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一陣緊似一陣撲在窗戶上，也撲打在老王的心坎上。

老王站在窗前，眉頭緊皺著。他時不時看一眼手機，可它就是無聲無息。

四個小時前，兒子兒媳打電話說，他們已經(jīng)出了哈密，再過三個多小時就能到瓜州。雖然天上飄著雪花，但是他們輕車熟路，叫老爸老媽放心。

可是，這老天爺，能讓老王放心嗎？而且，車上除了兒子兒媳，還有兩年多沒有見過面的寶貝孫女。想到五歲的孫女樂樂在視頻中奶聲奶氣地喊著“爺爺，爺爺”，老王咧嘴笑著，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可是，他馬上又像被蛇咬了似的跳了起來。

孫女，兒子，兒媳，他們現(xiàn)在到了哪里？情況怎樣??？

老王拿起手機，手機依然沒有任何信息。他怕影響兒子開車，就試著撥了兒媳的手機。手機鈴響了幾聲后接通了。老王迫不及待地喊著兒媳：“玉丹，你們現(xiàn)在怎樣啊？走到哪里了？樂樂怎樣??？”

“……爸……雪……大。封……路……”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顯然，信號很不好。然后，就完全沒聲音了。

“喂！喂！喂！”老王對著手機大聲吼著，對方毫無反應(yīng)。他又撥了過去，手機里傳來女聲：您呼叫的用戶已關(guān)機，請稍后再撥。

關(guān)機？老王正要發(fā)火，突然想到兒媳的手機應(yīng)該是沒電了。他不顧一切地開始撥打兒子的手機，竟然也傳來同樣的女聲：您呼叫的用戶已關(guān)機。請稍后再撥。

大雪，封路，關(guān)機！這兩個兔崽子怎么搞的？為什么都關(guān)機？知道要出門，怎么不提前給手機充好電？整天就知道上網(wǎng)打游戲、刷視頻……看你們回來我怎么收拾你們。

老王“啪”的一聲把手機拍在茶幾上，又向窗外看去。天已經(jīng)黑了，雪仍然沒有停歇的意思，街上的彩燈還在閃耀著五顏六色的光。

“小城故事多……”手機出乎意料地響了！這是老王最喜歡的老歌，特意讓兒子給他設(shè)置成了手機鈴聲。老王抓起手機一看是隔壁單元的老馬，便料定一定是找他下棋的。掛斷電話，老王心中暗罵：這個時候哪里有下棋的心思呢。他在屋里再也待不住了，一把拽過棉大衣披在身上，連踢帶蹬地穿上棉鞋，伸手就去拉門。

“嘭嘭嘭”，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毫無防備的老王被嚇了一個激靈，后退半步，站著有些發(fā)呆：是兒子他們回來了？不可能啊，剛才還說封路呢。這時，他聽到老婆余秀英的聲音：“老王，來客人了。趕緊開門呀！”

老王這才反應(yīng)過來，馬上打開了門。老婆在幸福路加油站做保潔工作，過年也沒怎么休息。今天孩子們要回來，她說要請假早點回家，可是現(xiàn)在都快八點了。

二

門一開，只見五六個滿身是雪的人站在門口，老婆一邊拍打著自己身上的雪，一邊招呼身后的男女老少進屋。老王一邊忙著把大家讓進來，一邊看著老婆帶來的這些客人。一開始他以為是來拜年的親戚，可是看著一個都不認識。再看他們背著大包小包，也不像拜年走親戚的樣子。

余秀英讓大家坐下暖和暖和，催老王趕緊給大家倒上熱茶，自己就去廚房里忙活了。很快，她就端上來過年炸的油餅、麻花、馓子，還有水果、糖塊之類，擺滿了茶幾，嘴里說著：“你們在冰天雪地里熬了這么久，一定餓壞了，先吃兩口，墊補墊補，我這就給你們做飯?！?/p>

