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像個特工一樣，我躲在租來的房子里，通過望遠(yuǎn)鏡，緊密監(jiān)視著對面別墅的動靜。

讓我意外的是，常委居然來了。這哥們剛認(rèn)識不久，給我的印象卻講義氣。小蓮出軌的消息就是他告訴我的。此刻，常委的照相機(jī)也已經(jīng)架好，長焦鏡頭打開，用手機(jī)遙控，隨時可以抓拍現(xiàn)場。

我在街上轉(zhuǎn)了轉(zhuǎn)，買了兩套替換衣服。另外，又買了一把刀，用手試了試，還挺鋒利。

我開始包裝自己。蓄了胡，剪了發(fā)，戴了個大墨鏡，墨鏡是深茶色的，看不到里面，再配上大口罩，包住了眼和整個臉。對我來說，包住了眼睛和臉，就等于改頭換面，再加上增高鞋一穿，還別說，人立馬高大瀟灑了許多，人靠衣裝馬靠鞍，一點(diǎn)兒不錯。此時的我，少了儒雅，多了戾氣，就是站在小蓮面前，怕也難以分辨。

臨時起意，為了檢驗(yàn)一下自己的裝扮，我特意在小區(qū)轉(zhuǎn)悠了一圈，并在小蓮走到跟前的當(dāng)兒，一膀子撞上去，撞了她一個趔趄。

“神經(jīng)病呀?！毙∩弫G下一嗓子，走了。

居然沒有理會。

也就是說，沒發(fā)現(xiàn)是我。

看著小蓮和一胖一瘦兩個男人，每日在小區(qū)里進(jìn)進(jìn)出出，我的心倍感煎熬，直恨得牙根子癢癢，渾身戰(zhàn)栗，就想沖過去，撕了她，吃了她！這些個不知廉恥的狗男女啊！

但理智告訴我：不要沖動，要抓到證據(jù)。

而證據(jù)又不是輕易能抓得到的。三個人僅僅是一塊兒進(jìn)進(jìn)出出，說說笑笑。到了夜晚，小蓮住一間，兩個男人住一間，互不打擾，各不侵犯。

奸夫淫婦不住一屋，這究竟鬧的是哪一出？難道，這兩個是保鏢，另有包養(yǎng)小蓮的大佬？

二

已經(jīng)是深夜了。

對面，別墅里，靜悄悄寂然無聲。燈滅了。燈又亮了。小蓮和一高一矮兩個男人出來了，鉆進(jìn)停在門前的白色邁凱倫里。

兩男一女深夜外出，這是要干什么？莫非，要躲出去行那淫蕩之事？還是在兩個保鏢的保衛(wèi)之下，去見她的情夫？我嘴角陰瘆瘆吊起一絲詭笑：好哇，我倒要看看，狗日的到底要耍哪一出！

由于憤怒，我渾身顫抖，迅速下樓，發(fā)動租來的破吉普。這時，常委追下樓來，在下最后一個臺階時，一腳落空，趴倒了，一只手胡亂揚(yáng)著叫我：“哥，哥，帶上我。”

但此刻我哪里顧得上他，一踩油門，破吉普一頭竄了出去，緊緊咬住白色邁凱倫。

也許是第一次跟蹤，我沒有經(jīng)驗(yàn)，跟得太緊，好像被發(fā)覺了。有好幾次，邁凱倫都是突然開到路邊，突然停下，又或者突然調(diào)轉(zhuǎn)車頭，奔向另外一個路口。

這顯然是在試探。

我憤怒得滿臉烏青，沒有注意這點(diǎn)，只顧追趕。

邁凱倫突然加速。左轉(zhuǎn)。

我急忙左搖方向盤，猛踩油門，窮追不舍。

狗日的奸夫淫婦，想甩掉爺，沒那么容易！你上天，爺就上天，你入地，爺陪你入地，追到窟窿里，爺也不放過你，爺?shù)挂茨隳芏愕侥睦锶ァ?/p>

我咬著牙，發(fā)著狠，車子一個顛簸，咬爛了腮幫子，一股血腥味刺激著我的大腦，好個狗男女，來吧，爺給你來點(diǎn)兒更刺激的吧。

我大腦一熱，失去了理智：被追的人既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爺還存啥善心，沖上去，撞上去，撞死他們個狗娘養(yǎng)的！

