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杉

一九九七年《星(ЗВЕЗДА)》雜志第七期發(fā)表了以往年代里在蘇聯(lián)流行過的“哲學笑話(嘲諷)”，題為《對專政哲學的嘲諷》。俄羅斯民族是一個極富幽默感和極具諷刺才能的民族，即使在最艱難的時期，他們也能“笑”對現(xiàn)實，用“哭”“笑”相加的“諷刺”和“笑話”道出他們內(nèi)心的苦悶和不平。蘇聯(lián)時期那些膾炙人口的“政治笑話”，曾在世界上廣為人知。

作者列昂尼德·斯托洛維奇(一九九八年三月十二日)在文章開頭說：“原以為絕對不可動搖的蘇聯(lián)時期的意識形態(tài)已經(jīng)以始料不及的速度崩潰了。雖然這并不意味著所有的人都已拋棄了它。但拋棄它的畢竟占多數(shù)。就是那位Г.A.久加諾夫哲學博士本人如果在八十年代初也會因為他滑向社會民主黨、對宗教和對一些修正主義持調(diào)和態(tài)度而遭到嚴厲的譴責?！?/p>

盡管偉大的哲人斯賓諾莎曾說過：“哲學家既不應哭，也不應笑，他唯一應做的就是思考?！钡K聯(lián)哲學史卻表明：事情并非完全如此?！白罡粍?chuàng)造性思考的蘇聯(lián)哲學家往往要強作歡顏，以免去哭”，這就是為什么在蘇聯(lián)各個時期，在哲學界都有各種“哲學笑話”流傳的原因。

例如在五十年代初，在列寧格勒大學流傳一則笑話：一位哲學副教授在回答數(shù)學系學生的問題“萊布尼茨是什么人”時說：“我對唯心主義者不感興趣。”人們在嘲笑“這類”人時說他們靠“引文”活著。那時有一個眾所周知的說法：“什么是思想？思想就是兩個引文之間的最短間距?！边€有一個說法：“什么人是幸福的人？幸福的人就是只寫引文的人?！比藗儗钌七@類“科學騙子”報以辛辣的諷刺：“生下的孩子如果像自己的父母，那他就是按唯心主義遺傳學家的方法生出來的；如果那孩子像他們的鄰人，那他就是按李森科學說生下來的，因為按照李森科學說——環(huán)境起決定性作用”。

戰(zhàn)后成長起來的那一代哲學家，四十——五十年代他們在大學里學習，在“解凍”時期開始從事科研和教學工作，他們相信真正的馬克思主義體現(xiàn)在青年馬克思的人道主義學說中，他們試圖對真正的馬克思主義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研究，對強加給社會的那些意識形態(tài)說教持嘲諷態(tài)度，他們曾用各種形式(如哲學所的“墻報”——由古雷加、伊里因科夫等編寫，每一期都成為當時哲學界廣為“傳頌”的“新聞”)表達了他們的“思想”。

“人人都懂什么是唯物主義，但卻硬要裝出不懂的樣子；盡管誰都不懂什么是辯證唯物主義，但所有人都要裝出已經(jīng)懂了的樣子”。

關于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的對立：

“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有什么不同？”

“唯心主義者相信靈魂不死，而唯物主義者則相信死后可以復生?！?/p>

有人問：“亞當和夏娃是什么人？”

回答說：“他倆當然是蘇聯(lián)人。他倆整日赤身裸體，兩個人分一個蘋果，認為自己正生活在天堂里，并確信有這種可能的只能是蘇聯(lián)人?！?/p>

基督與馬克思在另一個世界相會。

科學共產(chǎn)主義的創(chuàng)始人問基督道：“為什么你的反科學學說已經(jīng)存在了將近兩千年，而我的科學理論一百五十年后卻在崩潰？”

基督答曰：“你的主要錯誤在于你把自己的天堂展示給人看了?！?/p>

人們問“亞美尼亞廣播電臺”：“共產(chǎn)主義是科學還是藝術？”

回答說：“當然是藝術。如果它是科學，它最初就應該用狗做實驗?！?/p>

有人問：“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有什么區(qū)別？”

回答說：“在資本主義‘人與人是狼，而在社會主義，‘人與人是狼同志?！?/p>

另一種回答是：“在資本主義是人剝削人，而在社會主義，剛好相反?！?/p>

“在蘇聯(lián)是否可以存在兩黨制？”

“不，不可能。因為我們養(yǎng)不起！”

“能否在亞美尼亞建成共產(chǎn)主義？”