說到這里，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對大家說：“這個是我家老頭子，姓王。你們年齡小的，就叫他王叔，年紀大的就叫他王哥吧?！眲倓傋碌囊粠腿擞置Σ坏卣酒饋?，一時“王哥、王叔”親熱地叫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說：“王……爺爺，過年好！”大家一陣笑，氣氛也瞬間輕松了起來。

老王應(yīng)承著大家的問候，又拖過一把小椅子坐在了茶幾旁邊。他用雙手焐著小姑娘冰涼的小手說：“真乖！你叫什么呀？要去哪里？”

“我叫悅悅，我和爸爸媽媽要回烏魯木齊，可是下大雪，我們回不去了……嗚嗚嗚……”小女孩說著，就哭了起來。

“悅悅，好孩子，不哭不哭。快跟我說說，這是怎么回事？”老王一邊安慰著孩子，一邊抬頭看著客人。

客人中有一對中年夫婦，還有一對年輕夫婦。從眾人的敘述中，老王大致明白了。中年夫婦是春節(jié)假期自駕去成都旅游的，現(xiàn)在要返回庫爾勒；年輕夫婦就是悅悅的爸爸媽媽，他們年前去甘肅蘭州看望外公外婆，現(xiàn)在要回烏魯木齊上班。大家原計劃在高速免費時段結(jié)束前駛離高速，不料突降暴雪，通往新疆的G30高速公路被迫封閉，他們只好在交通部門的疏導(dǎo)下離開高速，進入瓜州縣城。

可是，進了縣城他們才大吃一驚：大大小小的酒店、賓館、旅舍都已經(jīng)被先來的旅客全部住滿，一床難求。中年男子說：“我們打算加滿了油，就在車上過夜。在加油站，遇到了嫂子，她熱心地邀請我們到家里住宿。我們再三感謝，就跟著過來了?！?/p>

悅悅爸爸說：“我們也是一樣的。打算在車上過夜，可是怕悅悅受不了，就在著急擔憂的時候，余阿姨拍著我的車窗，請我們來家里住，說不要讓孩子凍著了。天公不作美，可是遇到你們這樣的好心人，真是感激不盡呢！”

聽到悅悅爸爸這么說，老王突然就又想到了兒子一家——他們現(xiàn)在在哪里？情況怎樣??？他拿過手機一看，還是沒有兒子兒媳的任何消息。

三

朋友圈里的很多短視頻都在說連霍高速瓜州段因大雪封閉，瓜州縣城各處賓館都已爆滿，政府現(xiàn)在開放了學(xué)校、社區(qū)、機關(guān)單位，讓更多的過路客人有個“溫暖的家”。

很快，視頻下面出現(xiàn)了很多留言：我家里可以住三個人！我家還能住兩個人……老王看到他的棋友老馬發(fā)的一條視頻：“家有空房，熱烈歡迎路過的客人免費入住，有熱水，有熱茶，有熱飯！”

看著視頻中老馬熱情洋溢的樣子，老王不禁暗笑：嘿嘿，老伙計，你這個臭棋簍子，今天又晚了我一步，我屋里都住兩家客人了！不過，老王還是給老馬點了贊，并把老馬的信息轉(zhuǎn)發(fā)了出去。

“飯來了，對不住，讓大家久等了。”余秀英說著，端著一盆熱騰騰的面片湯來到了客廳，剛才去幫忙的中年女子和年輕女子也拿著碗筷，端著涼菜、熱菜擺上了茶幾。老王招呼大家盛上了飯，連聲說：“天冷，大家吃點熱湯飯，舒服?！?/p>

眾人也是餓了，客氣幾句，就開始吃了起來。悅悅一邊吃一邊咂巴著小嘴說：“奶奶做的飯真好吃！我還要吃一碗?！庇嘈阌泛呛堑卣f：“好??！悅悅吃完奶奶再給盛……”

老王注意到老婆的聲音有些哽咽，眼中閃著淚花，就知道她一定想到了自己的孫女。老王拿起手機，進了臥室，先后撥了兒子和兒媳的電話，手機中傳來的仍然是那個女聲：您呼叫的用戶已關(guān)機，請稍后再撥。

