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六年,《悲劇的誕生》時隔十四年再版,尼采在新序言里回顧道,自己當時著手把握的是一個全新的難題:科學問題??茖W第一次被理解為成問題的、可置疑的,蘇格拉底式的科學樂觀主義被當作希臘悲劇消亡的罪魁禍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八七二年《悲劇的誕生》甫一問世,年輕的語文學家維拉莫維茨毫不客氣地質疑尼采作為一名科學從業(yè)者的能力和態(tài)度:“尼采先生決沒有把自己當作一名科學的研究者?!谌魏吻闆r下,我都不想與尼采這個形而上學者和宗教使徒有什么關系。……但是尼采先生同時也是古典語文學教授,他涉及了一些關于希臘文獻的最重要的問題?!谶@里,很容易證明,在提出此類主張時,胡思亂想的天才和厚顏無恥是與無知和蔑視真理成正比的。”(K. Gründer hrsg., Der Streitum Nietzsches ,Geburt der Trag?die. Die Schriften von ErwinRohde, Richard Wagner, Ulrich von Wilamowitz-M?llendorffzusammengestellt und eingeleitet , Georg Olms Verlag, 1969,S. 28f .)維拉莫維茨憑借對《悲劇的誕生》的批評嶄露頭角,后來還成了古典語文學的一代宗師,可原本有望躋身學界前列的尼采卻與古典語文學漸行漸遠。不論維拉莫維茨對待尼采是否暗藏私心,即便對尼采素有好感,恐怕也不得不承認,《悲劇的誕生》難以被看作“客觀的”學術論著,也無怪乎它會激起維拉莫維茨與尼采及其好友的爭論。在歷史上,關于客觀性的爭論總是一再地出現(xiàn),被一個思想家當作客觀真理的東西可能被其他人譴責為主觀思辨,而圍繞《悲劇的誕生》的論爭發(fā)生在歐洲傳統(tǒng)學術的核心處,也發(fā)生在德國面臨現(xiàn)代轉型的關鍵時期,打開的話語空間之廣闊恐怕是爭論雙方都沒有預想到的。
《悲劇的誕生》激起爭議,與此書的定位有很大的關系。如果這本著作只是尼采與身邊好友的唱和之作,也不會引起大家的注意。它似乎是一本“為所有人而又不為任何人而作”的作品。尼采最開始認為自己的受眾是多樣的,他在給出版商恩格爾曼的信中寫道:“正如您將看到的,我試圖以一種全新的方式解釋希臘悲劇,同時避免對這個問題進行任何語文學處理,只考慮美學問題?!晕也坏貌幌嘈?,各種具有不同思想的讀者一定會對這篇文章感興趣?!焙髞砟岵蓪懶鸥嬖V瓦格納,如果自己是正確的,意味著瓦格納的藝術也是正確的,他為人們把他們二人的名字永遠聯(lián)系起來而感到自豪。當人們以為這本書主要面向瓦格納圈子里的人時,千萬別忘了,尼采不認為自己僅僅是瓦格納的教義傳播者和文學侍從,尼采在給瓦格納的信后加了一句:“如果我的語文學家們現(xiàn)在不想學習任何東西,上帝將憐憫他們?!碑敗懊婢摺北灰粋€個摘下,《悲劇的誕生》預設的接受群體顯露了出來,尼采念茲在茲的還是古典語文學。書在出版之后應和寥寥,尼采卻狂傲地聲稱:“此刻我表達的信念是,語文學家要能理解這樣一本深奧的、最高意義上的科學著作,還需要幾十年的時間?!北M管他后來如履薄冰地向朋友聲稱,“基本上,這是一個誤會。