我渾身發(fā)抖，將油門一踩到底，馬達(dá)劇烈轟鳴，吉普車一下像個醉漢，抖動著猛烈向前沖去。吉普車快，卻快不過邁凱倫，邁凱倫4.0升雙渦輪增壓McLarenV8發(fā)動機(jī)，性能太過厲害，從0—100公里加速不到三秒鐘，時速達(dá)到200公里/小時則僅為6.7秒，輕而易舉地躲開我，超越我，在前邊優(yōu)哉游哉了一陣。然后，打了一個彎，在快要到達(dá)十字路口的一剎那，加速！疾馳而去。

糟糕，十字路口綠燈轉(zhuǎn)紅燈！我追紅了眼，車開得得太猛，剎車不及，偏在這時，橫向一輛桑塔納也在搶道，一下從我車前沖過，前面過去了，車尾在劫難逃，“咣”的一聲，撞上了，使得桑塔納滴溜溜圍著我的車子轉(zhuǎn)了一圈，最后斜刺刺開到了一旁的路邊。

桑塔納司機(jī)大難不死，火往上撞，打開車門罵咧咧跑過來，小山一樣的塊頭，走起路來“咚咚”作響。為了不進(jìn)一步橫生事端，我靈機(jī)一動，頭歪在方向盤上裝死。也幸虧頭被磕破了，血流了一臉。大塊頭過來一看，出人命了，“娘哎”一聲，拔腿就跑，車也不要了。

我也是心有余悸，哪里還敢有半分停留，開車回家了。至于以后交警傳喚，那是以后的事，顧不得這么多了。

三

回到住處，我滿臉的血跡把常委嚇得不輕，說話也有點(diǎn)兒磕巴：

“哥，哥，你這是怎么啦，你沒事吧？”圍著我亂轉(zhuǎn)。

我被轉(zhuǎn)得有點(diǎn)兒暈，心情煩躁，語氣就粗暴：“讓我安靜點(diǎn)好不好。”話剛出口，便覺得有點(diǎn)兒過分，趕忙安撫常委：“我沒事，忙你的去吧。”

常委訕訕著，歪倒在一旁的沙發(fā)上看手機(jī)去了，看著看著頭一歪，睡著了，打鼾，放屁，還磨牙。

靜下心，我才驀地醒悟：自己魯莽了。他們外出，眼瞧著手上拎只箱子，明顯是要去進(jìn)行什么交易嘛，只是自己當(dāng)時腦子熱，想的邪，一陣蠻干給攪黃了。

我很懊悔?？戳艘谎鄢Ｎ?，他此刻正躺在沙發(fā)里，已經(jīng)睡熟了，沒心沒肺的樣子，哈喇子在嘴角掛了長長一溜子。手機(jī)扔在了一邊。電視還在開著，里面，一個小娘們在和一個老男人跳著曳步舞。

我走到窗前，把著望遠(yuǎn)鏡仔細(xì)搜尋對面的別墅情況。

現(xiàn)在五點(diǎn)多了，小區(qū)里，鳥鳴，狗吠，愛早起的人們開始散步了。而對面別墅里，依然靜悄悄地，沒有一絲兒動靜，甚至連窗簾，也沒有拉開。也許，此刻，小蓮還在睡懶覺，還有就是，也許昨夜我的一番舉動，把他們嚇住了，不敢輕舉妄動了。

不對，往日里，這窗簾早就拉開了呀。況且，今兒個不是星期天不應(yīng)該睡懶覺。我頓感不妙，再去找那車，白色的邁凱倫已不見了蹤影。

狗日的，給爺玩了個金蟬脫殼，早就跑了呀。

我急忙沖下樓去。

剛出樓梯口，邁凱倫回來了，胖子下車，左手拎著一塊肉，右手拿了兩把青菜。

原來是買菜去了。我長舒一口氣，轉(zhuǎn)身，上樓。

再次趴回窗前，了望著對面。一整天，都沒有發(fā)現(xiàn)對面有啥動靜。昨天熬了夜，受了驚，身體有點(diǎn)透支。我索性不再張望，坐回到單人沙發(fā)上。剛一落座，兩眼就迷糊了，一條腿斜跨在茶幾上，頭臉歪擠在沙發(fā)角落，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睡熟了，身子不得勁了，不知怎地腚一滑，落地了。“咚”的一下，屁股摔得生疼，疼醒了。我抹了一把嘴角掛著的哈喇子，一扭頭，就這么一扭頭，瞬間，我的眼睛瞪大了。

