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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郭美麗

2024-11-26 00:00丙方
野草 2024年6期

1

聽到郭美麗跳樓的消息,余小鵬心里驟然一驚。

郭美麗幾乎每個工作日都要來一趟街道,在余小鵬這里絮絮叨叨說上很久。紅衣服是她的標配,大紅燈籠那種鮮艷的紅。發(fā)福的身材配上紅紅的衣服,讓她看起來更加臃腫了。剛開始,余小鵬想象過她的年齡,心想著可能五六十歲了吧。直到看了資料,才知道她和自己母親同齡,剛滿四十八歲。

余小鵬無論如何想不到,這個紅紅的女人會從三層高的陽臺上跳下去。所幸她落在了自家廚房的瓦背上,然后再從屋頂滑到院子的花壇里,這才免去了性命之憂。

樊大明在郭美麗跳樓的第二天就到街道找劉威東了,言語之間有些要挾的味道。大概意思是,如果滿足不了他的要求,就把郭美麗跳樓的事鬧到網(wǎng)上去。在以前,樊大明再鬧也是收著的,就像一堆火被包在身體里,只是渾身漲得通紅。但這次,這些火仿佛終于找到了出口,就像吹足氣的氣球突然被戳了一個洞,那些通紅的火氣“嗖”的一下就鉆出來了。

樊大明最后是氣勢洶洶走的,好像街道所有人都欠了他妻子一條命。

按樊大明的說法,郭美麗之所以跳樓是因為牛棚拆遷。

這樣的原因讓余小鵬十分擔心。無論如何,郭美麗這戶書面上的聯(lián)系人是余小鵬。所以,看到樊大明憤怒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有些緊張,好像郭美麗的跳樓真和他有關似的。好在樊大明離開時沒有找余小鵬,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這讓余小鵬暗自松了口氣。

對剛剛畢業(yè)的余小鵬來說,還是第一次碰上這么大的事。白泉村的拆遷剛剛啟動時,包括樊大明戶在內(nèi)的五戶是分給余小鵬的。也就是說,前期的工作,收集資料、查詢檔案什么的,都是余小鵬和他們家聯(lián)系的。一套程序走下來,另外四戶順利簽約了,只剩了樊大明家遲遲未能簽約。

他們家的矛盾焦點是牛棚的補償問題,樊大明提出要按住宅補償。

牛棚的產(chǎn)權證余小鵬看過,產(chǎn)權人只寫了郭美麗的名字,用途欄清楚地寫著“牛棚”二字。多方調(diào)查的結(jié)果也是牛棚,只是近兩年租給了劉芳芳才住了人。房子的用途不同,補償?shù)臄?shù)額也不同,按住宅算能有五六十萬元,按牛棚算卻只有幾萬元。因為數(shù)額相差太大,夫妻兩個怎么都想不通。他們提不出其他的佐證,只好天天磨著劉威東。剛開始是樊大明過來,拍過桌子也塞過香煙。余小鵬記得,有一次樊大明拎著一只黑色塑料袋進了劉威東辦公室,出來時腮幫子鼓鼓的,臉漲得通紅,還把那只塑料袋用力砸到地上。然后,幾條中華煙就掉出來了。他氣哼哼地抬起腳要踩上去,中途卻收住了。他默默地蹲了下來,把地上的香煙裝進塑料袋……余小鵬看到,他起身的時候用力擦了擦眼角。

那次之后,樊大明就來得少了。然后,郭美麗就成了街道的???。

“我叫郭美麗!”她每次推開玻璃門,臉上都會掛著討好的笑。郭美麗和樊大明不同,她從來不找劉威東,甚至碰到劉威東的時候,還會怯生生地躲開。她要找的人似乎只是余小鵬。余小鵬注意到,這個時候她的眼神是發(fā)散的,是望向所有人的,一副打擾到大家非常抱歉的樣子。所有的人也會齊刷刷望向她,然后轉(zhuǎn)向余小鵬揶揄道:“你的郭美麗來了!”

她并不介意別人的目光,而是徑直走到余小鵬跟前,弓著背怯怯地叫了聲:“余同志!”

