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8歲的巴比是個黑皮膚男孩,9月入讀浙江金華科貿(mào)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成為一名大一學生??撮L相,他是非洲人,但一開口說話卻令人驚訝:“我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是中國奶奶和爸爸將我養(yǎng)大的,這里才是我的祖國。將來我會用自己的力量,報答他們和這片養(yǎng)育我的土地!”
“這孩子娘不親、爹不要,怪可憐的。我們要是不管他,他還怎么活?……你就領(lǐng)他回來吧!”
盛曉陽是個85后,家住浙江省蘭溪市柏社鄉(xiāng)新里胡村。娶妻生子后,他和妻子到義烏市打工,妻子進廠當工人,他在小商品批發(fā)城做司機。
2010年年初,盛曉陽認識了非洲客商阿里。阿里豪爽、健談,每次見到盛曉陽都用蹩腳的中文熱情地跟他打招呼:“你好,中國朋友!”盛曉陽對阿里很有好感,但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被他算計。
阿里常年在浙江經(jīng)商,并與一個當?shù)毓媚锝Y(jié)婚生子,但婚后第3年,因感情不和與妻子離婚,兒子巴比由他撫養(yǎng)。
2010年7月,盛曉陽被阿里雇用,成為他的專職司機。10月的一天,阿里說他要運送一批貨物回國,預計1個月后返回,托盛曉陽幫他照看巴比:“盛,你是我在中國最信任的人,把孩子交給你我放心?!碑敃r盛曉陽給阿里當司機不到3個月,但出于對老板的信任,他爽快答應了。
誰知阿里這一走,便再無音訊,電話也打不通。盛曉陽丟了工作,還要照顧一個黑皮膚的孩子,感到十分迷茫??伤苋酥?,覺得不能丟下年僅4歲的巴比不管,眼看年關(guān)將近,他決定帶巴比回老家。
動身之前,盛曉陽滿懷歉意地給母親盛美娟打了個視頻電話:“媽,這是我非洲老板的孩子,可能被他爸爸拋棄了……實在沒辦法,以后只能麻煩您照顧他了,畢竟我們夫妻倆還得外出打工養(yǎng)家?!?/p>
盛美娟通過視頻看到黑皮膚的巴比時,很是驚訝。她擔心家里突然多出一個黑娃娃,左鄰右舍會說閑話??僧敯捅却嗌亟兴宦暋澳棠獭焙螅⒚谰晷能浟耍骸斑@孩子娘不親、爹不要,怪可憐的。我們要是不管他,他還怎么活?反正我也要帶孫子,一個是帶,兩個也是帶,你就領(lǐng)他回來吧!”
巴比學習需要的點讀筆、課外書等,只要是同學們有的,她都會主動買給他,并向他承諾:“奶奶就是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把我孫子培養(yǎng)成才!”
巴比一來到新里胡村,便引起轟動,畢竟,他是小山村里出現(xiàn)的第一個黑皮膚的孩子。村民們都跑來圍觀,議論紛紛,不少人懷疑他是盛曉陽在義烏跟非洲黑人生的私生子。
盛美娟對此早有心理準備,耐心地跟鄉(xiāng)親們解釋,巴比是盛曉陽非洲老板的孩子,但好多人仍然半信半疑。
春節(jié)期間,盛美娟精心照顧巴比,對他跟對自己的親孫子盛子墨一個樣。
過罷春節(jié),盛曉陽夫婦重回義烏打工,留下巴比隨奶奶和哥哥盛子墨在老家生活。因為之前一直生活在城市,養(yǎng)尊處優(yōu),巴比對農(nóng)村的粗茶淡飯很不習慣,常在餐桌上皺眉搖頭:“奶奶,你們家的飯好難吃??!”見“黑孫子”對家常飯菜沒胃口,盛美娟很著急,經(jīng)常帶他去鎮(zhèn)上給他買漢堡、薯條和可樂。
有段時間,可能是因為水土不服,巴比患了腸胃炎,上吐下瀉,盛美娟只好背著他走很遠的山路去看病。
見一個黑孩子一直住在盛美娟家,各種謠言越來越多,甚至有人懷疑是盛曉陽的妻子在外面打工時不檢點生了巴比……
這么刺耳的傳言讓盛美娟十分生氣,她一有機會就跟別人解釋巴比的來歷。解釋得多了,又有人好心勸她,當心養(yǎng)個非洲“白眼狼”—在他們看來,巴比將來長大了,肯定會去找他的富商黑爸爸。
盛美娟管不了別人怎么想,只覺得不能丟下一個4歲的孩子不管,仍精心照料小巴比。
漸漸地,巴比適應了鄉(xiāng)下生活,對盛美娟很孝順,與盛子墨也相處得很融洽。
但沒爹沒娘、沒國籍沒戶籍,巴比注定要經(jīng)歷更多人生波折。當看到別的小朋友背著書包去上幼兒園時,他很羨慕,可他知道自己與眾不同,從未跟奶奶說過他也想上幼兒園。盛美娟哪能不懂得巴比的心思,也為此暗暗著急。
為了不耽誤巴比上小學,盛美娟提前四處打聽、求助,從學校到派出所,再到鄉(xiāng)里、縣里,不知跑了多少路。
2012年,盛美娟的努力終于有了結(jié)果:經(jīng)當?shù)亟逃块T批準,巴比可入讀柏社鄉(xiāng)下陳中心小學春蕾班。得知消息,盛美娟和巴比都很高興。
下陳中心小學離家八九公里,而且都是山路,6歲多的小巴比無法走讀,只好選擇了住校。
“我在學校很開心,那里是很好玩的地方!我還交了幾個好朋友!”簡陋的鄉(xiāng)村小學,簡直成了巴比眼中的天堂。這也是他第一次離開奶奶的呵護,獨自離家求學和生活,但他明顯比一般孩子適應能力更強。
在奶奶的叮囑下,巴比學習很努力,成績從“良”變成了“優(yōu)”,行為習慣被學校評價為A。老師的評語里這樣寫道:巴比同學很可愛,聰明機靈,學習努力,零用錢從不亂花,自理能力是同宿舍里最棒的!