我沒有為語文學家寫過書,盡管他們——如果他們可以的話——能夠從我的著作中學到一些純粹的語文學?,F(xiàn)在他們痛苦地轉向我,似乎認為我犯了罪,因為我沒有首先想到他們并取得他們的理解”,但這樣的說辭更像是受挫后的自我掩飾。在他向恩師里敕爾的求助信里,既自大又無助的感情溢于言表:“我想,如果你曾在生活中遇到過任何有希望的事情,那可能就是這本書了。它使我們對古典科學充滿了希望,對德意志的本質充滿了希望,即便有個別人會為此毀滅?!沂紫戎匾暤氖勤A得年輕一代語文學家的支持,而且如果我沒有成功,我將引以為恥?!?/p>
在尼采看來,古典語文學正面臨著一場因科學問題而導致的文化危機,價值理念的知識化所帶來的后果已經不可避免:“語文學正在走向終結或者它正在消退當中,這是因為那種對于古代的熱情被迫讓位給了一個歷史的見解”,“我們總是會遺失古代氛圍的本真氣味,遺失那神奇的教育力量”(尼采:《荷馬的競賽:尼采古典語文學研究文稿選編》,韓王韋譯,上海人民出版社二0一八年版,5、31頁)。古典語文學作為歐洲文化教育的核心,其無上地位來自它和古代文化典籍的緊密關系,具有鉆研知識和整合價值的雙重功能,既為還原作者意圖和文本結構提供了權威的考訂技術,也作為文化教育的直接來源,使社會保持了相應的教養(yǎng)水平。因此,尼采稱語文學家“應該是嚴格的科學工作者,同時還應是藝術家;他們應該培育教育者和科學的門徒”(同上,26頁)。如果說這股張力在相對局限的知識生產圖景中尚可保持平衡,一旦進入以目的合理性為主要動力的社會分工中,就要出現(xiàn)“消化不良”的癥狀了。日益專業(yè)化的古典研究前所未有地解放了學術生產力,卻不再涉及當下,僅僅研究體量驚人的專業(yè)知識。古典語文學將自身還原為對歷史事實進行客觀映現(xiàn)的科學模式,也就是“客觀史學”,遮蔽了科學與生活世界的聯(lián)系,導致了意義匱乏和價值失落。古典語文學的危機不光是某一學科的危機,而且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文化的危機。按照韋伯和胡塞爾的診斷,科學進步在克服形而上學的同時帶來了知識和信仰的矛盾,削弱了理論與實踐在傳統(tǒng)社會中始終存在的緊密聯(lián)系,以至于行為越是以目的理性為導向,越是客觀化,指導行動的信仰力量就越是主觀化,難以發(fā)揮維系社會一體化的作用。
但是對于尼采這個已經習慣于思考普遍問題的人來說,他無法忍受把自己限制在專業(yè)研究的狹窄領域里。每天花費好幾個小時集中思考某些知識問題,削弱了自由的接受能力,讓自己近于一個“文化庸人”(Phi l i s ter ium)。他希望將新的血液融入自己的學科:“我也注意到自己在哲學、道德和科學上的努力是如何朝向一個目標的,我也許會成為第一個達到完整性的語文學家?!彼诎腿麪柎髮W的演講中也提到:“曾經是語文學的,現(xiàn)在變成了哲學”,為語文學奠基的哲學不是某個時代的某種哲學,而是從生命存在出發(fā)對語文學進行整體把握的哲學,“古典語文學就整體而言,與任何追隨者個人的爭執(zhí)和悲傷無關。這個科學- 藝術式的總體運動,這個奇特的半人馬式的運動”(同上,7、25 頁)。此時的尼采對“半人馬座”(Centauren)的形象情有獨鐘,他在給好友羅德的信中寫道:“科學、藝術和哲學現(xiàn)在共同在我身上快速成長,我以后怎么樣也會生下半人馬座來?!笨磥砟岵刹⒎且獜氐追艞壵Z文學,而是希望帶來一種對語文學的哲學式領會:語文學不僅是科學的一部分,更是美學的一部分。對科學來說,生命之寶貴在于它值得去認識,對美學來說,生命之寶貴就在于要好好生活。這在一定程度上是《悲劇的誕生》的“科學問題”的由來。