老王有些焦躁，可是又沒有辦法。看到大家都在吃飯，他就把老婆拉到廚房，商量了今晚客人們的住宿問題。老婆的意思是讓那對中年夫妻睡小臥室，悅悅一家三口睡他們的臥室，他們自己睡兒子一家的房間。老王想了想，說：“我們還是在客廳睡吧，你睡長沙發(fā)，我睡地板，好在是地暖，躺著也不會涼。兒子那屋子先留著，萬一他們半夜回來了呢？”老婆點點頭，抹了抹眼中的淚水，又去招呼客人了。

老王看看手機，仍然沒有兒子的信息。朋友圈提供住宿的信息越來越多，看來這次被風(fēng)雪阻攔在瓜州的過路人還真是不少呢。老王看看窗外，雪花還在飛舞著，街道上停放的車輛又多了很多。

老王突然覺得自己想做點什么。他穿好棉衣，戴上棉帽，讓大家吃完飯早點休息，自己出去走走。老婆知道阻攔也沒用，就拿來圍巾給他圍上，又從門后拿出拐杖遞給老王，叮囑他下雪路滑一定小心點。

老王接過拐杖，一邊答應(yīng)著一邊向樓下走去，身后傳來悅悅甜美的聲音：“爺爺，注意安全……”想到自家孫女還沒有著落，老王鼻子有些發(fā)酸。他使勁兒揉揉鼻子，來到了單元門外。自從兩個月前，他因左腿意外受傷就一直在家休養(yǎng)，沒事也就不怎么下樓了。

四

小區(qū)里停放了七八輛新疆牌照的車，看來好幾家都住了客人。小區(qū)門口，又有兩輛車停下來。隔壁單元的老馬正在高聲招呼車上的人下車，進屋去休息?？吹揭皇种糁照鹊睦贤酰像R大聲說：“老王呀！這大雪天的，你拖著一條傷腿干啥去？小心把另外一條腿也傷了！外地的客人都有住處了，你搶不到了。哈哈哈哈……”

老王也沒有心思跟他斗嘴，只是笑笑，就沿著路邊來到了十字路口。雪小多了，借著明亮的路燈，他看到滿街停放的車輛清一色是新疆牌照。老王思忖著，平時不覺得，今天突然感覺到瓜州這個小城的重要性了。的確，這是進出新疆的重要通道。

老王聽著雪在腳下發(fā)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慢慢往前走著。他走過縣二中，看到前兩天空蕩蕩的校園里停滿了車，操場燈火通明，不少人在搬著東西進進出出。他又走過街道辦，看到幾個社區(qū)干部正在忙著分裝食物和礦泉水，他就走過去把拐杖擱在一邊，幫著裝東西。

老王正忙著，突然被人拍了一把，一個潑辣的女聲傳來：“王叔，您這是干啥呢？趕緊放下，放下。您的傷還沒有好利索，這樣的天還在這里幫忙！您要是有個閃失，我怎么跟您兒子交代？”老王借著燈光一看，原來是兒子高中時的同學(xué)，在這里當社區(qū)主任的王彩霞。

王彩霞不由分說，將拐杖塞到老王手里說：“王叔，您別在這里添亂了。我還是送您回家吧?！甭牭酵醪氏颊f他添亂，老王心中有一百個不愿意，可是聽王彩霞說還要親自送他回家，那可真就是添亂了。他趕緊說：“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走?！?/p>

從街道辦出來，老王又繼續(xù)往前走。雪停了，街上幾乎沒有行駛的車輛，一切忽然都變得很安靜。老王穿過一條小巷子，準備從另外一條街返回。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選擇這條路，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著他。

小巷里的路燈不像大街上那么亮。老王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個坑洼，身子趔趄著沖出幾步才站穩(wěn)腳跟，拐杖卻被扔出老遠。老王活動活動腿腳，還好并無大礙。他走過去撿起拐杖，在地面上戳了兩下，嘟囔了兩句：“老伙計，你可得助我走穩(wěn)呢！”