“不，不能。赫魯曉夫同志說了：‘共產(chǎn)主義不在山那邊?！?/p>

“能否在埃里溫建成共產(chǎn)主義？”

“可以，然而最好是在梯比利斯。”

“能否在瑞士建成共產(chǎn)主義？”

“可以，但不需要?！?/p>

“能否在巴黎建成共產(chǎn)主義？”

“可以，但太可惜了?！?/p>

有一則笑話說：復活了的馬克思，在看了蘇聯(lián)的“現(xiàn)實社會主義”、“發(fā)達社會主義”后說：“全世界無產(chǎn)者，原諒我！”列寧在看了蘇聯(lián)實現(xiàn)了的那種社會主義后說：“我準備重返瑞士，以便一切從頭做起。”

A.古雷加在哲學所的一期“墻報”上發(fā)表了他寫的“諷刺小品”，題為《黑格爾與我們(一位學術旅游者的日記摘抄)》：

“一月九日：早晨收到辦公室打來的電話，說我可以以學術旅游者身份去澳大利亞參加果戈理會議。與紐莎商量，決定去：因為新大衣上要裝的袋鼠皮領，只有在那里才能買到。于是開始構思報告，題為：《果戈理與我們》(從最新有關神秘心理現(xiàn)象角度看《死魂靈》)。

“二月九日：原來會議不是關于果戈理，而是關于黑格爾，不是在澳大利亞，而是在奧地利舉行。管它呢，反正去定了。報告的題目改為《黑格爾與我們》。(果戈理與黑格爾，澳大利亞與奧地利，在俄文里，字形極為相近，最容易相互混淆——譯者注)

“五月九日：兩天沒記日記：各種雜七雜八的事，集合開會，講注意事項。此刻我們已在維也納。我住的是單人間，有淋浴和浴盆。到街上的百貨公司去逛了一下，買了一個挖鼻孔用的機器(雖然很貴，但卻是需要之物，我國現(xiàn)在還不產(chǎn)這東西)和一卷高級手紙。還剩下兩個先令，這點錢夠買一張星期日的報紙，付存衣費或入廁費。

“T.H.(某個人名字的縮寫——譯者注)‘老趕得很，竟把浴盆當成馬桶了，他把胃吃壞了，弄得上吐下泄。不得不向打掃房間的婦女道歉。對這個老頭得原諒他：因為他是頭一次到國外出差，而工作人員又沒有把像國外的盥洗室如何使用這類注意事項講清楚。

“代表團里‘沒學位的成員表現(xiàn)尚可，盡管違反紀律的情況也還是有的。不準進行的交往(不管是團內(nèi)的還是團外的)沒發(fā)生。四種泄密(國家的、軍事的、政治的和職業(yè)的)的情況，尚未發(fā)現(xiàn)。

“五月十日：一整夜都在修改報告。報告的題目現(xiàn)在改為《我們與黑格爾》，重點在于強調(diào)現(xiàn)代性。幾天來的會，由于聽不懂而感到十分枯燥。發(fā)言者用外文，沒有同聲翻譯。‘沒學位的人邊聽邊使勁地記唯心主義者的發(fā)言。本想制止他們，后來決定讓他們記下去，將來在進行批判時也許用得著。H.E.為存在主義者的發(fā)言鼓掌。在吃早餐時，她說了一句：‘傻瓜！如果她指的是A.C.，那她是對的，如果她指的是我，那我將認為她這是泄漏國家機密。

“五月十一日：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我在會議上做報告。一早才知，給我只有十分鐘。我只好把報告壓掉五分之四。把所有有關黑格爾的部分都刪掉，只談我自己和我們代表團的成員。報告的題目改成《我們》，以便緊扣題目。有些俄文名字很難翻譯。那次在米蘭開會，一切都簡單多了：翻譯站在我身后，手持話筒照稿子念，而我則只站在那里張嘴閉嘴就行了。在這里則不行，會議室太小，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我讀的是用俄文字母拼寫的德文稿。聽眾反映挺好，又是笑，又是鼓掌，說是都懂了。沒提什么問題。只是會后在走廊里有人問：聽說在俄國的大學里禁止教哲學。對這種誹謗，進行了駁斥。

“五月十四日：我們將離開這里。我們已經(jīng)圓滿地完成了任務。宣讀的報告共九篇，大會發(fā)言共二人，即興插話共三次，提問題的共一人，達成學術聯(lián)系共二十四項。

“最后，上了一次廁所，付了兩個先令。并沒有給人帶來什么好感。然而，畢竟感到了輕松：不必再去細想外幣用在哪兒才更恰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