和幸福
石油讓我們不停地,日夜奔波
石油讓我們迅速地,把青春作為了
償還的籌碼。為另一代,還在依賴石油
生長的克拉瑪依人,攢著
未來的積蓄
——我在接過父親的剎把時
也接過了,他提前耗盡的精力,即將
到來的衰老和必然的死亡
過于抽取的石油,在地下,為我們留出了
位置
我們將前赴后繼,填充那里的空白
作為億萬年后的石油大潮
再一次,井噴式地,把歷史喊醒……
我 從一個靠父母養(yǎng)育的孩子
此刻,正喂養(yǎng)著自己的孩子
——說過要離開石油的話,卻總是無法履約
說過要永遠離開克拉瑪依的話
卻總是無法兌現(xiàn)。就算我是一個
不講信用的人吧!對外面的世界來說
再好,還能好過自己的家?
再走,也不能把盤著我們家族的根
狠狠心,就扯斷——
撬開石頭的嘴
撬開石頭的嘴,讓它說話
戈壁填充了那么多經(jīng)歷,哪些情節(jié)與我有關(guān)?
記憶的肺葉一旦缺氧,信息的編碼
就會紊亂,我愛過的章節(jié)和愛我的標題
將會窒息
四十年前的懵懂,被幾個地名和物件
開啟。像拇指撬開酒瓶蓋:
三平鎮(zhèn)、試油處、九區(qū)……敞篷車、鐵皮房、
生鐵爐、鋼絲繩,以及啃咬鋼管的大管鉗……
濺滿油污的單棉工服,只有在昏睡的時辰
才暫時從我疲憊的身體,離開
撬開石頭的嘴,讓它說話
青春鼎盛期,都碰不見幾個姑娘。更談不
上搭訕
如此,我的愛情就成了調(diào)侃,浪漫就成了
擺設(shè)
健全的回憶,翻出了缺頁
——昔日的戈壁。長得讓我認不出來
只有石頭沒變。它跟在風的身后,亦步亦趨
想讓它說話,說出我不知道的囈語
說出善意的瞎話
顧偉
天凈沙(外一首)
整理好風塵的羽毛吧
請在僅有的綠枝小憩片刻
這是風沙沉潛的瀚海,也是
石油工業(yè)東出西行的前沿
它從哪里來?又飛向何處
要在魔鬼附體之所停頓
沙梁那邊有歲月都避諱的丹霞
最后一枚寶石光也不見了蹤影
唯有月光下的烏爾禾泛著清波
這兒沒有草籽,折回你的起點
自然賜給地表非自然,石油
培養(yǎng)了石油人天涯咫尺的器宇
采油樹熾熱,會灼傷喙
極寒時,輸油管網(wǎng)會凍僵爪
飛離存有鴻鵠之志的風城吧
小小一葉綠不足以你安身
瞧,風暴裹挾天地間的戾氣
朝眼前膨脹,帶來更多沙塵
石油人不動,屬于石油的設(shè)備亦不動
寶石花已釘子般扎進了這深沉的大地
念天地悠悠
傳統(tǒng)的爆竹回蕩在傳統(tǒng)節(jié)日
日子蘇醒,還要一天接著一天閉合
半空迎來久違的烈焰
期盼中的迎祥納福逼真如年少時
氣流清掃著江山萬里
也松動人間煙火的雪松
回鄉(xiāng)的兒子緊拽“破五”尾聲
要看新疆第一口油井
他從半山折返,道:
禁忌的風中有一把剔骨刀
這一日,各處風口
用力摩擦時空,堵塞交通
訪親或游覽的節(jié)奏被迫滯緩
風只顧把一處的雪
運往另一個地方。吹不走一縷
焦慮,和追趕人生的心路
我不得不調(diào)整自話自說
期望風吹雪后
山中那一池千眼泉蕩漾春風
寓意傳統(tǒng)的祈福
繼續(xù)回蕩在傳統(tǒng)的習俗里
謝耀德
紫泥泉(外一首)
以泥火山南面的紅崖山為背景
瞬間抓拍了幾十張圖片
仔細遴選出十八幅
展現(xiàn)泥泉一呼一吸之間
出神入化的奇妙景象
貌似平靜的泥塘
嗚一下,鼓起碗大的氣泡
像烏亮閃爍的大眼睛
瞬間釋放
伴隨著一聲嘆息
迅速收縮
變幻成一枚泥項圈
又被泥漿輕輕托起
落成一座環(huán)形山
再一圈圈縮小
變成一只蟾蜍
翹首等待月光
復(fù)又化作一朵喜蓮
安詳又幸福
大自然的杰作啊
人工奈何
不忍打擾,轉(zhuǎn)身離去
身后傳來一聲清脆的吐納
一定是地球老人的回答
獨山子大峽谷
從四野荒蕪的大峽谷腹地
緩緩起身,面向西天
頂禮膜拜的十萬羅漢
霧靄深處篤定的目光
與那神秘峽谷的水陸道場