這讓剛參加工作的余小鵬有些惶恐。在街道,來辦事的人大多是不太搭理他這個小年輕的。他們進門后都是直接略過余小鵬的,東瞅瞅西看看,然后嘟囔一句“人都不在啊”——好像余小鵬不是人似的。余小鵬常常感覺自己是透明的,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就連樊大明,對余小鵬也只是剛開始時表現(xiàn)得十分尊重。后來,他看到余小鵬拿不了大的主意,就慢慢對他視而不見了。他知道決定權不在他這個毛頭小伙身上,街道的分管副主任劉威東才是拿主意的人。所以,他就常常越過余小鵬這個聯(lián)絡人,直接去找劉威東了。只有在郭美麗這里,他好像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似的。

“那是我的嫁妝呢!”她總是這樣開頭。

余小鵬給她倒上一杯水。她立刻受寵若驚地再三感謝,然后開始滔滔不絕地訴說。

“那真的是住著人的呢?!彼聊恍?,就會這樣補充道。

“唉,都怪我,是我太沒用了。”說這話時,她的表情是哀傷的,或者說是無奈的。

她每次都能說上很久,還總是習慣性地皺眉頭,雙眉之間擠出幾道深深的溝壑。她說話時快時慢,好像只是自言自語一般。余小鵬聽得不耐煩了,就會又搬一張椅子,打發(fā)她去邊上的空位坐著。她也不會死纏爛打,挪到空位后安安靜靜地坐著。偶爾,她還會問余小鵬借上一支筆、幾張紙,然后坐邊上認真地寫上半天。她總是寫一張揉一張的,好像小說家找不到思路似的,一遍遍不停地撕,又不停寫。臨下班時,她會把滿桌子的紙團丟到垃圾桶里,再把其中一張寫滿字的紙疊好,然后鄭重地交給余小鵬。

“余同志,我家牛棚的問題就拜托您了?!彼椭^,有點怯怯的樣子。

余小鵬接過那張紙,當她面打開掃了一眼。她的字并不難認,有點大,但還算工整。只是意思表達起來,就有點詞不達意了。

“我的字寫得不好。”她又笑了笑,怯怯地。

“挺好的,我會交給領導的。”余小鵬也笑了笑。

“余同志,謝謝你了?!彼压P遞過來,對著余小鵬鞠了躬,紅紅的長袍也跟著拖到地上。

每當這樣的時候,余小鵬就會發(fā)窘。他也拐彎抹角告訴過郭美麗,每天找他是沒用的。他心里是希望她能像她的丈夫樊大明一樣,直接去找劉威東。但郭美麗好像一點也沒聽進去,照例對著他反反復復地說著同樣的話。

但是,這樣的郭美麗,竟然會去跳樓。這讓余小鵬百思不得其解。

2

樊大明被警察帶走了,郭美麗跳樓的事立刻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據(jù)說是村里一個老人,正好看到了樊大明和郭美麗二人在陽臺上吵架,推搡之間郭美麗就掉下去了。這個消息像如同響雷一般,立刻震得整個白泉村的女人都在竊竊私語了。

“男人嘛,再老實也是男人?!?/p>

“想娶相好的,離了就是了,做什么要把人推下去?”

“劉芳芳那個妖精能讓一半資產(chǎn)被郭美麗分去?”

……

在白泉村,幾個女人湊一起就什么秘密也藏不住了。余小鵬原本不想聽這些女人嚼舌頭的,但聽到和樊大明有關,還是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劉芳芳余小鵬是知道的,用時下流行的話來說,應該算是樊大明的緋聞女友。當然,對余小鵬來說,她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身份——樊大明家牛棚的承租戶。

牛棚是一間遠在村口的矮房,二十多平方米,層高不足兩米三。房子雖小,還是被隔成了套間。裝了卷簾門的外間是理發(fā)店,左面是用粉色布簾遮攔起來的洗發(fā)區(qū),右面是敞開的理發(fā)區(qū)。多數(shù)時候,劉芳芳都坐在理發(fā)區(qū)的圓凳上,有時在涂指甲,有時在畫眉毛。哀怨的流行歌曲中,已逾不惑的劉芳芳也有些嫵媚妖嬈的感覺了。她面前那張可升降的理發(fā)椅,只有在傍晚或者晚上的時候才會坐著男人——白泉村的女人是從來不去芳芳理發(fā)店剪頭發(fā)的。理發(fā)椅對著的墻壁上裝著一面大鏡子,從店門口左側(cè)看過來,劉芳芳、理發(fā)的男人,還有粉色的簾子都會悉數(shù)落在鏡子里。路過的女人,就會悻悻地盯著鏡子里的人,仿佛從中能瞧出什么秘密。

套間的里面便是劉芳芳的臥室了。理發(fā)店和臥室之間,也隔了一塊粉色的簾子。在白泉村女人的眼里,這塊簾子的后面是一個神秘的所在。女人們相互探問,仍然不知道簾子后面的擺設。她們也問過女房東郭美麗,但惜字如金的郭美麗只說了一個字:床。女人們倒像是捕捉到了重大的信息,立刻對這個字發(fā)揮了巨大的想象,仿佛那是一張與眾不同的床。

