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世紀兒童鄉(xiāng)土小說中存在著大量的歌謠書寫。這些歌謠內含多向度的美學意蘊,主要體現在它們有著萬象自然的畫面美,至純至真的情感美,自由本真的游戲美三個方面。通過對兒童歌謠這一美學意蘊的探賾,既能喚起孩子們對經典歌謠的傳承,又能指引作家們創(chuàng)作出更多反映時代生活的新歌謠,為新時代的鄉(xiāng)村文化振興“添磚加瓦”。
【關鍵詞】新世紀;兒童鄉(xiāng)土小說;美學意蘊;歌謠
【中圖分類號】I2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15—116—03
新世紀以來,成人鄉(xiāng)土小說一直佳作頻傳,兒童鄉(xiāng)土小說作為鄉(xiāng)土小說的重要組成部分,亦成就斐然,不但一大批兒童文學作家創(chuàng)作了大量精品,很多成人文學作家也時常有兒童鄉(xiāng)土小說作品問世,使這一體裁的分量愈加厚重。
歌謠屬于民間文學體裁之一,指“隨口唱出,沒有音樂伴奏的韻語,是民歌、民謠、兒歌、童謠的統稱”[1],新世紀兒童鄉(xiāng)土小說中存在著大量的歌謠書寫,這些歌謠在成人鄉(xiāng)土小說作品中極少見到。歌謠作為新世紀兒童鄉(xiāng)土小說中寶貴而獨特的資料,它們畫面優(yōu)美、感情真摯、想象豐富,語言稚拙而又貼近兒童生活,反映了一定歷史時期的地域風情、日常生活、愛情觀念、民俗文化等,具有多向度的美學意蘊。
一、萬象自然的畫面美
大自然包羅萬象,日月星辰、山川草木、江河湖泊、花鳥蟲魚展示了多樣的自然之美,新世紀兒童鄉(xiāng)土小說中的很多歌謠從這四個方面盡情地描繪,呈現出強烈的畫面感,這種畫面感隨著歌謠中的文字一幅幅呈現,給孩子以美的享受。
(一)日月星辰的魔幻美
在曹文芳的小說《石榴燈》中,小女孩燈兒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她夢想著爸媽能在中秋節(jié)這一天給自己過十歲生日,開心地對著夜空哼起了《小星星》的歌謠。歌謠描繪的畫面有一顆顆閃亮的星星,它們的眼睛一眨一眨,好像要給燈兒送來生日的祝福,星星還“跑”到了月亮身邊,把月亮臉上朦朧的朵朵浮云“擦去”,月亮更加明亮了,此時,一群孩子正在亮堂堂的夜空下戲耍。這首歌謠的整個畫面充滿了詩的意境,富有浪漫主義的想象色彩,是一副唯美的鄉(xiāng)村兒童生活畫卷。胡永紅的小說《上學謠》中,里面的歌謠有關于盤古造天、造地、造日、造月的文字描寫,有關于莫一大王腳踏彩虹飛天的文字描寫,書寫內容充滿了神秘主義的色彩,卻很契合兒童對自然界懵懂的幻想,具有一種魔幻的畫面美效應。
(二)青山綠水的生態(tài)美
王軍的小說《鸕鶿河》中,小姑娘青秧唱的歌謠《茶園》就是一副美麗的采茶圖:南方的三月,到處是青山綠樹,涓涓細流在林間流淌,鷓鴣鳥在山間鳴叫,畫眉鳥在枝頭歌唱,野兔竄過草坡,采茶女在茶山上忙碌著,哼唱著象征豐收的贊歌,甜美婉轉的歌聲飄揚在茶山上。真是“采茶姑娘茶山走,茶歌飛上白云頭”,整首歌謠就是一副“歌中有畫,畫中有歌”的生態(tài)畫卷,歌頌了布依族采茶女的勤勞質樸,“呈現出了和諧的鄉(xiāng)村生態(tài)與人文環(huán)境,是新時代布依族美好鄉(xiāng)村圖景的生動寫照”。[2]
(三)江河湖泊的水鄉(xiāng)美