對面，別墅里，一盞燈，驀地亮了！出現(xiàn)了人影。我這一睡就是一天，莫非是小蓮，夜晚有啥行動了！我立時睡意全無，跑到窗前，拿起望眼鏡，但是對面的窗簾隨即被拉上了。我急了，但急也沒用，有窗簾隔著，隱隱約約，朦朦朧朧，里面有人，像皮影一樣在屋子里影影綽綽地晃動。

我在別墅外轉(zhuǎn)悠。別墅有外墻，是木樁那種，這當(dāng)然攔不住我，問題是進(jìn)了院，怎樣才能上去。我仰著腦殼，望著二樓那微弱的燈光，一個大膽的念頭在腦海里升起：爬墻。別誤會，我不是壁虎，我沒壁虎那能力，我打算順著墻上那個外掛的排水管子往上爬。

說干就干，我越過木柵欄，來到樓墻跟前，抱住管子就往上爬。管子滑，好在隔一段有一個固定管子的白鐵圈，腳蹬在上面，勉強(qiáng)能上去。

就這樣，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上到了三樓的窗臺。所謂窗臺，就是懸在樓上，有一圈鐵柵欄的那種，也不知道是放空調(diào)外掛，還是看風(fēng)景或干啥用的，總之我是站在了上面。上面并沒有空調(diào)外掛，也許還沒有來得及安裝空調(diào)吧。哦，扯遠(yuǎn)了，且不去管它。

窗子是雙層玻璃，玻璃是鋼化隔音的那種。沒安裝防盜窗。里面反鎖上了，打不開，好在能聽到聲音。但聲音是在對面一間屋子，聽不清。

我在外面急得抓耳撓腮，心癢難耐，卻一時又無可奈何。直到有兩人進(jìn)了這個房間，他們?yōu)趵锿劾驳恼f話聲才聽得見一點(diǎn)。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中，好像黑社會什么的。難道，小蓮加入了黑社會勢力？

我激凌凌打了個寒戰(zhàn)：小蓮，你這是在作死啊！安心當(dāng)你的警察不好嗎？偏要和黑社會勾連。以前我還對警匪勾連抱有成見，現(xiàn)在我是信了，這人啊，一旦認(rèn)定了錢，啥壞事都能做出來。

“該死！”

咬牙切齒的聲音驀地在耳畔響起，讓一時走神的我頓時清醒了過來。一扇玻璃窗被打開，瘦子探出頭來。

壞了，莫非被發(fā)現(xiàn)了？我一驚，想跑。卻一時又下不去了。我恐高，剛才一急上來了，現(xiàn)在卻怎么也不敢下去了。可不下去又不行，如果被發(fā)現(xiàn)，打起來，以我目前所處的環(huán)境，肯定沒有半點(diǎn)兒好。好漢不吃眼前虧，跑，趕緊跑，越快越好。

趁瘦子沒看清，我越過窗臺的鐵柵欄，抱住排水管子。萬不敢往下看??！心里告誡著，可還是不由自主往下一看，這么一看不當(dāng)緊，腦袋“翁”的一聲，漲大了。下面漆黑一片，就像一個無底洞，要將我活活吞噬。手發(fā)麻，腳發(fā)軟，不聽使喚了。

哪里還能抓得住管子！身子一仰，掉下去了。我眼睛一閉，心里一涼：“完嘍！”

這感覺瞬間被凝固了。

身子重重地落了下去。

不知為什么，卻是屁股先著的地。屁股下面是絨草，地很軟，砸了個坑。即使這樣，我還是疼得齜牙咧嘴，眼冒金星，好大會兒沒能動彈。

再看樓上，燈滅了。瘦高個男人跑下來了。我顧不得疼痛，一骨碌爬起來，越過木柵欄圍墻，趴在不遠(yuǎn)處草叢里。果然，瘦高個男人先到窗下，后又在四處搜尋了一番。大概怕驚動物業(yè)的保安，院燈沒開，只用手電筒四下里亂照，照了幾下，沒發(fā)現(xiàn)啥情況，就又急著上樓去了。就像樓上有他更不放心的事情一樣。