白泉村列入城中村改造之后,余小鵬倒是多次進出這間神秘的臥室。里面的陳設卻是十分簡單,除了一張床,還有一張桌子和一個雙門衣柜。那張床想必會讓村里的女人十分失望,不過是一張一米二寬的簡易木床,被褥倒是預料中的粉色。和外間的明媚比起來,臥室的光線很不好,只有泥墻上角位置有一扇小窗,窗上也掛了一塊粉色的窗簾。和臥室簡樸的擺設比起來,幾塊粉色倒顯得十分突兀了。

臥室的最里面還有一扇小門,那是樊大明為了讓劉芳芳有個燒飯的地方專門開出來的后門。門外是一棵梧桐樹,樹后是一條人工河,河再過去便是空曠的田野了。后門左側(cè)墻根的位置搭了一米開外的鐵皮架,底下便是劉芳芳的簡易廚房了,灶上偶爾會響起高壓鍋噗噗噗的響聲。風吹日曬之下,那只單孔煤氣灶也早就銹跡斑斑了。

樊大明作為房東,自然是常去芳芳理發(fā)店的。當然,大部分的時候他是去收房租——這話是郭美麗說的。村里的女人說,美麗啊,你家大明在理發(fā)店呢。郭美麗就笑笑,又去收租了呢。所以,村里的女人都說郭美麗傻,收租哪能天天去的呢。當然,樊大明自己的說法就比較多了。有時是去收租,這當然是最重要的,況且這房租也不一定能準時收上來,常常需要去很多趟才能收上來。只是,對村里的女人來說,這房租到底是用什么方式收的,又是另外一樁懸案了。樊大明還需要經(jīng)常去修補房子,房東幫承租戶修修補補確實挺正常的。而且這修補的事,就不僅僅是在外間的理發(fā)店里,還需要去里間的臥室了。

這房子太舊啦,不是屋頂漏水,就是電線短路。劉芳芳常常和理發(fā)的男人抱怨。

劉芳芳長得一點都不漂亮,這是村里女人一致的看法。她的五官確實挺一般,眼睛甚至是極小的,一笑起來就成了一條縫。彎彎的,窄窄的,和狐貍精一模一樣。村里的女人這樣描述。她的皮膚也不白,黃黃的,吃不飽飯的樣子。那張圓臉看上去倒是挺白的,廉價的粉底霜抹了厚厚的一層。她全身上下最好看是那張涂著粉色唇釉的嘴,說話的時候兩片粉亮的嘴唇一張一翕的,男人們的骨頭立刻就酥了。

那些男人肯定是被那張嘴勾去魂的,村里的女人都這樣說。

劉芳芳是村里的女人討論得最多的話題。她們不厭其煩地討論這個半老徐娘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讓白泉村的男人趨之若鶩。最后的結(jié)論是,這個女人長得丑,所憑的只是媚術。比如粉亮的嘴唇,粉色的指甲,比蝴蝶還招搖的笑聲……

至于現(xiàn)在,她們還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郭美麗的悲劇,是因為樊大明的魂被劉芳芳勾走了。

不過,現(xiàn)在的情況倒像是劉芳芳的魂也跟著樊大明被警察帶走了。白泉村的人都知道,這個劉芳芳最在意的就是錢。不論旁人怎么說,也不管這牛棚是不是要拆遷,她的理發(fā)店照樣每天準時開門營業(yè)。但郭美麗跳樓之后,那扇卷簾門就再也沒有打開過。有人偶爾會看到她在后門外燒菜,遠遠地看起來也是恍恍惚惚的。

余小鵬想上門去了解一下情況,也是吃了個閉門羹。郭美麗墜樓事件發(fā)生以來,余小鵬就試圖去了解真相。一個原因是他對郭美麗有些同情,還有個原因是他不相信郭美麗會因為牛棚補償?shù)氖绿鴺?。但劉芳芳沒有開門,她說這幾天身體不太好,以不方便會客為由一口拒絕了他。

村里的人說,她每天躲在牛棚里面,必定是心虛了。

3

樊大明和郭美麗的事,余小鵬是聽村主任說的。

兩個人原本就是同村的,卻不是什么青梅竹馬的愛情故事。

郭美麗初中畢業(yè)后就輟學了,之后和一個城里的男孩談起了戀愛。但后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男孩突然去了外地,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剛滿二十歲的郭美麗卻懷孕了,這個女人還一根筋死活不肯墮胎。她認定那個男孩會回來,會和她結(jié)婚,和她一起養(yǎng)大肚子里的孩子。結(jié)果自然沒有隨她的心,她的男孩一直沒有出現(xiàn)。等到肚子顯懷了,她才跑到城里直接找到那男孩的家。男孩的母親是個狠心的女人,瞧都沒瞧她的肚子,幾句話就把她噎回來了。后來的事,白泉村的人都不太清楚,只知道郭美麗的肚子終究還是癟下去了。