“小竹排,順水流。鳥兒唱,魚兒游。兩岸樹木密,禾苗綠油油。江南魚米鄉(xiāng),小小竹排畫中游?!笨嘟鸬男≌f《白鶴少年》中的這首歌謠,描寫了江南水鄉(xiāng)如畫的美景,在這樣的美景中,一個男孩撐著竹排順流而下,他觀賞著兩岸秀麗的風光,感覺自己如同在畫中游覽一樣。小說通過少年田石波娃對這首歌謠過目不忘地默記以及深情地朗誦,勾起了讀者心中沉睡已久的“憶江南”美景圖,一方面表現了他過人的聰慧,另一方面也象征著歷經坎坷的田石波娃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正如兒童文學理論家王泉根所言:“要引導孩子在生活的密林中去發(fā)現美、認識美,使他們從社會生活中獲得理的啟示,情的激發(fā),善的向往,美的陶冶?!?[3]而這首歌謠中蘊含的美的質素,對兒童向著美的方向追尋美的事物正起著良好的指引作用。
(四)花鳥蟲魚的意象美
有的兒童文學作家則喜歡在鄉(xiāng)土小說作品中通過歌謠書寫花的世界,借“花”這一意象營造一種淡雅的、芬芳的意境,裝扮童年之夢,如春風化雨,為孩子帶來美的享受。嵇紹波在小說《奔跑的花朵》中反復書寫鄉(xiāng)村孩子唱著“花兒開開,扁豆上街”的民謠;在小說《豆瓣花兒一瓣瓣開》中,寫天真爛漫的小妹拍手唱出“豆瓣花兒開,大妞妞有花戴”的兒歌。首首歌謠都有花的影子,讀者宛如徜徉在鄉(xiāng)間花的海洋中,增添了作品優(yōu)美的畫面,多姿的色彩。
曹文軒喜歡在他的小說中用歌謠書寫奇妙的昆蟲世界,借此展現鄉(xiāng)村的自然風景與精神意象。如在小說《青銅葵花》中,奶奶唱的“四月薔薇養(yǎng)蠶忙,姑嫂雙雙去采桑”的歌謠;在小說《櫻桃小莊》中,女孩麥田唱的“蝴蝶飛來花上舞,蜜蜂飛來花上唱”的歌謠,分別是對春蠶、蝴蝶、蜜蜂的歌謠式書寫。這些昆蟲意象多帶有光明、勤勞、美好的內涵,借歌謠中的畫面表現真善美的意境。
二、至純至真的情感美
新世紀兒童鄉(xiāng)土小說中的歌謠通過形式與內容的巧妙組合,會迸發(fā)出深層次的情感,這種情感使讀者與作品產生共鳴,讓審美主體體會到小說中蘊含的情感美,這種情感美通常體現在親情、友情、愛情三個方面。
(一)血濃于水的親情美
親情是通過血緣關系而形成的一種天然的情感,它是最純粹、最無私的,超越了時空和物質的限制,這種情感讓親人之間充滿了溫馨、親密、美好。在王立春的小說《蒲河小鎮(zhèn)》中,“我”的小妹剛出生不久,但媽媽的奶水不夠小妹吃,爸爸只好湊錢買來了一只小白羊,擠羊奶給小妹喝。擠奶時,爸爸唱著那婉轉的歌謠:“小羊兒乖乖,把門兒開開,媽媽回來了,媽媽來喂奶。”這歌謠中包含著一種小妹饑餓時無奶可喂的傷感,又包含著一種只能喂羊奶的無奈欣喜,借小羊這一喻體表達了父母對女兒舐犢情深般的愛。在李秋沅的小說《石上花開》中,當支教老師唐明因種種原因要離開和他朝夕相處的山村學生時,心情異常沉重,他們再次唱起了“……去吧/唱著那支童年的歌謠/到那歌聲的盡頭/光陰酣眠/柔情似水/在可能與不可能之間/石上花開”,歌謠中有明媚的風景,也有別離的憂傷,更重要的是歌謠傳達給學生在逆境中堅忍不拔的人生態(tài)度,以“石上花開”的精神去創(chuàng)造生活的“可能”,不輕言“不可能”。這師生情是一種超越血緣又勝似血緣的親情,它不同于父母的愛撫與叮嚀,而是知識的傳授與心靈的引導。
(二)純潔無暇的友情美
友情是由共同的興趣和觀念而形成的,是一種自由平等的情感關系,友情不但共同分享生活中的喜悅和收獲,而且共同承擔生活中的挫折與磨難,真正的友情是純凈、包容、美好的。在王祖鈴的小說《竹林村的孩子們》中,阿芳、阿明、鴨子(小孩的外號)一起劃船去尋找“夜明珠”,但鴨子的手不小心被河里蟛蜞的螯給夾傷了,流出了紅紅的血絲,阿芳為了讓鴨子忘記疼痛,唱起了“蝴蝶飛舞,小鳥歌唱,枝頭長綠葉,百花齊開放。我們走在竹林里,沿著小河旁,一邊談笑一邊走,心里多歡暢”的歌謠,她稚嫩而甜甜的歌聲真的讓鴨子忘記了疼痛,也打動了阿明的心,三個懵懂少年的友誼如湛藍的天空一樣純凈,不摻點滴雜質。