對語文學界來說,《悲劇的誕生》這樣一部由專業(yè)人士寫成的業(yè)余之作令人難以啟齒,書中隱含著對語文學界的攻擊和對瓦格納的過分追捧。尼采覺察到了尷尬的氣氛,連里敕爾也沒有任何反應。尼采不知道的是,里敕爾在看到《悲劇的誕生》后,在日記上記下了看法:“尼采的《悲劇的誕生》——浪費才華?!睂τ谀岵芍鲃忧笾男牛此茻o動于衷的里敕爾在給朋友的信中寫道:“來自尼采的令人驚詫的信——狂妄自大。”尼采知道的是,幫助尼采獲得教職的推薦人烏塞納十分反感自己的作品:“這簡直是毫無意義地在胡說八道。一個這么寫作的人,在學術上已經死了?!崩镫窢柡蜑跞{的態(tài)度代表了學界的主流意見,只不過眾人選擇視而不見,好像世界上并不存在這么一本書。
尼采不甘于此,找到同是語文學家的羅德,請他幫忙再次撰寫書評擴大《悲劇的誕生》的影響力。羅德指出,古典語文學面臨過度知識化的問題,《悲劇的誕生》展現(xiàn)了美學上的深度,提供了關于古希臘的洞見,實現(xiàn)了生命和知識、藝術和科學的聯(lián)合,是一本可與叔本華哲學相媲美的書,而且配得上和瓦格納一道作為德意志文化的新興力量。
書評的發(fā)表無異于赤裸裸的挑釁,語文學界沉默以對的局面被打破。維拉莫維茨站了出來,發(fā)文批評《悲劇的誕生》的科學性:“我認為這與每個最終是真正的科學英雄所追求的研究正好是相反的。后者堅持追求最終結果,只把真理當作榮耀,從一種認識到另一種認識,在各自時代的一系列條件下去領會每一種歷史現(xiàn)象,在歷史的必然性中去看待它們的正當性。我認為這種歷史批判的方法至少在原則上是科學界的公共財產,它與那種必須一直尋找自我確證的教條式的途徑是正好相反的。這是尼采先生也不能忽視的。他的出路就是斥責歷史批判的方法,謾罵任何與他的方式不一致的美學觀點。”( Der Streit um Nietzsches,Geburt der Trag ?die ,S. 31)
維拉莫維茨以近乎瑣碎的方式指出《悲劇的誕生》中有失學術水準的錯誤。例如書中希臘藝術史的分期與公論不盡相符,涉及的叔本華和瓦格納的理念牽強附會。維拉莫維茨的評論非常細致,卻不意味著他“客觀”地對待了尼采其人其書。他已然超出了學術批評的界限,有時甚至到了人身攻擊的地步。他在文章開頭使用了“胡思亂想”“厚顏無恥”等字眼,還在靠近中間的部分斥罵《悲劇的誕生》就是一堆垃圾,簡直有辱母校普福塔學校的尊嚴,更以如下一段話作為全文結尾:
我認為我已經對無知和不夠熱愛真理的嚴厲指責給出了證據(jù)。然而,我擔心我沒有公正地對待尼采先生。如果他回答我說,他不想知道關于“歷史與批判”和關于“所謂的世界歷史”的任何事情,只想創(chuàng)造一個狄奧尼索斯- 阿波羅式的藝術作品和“一個形而上學的安慰手段”,他的主張就不是普遍的日常真實性,而是“夢的世界的更高的現(xiàn)實性”。好吧,那我就用最好的方式收回我的言論,欣然同意他的福音,畢竟我的武器也不會遇上它。當然,我既不是神秘主義者,也不是悲觀主義者,它對我來說,永遠只是“一個有趣的順帶之物,一個伴隨此在的嚴肅性的可有可無的響鈴聲”,也是能夠伴隨科學的嚴肅性的一個沉醉的夢。但是我要求的一件事是:尼采先生忠于他所言,抓著酒神的權杖,從印度走到希臘,從他應教授科學的講臺上走下來,把虎豹而不是在德國學習語文學的青年聚集在他的膝蓋旁。這些青年應該是對語文學感興趣的年輕人,他們應該在自我否定的苦行工作中學習,在一切地方尋找真理,通過有意的奉獻來讓他們的判斷變得自由。