郭美麗未婚懷孕的事,村里的人明面上什么都不說,私底下其實都在竊竊私語。女人名聲壞了其他再好也沒用,郭美麗到了三十歲還是沒能嫁出去,這才有人撮合了她和樊大明。樊大明身高不足一米六,父母早逝,還要供弟妹讀書,一直找不著對象。他琢磨著郭美麗長得還算好看,旁人一撮合便一口應了下來。郭美麗這邊,也因為知根知底,知道樊大明是村里有名的老好人,便也答應了。說親時,郭美麗的父母覺得女兒究竟是懷過孩子的,擔心樊大明嫌棄,和說親的人提過一嘴,說如果成了嫁妝會豐厚一些。但真到成親的時候,郭美麗的父親卻說家里沒錢,還有個弟弟要娶媳婦,反正同村,就把那個牛棚當作嫁妝好了。為這事,聽說郭美麗和家里鬧過,意思是父母重男輕女,給個廢棄的牛棚就把她當包袱一樣丟給別人了。樊大明心里也有氣,卻也不好發(fā)作,畢竟也不好把懷過孩子的事拿到明面上說。

村主任說,這許多年來,兩口子雖然常常會拌個嘴什么的,但也算相安無事。直到兩年前,樊大明腦子突然開竅了,想到把這牛棚粉刷一新拿去出租。能出租換點錢原本也是好事,可偏偏就租給了劉芳芳。

劉芳芳可不是省油的燈,她一來就把白泉村的風氣都給帶歪了。村主任搖著頭說。

從前,白泉村的男人干完活都回家陪老婆孩子,但劉芳芳來了之后,一個個就整天琢磨著往理發(fā)店湊,就是不理發(fā)的,也總要湊邊上說幾句葷話才能過癮似的。

村主任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言下之意是劉芳芳禍害了一村子的男人。當然,最讓他痛心疾首的,就是樊大明了。

多老實的人啊,也經(jīng)不起誘惑。村主任這樣總結(jié)。

“被抓住現(xiàn)行了?”有同事問道。

“那倒沒有?!贝逯魅握f,“但是,你是沒瞧見樊大明那個熱乎勁,對那女人是百依百順噓寒問暖的,對他老婆倒是沒一句好話。那女人也一點不避嫌,整天大明哥大明哥地叫,聽得別人都能起一身雞皮疙瘩?!?/p>

“這也不能說人家就是有這檔子事??!”劉威東笑著說。

村主任眨巴下眼睛,像白泉村的女人那樣小聲地說:“那牛棚的外間,就是理發(fā)店,誰都可以去鬧騰,甚至摸上幾把都是可以的。但是,牛棚的里間,就是那條粉色簾子的后面,卻是誰也不許進去的。全村只有樊大明是個例外,不但可以自由進出,一進去還能待上很久?!?/p>

按村主任的說法,夫妻二人的關系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惡化的,他們家也經(jīng)常會傳出噼里啪啦摔盤子的聲音。村主任說,郭美麗看起來很傻,實際上卻是不傻的。她必定早就看出二人之間的問題了,但她又能說什么呢?她自己就是一個不檢點的女人,當初是沒有結(jié)婚就懷了孩子的。說白了,就一只破鞋,破鞋又有什么資格去要求她的男人規(guī)規(guī)矩矩呢。

“原本一個裝聾作啞,一個偷偷摸摸,就可以把日子過下去。只是,誰知道會拆遷呢?”村主任的意思是,拆遷讓樊大明的身價高了,原來只是逢場作戲的劉芳芳保不準就真的看上樊大明了。村主任的分析讓余小鵬有點不舒服。郭美麗只是婚前經(jīng)歷了一次失敗的戀愛,就被扣上不檢點的帽子了。而且,還把悲劇的根源歸結(jié)到拆遷。

樊大明是全村公認的老實人,或者說是一個老好人。平日里,樊大明的話不多,一張黝黑的方臉上總掛著憨憨的笑。他從未和村里的人紅過臉,遇事都抱著吃虧是福的想法,嘿嘿一笑就算過去了。他那輛養(yǎng)家糊口的教練車,村里的男女老少幾乎都坐過。但凡誰家有個什么急事,只要招呼一下,他二話不說就會把車開過來,就像白泉村二十四小時在線的專職司機。