樓上沒有開燈。但不開燈不等于沒事。這男人一定警覺了。狗急跳墻，對，狗急了尚且跳墻，那么人呢，人一旦急了眼，啥事都能做出來。

剛才，瘦高個男人說什么來著：該死！誰該死？叫誰死？他說這話時，顯然沒有發(fā)現(xiàn)我，不是我。那么，這句話對誰，小蓮？那么，他們之間又發(fā)生了什么？

我下意識去掏手機(jī)，可一摸兜，手機(jī)沒了，可能是剛才墜地時丟了。包括刀，刀也沒了。

不好，小蓮在樓上！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小蓮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冷汗涔涔。恨歸恨，小蓮一旦有危險了，我還是很擔(dān)心，一日夫妻百日恩，感情不是說斷就斷得了的。況且，就目前來看，我并沒有發(fā)現(xiàn)小蓮有什么不軌之處。情急之下，我顧不得身上疼痛，馬上翻過木柵欄，進(jìn)院。樓門沒鎖。大概這瘦子回去得急，忘鎖了。

這棟別墅已經(jīng)被改造，一樓，前面是客廳，后面是倉庫。倉庫門關(guān)著，我試圖看清倉庫里面有什么，可黑乎乎一片，啥也看不見。但顯然沒人。

四

我摸上二樓。

二樓也已改造。前面住人，給人的印象是一戶殷實(shí)人家。后面，則是一個大廠房。廠房里凌亂不堪。這里也沒人。屋角邊堆著麻黃草。麻黃草是一種特有植物，從麻黃草的莖稈里可以提煉出一種化學(xué)物質(zhì)——麻黃堿，它就是制造頭號毒品——冰毒所必需的原料。我?guī)啄甏髮W(xué)不是白念的，這些我當(dāng)然知道，那么，他們這就是在制造冰毒了？好啊，如此最繁華的地段，豪華的小區(qū)，在做如此違法勾當(dāng)，這是燈下黑??！

我毫不猶豫，找了個塑料袋，將冰毒的半制品裝了一部分。裝好，趕緊開溜。我要抓緊時間，報案。

此刻，樓上，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切靜悄悄的，寂然無聲。我提著步子，躡手躡腳，兩個耳朵支棱著，大腦提到百分之二百的警覺。我不敢大意，怕稍有不慎，將會前功盡棄。

但很不幸，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燈猛地亮了。使得我剛邁進(jìn)客廳轉(zhuǎn)向樓梯口的腳，一個前，一個后，一下定格在那里。好在我大墨鏡扣在臉上，沒讓人看出我心中的驚濤駭浪。

此人正是小蓮身邊的那個瘦子！

我在危險來臨的這一刻，收住了心神。瘦子手持尖刀，看樣子小有武功。當(dāng)然，我也有。幼時，因?yàn)榘偸苋似圬?fù)，被爹娘送去了少林武校學(xué)武術(shù)，可惜不是練武的料，沒練好。后來上了大學(xué)，不練了，武功也就基本上廢了。我武功雖然不怎么樣，但應(yīng)付這個人，應(yīng)該不成問題。況且我雖略低于他，但有增高鞋加持，只要不率先動手，諒他在沒摸清我的底細(xì)之前，不會貿(mào)然出手。

果然，這瘦子一手持刀，一手虛揚(yáng)，丁字步站立，神情戒備。我不動，他自不動。我不語，他也不語。一時間，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像兩只斗架的公雞，瞪上了。

在我緊急思考如何一招制敵的時候，冷不防后腦勺猛一疼，被人偷襲了。大腦“嗡”的一聲，我身不由己地晃了幾晃，再晃了幾晃，頭暈，目眩，腳下不穩(wěn)，增高鞋也被甩掉了，光著腳，“噔噔噔”“咣當(dāng)”一聲，一頭撞上扶手了，身子一歪，失去知覺了。