五

拐出小巷，就來到了祁連南街。十字路口往前一點，一輛車停在路邊，打著雙閃。老王仔細一想，加快腳步向前走去，耳邊突然響起鄰居老馬的話：“外地的客人都有住處了，你搶不到了！”

這輛車掛著“新L”牌照，老王知道這是新疆哈密的車，他輕輕敲敲車窗。車窗徐徐降下，路燈映照著一個年輕男子的臉龐，那張臉輪廓分明，眼窩深陷，鼻梁高挺，眼神中透著警覺。

老王笑笑說：“你們需要幫助嗎？”

“需要！”年輕男子還沒有說話，就有一個小男孩的聲音隨著后面車窗緩緩落下而傳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正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著他。小男孩旁邊坐著一個年輕女子，看來這是一家三口了。三個人都顯得有些疲憊。

年輕男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大叔，我們是新疆哈密的。前兩天，兒子想到嘉峪關(guān)方特主題公園游玩，我們就帶他去了。今天往回趕的路上車出了點問題，好不容易才到了瓜州。高速封閉，我們在縣城轉(zhuǎn)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合適的住處……”

“那沒問題，到我家去住好了。我家也不遠，幾分鐘就到了。看把孩子累的。”

“多少錢？”又是那個男孩子的聲音。年輕的父親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解釋說，他們之前找了一家小旅館，老板說沒有房間了。

“不要錢，不要錢。我家免費住?！崩贤踹B忙說。

“謝謝爺爺！”還沒等兩個大人說話，小家伙兒又搶在了前面。到了這個時候，除了感謝，其他的話也不用說了。年輕男子請老王上車，老王也沒有客氣，走了這么久，傷腿還真是有些不舒服了。

老王指引著車子往前開。到了幸福路路口，老王讓車先停一下，他去路邊敲開了還亮著燈的小飯店的門，買了三斤醬牛肉、十幾個油塔子、兩份小菜，又回到了車上。老王指引著年輕人把車停在了小區(qū)里，就邀請這一家人趕緊上樓。

怕驚擾到大家，老王拿出鑰匙打開了門?？蛷d里亮著燈，只有老婆坐在沙發(fā)上，盯著手機發(fā)呆，看到老王領(lǐng)著幾個客人進來，她趕緊起身和大家打招呼，又忙著端茶倒水。

老王邀請三位客人在餐桌旁坐下，讓老婆把他剛才從飯店買來的菜食盛好，端到桌上，然后催促大家趕緊喝點熱茶，吃點東西。小家伙兒也不客氣，拿起油塔子就咬了一大口，兩個年輕人對視一下，也吃了起來。

吃了兩口，年輕男子突然停下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老王說：“大叔，我可以在您這里給手機充電嗎？她的手機昨天摔壞了，我的手機沒電了。我想給爸爸媽媽報個平安?！?/p>

老王趕緊說：“可以，可以。插座就在你身后，趕緊充電吧。家里老人肯定都急壞了。”說著，老王又想起自己兒子一家——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

他離開餐廳，又撥打了兒子兒媳的手機，仍然是那個冷冰冰的聲音：您呼叫的用戶已關(guān)機，請稍后再撥。老王回頭，看到老婆期待的眼神，只好輕輕搖搖頭。老婆眼淚又涌出眼眶，她硬是忍住沒有哭出聲來。

不一會兒，一家三口放下了碗筷，一再感激地說吃飽了。老王兩口子也沒再堅持，想著他們累了一天，也該早點休息了。年輕人看看手機已經(jīng)充了一格電，就迫不及待地拔下手機撥了號碼。

電話通了，年輕男子和對方熱絡(luò)地交談起來，老王離得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是從他的神態(tài)上看，一副輕松的樣子。很快，年輕人打完電話，對老王兩口子說：“大叔大嬸，我剛跟爸爸媽媽說我們平安無事，住在您這里了，他們總算放心了。不過，哈密那里也在下大雪，爸爸說有急事要出去一下?！?/p>