不過,酒后的樊大明卻是另外一個人。他特別喜歡招呼別人到他家吃酒,村里好酒的人幾乎都到他家吃過酒。他熱情地給人倒酒,一遍一遍地介紹這酒用了什么米放了幾斤水。吃酒時,他黑黑的臉會泛出紅紅的光,他的五官也會跟隨著唾沫星四處濺開,變得異常生動。他一邊喝酒,一邊從駕校徒弟說到國家大事,再說到國際形勢。他指揮著郭美麗燒菜,指責那些菜是淡了還是咸了,很有一家之主的威風。

樊大明在郭美麗面前是傲慢的,甚至是不可理喻的。有人曾經(jīng)見過樊大明把一盤剛燒好的菜潑在地上。郭美麗什么都沒說,只默默地拿起掃把和畚斗清理。樊大明還把一只紅色的熱水瓶砸到地上,“砰”的一聲,滾燙的開水從四處跳起來。家里的樊大明和外面的樊大明完全不一樣,在家,他就像二寸的炮仗,火一點就會炸開來。

村主任說,婚前懷過孩子加上用牛棚抵了嫁妝,這兩件事讓郭美麗永遠矮了樊大明一截。

4

郭美麗的女兒樊星突然找到余小鵬辦公室。

那姑娘和郭美麗長得一模一樣,把余小鵬嚇了一跳。怎么說呢,那種感覺就像接力賽似的,一個郭美麗剛剛倒下,無數(shù)個郭美麗又站起來了。

郭美麗墜樓之后,街道有些擔心會引發(fā)輿情。但警察把樊大明帶走之后,大家懸著的心又有點放下來了,說明這事是家事而不是公事。讓余小鵬沒想到的是,才清靜沒幾天,郭美麗的女兒就過來了。

樊大明和郭美麗有兩個孩子,女兒樊星職高畢業(yè)后在蓮城廣場的西部餐廳當服務員,兒子樊宇在省城的二本大學就讀。余小鵬之前去郭美麗家走訪時,好幾次都碰到樊星。只是那姑娘基本是頭也不抬的,躲自己房間里玩手機。在余小鵬的眼里,她不過就是郭美麗家的一個孩子。

但現(xiàn)在,這個孩子和他家大人一樣,在他面前喋喋不休。

“小哥哥,那牛棚真的是住人的呢!”樊星認真地說。

余小鵬這才注意到孩子已經(jīng)不是孩子了,而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輕人了。她穿著一件寬松版的T恤,胸前印了一只鮮艷的紅唇,松垮的牛仔褲大腿處挖了一個大洞。

“你看,我媽都被逼得去跳樓了。”樊星眼里閃著淚光。

“你爸媽現(xiàn)在怎樣?”余小鵬有些同情這個姑娘。和自己差不多的年齡,家里突然出了這樣的事,心里必定是難過的。

“我媽還在醫(yī)院,我爸……還在里面?!狈堑难蹨I落了下來。

余小鵬不太會安慰人,只是實事求是地和她分析牛棚的具體情況。他心里的想法是,年輕人之間應該好溝通一些,說不定可以通過樊星把工作做通。

但樊星顯然是沒有聽進去,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牛棚……”她吞吞吐吐地說,“也是……也是,我的嫁妝呢。”

“你的嫁妝?”余小鵬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是你媽的嫁妝嗎?”

“是我媽的嫁妝,但以后就是我的嫁妝了。”

“我都給你說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余小鵬起身給樊星續(xù)了開水。

樊星這才開始絮絮叨叨說起來。事情的起因是樊星懷孕了,男朋友就是她工作的西部餐廳的廚師。西部餐廳余小鵬是知道的,這是蓮花城近年來剛興起來的網(wǎng)紅餐廳。余小鵬去過幾次,知道那里不僅能吃到正宗的新疆美食,還有許多融合了蓮花城飲食習慣的佳肴。樊星說她男友廚藝非常好,人也踏實,但因為來自新疆,在蓮花城沒有片磚半瓦,所以希望她能跟他回老家結(jié)婚。但樊星不愿意去那邊,一是新疆實在太遠,二是男友的廚藝雖然好,但如果回老家做新疆菜就不稀罕了。所以,便想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未來的事不打算多考慮。

但郭美麗卻死活不肯。用樊星的話來說,母親聽到這事就像變了個人,差不多一哭二鬧三上吊所有的法子都使上了。她逼迫樊星不準打掉孩子,還要求樊星必須馬上和男友領證結(jié)婚。但樊星卻不想這么隨便地就把自己嫁了。她希望在蓮花城有套婚房,小兩口可以從容地結(jié)婚,然后生子。廚師男友也對蓮花城的房價心生恐懼,一心只想賺點錢回老家。

“你媽,是因為這事跳樓?”余小鵬小心翼翼地問。

“不是……”樊星的聲音突然輕了下去,“我媽——我媽說,婚前懷過孩子的女人會被人嫌棄一輩子!”