維拉莫維茨的評論將尼采與語文學界的分歧聚焦在科學問題上,雙方的立場被擺到了明面上。當“戰(zhàn)火”被點燃,瓦格納立刻發(fā)文維護尼采,批評古典語文學特別是維拉莫維茨的科學承諾。古典語文學號稱要青睞繆斯女神,卻把藝術僅僅當作知識的仆從,反而越來越走向封閉,讓古代精神走向了終結;它自命為純粹的科學,卻無法提供創(chuàng)造性的學問,讓社會責任成為空談。緊接著,尼采與羅德一起謀劃,由后者執(zhí)筆撰寫回應文章。文章指出,維拉莫維茨缺乏藝術方面的良好品味,與之相比,尼采是為數(shù)不多的能把科學與藝術聯(lián)系起來的古典語文學家。尼采的作品呼喚語文學不再充當積累知識和技巧的倉庫,而是投入對古代作品的理解,把古典研究帶向對人類生存問題的普遍認識,為度過文化危機提供教導。若是以為能夠一勞永逸地獲得對古希臘的客觀認識,就根本無法觸及希臘人的精神品質,只能走向心靈貧乏的“后語文學”(Af terphi lologie)。尼采和羅德發(fā)現(xiàn),面對反駁,維拉莫維茨不甘示弱地發(fā)文表示,與其繼續(xù)投入愚蠢而荒謬的論戰(zhàn),不如把時間用于科學理性的發(fā)展。他將懷著感激之情仰望那些偉大的學者,敬畏每一件藝術作品,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給他們。
論爭就此畫上了休止符?!侗瘎〉恼Q生》被排除于古典語文學之外,卻在美學上被奉為至寶;尼采逐漸疏遠語文學界,卻成為以診斷現(xiàn)代文化而著稱的思想巨擘。維拉莫維茨晚年的回憶正好印證了這一點:“尼采做了我所要求之事,放棄了教席和學術,成了先知,從事于非宗教的宗教和非哲學的哲學。他的神靈使他有權如此;他擁有如此做事的精神和力量?!?/p>
在這次論戰(zhàn)中,看上去尼采是要讓充滿生命力的藝術為科學奠基,維拉莫維茨則是明確奉行歷史“客觀性”的代表。實際上,維拉莫維茨并不反對藝術,只是為了替古典語文學爭得合法地位,不得不要求古典語文學作為嚴格意義上的科學研究。即便時隔多年,他依然堅持自己年輕時的看法:“尼采的書極度天真,并不打算提供任何科學知識;這其實與阿提卡悲劇無關,而是關乎瓦格納的音樂劇,我對它并不抱太大希望?!睔v史的面相總是復雜的。維拉莫維茨不只是與尼采有著激烈沖突的對跖者,也是尼采的同行者。當他像韋伯那樣,把理性與禁欲主義信念聯(lián)系在一起的時候,理性就咬到了自己的尾巴。他極力維護客觀事實,后來卻成了文化價值的捍衛(wèi)者。如果說尼采準備找到一種直接與古代溝通的直覺,維拉莫維茨也傾向于此:“傳統(tǒng)已經消亡,我們的任務是使逝去的生命復活。我們知道鬼魂只有飲血之后才能說話,我們喚起的精神需要我們的心靈之血?!本S拉莫維茨和尼采的科學觀更像是“常規(guī)科學”和“反常科學”之間的競爭關系。只不過,尼采此時尚顯稚嫩的“反?!边€未達到足以顛覆歷史客觀性的高度。對此不必抱有天才懷才不遇的感慨,也不用把古典語文學界的冷漠和維拉莫維茨的嘲諷講述為反派壓制正義的故事。尼采的挑戰(zhàn)并不意外,用生命為知識奠基是那個時代并不少見的做法,當時顯露苗頭的生命哲學即致力于此,而且客觀史學作為常規(guī)科學,對尼采的阻礙在一定程度上是必然的。如果客觀史學在尼采的攻擊下,像沙石堆砌的建筑一樣一擊就倒,它是否堪稱常規(guī)科學也頗成問題。
