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學(xué)會用動詞而不是形容詞

“天很藍(lán)”是一個陳述句，要想讓這句話生動起來，我們一般會加一些形容詞。最常見的是像水洗過一樣藍(lán)，或者藍(lán)得像大海，都比只說“天很藍(lán)”要好。但是，這樣的形容，很常見，并不新鮮。臺灣作家朱天心曾經(jīng)在《古都》中這樣寫：“那時候的天空藍(lán)多了，藍(lán)得讓人老念著那大海就在不遠(yuǎn)處，好想去。”看，其實(shí)她的意思和我們常見的“天藍(lán)得像大海”，是一樣的。但是，她的寫法不一樣。她在這句話里用了兩個動詞“念著”和“想去”，這兩個動詞，一下子便讓“天藍(lán)得像大海”這句比喻句，跟起了化學(xué)反應(yīng)一樣，變得生動。誰“念著”？誰又“想去”？是作者自己。這樣一來，增加了主觀的感情，讓“天藍(lán)得像大?！钡哪欠N藍(lán)，也就是我們陳述句說的“天很藍(lán)”的藍(lán)，有了形象化的表現(xiàn)；比起說“天藍(lán)得像大?！?，又多了感情的色彩。在這句話里，我們看出“念著”和“想去”這兩個動詞起到的作用。動詞的運(yùn)用，有時候，可以將平常的一句話點(diǎn)石成金，使之變得生動活潑起來。

再舉個例子。汪曾祺先生的《端午的鴨蛋》，寫他家鄉(xiāng)高郵的雙黃鴨蛋好吃，突出其質(zhì)細(xì)而油多的特點(diǎn)。如果讓我們寫，該怎么寫？如果僅僅這樣說，“我們家鄉(xiāng)的成鴨蛋，真的非常好吃呀！為什么好吃呢？因?yàn)樗|(zhì)細(xì)而油多，而且還是雙黃的”，就不生動，只是簡單介紹，和廣告詞差不多?？赐粼飨壬窃趺磳懙模骸耙话愣际乔闷啤疹^’，用筷子挖著吃?？曜宇^一扎下去，吱——紅油就冒出來了?！笨?，他用了一個“扎”，一個“冒”，動詞；用了一個“吱”，擬聲詞。這就把咸鴨蛋的油多、好吃寫出來了，寫得生動、形象，就像在我們眼前發(fā)生的一樣。同樣是一句話，比簡單地說“咸鴨蛋真是好吃”要好多了。

再舉個例子，也是寫東西好吃，看看賈平凹在《商州又錄》里怎么寫他家鄉(xiāng)的柿子好吃。和汪曾祺先生寫咸鴨蛋怎么好吃的寫法一樣，賈平凹也是從吃柿子開始下筆寫的：“那嘴輕輕咬開那紅軟了的尖兒，一吸，甜的香的軟的光的就會到肚子里。只需再送一口氣去，那蛋柿殼兒就又復(fù)圓了?！笨矗倪@句話，用了“咬”“吸”“送”三個動詞，完成了三個連續(xù)的動作，香甜綿軟的柿子里的蜜汁，瞬間就被吮吸光了，柿殼兒又回到原樣。他寫得多么形象而生動，柿子的軟和好吃，被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用動詞，是不是比用形容詞更傳神？

賈平凹在總結(jié)他自己的寫作經(jīng)驗(yàn)時說：“生動、有生命的東西是動著的。語言中多用動詞，用常人不用的動詞，語言就有了場面感，有了容量和信息量。”他舉杜甫《兵車行》中的詩句“牽衣頓足攔道哭”為例，認(rèn)為這一句中的“牽”“頓”“攔”“哭”四個動詞用得好，“平常說文字的硬度、張力，指的就是會用動詞”。

從比喻和擬人入手

我們看見鳥兒在天空中飛，樣子很漂亮，怎么寫？要求只有一點(diǎn)，不要只用“漂亮”這兩個司空見慣的字。比如寫鳥兒飛的樣子，像在翩翩起舞，就比用“漂亮”要好得多。遲子建在她的《一座城的生靈煙火》這篇散文中這樣寫道：“先見一只灰鶴從灌木叢飛起，像青衣拋出的一條華麗水袖。”顯然，這樣寫，比寫鳥兒翩翩起舞要好很多。那么，遲子建是怎么把鳥兒飛起來這樣簡單的動作寫得清新動人的呢？我們來看，她先把灰鶴擬人化，但不是把灰鶴比作一般的人，而是別出心裁地比作戲曲里的青衣；然后，再把灰鶴飛起的樣子，比喻成青衣甩出的水袖。作者寫作的思路也非常清晰：先把鳥兒想象成一個具體什么樣的人，再聯(lián)想到這個人會有什么樣的具體的動作可以和鳥兒的飛翔有聯(lián)系，從而寫出這種飛翔的漂亮來。

我們再來看韓少功在《山南水北》這本書中是怎樣寫白鷺的：“還有一只白鷺在水面上低飛，飛累了，先大翅一揚(yáng)，再穩(wěn)穩(wěn)地落在岸石上，讓人想起優(yōu)雅的貴婦，先把大白裙子一提，再得體地款款入座?！焙瓦t子建寫的灰鶴異曲同工。遲子建把灰鶴比擬為青衣，韓少功把白鷺比擬為貴婦，兩者都是優(yōu)雅的人——一個“拋出”“一條華麗水袖”，一個“先把大白裙子一提，再得體地款款入座”。

我們完全可以照葫蘆畫瓢，將這種方法運(yùn)用在我們的作文之中。

（節(jié)選自《寫作課（下）》，長江文藝出版社2023年6月版，有校改，標(biāo)題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