余小鵬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想到了郭美麗年輕時的遭遇。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樊星低頭摸了摸肚子,和剛來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但是,這和牛棚又有什么關系呢?”余小鵬覺得他們的談話似乎有些跑題了。

“這牛棚,就是我媽為我爭到的!我爸最后同意,無論這牛棚賠到多少錢,都歸我!”樊星的聲音輕了下來,“我媽讓我用這個錢和溫于兵在蓮花城買個房子,然后結(jié)婚,生下孩子?!?/p>

溫于兵是她廚師男友的名字。她開始輕輕地啜泣,全然不像剛進來時的樣子。

余小鵬把抽紙遞了過去。樊星扯過一張,擤了一把鼻涕,卻越哭越傷心起來。抽紙被一張一張地抽出,然后揉成一團團扔進了垃圾桶。從她斷斷續(xù)續(xù)的敘述中,余小鵬才了解到其中的曲折。

在樊星的印象里,父親的脾氣確實不好,會因為學習的事打罵弟弟,會對母親突然暴跳如雷。但父親對她卻一直是很好的,從小到大幾乎沒有罵她一句,打她更是從來沒有的事。但這次父親卻打了她,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了她兩個嘴巴子。當“婊子”“下賤”這些惡毒的字眼從父親的嘴里蹦出來時,她不敢相信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她說,父親看她的眼神,分明是一個仇人,是鄙視,是仇視。她說,就在那一個瞬間,二十多年血脈親情仿佛立刻被碾得粉碎了。

讓她更為吃驚的是母親。她說,她幾乎不認識自己的母親了,更不知道母親的勇氣突然從何而來。這個叫郭美麗的女人使勁拽住了自己的丈夫,像是要用自己的生命擋住女兒所有的罪孽。樊星說她從來不知道母親會有這么強大的力量。在她成長的二十多年里,母親是從來不和她爸爸吵的,每次她爸爸聲音稍微高一點,她媽媽就大氣都不敢出的。她眼里的母親,哪怕是父親把開水瓶砸在她的跟前,她也只會默默地去拿過掃帚的。

但這一次,母親卻像是要把從前積蓄的力量都一齊迸發(fā)出來似的,她好像這么久的沉默都是為了對父親這一刻的頂撞似的。樊星幾乎忘記了悲痛,她盯著那樣的母親,她看到了母親懦弱的眼睛里凝聚了堅定。

她說,星星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打掉!

她說,星星必須要嫁給那個廚師!

她說,拆遷的補償款必須要給女兒一部分!

那一晚,樊星像夢游一般看著不真實的母親,從聲嘶力竭到堅定不移。

“好!果然是你的好女兒!既然這樣,這牛棚就歸你女兒!”父親恨恨地說。

父親離去之后,母親像是突然恢復了正常似的,又變回那個懦弱的郭美麗。她抱住了樊星,無聲地抽泣起來。

“這事,是你媽媽墜樓的那個晚上發(fā)生的嗎?”余小鵬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不是!不是!”樊星變得有些歇斯底里,“求你了,讓我的牛棚多補點錢,否則,否則我就真的只能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了?!?/p>

5

劉芳芳去了派出所,讓郭美麗墜樓的事更加詭異起來。

她去派出所之前,去找了郭美麗。據(jù)說這是她第一次去找郭美麗,以前有什么事找的都是樊大明。村里的人不知道兩個女人具體是如何說的,只聽說兩個本該是情敵的女人在病房里面說了許久。

按劉芳芳的說法,是她告訴樊大明牛棚的事,可以假裝跳樓把事情鬧大。她不知道為什么最后是郭美麗跳了下去,而不是樊大明跳下去。她的意思是,樊大明是不可能會把郭美麗推下去的,他們兩個無論誰跳下去,肯定都是自己跳下去的,都是為了牛棚的事。

“你為什么要幫樊大明開脫呢?”警察問。

“不是開脫,是還原事實?!眲⒎挤兼?zhèn)定地說。

劉芳芳說樊大明是一個好人。全村的男人之中,只有樊大明從來沒有輕薄過她。相反,樊大明一直待她像親妹妹,只有關心和尊重。逢年過節(jié)時,樊大明會給她送來一袋蘋果,或是一箱牛奶,或是一刀豬肉……她說樊大明雖然經(jīng)常到她的屋里來,卻只是幫她修電路、修搖晃的柜子、修電風扇什么的。他干活時幾乎不說話,甚至沒有在她粉色的床單上坐上一坐。

劉芳芳還說,村里那些嚼舌頭的話信不得,樊大明和郭美麗恩恩愛愛的,和她劉芳芳更是清清白白。她還舉了例子,有一次交不出房租,她便提出要幫樊大明洗頭。但樊大明沒有接受,她的手剛碰到他的頭他就逃開了。