在看待青年尼采與語文學的關系時,不宜過分拔高前者而貶低后者,而是應充分領會尼采挑戰(zhàn)歷史客觀性的語境:啟蒙辯證法的力量,促使尼采不得不重新反思科學,尤其是歷史科學,這也是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思考科學問題的初衷。這種啟蒙辯證法圖景被歷史學家安克斯密特總結為“歷史客觀性的雙重束縛”:“由于道德和政治價值沒法被客觀化,歷史客觀性的要求將如下的困境置于歷史學家面前?!坏┰噲D滿足歷史客觀性的要求,他就被強制達到一種斷然是極其荒謬的主觀性姿態(tài)。因為這時他不得不將自己從以上探討過的過去與現(xiàn)在之間的道德連續(xù)性中分離出來。”(弗蘭克·安克斯密特:《歷史表現(xiàn)中的意義、真理和指稱》,周建漳譯,譯林出版社二0一五年版,244 頁)與歷史客觀性聯(lián)系在一起的自我否定是多么容易轉變?yōu)楣造宓闹饔^主義啊!維拉莫維茨批評尼采公然漠視語文學的科學規(guī)范,忽視了客觀知識的必要性,避開了系統(tǒng)的學術引注,反諷的是他自己也未曾遵守科學規(guī)范,經常錯誤地引用尼采的話。誰也不曾想,對尼采式的語文學反對聲最大的人,卻成了此種語文學的第一個踐行者。從客觀史學的困境出發(fā),不難理解,為什么尼采要著重勾描“藝術蘇格拉底”這一形象,為什么尼采會認為荷馬作為《伊利亞特》和《奧德賽》的作者是一個美學判斷。從中明顯可以看出尼采借助美學重構科學的意圖。
尼采的偉大構想和他實施這一構想的手段顯然不成比例。不乏有學者為尼采的科學批判辯護,但是只要《悲劇的誕生》的科學性得不到有效的確證,不光同行們無法支持尼采的提議,尼采事后也難以理解自己:“從這樣一個不成熟的任務中產生的書,是多么不可能??!”后世的學者也傾向于認為,《悲劇的誕生》并不是一部學術著作,而是充滿想象力的思想發(fā)揮。尼采可能要為自己無據(jù)可查的理論建構付出昂貴的代價,圍繞《悲劇的誕生》展開的論戰(zhàn)就說明了這一點。在維拉莫維茨和尼采及其好友的語文學論戰(zhàn)中,雙方在科學問題上分別立足于客觀史學和美學。它們的關系或許就像希臘悲劇中安提戈涅和克瑞翁的沖突,既表明了各自的正當要求,又暴露了彼此的局限。如果說語文學拘泥于客觀性的科學范式太過獨斷,那么尼采討論悲劇的做法不免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如果說實證的專業(yè)知識與直覺性的文化經驗被剝離開來,因而對現(xiàn)代文化危機的發(fā)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那么青年尼采也要為自己借助悲劇召喚出的民族神話負責。他在同維拉莫維茨的論爭中暴露出的問題,沒有得到有效矯正,反倒由一股被語文學界拋棄的歷史暗流變成了二十世紀非理性主義的精神源泉,在兩次世界大戰(zhàn)前后產生了令人扼腕嘆息的歷史后果。這讓人不禁想問:尼采的“科學問題”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