滿壁浮雕,環(huán)繞的佛光
在稀薄晨光中,靜靜融合
銅磬,木魚,小鼓,誦經(jīng)聲
自天邊傳來
此刻,駐足岸邊眺望
峽谷北面,一字峰下
鋼筋鐵骨的石化城,燈火斑斕
天山南坡茂密的松林里
細細的針葉露珠兒上星光閃爍
林間有不明動物游走
溪流潺潺,偶爾一聲鳴叫
晨霧里流淌著神秘的音符
在這個萬物靜默的時刻
群峰簇擁的金剛山內(nèi)心堅定
面容滄桑的依連哈比爾尕山
深入古爾班通古特荒漠的佛
如我沉默
楊勇
靜坐于油井旁(外一首)
嵌入想象的力量
那些陽光下的吟唱
跳動成明媚的因子
伴隨著油流奔涌的聲音
常常讓我的聆聽
共振出交響的壯闊
有多少往事
可以讓我們幸福地回首
進入一種冥思的狀態(tài)
連貫的記憶片段
使一棵開花的草
芳香成滄桑的嬌媚
靜坐于油井旁
這很容易讓我想起一些美好的事物
正如此刻
我的目光越過準噶爾的空曠
注視著這個季節(jié)的情懷
在一樹繁花中盛開
準噶爾油田寫意
眼前親手更換的閥門
記錄著這個嚴寒的冬季
凌晨四點的搶修中
我們以怎樣艱辛地勞作
淬煉意志的硬度
就如這個夜晚
我清晰地看見
一些思想振翅而飛
在蒼穹的高度
盤旋成精神的旗幟
而我們以手握管鉗的方式
支撐著理論的內(nèi)涵
完成著關(guān)于石油的修行
這也讓我無限感慨
準噶爾廣袤的時空內(nèi)
除了滿目的蒼茫
還有遍地的人生
潘偉
走不出故鄉(xiāng)(外一首)
無論走出多遠,我都走不出
窯洞平房北窗上釘死的油毛氈
一堵帶油味的墻成為我
無法跨越的界碑,矗立在我的
——左心房,血液日夜滋養(yǎng)
故鄉(xiāng),是媽媽用洗衣板
搓出來的蘿卜干,是爸爸在
火爐子上烤熟的土豆片
是沙棗樹留在哥哥肚皮的傷痕
故鄉(xiāng),是烈日曬干的泥手槍
是冬天里鐵把手粘掉的舌尖皮
是戈壁石擊中四腳蛇的歡叫
故鄉(xiāng),支撐著我滾燙的脈搏
在沙漠里行走,從古爾班通古特
到塔克拉瑪干大漠
不論我走多遠,但我知道
靠雙腳,我永遠都走不出故鄉(xiāng)
地窩子,從地里長出來
在戈壁,地窩子的根
已深入泥土,與大地融在了一起
一排排地窩子從地里長出來
像鉆塔扣緊大地的肌體
地平面是切割線,將地窩子
分成兩截,上半截高于地面屬陽
下半截藏于地下屬陰
屋頂曬過零上四十度的太陽
北窗的油毛氈擋住了十級大風
東門走出的一雙腳
踏進了零下四十多度的寒冷
多少個春b5bc219498ebed75bf0c46661c8ff1fb秋,地窩子傳出的鼾聲
震碎了冰塔冰人的盔甲
讓石油流淌出荒野的春天
如今,那么多先輩已與我陰陽兩隔
而地窩子屬陰的下半截
還在冬暖夏涼的氣候里等待著
等待著你們策馬揚鞭,率軍歸來
劉儀
被一朵云推著(外一首)
魔鬼城的風聲漸漸平和
長生天的圖騰從白楊河流出
云在這里開成一朵長生帳
我被一朵云推著
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時間就很美好
我要慢一點
就怕云朵一下就散了
云朵散開也是慢的
慢得像烏鎮(zhèn)花草的茂盛
這六月的慢
也是馬頭琴拉出的長調(diào)
在烏爾禾,我被一朵云推著
那么輕的白,我那么輕
懸停在白楊樹上
輕成一朵有了呼吸的云
守城的駱駝刺
沉入海底之后,搬不來石頭
城墻正在玉化一塊金絲玉
沙子的肉身,堆起一座新城
這樣盛大的荒涼
僅靠兩棵駱駝刺守城
就能穩(wěn)固外患,市井安寧
陽光的箭頭射向公路
它們有相似的鋒芒
一棵駱駝刺把自己站成一座標本
緊挨的一棵,像兒子接替了父親
并排成一行防線,接過守城的那天
它就望著雨水的方向
從陽光里吸一口續(xù)命
我像烏爾禾的白云
魚一樣從高速路游到這里
當風起城外,我突然想拉住它針尖的手
曹向東
我還愛得不夠(外一首)
身處種下六個春天的土地
