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利用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是近年來出現(xiàn)的一種新型的檔案偽造手段。偽造者借助寫字機器人字跡書寫、筆跡模仿和圖案繪制等功能，在紙上書寫字跡或繪制印章圖案，從而形成假檔案。盡管寫字機器人偽造的檔案十分逼真，但是仍會在字跡上留下有別于人為書寫的機器特征，這些特征可作為鑒別檔案是否由寫字機器人制作的依據(jù)。在科技快速發(fā)展的今天，檔案工作者要保持對以寫字機器人為代表的新型偽造檔案手段的關注，通過加強人事檔案管理與流程控制、開展跨行業(yè)交流等措施應對此類檔案偽造風險。

關鍵詞：檔案管理 檔案偽造 寫字機器人鑒別途徑

寫字機器人是近年來出現(xiàn)的一款具備仿人類手寫功能的智能化書寫設備，它與電腦程序連接，在軟件的驅動下按照人為輸入的指令持筆在紙張上寫字。由于寫字機器人價格低廉、操作便捷、書寫逼真，備受人們追捧，由此也帶來了利用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案件的頻發(fā)?！吨袊嗄陥蟆?、新華網等媒體對此曾做過相關報道，并表現(xiàn)出對這一手段用于違法犯罪領域的擔憂。[1]在現(xiàn)實生活中，筆者及一些同行曾鑒定過多份利用寫字機器人偽造的個人履歷檔案、學歷檔案和證件檔案。[2]本文主要結合筆者鑒別機器人偽造檔案的經驗，探討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的技術機理、主要手段、鑒別途徑及防范思路，為檔案工作者初步辨別寫字機器人偽造的檔案提供參考。

一、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的技術機理

早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寫字機器人就已出現(xiàn)，但當時主要用于印刷、繪圖及雕刻，功能單一。近年來出現(xiàn)的寫字機器人在結構上與早期的寫字機器人基本相同，但由于有人工智能算法加持，其技術機理更為先進，書寫功能也更加強大，因此它可以惟妙惟肖地進行書寫，從而偽造檔案。

（一）寫字機器人的寫字原理

目前市面上的寫字機器人主要有十字架結構和框架式結構兩種類型，二者都是利用機械臂的運動進行書寫。機械臂由多個關節(jié)和驅動器組成，其中驅動器涉及運動學模型、控制算法和機器視覺三部分，運動學模型負責控制機械臂的動態(tài)變化，控制算法負責運動路徑和軌跡規(guī)劃，機器視覺負責對書寫過程進行監(jiān)督與調整。[3]

寫字機器人寫字需要配備字庫，即它只能按照字庫中的字體樣式進行書寫。建立字庫有兩種方式：一是通過手寫筆在手機APP或電腦手寫板上錄入筆跡；二是對別人書寫的筆跡進行掃描，然后由軟件自動識別并錄入系統(tǒng)中。

（二）寫字機器人的基本功能

寫字機器人具備以下三大基本功能。

一是字跡書寫功能。寫字機器人與電腦中的操作軟件連接，根據(jù)要書寫的目標文字，在紙上建立直角坐標系，確定每一個筆畫的點位，然后通過控制筆頭的前后左右移動，在對應的坐標位置書寫。

二是筆跡模仿功能。筆跡模仿的原理就是把被模仿的字跡先掃描成圖片導入軟件中，由人工操作標識出這個字的書寫筆順、起筆位置等矢量信息，再將其導入字庫中。這樣，寫字機器人就可以按照被模仿字跡的軌跡進行還原。

三是圖案繪制功能。這一功能以矢量坐標原理為基礎，是寫字機器人字跡書寫功能的延伸和拓展。人們只要把圖片輸入指令系統(tǒng)，寫字機器人就會按照圖片中的形狀進行圖案繪制。

二、利用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的主要手段

近年來，筆者鑒定過多份利用寫字機器人偽造的檔案，從中發(fā)現(xiàn)利用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主要有如下三種手段。

（一）利用寫字機器人模仿筆跡制作假檔案

檔案中一般都會有相關事項負責人的審批簽名，盡管這些簽名可以被人為模仿，但容易出現(xiàn)模仿得不夠像的情況。于是偽造者就利用寫字機器人進行模仿，這樣不但可以實現(xiàn)精準模仿，而且還可以避免人為模仿帶來的風險。他們在別的檔案中找到被模仿的簽名樣式后，通過掃描、標注矢量信息、導入系統(tǒng)等一系列操作，就能輕松地讓寫字機器人將簽名字跡書寫到檔案相應的位置上，從而形成一份假檔案。這種利用寫字機器人模仿簽名筆跡的情形在檔案偽造中相對較為常見。