這是身子矮的好處，身子高了，那1.10米護(hù)欄將會形同虛設(shè)，便要一頭栽下樓去，也就腦袋開花死翹翹了?？梢姲邪暮锰幝铮瑐€矮還救了俺一條命吶，這是我后來最為慶幸最為自豪的一句話。閑話少敘。

我是被一桶涼水兜頭澆醒的。醒來后，后腦勺的傷口被水浸得生疼，不由輕輕呻吟了一聲，這才看清眼前站著兩個人，一高，一矮。高的瘦，矮的胖，正是陪伴小蓮的那兩個外國人。

此時，我手與腳被綁于后背，掙開不得。

“好小子，抄爺?shù)暮舐穪砹?，說，你是誰？到這里有什么目的？”胖子持了個搟面杖，搟面杖上有血，看來，我就是被這搟面杖給敲的。胖子中國話相當(dāng)流利，如果不仔細(xì)聽，還真聽不出舌頭有半點(diǎn)兒打卷。

倒是我頭有點(diǎn)兒懵，舌頭有點(diǎn)兒短：

“我是倪也，倪也……”

“好小子，到了這分上還來充爺！”

胖子勃然大怒，用棍敲打自己的手面，惡狠狠地走了過來。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趕緊解釋：

“不是不是，我是說，我是倪也，我不是你爺，咳，你爺不是我，我是倪也，你爺……”

越描越黑。這個往日無比驕傲無比得意的名字，如今竟然那么拗口，那么難以解釋。

“我是你祖宗！”

胖子暴跳如雷，一棒子打向我。被我就地一滾，躲開了。但是，躲開了第一棒，第二棒卻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打在了臀上。我那個疼啊。我倒吸一口涼氣，大喊：“來人啊……”

“啊”字剛一出口，便覺頭一懵，人也隨之昏了過去。

五

再次蘇醒過來的時候，我感覺身子骨忽忽悠悠在動，騰云駕霧一般。

稍微清醒一點(diǎn)，發(fā)覺被塞進(jìn)了車子后備廂里，手與腳被倒捆著。車行在柏油路上還好些，但是一遇上磕絆，我的頭臉便會不停與鐵板親密碰撞，碰撞得疼痛難忍。我掙扎著翻過身子，倚著車幫。這樣才算稍微好點(diǎn)。

他們這是要干什么，殺人滅口么？

憑感覺，車子拐了好幾個彎，似乎快到了一個什么地方。深山？野林？荒野洼子？亦或是別的什么地方。算了，不去想了，先逃命要緊?？墒?，在這個有限的空間里，兩只手想要解開繩套，似乎不太可能。四下里又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見。

只有繼續(xù)解繩。我心情緊張，不斷地安慰自己：“不緊張，不緊張，我不緊張?！笨稍绞沁@樣越緊張，越緊張手越抖。我那個急呀。直急得滿頭大汗也沒有解開。

“吱——”車子一個急剎車，停了。使得我身子一下從這邊，躥到另一邊，腳一蹬，竟掙開了一道繩。有救了。我一下欣喜若狂。

正在這時，后車廂被打開了，我眼前一亮，心也隨之冰涼。我趕緊屏住呼吸。瘦子伸進(jìn)個手，探了探鼻息：

“哥，這小子死了?！?/p>

胖子說，“也好，扔水里喂王八?！?/p>

瘦子一把拉住我，拖出車外。

透過朦朧夜色，我看到眼前有一條河，這是在橋上。

此刻，胖子抱頭，瘦子抱腳，抬起來，要往河里扔。我還不想死啊。我想喊叫，卻是干張嘴，叫不出，再說不張嘴也不行，嘴里還塞著東西吶。我想掙扎，卻身體僵硬，像鬼壓了身子一樣。我驚恐萬狀，感覺就如待宰的羔羊，無助地看著刀割斷了脖子，在胸膛“刺啦啦”劃過，劃破內(nèi)臟，卻再也無力阻擋，難以反抗。

但兩人哪里能顧及我這些感受，抬起來，往后一悠，再往前一甩，高過橋欄桿，扔下河去。

我腦子剎那間缺氧。但是，繩子卻在我本能的劇烈掙動中開了，散了，我隨之就像一個高空落下的重物，“嘭”地一聲落進(jìn)水里了。好在，我會幾下“狗刨”，浮出水面，一把劃拉掉臉上的河水，掏出嘴里的東西，往岸邊“刨”去。