六

老王兩口子勸說一家三口住進了給兒子一家留的房間。關(guān)了燈，老王躺在地鋪上，卻沒有一點睡意。他聽到老婆在沙發(fā)上翻身，嘆息，顯然她也睡不著。

突然，手機屏幕在黑暗的屋子里亮了起來，老王看到一個陌生的號碼發(fā)來一條信息：爸媽，我們今天遇到了點事，現(xiàn)在好了。我們和樂樂都好。你們安心休息吧。明天早晨我給你們打電話。

“臭小子，終于有消息了！”老王忍不住說。老婆一聽，隨即翻身坐了起來。老王把手機遞給她看，忍不住擦擦熱辣辣的眼睛。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老婆一邊翻來覆去看著短短的信息，一邊不停地說著，忍了大半天的眼淚奪眶而出。

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老王兩口子很快睡著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窗外炸響了一連串的鞭炮。老王被驚醒了。有那么一會兒，他想不起自己怎么睡在地板上。他抬頭一看，老婆已經(jīng)不在沙發(fā)上。廚房里傳來鍋碗瓢盆撞擊出的叮當聲——她一定是在給大家準備早飯。

老王爬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廚房，正在忙著準備早餐的老婆一看到他眼圈就紅了。

“他爸，你說樂樂他們沒事吧？怎么用別人的手機發(fā)信息?。俊?/p>

“沒事，沒事。一定是手機沒電了，一時不方便充電，借用了別人的手機。他不是說了大家都好嘛?！?/p>

老王雖然嘴里這么說，心里還是不踏實。他打開手機，一條信息正在被熱推：“據(jù)相關(guān)部門初步統(tǒng)計，昨天中午到今天早晨六時，天氣突變，造成過境瓜州的高速公路封閉，共有約一萬輛各類型汽車駛?cè)牍现菘h城，經(jīng)過政府與社會各界的共同努力，約兩萬五千名滯留人員得到了妥善安置……”

兩萬五千名！老王不禁驚訝地感嘆了一聲。瓜州縣城常住居民五萬人。按人口算，平均每兩個瓜州人接納了一個過路人?！安贿^，我們家可是大大超標了！”老王有些得意。

這時，幾間屋子里住宿的客人們陸續(xù)起床了，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聚到了客廳里。相逢何必曾相識，大家很快就熟絡(luò)起來，互相交流著昨天的所見所聞，也擔心著今天的路況。

余秀英熬了一大鍋稀飯，煮了二十幾個雞蛋，餾了油餅、花卷、饅頭，還切了兩盤自己腌制的酸菜和咸菜，一起端上了桌，招呼大家吃早點。

七

“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若是你到小城來……”一陣歌聲響起，老王突然反應(yīng)過來，這是他設(shè)置的手機視頻鈴聲，他一把抓起手機，接通了視頻。

“爸，是我。你們都好吧？昨天從哈密出來，遇到下雪封路，堵太久，我們的手機都沒有電了……”

“知道出門為啥不充好電？”老王突然打斷兒子的話，有些嗔怪地問道。也難怪他生氣，他的心可是揪了一天一夜呢。

“爸，本來哈密到瓜州也就四個小時，我們早晨也就沒怎么給手機充電。結(jié)果，堵車無聊，又看視頻……”

“好了，好了。樂樂呢？樂樂怎么樣？”老王又打斷了兒子的話。

這時，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就傳來了，“爺爺奶奶，我在這呢?！?/p>

鏡頭里，樂樂正偎依在媽媽懷里，他們坐在一個奶奶身邊。老王感到疑惑，剛要問是怎么回事，身邊的兩個小家伙兒聽到樂樂的說話聲，馬上好奇地跑了過來。小男孩看了一眼視頻，就激動地大聲喊起來：“奶奶，奶奶！”

這一喊，讓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年輕男子走過來一看，也欣喜地對大家說：“這是我媽媽?！币粫r間，鏡頭里的樂樂在喊著鏡頭外的爺爺，鏡頭外的小男孩在喊著鏡頭里的奶奶。大家一開始有點迷惑，隨后突然明白了過來，屋子里發(fā)出陣陣笑聲。