“他是一個正人君子?!眲⒎挤歼@樣評價。

但是樊大明卻矢口否認和劉芳芳有關。他說劉芳芳只是一個普通房客,他不可能和她討論這些事。他還說平日對她的關照,只是覺得她一個女人孤身在外不容易,并沒有其他特別的情感。

“她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他這樣告訴警察,雖然警察沒有問他這類問題。他還說人是不能看外表的,有的人看上去風騷得很,骨子里卻是干凈的,而有的人看上去干干凈凈的,內(nèi)里卻是臟的。他說劉芳芳只是因為生活所迫,不得不裝著樣子應付那些男人。警察發(fā)現(xiàn),這個并不健談的男人談起劉芳芳時,幾乎停不下來,而且他的眼里是閃著光的。

警察還到村里調(diào)查劉芳芳和樊大明的關系,得到的卻是眾口一詞的說法。所有的人都說,這兩個人必定是有不正當關系的。但所有的人都沒有直接的證據(jù),甚至沒有一個人看到他們有過卿卿我我的行為。

說他們之間是清白的,只有郭美麗。

“劉芳芳和那么多男人好過,他看不上的?!边@是郭美麗的解釋。

這話傳到街道之后,所有的人都奇怪郭美麗的自信從何而來。在她們的印象中,郭美麗是一個木訥、膽小、羞澀的女人。而這樣的女人,應該最容易胡亂猜疑。但郭美麗卻堅定地認為樊大明是看不上劉芳芳的,這讓所有的人都非常不解。

郭美麗還幫著劉芳芳替樊大明開脫。

“是我自己跳下去的!”郭美麗喃喃地重復著這句話,像以前一樣絮絮叨叨的。

無論警察如何提問,她都一點不關心劉芳芳和樊大明之間的事。和以前比起來,她似乎只是從糾結(jié)一件事變成糾結(jié)兩件事。她一會兒強調(diào)牛棚的事,說那是住人的,是她的嫁妝;一會兒又說樊大明沒有推她,真的只是她自己跳下去的。警察說她躺在病床上,腳上打著厚厚的石膏,但眼里看不到恨,甚至看不到丁點責怪。她只是不停地哀求,哀求警察放了樊大明,哀求警察給她的牛棚賠更多的錢。

警察把這些事告訴劉威東,是想了解他們家主動跳樓的概率到底有多大。劉威東分析認為不太可能。首先是夫妻兩個的性格不是這種極端的人。其次是涉及的利益只是附屬用房,在他家房屋中占的份額很少。還有就是,牛棚的處置確實是有理有據(jù)的,不存在含冤受屈的問題,只是房主接受這個事實需要一個過程。

警察還說,在郭美麗眼里,他這個警察似乎是萬能的,能替她把樊大明放出來,也能替她擺平牛棚的事。余小鵬聽了卻不是稀奇,他完全知道郭美麗在警察跟前絮絮叨叨小心翼翼的樣子。

但再次看到郭美麗后,余小鵬卻發(fā)現(xiàn),跳樓之后的郭美麗似乎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她原本游移不定的眼神仿佛突然變得堅定了。余小鵬這才有點相信樊星的話,必定是有什么改變了這個女人。

“你看,我和她爸都被逼得跳樓了!”她喃喃地說。

村里的人說郭美麗是為了錢,都可以和情敵串通一氣了。尤其是那個看到他們在陽臺上推搡的女人,幾乎是恨鐵不成鋼的。她到處說郭美麗這種傻女人,就是被人害死了,還得幫人數(shù)錢。

派出所最后沒有采信劉芳芳的證詞,樊大明依然沒有放出來。

6

余小鵬看到朋友圈有人轉(zhuǎn)發(fā)勞動技能大賽,前五名被評為蓮花城工匠,享受十萬元的住房補貼。余小鵬馬上想到了樊星,他的廚師男友如果能得到這筆補貼,再加上他自己的積蓄和牛棚的補償金,或許就能把買小套二手房的首付給湊上了。

他立刻給樊星打了電話,然后加了她的微信,把大賽鏈接發(fā)給她。樊星有些懷疑地問他,溫于兵能行嗎?余小鵬說試試不就知道了?