橋上，兩人借著月光，一看“失手”了，人游向岸邊了，慌忙鉆進(jìn)車?yán)?，往岸邊猛開。

看他們?nèi)チ税哆?，我哪里還敢再去，轉(zhuǎn)過身去，游向河心，朝對岸飛劃。

殊不料，我快，他們更快，車到河對岸，下車，抱膀，死神一樣望著我。

我在河里不停地劃動。

上岸就是送死，不上岸離死也不遠(yuǎn)。

“救命啊——”

可這在偌大的夜空中，如一滴水落進(jìn)大海里，起不到半點(diǎn)效應(yīng)。況且，每叫一聲，我都會喪失一分力氣，此刻對于筋疲力盡的我來說，尤其珍貴。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游往河心，然后再尋機(jī)脫身。

我劃得很慢，腿像鉛一般沉重，抬不動，還得必須抬，因?yàn)橹灰煌＃揖蜁寥胨?。而除了“狗刨”，我其他什么都不會?/p>

但我還是試著仰泳，也許本能是人的天性，雖然喝了幾口水，最終還是掌握了平衡。這下，恐慌沒了，心里好受了，我只需就這么躺在水面上，待到天亮了，就會有人了，萬事大吉了。因?yàn)槲彝高^朦朧的霧氣，看到這不是大河，這是湖，經(jīng)過改造的人工湖，屬半自然狀態(tài)，湖不大，也就千把頃模樣。到了天明，散步的，游玩的，就會絡(luò)繹不絕。

生命有了安全保障，我還怕你個球。

在水里悠哉游哉地躺著，我那個得意，毫無來由地想笑，心說：“下來呀，下來呀，狗日的有種追爺呀?！鄙踔翛_他們吐舌，擰眉，畫眼圈兒。這些他們當(dāng)然看不到，我就是高興，就這么胡亂地做了。

總浮在水面不沉，透過月光，岸邊的兩人看得不明就里。兩人也許是商量了一會兒，或是爭吵了一會兒，總之，兩人下水了，看樣子胖子迂回攔截，瘦子后面追趕，朝我這邊游過來了。

我一驚，一下翻了身，沉入水里，接連喝了幾口水，才掙扎著浮上水面。這時體力恢復(fù)得差不多了，跑吧。我充分發(fā)揮“狗刨”的巨大潛力，猛跑，當(dāng)然是越快越好，越快，他們越是抓不到。

為了活命，我也是拼了。

但任我怎樣“刨”，兩條腿短的缺陷還是出來了，與高個兒相比，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在一個層次。我快，瘦子更快，一個下潛就是幾米，再一個下潛，又是幾米，眼看著離我就剩十幾米的距離，快被抓到了。這下，我可真怕了，急了。

狗急跳墻，我急了也是啥歪點(diǎn)子都想得出，我朝水草多的地方劃去。當(dāng)然是有選擇性的往淺水草里去。

我腿短，游的慢，但到了有水草的地方就凸顯出優(yōu)勢了，水草纏的少，一抖摟就掉了，纏不住。而高個兒卻慘了，腿長，在一把就要抓住我而沒抓住的當(dāng)兒，被水草纏住了，拔都拔不出，越拔越纏，嚇得嗷嗷直叫。好不容易脫身了，再也不敢游過來了，眼睜睜看著我慢慢消失，慢慢游向岸邊。

岸邊，是森林公園，公園里黑黢黢一片。

鉆進(jìn)了林子，我的心也隨之放進(jìn)了肚子。

六

我的頭很沉，有點(diǎn)暈，起熱了，可能是頭部傷口發(fā)炎了。我很想睡一覺，哪怕就一會兒，可是我不能，我隱約覺得不是那么簡單，第六感覺告訴我，小蓮在車上！