一陣激動之后，老王的兒子小王解釋了事情的經(jīng)過。原來，他們昨天冒雪行駛到煙墩收費站后，發(fā)現(xiàn)高速暫時封閉。他們等了兩個多小時后，天氣狀況卻更加糟糕，交通管理部門就開始勸返所有出疆車輛。

小王仗著自己對這里的道路熟悉，就下了高速從鄉(xiāng)村公路返回哈密。他們走了很遠，高速上的車燈長龍還是沒有“挪出”多遠。就在小王對自己的選擇有些得意的時候，在一個急轉(zhuǎn)彎處，車子失去控制，向路沿下滑去。

小王緊握方向盤，努力操控著顛簸的車子。樂樂嚇得哇哇大哭，媽媽緊緊地抱著她。就在距離一條深溝一兩米的地方，一堆沙石擋住了下滑的車子。

過了好一會兒，小王才緩過神來。所幸三人都沒有受傷，車子各項功能也正常?？墒切⊥跸萝囈豢矗笛哿恕囎忧懊媸莻€土堆，后面是道高坎，靠自己的力量車子是無法脫困的。

小王想起剛剛過來的時候，車燈掃到路邊的一棟農(nóng)舍，現(xiàn)在他只好徒步過去尋求救援了。樂樂哭喊：“爸爸不要走！”他還是沖進了夜幕。一個多小時后，小王跌跌撞撞地來到了農(nóng)舍門口，拼命地敲著大門，喊著：“有人嗎？救命啊！”

燈亮了，一個男子隔著門問：“你是誰？你要干什么？”

“我是過路人。我的汽車出故障了，車上還有我的老婆和孩子。求你幫幫我?！?/p>

門開了，一位大叔將小王讓進了屋子，屋里還有一位大媽。他們聽小王說明了情況，交流了幾句。大叔轉(zhuǎn)身對小王說：“走，我們一起去?！?/p>

大叔到院子里發(fā)動了四輪拖拉機，拿起一卷長繩扔到車上。很快，他們就來到了車子被困的地方。大叔前后左右打量了一番，把繩子拴在了拖車鉤上，讓小王坐上駕駛座，按他的指揮啟動車子。

牽引繩慢慢繃緊的時候，大叔對小王大喊：“把好方向！掛倒擋，松剎車！”在拖拉機的轟鳴聲中，轎車很快被拉上了公路。樂樂高興地拍著手，在雪地上跳著喊：“出來嘍！我們出來嘍！”

大叔邀請小王一家去他家里過夜，第二天看路況如何再做決定。想想剛才的情景，小王也不敢再堅持待在車子里。他們一進農(nóng)舍，大媽就端上了熱騰騰的奶茶，拿出奶疙瘩、馕餅子、葡萄干讓他們趕緊吃。

時間已晚，怕打擾父母休息，又怕父母擔心，小王就借了大叔的手機，給老王發(fā)了一條信息……

屋子里的人聽得屏氣凝神，誰也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響。

老王更是聽得目瞪口呆，從時間上推算，他兒子一家被救的那一刻，就是他在十字路口遇到小伙子一家的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是什么力量指引著他走出暖和的屋子，走到大街上，又穿過那條小巷，到了那個十字路口……

八

太陽已經(jīng)升起老高，昨天的暴雪之后，今天的天氣格外晴朗。

吃完早餐后，幾個男人要一起下樓去小區(qū)里掃雪，去大街上鏟雪，幾個女人準備包餃子。正月初九，大家一起吃頓團圓飯。兩個小家伙兒高興得又蹦又跳：“堆雪人！吃餃子！”

說干就干，大家馬上開始行動。這時，老王的手機又響起來。他看了一眼，并沒有馬上接聽，而是讓那首歌繼續(xù)唱下去：“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若是你到小城來/收獲特別多……”

（責(zé)任編輯 王英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