余小鵬希望溫于兵能贏,并不是因為自己有多熱心。他只是發(fā)現(xiàn)樊星變得和她母親越來越像了。每次到街道找余小鵬,也像她母親那樣重復說著:“那是我的嫁妝呢!”這個穿著時尚的女孩,眼神變得越來越呆滯,說話也變得越來越膽怯。同事們看到她來了,會說,瞧,那個小郭美麗來了。

余小鵬就忍不住擔心起來,總覺得這母女之間除了血緣之外,是不是還被什么東西綁著。

所以,他才管了這么一檔“閑事”,和他工作完全無關的事。

或者,他還有一些私心,想著樊星的問題解決了,這牛棚的事說不定也就解決了,還有就是一大一小郭美麗的絮絮叨叨也就徹底解決了。

但他畢竟是無心的,以至于大賽開始和結(jié)束都沒注意到,直到突然接到樊星的電話。

“他贏了!”余小鵬接通電話時,只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那是一個女孩的聲音,完全不是前幾日到辦公室找他的樊星的聲音。他沒有存樊星的電話,所以樊星嘰里呱啦說了一大通后,他才知道打電話過來的是樊星。余小鵬也高興,事實上他沒料到自己會這么高興。他居然說,那太好了,要慶祝一下。好似樊星和溫于兵是他的好朋友一樣。電話那邊的樊星并未發(fā)覺異常,也說必須的,要請他到西部餐廳吃飯。他這才想起電話那邊的人只是他的工作對象,準確地說,是他工作對象的家屬。

但余小鵬還是應邀去了西部餐廳。剛開始他有點不安,工作對象請他吃飯是犯了大忌的。劉威東再三強調(diào)過,被征收戶請吃個便飯也是不行的。但他架不住樊星充滿喜悅地再三邀請,那個聲音是他不熟悉的,是讓他十分愉快的。怎么說呢,大小郭美麗用那種卑微的聲音在他耳旁盤旋了那么久,突然變成這么一種脆朗朗的聲音,就像明亮的陽光突然照進陰沉數(shù)月的天空,瞬間驅(qū)走了所有的陰霾。

西部餐廳門口一左一右擺著十來只花籃,門頂?shù)碾娮语@示屏滾動著一串宋體紅字:熱烈祝賀本店大廚溫于兵榮獲技能大賽季軍,被授予“蓮城工匠”稱號。讓余小鵬意外的是,樊大明和郭美麗也來了。

樊星開玩笑說父親是母親和她一起去解救出來的。

原來,前幾天郭美麗在女兒的攙扶下走進派出所,終于把墜樓的真相說清楚了。

那天夫妻二人確實在陽臺上起了爭執(zhí),爭執(zhí)的內(nèi)容卻是關于女兒懷孕的事。郭美麗一反以前的逆來順受,歇斯底里地拽著樊大明,說不給錢就去跳樓。樊大明惱怒之下,嘟囔了一句,跳了更好。郭美麗就真的跳下去了。

之后的樊大明自然是后悔的,但他馬上想到可以利用這個事去要挾街道,作為牛棚談判的籌碼,便教唆郭美麗和他一起說謊,說這樣就有錢了,女兒就能結(jié)婚了。讓他想不到的是,兩個人拉拽的過程中,竟然被村里的人看到了,還誤以為是他推下去的,這才變得說不清楚了。

樊大明懺悔地說:“人果然是不能貪心,一貪心就會招來厄運?!?/p>

郭美麗仍然穿著紅紅的衣服,不停地拉扯衣服,問女兒自己的穿著是不是得體。女兒笑嘻嘻地說:“好看的呀!我媽一直是很好看的呀?!惫利惐慵t著臉低下了頭,說不好看,不好看呢。

余小鵬發(fā)現(xiàn)同樣扭捏的郭美麗,看起來卻是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余小鵬突然想到劉芳芳,前幾日他去牛棚時,發(fā)現(xiàn)劉芳芳正在整理東西準備搬走了。她似乎有些傷感,和余小鵬說這是她停留最久的一個地方了,她說她真想在一個地方安心住下來啊。

大盤雞是溫于兵親自端出來的。

余小鵬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小伙子,長得挺精神的,和別的廚師不一樣,他頭上戴了頂金色的廚師帽。余小鵬注意到,帽子上寫著五個小字:蓮城工匠。他臉上帶著西部小伙特有的憨笑,執(zhí)意要敬余小鵬一杯酒。西部餐廳的老板也過來,說要和溫于兵一起敬他。余小鵬這才知道,溫于兵雖然做著廚師的活,卻不是他們餐廳的大廚,最多只能叫副廚,所以技能大賽老板沒有建議他參加。但沒有想到的是,溫于兵卻成了一匹突然躥出的黑馬,居然為店里贏得這么大的榮譽。

老板和溫于兵走了之后,樊星小聲地說,溫于兵已升級為大廚,工資也漲了一大截。

樊星說:“余同志,您就是我們的貴人!”

看著活潑開朗的樊星,余小鵬發(fā)現(xiàn)她和旁邊的郭美麗又一點也不像了。

【責任編輯 趙斐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