我爬上山脊。

果然，透過樹林，可以隱約看見汽車在前方的山坳間盤旋，接著一拐，隱沒進(jìn)深山。

我急忙沿著山脊追過去，卻一時哪里還能看到汽車的蹤影。

月亮被烏云遮住了，森林一片幽暗。

在我急得抓耳撓腮的時候，隱約聽到一聲熟悉的尖叫。那是一種被堵住了嘴發(fā)出的“嗚嗚”尖叫。

我立馬停住了腳步，躲于樹后，一慌，腦門差點(diǎn)兒撞在樹干上。我匍匐在草叢里。

透過草叢和樹枝的空隙，我看到山坡下面，不遠(yuǎn)處，小蓮披頭散發(fā)地被綁著。她的身后，站著一胖一瘦。

小蓮不是他們自己的人嗎？怎么連自己人也綁了？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小蓮，這回是遇上大麻煩了。

怎么辦？我緊急思考著。如果有手機(jī)，我會毫不猶豫地與公安局聯(lián)系，可惜，此刻，我什么也沒有，連件應(yīng)手的家什也沒有。

一個大漢從車?yán)锵聛恚硨χ?，走向小蓮，伸手捏住小蓮的下巴，得意地桀桀怪笑?/p>

“周小蓮，我早知道你是個臥底，這兩個渾蛋還居然不信！若不是我盯得緊……”

聲音很熟，是常委！

我目眥欲裂。“朋友妻，不可欺”，常委，你他媽太不是個人了。看來，以前種種的好，都是別有用心啊。一種被人捉弄的惱怒直沖頭頂，常委，才是背后的漁翁！

正在常委得意忘形的時候，被小蓮猛一腳踹在襠部，疼得他捂住那玩意兒，蜷縮成一團(tuán)，在地上接連翻了好幾個滾。

胖子連忙上前，一拳擊倒小蓮。和瘦子抬起受傷的常委，想要送進(jìn)車?yán)镞叀Ｔ谑葑觿偫_車門的當(dāng)兒，我從高坡上猛地跳下去，一腳踢向瘦子頭部。瘦子猝不及防，撞倒了胖子，兩個腦袋都磕在車門上，再被我乘勢一推，兩個人疊壓在了一起。

瘦子在上，胖子在下，兩人像個屎殼郎一樣，仰面朝天胡亂動彈。原來瘦子一只胳膊被車門夾住了，好像斷了，在胖子身上疼得直呲牙。胖子胖，怕壓，被壓得張大了嘴巴，不，是嘴巴歪向一邊，頂住車門了。形成瘦子壓著胖子往外拉胳膊拉不動，胖子被壓得嘴巴頂住車門想動動不了。

一時間，兩人竟相互卡住了。

這個時候，常委正轱轱轆轆地滾下山崗，也許是摔得狠了，頭有些懵，猛然站起時搖晃了一下，又一頭栽倒了，額頭撞在一塊石上，也許撞得狠，意識出現(xiàn)障礙了，一時趴在那兒，像看耍猴一樣看我，沒動。

天賜良機(jī)！就在這一瞬間，我扭過身去，一拳擊中瘦子的太陽穴，瘦子頭一歪，軟塌塌倒了。我抓住瘦子的頭撞向胖子，胖子登時暈過去了。

我面對常委。一對一。

“你？倪也？”

常委搖搖晃晃站起來，瞪大了眼睛。他們被襲擊了，而襲擊他們的，竟是他最不屑的“三寸丁”。看來，他也有走眼的時候，陰溝里翻船，輪到他了。

“對，我就是你爺！”我對這小子恨極，侮辱我妻，伙同外國人做違法勾當(dāng)，真他媽不是玩意！

我也是急了眼了。

人一旦拼命，便會爆發(fā)出無窮的力量。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常委還在愣怔的當(dāng)兒，我“噌”地躍下山崗，一腳踢向常委腦門。常委往后一閃，躲過了一腿，卻沒防是個連環(huán)腿，前腳過去，后腳又到，一下踢住左臉。疼得常委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往后“噔噔噔”倒退幾步，被凸起來的樹根一絆，頓時跌了個仰面朝天。