(三)心心相印的愛情美
愛情是因異性之間的相互依戀和吸引而形成的,它激情而浪漫,讓雙方建立信任和扶持,面對人生的機遇和挑戰(zhàn),體味生命的價值和美好。在彭學軍的小說《染屋》中,年輕時候的太常在染屋的后坡晾布,她那時邊干活邊哼著歌謠:“水是各處可尋的,山是各處可綠的,花是各處可開的,你是各處尋不到的。”這歌謠隱喻著年輕時的太常對愛情的渴望,對情郎的期盼,通過歌謠引出了一段動人的愛情故事。小說《你是我的妹》中,歌謠“山歌要唱雙打雙,雙雙唱來心中爽,好比山伯與英臺,一唱一和恩愛長”,唱出了龍老師和阿桃的心心相印,情投意合,書寫了他們對美滿愛情生活的憧憬。同樣,在湯素蘭的小說《阿蓮》中,通過歌謠描繪了蓮妹子和亮伢子的懵懂愛情;在肖勤的小說《外婆的月亮灣》中,通過歌謠抒發(fā)了妹子和小哥的愛情。
三、自由本真的游戲美
游戲是童年的重要象征,兒童會“在沒有任何外部壓力、外部目的和功利的情況下,自發(fā)地擔負起發(fā)掘自身先天資源的工作——這就是游戲”[4]。新世紀兒童鄉(xiāng)土小說中,許多歌謠蘊含著這種自由本真的游戲精神。
(一)頑童的情趣美
“每個兒童在天性方面或多或少都會展現出頑童的一面”,[5] 兒童歌謠著眼孩子的語言、心理、情態(tài)、動作等,發(fā)掘兒童的個性特征,把兒童形象塑造成了自由的頑童。湯素蘭的小說《阿蓮》中,阿婆抱著鐵砣輕輕地拍打,模仿他哭鬧的聲音唱出:“啊噢啊噢啊噢噢,我家鐵砣睡覺了。”的歌謠;嵇紹波的小說《豆瓣花兒一瓣瓣開》中,小妹唱起“大妞妞有花戴,小囡囡吃米飯”的歌謠;曹文芳的小說《丫丫的四節(jié)》中,丫丫唱的“石杏是個笨小丫,走路跌個大八趴叉”的歌謠;胡永紅的小說《上學謠》中,“我”唱的“阿姐阿姐追阿弟,晃晃悠悠摔倒了,不是阿姐沒小心,那是弟弟太頑皮”的歌謠,分別從不同的側面寫出了兒童哭鬧、打扮、飲食、追逐、嬉戲的情態(tài),使一個個活靈活現的頑童形象通過歌謠的書寫方式出現在讀者面前,回歸了兒童本真的狀態(tài),充滿了兒童特有的情趣美。
(二)幽默的童趣美
有一些歌謠中對游戲美的體現,還表現為對幽默和童趣的追求,這些歌謠往往跨越了成人的審美邊界,以兒童的視角體察世界,創(chuàng)作出幽默有趣的句子。在曹文芳的小說《天空的天》中,男孩樹石為了反映學校食堂的內幕,唱出了“大餅糊又焦,粥里蟲兒漂。菜湯油珠少,肚子沒法飽。大家餓得往下倒,燒飯的不開除還得了”的歌謠,揭露了食堂廚師做飯的糊弄與苛扣,語言簡練幽默,使人忍俊不禁。在彭學軍的小說《腰門》中,“我”和青榴邊搖晃邊吼唱“搖搖搖,搖吊橋,吊橋稀巴爛,摔成臭雞蛋”的歌謠,采用的是一種夸張的寫法,寫出了危險的可控性與嬉戲的刺激性,寫出了孩童間惡作劇的好玩、刺激與幽默。在王新明的小說《山伢兒》中,小女孩依呷邊放羊邊哼著歌謠“阿姐的辮子,水牛的角,咕嚕咕嚕,長在阿爸的煙筒中”, 阿姐的辮子跟阿爸的水煙毫無關系,這里“打碎了日常生活一般的結構秩序,也顯現出兒童聯想能力的巨大跳躍性”[6],又從兒童的視角,寫出了阿爸吸水煙時發(fā)出聲音的神奇與好玩,這一在成人司空見慣的現象,于兒童卻能喚起無限的遐思和想象,充滿了天真的童趣。再如曹文軒的小說《櫻桃小莊》中,歌謠《豌豆花》用擬人的手法,訓斥蝴蝶、野蜂不要吵鬧,要好好采花蜜,不要打擾了花下熟睡的娃娃,再現了兒童大膽幻想的天性。還有在鄧湘子的小說《彩風車》中,歌謠《風車》淋漓盡致地描繪了農村男孩子在大自然中追逐、奔跑的野性,風車吹破褲子的調侃又盡顯童趣,彰顯了可貴的游戲精神。
(三)鄉(xiāng)間的游戲美