“巴比是我們學校的開心果?!卑嘀魅谓鹄蠋熣f,這個黑皮膚的孩子性格開朗而友善,還無師自通地自創(chuàng)了幾個搞笑舞蹈動作,經(jīng)常把同學和老師們逗樂。當有人問巴比是不是非洲人時,他會連連搖頭:“不,我是中國人,只是皮膚曬得有點兒黑而已?!迸c生俱來的幽默惹得同學們哈哈大笑。
有一次,學校讓全班同學給家長寫封信,巴比將人生的第一封信寫給了奶奶:“奶奶,您是我最親的人!我會努力讀書,長大了好好孝敬您……”這封信記錄著小巴比來到奶奶身邊后的點點滴滴,以及他對奶奶最真摯的愛。
盛曉陽夫婦在義烏站穩(wěn)腳跟后,本想接兩個孩子去市里讀書,但巴比和奶奶相互舍不得。最終,盛子墨進城讀書,巴比則留在了那所鄉(xiāng)村寄宿小學就讀,到了周末才回家與奶奶相聚。
為了減輕兒子兒媳的生活負擔,年過花甲的盛美娟到鎮(zhèn)上的棉被加工廠干活兒,經(jīng)常加班到半夜,一個月能掙2000元錢。有了這筆收入,就保證了小巴比在學校的住宿費、伙食費,以及祖孫倆的生活開銷。
巴比很懂事,從不主動向奶奶索要任何東西。但巴比學習需要的點讀筆、課外書等,只要是同學們有的,盛美娟都會主動買給他,并向他承諾:“奶奶就是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把我孫子培養(yǎng)成才!”
周末從學校回來,巴比會跟著奶奶去廠里,幫奶奶剪線頭、疊布料,回到家還會主動做家務。晚飯過后,他聽著奶奶講的故事入睡……雖然膚色不同,但祖孫倆建立了超越血脈的親情。
“我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是中國奶奶和爸爸將我養(yǎng)大的,這里才是我的祖國。將來我會用自己的力量,報答他們和這片養(yǎng)育我的土地!”
隨著巴比漸漸長大,沒有戶口給他帶來了很多困擾:無法建立學籍,不能購買火車票……
其間,盛曉陽一直希望能聯(lián)系上巴比的親生父母,但多次努力都以失敗告終。盛美娟為了解決巴比的戶口問題,多次向當?shù)毓膊块T求助,公安部門也多次派戶籍民警前往義烏走訪,但未能找到巴比親生父母的任何信息。因此,巴比一直無法落戶。
2017年,浙江省加快推進“最多跑一次”改革,其中包括推進無戶人員戶口登記工作。2018年,盛美娟為巴比申請多年的中國戶口得到審批,12歲的巴比終于獲得了夢寐以求的中國戶口,并落戶在奶奶家的戶口簿上,中文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叫盛天一。他對奶奶說:“我想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獨當一面的人。”盛美娟對這個名字很滿意。
初中三年,巴比一直上寄宿學校,周末才能回家。每次孫子回來,盛美娟都給孫子做他愛吃的番茄炒雞蛋、醋熘土豆絲、青椒肉片等。雖然都是普通家常菜,但巴比卻覺得美味無比,因為那里面傾注了奶奶對他滿滿的愛。
2021年6月,巴比考入當?shù)匾凰攸c高中??炭鄬W習之余,他還練街舞,因為很有天賦,短短幾個月就跳得有模有樣了,經(jīng)常在學校舉辦的活動中秀才藝。
而此時,盛美娟已是七旬老人,進廠干活兒沒人要了,但她仍堅持給巴比掙學費和生活費,每天凌晨起床磨豆腐,再拿到集市上賣;中午和晚上,又到養(yǎng)老中心給人家做飯,每月有1500元工資。
巴比每次回到家,都會熱情地和盛美娟擁抱:“奶奶,我好想您啊!”當看到奶奶的頭上又增添了白發(fā)時,他會流露出傷感。祖孫倆深厚的感情,甚至令盛子墨吃醋:“奶奶,您對弟弟比我這個親孫子還好!”盛美娟立即糾正:“你們都是我的親孫子!”
2024年1月",盛美娟因收養(yǎng)非洲孫子14年而被評選為“金華市道德模范”。此時的巴比,已長成了身高1.81米的帥小伙兒。
8月1日,巴比收到了浙江金華科貿(mào)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后,為減輕奶奶的負擔,來到義烏一家包子鋪打工,并與盛曉陽夫妻團聚:“我要自己掙學費,不能再讓奶奶那么辛苦了!”
隨著新學期開學,巴比已是浙江金華科貿(mào)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的一名大一學生。接受采訪時他說:“無論走到哪兒,奶奶永遠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至于失蹤十多年的非洲父親,我沒有尋找他的必要了。我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是中國奶奶和爸爸將我養(yǎng)大的,這里才是我的祖國。將來我會用自己的力量,報答他們和這片養(yǎng)育我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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