仍不知如何起筆
繪就一座城市的肌理
我將尋找的絕非奔騰的水流
不是太陽和繚繞的都市霓虹
7201f3d13444301edd8289ea343500b5它們耀眼卻無法消解重復(fù)
水鳥在金龍湖的鏡面上振翅
拈起的水花也是飛散在嫩葉處的光
青克斯山靜臥,雨落時分
風在互認——
迷蒙的山中有我沉靜的思緒
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的場景
依舊將戈壁視作心智最好的訓(xùn)練場
“安下心,扎下根
不出油,不死心”的錚錚誓言
依舊充滿力量和彈性
依舊有蘆葦和耐旱的大葉榆
在一朵油泡的疊影里
我分明看見有巡井的足跡
和代代人守望抽油機的背影
面對一座城市的過往
克拉瑪依——
我怎能只說:愛你
或僅提起現(xiàn)今
站在天空下,我像一株灌木
挺立在風中,努力向下扎根
也不斷靠近星辰,用新葉織出的網(wǎng)
試圖打撈光陰里的永恒
去往烏爾禾的路上
開始書寫時,百里油區(qū)正在雨中
你看窗外愈發(fā)熟悉的土地
想到初遇此地,曾騎車前來
逆著風一步步拾級而上
也有雨水,飄落在你摁快門的指尖
石頭在風中沉睡,曲徑通向矮房
靠近胡楊的車已成畫里幾筆
遠山轉(zhuǎn)向別處,亦有余音繞耳
烏云散去,紅柳旁積有水洼
多少情緒在里面暫駐
就有多少情感在戈壁回旋
同行人多睡去
他們的故鄉(xiāng)在別處
因此不像我,雖熟悉眼前景物
卻還是看了一路
李雪松
冬日
喜歡這長長的路上只有我一個人
喜歡這路上的雪,也和我一樣孤獨
在冬天
大地把豐富的內(nèi)在隱藏起來
除了白,沒有什么給眼睛
厚雪之下
萬物靜默如謎
而我
是那個安靜的猜謎人
此時 寒風是最冷酷的掠奪者
一邊搜刮枯葉
一邊吹過它曾經(jīng)的斑駁
一枚葉子在枝頭顫抖
高懸不落
倔強如
這世上最后的一片雪
當大雪落滿南山
我看到的白有三種
樹的
我的
寂靜的
而我的白接近于無
晚亭
風車
記憶中的風車是一只蝴蝶
總是把春天的色彩帶給我
總是在風雨后
將小鳥溫軟的話語捎給我
可是春天又是那么的小
如同小小的風車
將那么多童年的笑聲
烙在父親的肩膀上
侯玨
永遠的雅丹
砂粒筑成的夢幻城郭
悠然吐納古老與新生
“魔鬼之眼”凝視著天際
它無語,卻訴說著無盡歲月的細碎篇章
風,雕刻時光的刀客
穿梭在城堡迷宮
裹挾的每一粒沙,都是蒼穹輕輕擲下的啞謎
隨日升月落緩緩呼吸
魔鬼城不朽,非頑石永恒
而在變幻永恒
每一刻的風貌
皆是瞬息的挽歌
直至,塵歸塵,土歸土
張童
黑油山
站在黑油山上
撥去野蘆葦搖曳的寂寥
避開面層粗糲的砂巖
用身體細心地觸摸
神經(jīng)的驚詫間
會感受到一些柔軟
像地心的回音
以母親的溫情溢出
在欣喜的眼眸里
綻成陽光下七彩油泡
這僅有零點二平方千米
四層樓高的瀝青丘
像是準噶爾盆地
在西北邊緣裸露的乳房
隋唐已有記載的油苗
卻哺育出共和國石油長子
十幾米的黑油山
高過了平凡日子的理想
成為克拉瑪依石油人
仰望的西圣地
紅色血脈黑色石油
把黑戈壁涂抹成當代傳奇
蘭晶
水墨烏爾禾
大寒將烏爾禾卷軸為水墨畫
幾場雪持續(xù)延擴留白
黑色線條被北風皴琢得陡峭
一群駱駝闖入紙上的寂靜
駝峰因松軟而顫抖
舞動兩座塔克拉瑪干的沙丘
榆樹凇枝,高度恰好觸到嘴唇
它們熱烈地咀嚼
植物纖維混合著冰凌,似蘸滿糖霜
很快,長睫毛掛滿霧凇白翅
令這高大生物散發(fā)出無辜氣質(zhì)
我遠遠立在河邊,像只裹緊羽毛的雀
小時候我喜愛駱駝
卻從不敢撫摸它的絨裙
“反芻的唾液會讓人長出麻子”
我美貌的媽媽警告我
芨芨草反射著峽谷的光線
媽媽說她已不記得
雪花的碎鉆正在蹄印里閃光
欄目責編:李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