（二）利用寫字機器人添加書寫內容偽造檔案

在檔案原有書寫內容的基礎上添加新內容，是常見的檔案偽造行為。以往偽造者可能會直接拿支筆在上面書寫，但這樣常常會因為筆跡不同或字跡色澤差異而導致暴露，所以現(xiàn)在偽造者多會采用寫字機器人進行內容添加。為了讓機器人書寫的字跡與檔案原有筆跡風格相似，偽造者先把檔案中的字跡進行掃描，然后把圖片導入AI字跡生成軟件中，生成一個與被掃描的字跡在書寫風格上類似的手寫字體，之后再把這種字體錄入寫字機器人的字庫中。此時寫字機器人在檔案中進行書寫時，寫出來的字跡與檔案中的字跡風格近似，足以以假亂真。

（三）利用寫字機器人制作印章字跡偽造檔案

一些高檔的寫字機器人可以繪制圖案，而且繪制得惟妙惟肖，這種繪圖功能也被應用到偽造檔案印章印文中。在21世紀以前，印章以手工雕刻居多，圖案和字跡都不像現(xiàn)代用電腦雕刻的那般規(guī)整，因此那時候的印章如今要仿制起來比較麻煩。一些檔案偽造者在制作假檔案時，往往需要先把真檔案中的印章圖案進行掃描翻拍，然后導入寫字機器人的操作系統(tǒng)中，寫字機器人就可以持一支紅色油墨筆在紙張相應位置將錄入的印章圖案繪制出來。這種手段偽造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各種檔案最為常見，甚至還有偽造民國時期各類檔案的。例如，筆者曾為某檔案部門鑒定過一份標稱是民國時期的檔案，該可疑檔案中有兩份“花旗銀行存單”，上面有毛筆字，還有一個方形印章印文。經筆者鑒定為假后，當事人承認印章印文是找人用寫字機器人繪制上去的。

三、利用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的鑒別途徑

鑒別檔案的真?zhèn)危攸c是從檔案本身找出各種瑕疵和破綻。對于利用傳統(tǒng)手段偽造出的檔案，可以從其紙張、筆跡、制式、印章等要素入手進行綜合鑒別。[4]而利用寫字機器人偽造的檔案，筆跡畢竟不是人為書寫的，會保留一些機器書寫特征。對此，可以從如下四個方面進行鑒別。

（一）相同字是否完全重合

寫字機器人本質上并沒有自主書寫功能，而是需要借助軟件在人為輸入指令后進行書寫，因此寫字機器人本質上屬于間接書寫。由于它需要按照字庫中既定的字體進行書寫，寫出來的相同字在外形和細節(jié)上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而人為書寫的話，即便把同一個字寫多遍，也不可能做到外形輪廓和細節(jié)都完全重合，這是因為人為書寫時，受持筆姿勢變化、書寫襯墊物改變、書寫過程力度微調等因素的影響，在字的筆畫長短、壓痕深淺、行間距等方面總會有一定的變化余地。因此，鑒別可疑檔案上的字跡是不是由寫字機器人書寫而成，可以從中挑選一些相同的字進行重疊比對。如果字跡是由機器人書寫的，那么相同字不論是外觀輪廓還是筆畫細節(jié)（例如筆畫長短、粗細等），都可以完全重合。這是鑒別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筆跡的重要依據(jù)，也是最常用的方法。

（二）行間距是否均勻固定

人們在用紙筆進行書寫時，受視覺監(jiān)督和手臂書寫運動幅度變化的影響，不可能做到寫出的字的行間距完全一致，而總會存在一定誤差，導致行間距時而略寬，時而略窄。寫字機器人則不同，它們寫出的字的行間距幾乎是完全一致的。這是因為它們是按照固定的格式來書寫的，這種格式在后臺程序軟件中已經有所預設。在機械臂的精準控制下，字的間距控制得非常均勻，而且字和字之間都保持相對固定的距離，看上去排列得非常規(guī)整。此外，標點符號與字之間的距離也非常一致。有時候如果相鄰兩行斷句部位相同，甚至可以看到上下兩行相同部位的標點排列得整整齊齊。這是查驗那些內容篇幅長的檔案上的字跡是否由寫字機器人書寫的一個重要評判指標。