新世紀兒童鄉(xiāng)土小說中的部分歌謠還直接書寫了兒童玩耍的鄉(xiāng)間游戲,這更是自由本真游戲美的直接再現。在阿瑟穆·小七的小說《淘氣的小別克》中,用歌謠描寫了孩子們撓癢癢的游戲,他們邊唱歌謠邊用食指戳胳肢窩里的癢癢肉。在鄧湘子的小說《像風一樣奔跑》中,用歌謠描寫了孩子們在鄉(xiāng)村玩捉迷藏的游戲,大家哼著歌謠的時候,為首的伙伴用手指一字一音地點著那些攥在一起的小拳頭,“嗬”音落在哪只拳頭上,那個人就留下來,其他人逃散開去開始躲藏。
成年人對游戲多毫無興致甚至不屑一顧,但兒童的本性是活潑好動的,念頭一動,萬物都成為他游戲的對象,“兒童可以創(chuàng)造出一個自己想象的世界,在這個想象的世界里隨心所欲,這也正是兒童自由本真天性的體現”。[7]由上可見,新世紀兒童鄉(xiāng)土小說中的諸多歌謠書寫了兒童的游戲性,洋溢著無拘無束的游戲美。
四、結語
新世紀以來,眾多作家創(chuàng)作了大量兒童鄉(xiāng)土小說作品,但遺憾的是,這一體裁并未引起學界的足夠關注,新世紀兒童鄉(xiāng)土小說與新世紀成人鄉(xiāng)土小說存在著一個鮮明的差別,就是前者存在著大量的歌謠書寫,而后者則鮮有所見。2023年5月,一首幼兒教師教小朋友唱《挖呀挖》的歌謠迅速火遍全網,受到億萬人的關注,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歌謠在新世紀的巨大生命力和傳播力,但與此相對的現實困境卻是,大量的民間傳統歌謠正在慢慢消失,以致于很多地方歌謠只好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加以保護,從而防止其最終消亡的命運。我們如何既能承繼傳統歌謠的審美傳統,又能創(chuàng)作出反映現代生活的新歌謠,使其在當代的傳播語境下散發(fā)出新的生命力,為新時代的鄉(xiāng)村文化振興“添磚加瓦”,可以說,眾多兒童文學作家已經自覺或不自覺地擔當起了這一使命與責任。
參考文獻:
[1]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
[2]王軍.鸕鶿河[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22.
[3]王泉根.兒童文學的真善美[M].青島:青島出版社,2017.
[4]劉曉東.兒童精神哲學[M].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
[5]李春喜.兒童文學中頑童形象的美學意義[J].四川師范大學學報, 2011(1).
[6]方衛(wèi)平.幼兒文學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
[7]袁增欣.百年中國兒童詩歌史略[M].石家莊: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2019.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1年江蘇省教育科學規(guī)劃項目“幼兒閱讀共同體構建實踐研究”(項目編號:D/2021/01/143)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孔令玉(1980—),男,安徽宿州人,美學碩士,西北大學訪問學者,鹽城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副教授,研究方向為美學、兒童文學;李亞(1978—),女,江蘇鹽城人,文學碩士,鹽城幼兒師范高等??茖W校副教授,研究方向為兒童文學、兒童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