但我哪里容他站起，緊跟著跑上前去，一腳踏住他的胸腔。不料，反而被常委趁機(jī)抱住腳，一個摔趴，將我摔了個頭暈眼花，動彈了幾次都沒能站起來。

趁此機(jī)會，常委扭頭就跑，也不顧同伴了。

同一時刻，胖子和瘦子蘇醒過來，鉆進(jìn)轎車，猛轟油門，想要逃跑。但由于車開得猛，一下撞到一塊大石上，頓時見閻王去了。

我沖向小蓮，手忙腳亂地解開她身上的繩索。

這個時候，警察到了。我們把掌握的情況和證據(jù)，交給了警察局長。

“這幫毒販，遠(yuǎn)不是那么簡單，”小蓮對局長說，“他們想要利用一種新型的生物合成技術(shù)，將毒品，與一種致命的病毒結(jié)合起來。這種結(jié)合物一旦流入市場，不僅會讓人染上毒癮，還會傳播病毒，引發(fā)不可預(yù)料的災(zāi)難?！?/p>

瞬間，局長的表情變得非常凝重。局長說：“我們之前發(fā)現(xiàn)的可疑生物實(shí)驗(yàn)，竟然是一個驚天大案?！焙芸?，根據(jù)小蓮的線索，我們追蹤到一個偏僻的山谷中。這里，是他們的秘密基地，隱藏在茂密的叢林里，周圍布滿了各種各樣的機(jī)關(guān)和陷阱。

剛靠近基地，一陣低沉的警報聲驟然響起。緊接著，毒販們從隱蔽的角落里開始向我們射擊。

警察們迅速反應(yīng)，一時間，槍聲、喊叫聲交織在一起。我和小蓮，緊緊貼在一塊大石頭后面，尋找機(jī)會向基地突進(jìn)。左前方有一個通風(fēng)口，小蓮對我說：“這個通風(fēng)口，可能會通往基地內(nèi)部。”

于是，趁著毒販和警察混亂交火的當(dāng)兒，我倆悄悄朝著通風(fēng)口移動。好不容易到達(dá)通風(fēng)口，卻發(fā)現(xiàn)上面安裝了鐵柵欄。我和小蓮四處尋找打開柵欄的方法，終于，在旁邊的草叢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隱藏的按鈕。我按下按鈕，柵欄緩緩打開。

我們順著通風(fēng)管道爬了進(jìn)去。我在前，小蓮隨后，里面彌漫著一股刺鼻的化學(xué)藥品味道。爬不多時，隱約聽到下面毒販的對話：“老大，我們的計劃馬上就要成功了?！?/p>

“哼，到那時，我就能主宰這整個世界，想要多少錢就有多少錢?！背Ｎ穆曇?。

我和小蓮對視一眼，心中充滿了憤怒，加快速度朝前爬去。很快，我們爬出了通風(fēng)口，來到了實(shí)驗(yàn)室。里面，毒販們正在進(jìn)行毒品和病毒的合成實(shí)驗(yàn)。

小蓮說：“你來掩護(hù)，我去毀掉這個裝置?！?/p>

“好?！蔽抑肋@方面是她的強(qiáng)項，因此，也不和她爭搶。

就在這時，背后猛然傳來一聲陰森森的冷笑。常委槍口對著我們：“想來找死，現(xiàn)在，我就成全你們！”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槍聲傳來。原來警察們突破了外面的防線，打進(jìn)來了。在常委一分神的剎那間，我猛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這個時候，小蓮趁機(jī)沖向?qū)嶒?yàn)裝置。

我和常委在地上翻滾著，他的塊頭大，好在我總能躲過他的重壓，死死地纏住他，不讓他有開槍的機(jī)會。

小蓮終于找到了自爆按鈕，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

“嘭——”隨著一陣巨大的爆炸聲，實(shí)驗(yàn)裝置頓時成了廢墟。常委看到自己的計劃失敗，絕望地大叫一聲，隨即便被沖過來的警察們控制住了。

我和小蓮站在廢墟之中，看著被制服的毒販們，心中充滿了欣慰。這時，小蓮?fù)蝗晦D(zhuǎn)向我說：“經(jīng)歷了這么多，我發(fā)現(xiàn)，你竟然是個勇敢的英雄?！?/p>

她就這么看著我，滿眼里滿是經(jīng)歷生死考驗(yàn)后的欣賞與深情。

作者簡介：

謝子風(fēng)，筆名子風(fēng)，河南夏邑人。作品有《喋血》《狼道》《野狼洼》《女人河》《山野人家》《新兵連紀(jì)事》等，其中，《父親》以“史詩般的畫卷”被譯成英、日、俄文遠(yuǎn)渡大洋彼岸?，F(xiàn)為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