（三）筆畫是否出現(xiàn)機器書寫特征

寫字機器人書寫的字跡在筆畫形態(tài)上往往會打上一些機器的烙印，[5]查驗可疑檔案上的字跡是否由寫字機器人書寫，可以從如下三個方面觀察筆畫特征。一是觀察筆畫粗細。人為持筆書寫的時候，書寫的筆畫會存在輕重緩急的變化，因此筆畫會有粗有細，尤其是連筆字，這種現(xiàn)象尤為明顯。而寫字機器人寫字的力度是一致的，不會像人書寫那樣可以讓筆尖力度發(fā)生細微變化，因此寫字機器人寫出的字的筆畫粗細通常都是一樣的。二是觀察筆畫彎曲抖動現(xiàn)象。寫字機器人寫字時，筆具是用夾子固定在機械臂末端的，書寫過程中筆尖會發(fā)生輕微的晃動，從而導致書寫出來的字跡筆畫抖動彎曲，筆畫會有類似于波浪一樣的起伏狀。三是觀察起筆部分有無圓點。寫字機器人在寫字時會有一個自適應過程，即它持筆剛開始書寫的時候，會用筆尖先接觸紙面以探測紙張厚薄柔軟程度，以便自動調節(jié)書寫壓力大小，因此寫字機器人在每段開頭書寫的時候，第一個字的第一個筆畫的起始位置一般都會有一個圓潤、規(guī)整且壓痕較深的圓點。

（四）油墨是否符合年代特征

一些年代稍為久遠的檔案，例如20世紀90年代以前的檔案，上面的手寫字跡用的油墨一般都是黑色墨汁、碳素墨水、藍色墨水、藍黑墨水或圓珠筆油墨。有些人在用寫字機器人偽造標稱時間是20世紀90年代以前的檔案時，沒有意識到那個年代書寫工具的情況，往往直接用中性筆（即簽字筆）作為書寫工具讓寫字機器人書寫。殊不知，這類中性筆在我國是2000年左右才流行的。例如，在我們鑒定過的一起偽造個人履歷的檔案中，檔案落款時間是1983年5月，上面卻出現(xiàn)了幾處中性筆書寫字跡，而且具有典型的機器人書寫痕跡，后來經調查證實是偽造者讓寫字機器人持中性筆書寫上去的。從生活經驗的角度來說，我們都用過中性簽字筆，以前也用過圓珠筆、鋼筆等，對它們書寫出來的字跡憑借我們的生活經驗一般就能觀察出來。例如，鋼筆字跡油墨具有滲透性，在紙張表面常有洇散現(xiàn)象，而圓珠筆字跡油墨比較濃厚，中性筆字跡油墨均勻、顏色明麗。因此，判斷標稱時間較早的檔案上的字跡是否由機器人書寫，也可以查驗字跡油墨色料情況。

以上鑒別方法主要是針對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中的筆跡而言的，對于鑒別寫字機器人偽造的印章圖案也適用。因為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中的印章圖案，本質上也是用筆尖把印章中的文字、線條等像寫字那樣“書寫”出來。此時也會出現(xiàn)頓筆特征、筆畫抖動彎曲、筆畫粗細相同等現(xiàn)象，因此可以據(jù)此進行鑒別。此外，寫字機器人繪制的印章圖案，筆畫往往會有凹痕現(xiàn)象，這是筆尖在繪制圖案過程中給紙面造成的壓力形成的。如果印章圖案是用印章蓋印上去的，一般不會出現(xiàn)這類凹痕現(xiàn)象。這也是鑒別檔案中的印章印文是否由寫字機器人繪制的重要依據(jù)。

四、防范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的基本思路

網絡時代，檔案在收、管、存、用各個階段都面臨著安全風險，偽造檔案也時有出現(xiàn)。利用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只是眾多手段中的一種，只不過這種手段近年來使用得比較多。檔案管理部門和檔案工作者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加強防范。

（一）加強人事檔案管理，實行“專人專檔專庫”制度

近年來，很多單位的組織人事部門及檔案管理部門加大了對本單位人事檔案的核查力度，于是一些檔案存在問題的人便鋌而走險，不惜代價通過各種手段偽造個人人事檔案。筆者這幾年所鑒定過的由寫字機器人偽造的檔案中，大部分都屬于人事檔案。要從源頭上防范這類偽造案例，有必要實行“專人專檔專庫”制度。專人，即由人事或檔案部門指定專門干部負責個人人事檔案的收集、整理，確保檔案安全規(guī)范；專檔，即按照“一人一檔”的原則，建立個人人事檔案，明確建檔時間、所屬部門，并列出檔案資料清單；專庫，即統(tǒng)一設立檔案庫，庫中設立專柜，將人事檔案與其他檔案分開，實現(xiàn)單獨保存，做到有人有檔、有檔有冊。由此，通過制度建設來強化檔案的規(guī)范管理，從源頭上杜絕偽造風險。

（二）加強流程控制，規(guī)范檔案出入庫程序

如前所述，利用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的手段之一就是在原始檔案上添加書寫內容，這種偽造手段的前提就是偽造者能接觸到檔案原件。因此，要防范此類偽造案例，就要加強對檔案管理流程的控制，規(guī)范檔案出庫入庫的程序。首先，在建檔時要加強檔案數(shù)字化建設，做到電子檔案與紙質檔案同步建立、同步更新、動態(tài)管理，便于在遇到可疑檔案時，可以將當事人持有的檔案同數(shù)據(jù)庫中的電子檔案進行對照，從而分辨檔案的真?zhèn)?；其次，在檔案出庫時要嚴格履行填寫出庫申請單、審核申請單、發(fā)放檔案、記錄出庫信息等步驟，杜絕環(huán)節(jié)漏洞；最后，在檔案入庫時嚴格執(zhí)行收回檔案、檢查檔案完整性、登記入庫信息等程序。這樣，通過增強程序規(guī)范性，讓偽造檔案投機取巧者無縫可鉆。

（三）開展跨行業(yè)交流，提升檔案偽造防范意識

利用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不僅涉及檔案管理問題，同時還涉及檔案科技防偽、檔案真?zhèn)舞b定等技術問題。后兩者也是科技企業(yè)、鑒定機構關注的核心問題。檔案管理部門及檔案工作者可以與相關科技企業(yè)及鑒定部門開展跨行業(yè)交流合作，提升檔案偽造防范意識。一方面，可以到與檔案管理創(chuàng)新有關的科技企業(yè)進行調研，了解新技術，定期邀請檔案科技創(chuàng)新方面的企業(yè)人員做檔案技術防偽方面的培訓。這些人員長期關注科技前沿發(fā)展，對檔案管理、利用新技術進行檔案防偽等問題非常了解，可以為檔案工作者提供更多的檔案信息化管理及檔案科技防偽方面的知識。另一方面，可以加強與檔案鑒定機構的交流以獲取檔案真?zhèn)舞b別方面的業(yè)務知識。目前，接觸各類偽造檔案最多的主要是公檢法機關和各類司法鑒定機構。從法律角度來說，要確定檔案真?zhèn)伪仨毥涍^調查取證和司法鑒定，因此上述機關和機構在檔案偽造鑒別方面很有發(fā)言權。檔案管理部門可以定期開展檔案真?zhèn)舞b別方面的專題交流和業(yè)務培訓，例如邀請上述部門和機構中有檔案鑒定經驗的人員做專題講座，介紹生活中檔案偽造的主要類型、常見手段和防范的要點，從而提升檔案工作者鑒別和防范偽造檔案的技能和意識。[6]

五、結語

寫字機器人偽造檔案這一手段，實際上折射出時下科技快速發(fā)展對檔案偽造帶來的影響，它是一些人對科技產品的歪曲應用。從檔案鑒別的角度來說，雖然這種手段運用了人工智能時代的一些技術，科技含量十足，但是它偽造出來的檔案本質上會打上機器的烙印，從而為鑒別檔案真?zhèn)翁峁┧悸泛屯緩?。在科技快速發(fā)展的今天，科技產品的應用有自主性和多元性，因此很難杜絕寫字機器人被應用于檔案偽造中。在這種背景下，檔案工作者要對此種偽造手段保持必要的關注和警惕，洞悉其出現(xiàn)的基本態(tài)勢，了解其偽造檔案的基本特點，為鑒別和防范寫字機器人偽造的檔案奠定良好的認知基礎。

*本文系遼寧省檔案科技項目“AI深度偽造技術偽造的數(shù)字檔案的鑒別及防范”（項目編號：2024-X-60）、中國刑事警察學院基礎理論創(chuàng)新項目“文件檢驗學基礎理論與學科體系研究”（項目編號：2022XKGJ0103）研究成果。

注釋及參考文獻：

[1]張博.抄作業(yè)機器人脫銷模仿簽名只要一張照片[N].中國青年報，2019-02-21（3）.

[2]劉英霞，周旻輝，潘登.寫字機器人簽名筆跡特征研究[J].中國科技信息，2023（24）：37-39.

[3]陳玉敏，謝瑋，孟憲民，等.智能寫字機器人設計[J].計算機測量與控制，2016（1）：3.

[4]劉紹華.人事檔案真?zhèn)蔚蔫b定[J].北京檔案，1988（5）：3.

[5]陳曼，歐陽國亮.基于文件檢驗視角的寫字機器人筆跡研究進展[J].刑事技術，2023（3）：313-319.

[6]歐陽國亮.AI技術偽造電子掃描檔案的鑒別與防范[J].浙江檔案，2024（8）：52-54.

作者單位：中國刑事警察學院文件檢驗鑒定公安部重點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