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明

如果你執(zhí)著

歡樂就會破土而出

如果你放棄

痛苦就會綿綿無期

六月的轉(zhuǎn)瞬即逝，對我們這些應(yīng)屆畢業(yè)生來說，大家的心情就像畢業(yè)筵席上的菜，味道各有不同。有人十分歡快，早早的就在收拾行李，有人一副平常心態(tài)，一點也不急勝似閑庭信步，當(dāng)然，更多的人是心急如焚，比如說我。臨分配的畢業(yè)生就像閨中之女子，好嫁的都嫁出去了，出不去的總是各有各的難處。今年的分配形勢確實太不好了。

七月是學(xué)校放假的月份，偌大的校園此時就像掏空了囊的瓜殼，又像是剛搬完家以后的空房，平時熙熙攘攘的人群這會兒連個人影也難以覓到。雖然熾熱的陽光下，也會投下零零星星教職員工趕著買菜的身影，以及偶爾會有一兩個留校的學(xué)生在樹蔭下孤獨地和漫無目的地行走。

我就夾在這稀稀少少的人影中。

剛從分配辦出來，我又一次增添了無窮的煩惱和焦慮，心情幾乎壞到了極點。回到寢室，正在收拾東西的蘇坡問我：“怎么樣了，還是不行么?”

看著平常朝氣蓬勃的寢舍此刻就剩下我們兩個殘兵敗將，我有氣無力地說：“希望渺茫啊。”

蘇坡勸道：“周瑋的家里怎么偏要卡住這一點呢?就算你們暫時分開了，以后還是可以慢慢的調(diào)嘛，又不像我，是回到深山老林中的鄉(xiāng)下?！?/p>

“這不明擺著，不同意罷!蘇坡，我看你就不要再陪我了，你家里有事，你還是先走吧。”

“我真的也陪不下去了，家里夏收開始了，我也要回去幫忙。對了，剛才周瑋來過，你不在，她又走了。其實，搞得這樣，她也是很傷心的?！?/p>

“誰不傷心，傷心又何用?”我郁郁地說。

送走了蘇坡，黃昏的時候，在學(xué)校的食堂里隨便用了一頓晚飯之后，我來到了燥熱但不時有點零星之風(fēng)拂過的宿舍前面的球場上。我百無聊賴地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球場上跑動著三個玩球的學(xué)生。

“喂，來玩玩吧，正好三缺一?！彼麄兿蛭野l(fā)出邀請，但我搖搖頭，我不想玩。我也有過這樣悠閑優(yōu)美的時光，但那是從前的事了，此時此刻我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坐上一會兒。

“一個人在這里傻坐啊?害得我四處找。”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身后響起了周瑋的聲音。

我苦澀地說：“你來啦，家里放風(fēng)了么?”

周瑋在我身旁坐了下來。晚霞的金輝映照在她的臉上，倍顯她的秀美和動人，但現(xiàn)在，我卻沒有以往的心情來幸福地獨用這份享受，我更多的是在想周瑋已經(jīng)開始離我遠(yuǎn)去了，我將如何面對即將沒有她的生活。一種憂暗的感覺讓我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周瑋溫暖的手，蒼天可以作證，我是多么的愛著周瑋!

“工作找得怎么樣了，有沒有可能?”周瑋低語問道，也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她離我是這樣的近，我只感到一陣暗香——周瑋身上所特有的暗香——向我陣陣襲來。

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希望正在為絕望所代替，我還能說些什么?

周瑋亦有些支持不住了，軟軟地依偎在我懷里。球場上正在玩球的他們好奇地看著我和周瑋，相互擠了擠眼，然后對我們友好和理解地一笑。

我和周瑋沉浸在一片無語之中，誰都有話說，誰也說不出。就這樣，我們相互擁著，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心情迷茫和郁悶。后來，周瑋輕輕地說：“我爸爸讓你今晚去我家，你去不去?”

我想了想，說：“去，為什么不去?”也許我已能預(yù)感到什么，所以我決定不再患得患失，如果暴風(fēng)雨注定要來那就早些來吧，我一反往日那猶猶豫豫的心情。

我要同周瑋的父親作最后的一次交談。

在這之前周瑋的父親曾多次叫周瑋傳話要我去談?wù)?，我常常借故推脫，我總是在希望等工作有了點眉目之后，再去，也就多了一種最本質(zhì)的力量，但現(xiàn)在看來，我不必爭取，不必努力了。

周瑋的父親是一個典型的知識分子，而且多年從事高校學(xué)生工作，極善辭令，一派學(xué)者風(fēng)范。無論地位和身份，此時的我自愧莫如，加上惶惶不安的心態(tài)，坐在他面前有如大敵當(dāng)前，氣勢上就先被他滅了一截，我感受到了什么叫勝之無形。

我們的談話——不，應(yīng)該說是攤牌——開始了。

“小趙，”周瑋的父親先聲奪人：“今天之所以把你找來，是因為我們必須要當(dāng)面談?wù)劇Ｎ液同|瑋的媽媽應(yīng)該說對你也有些了解，你的為人、你的學(xué)業(yè)都是值得讓人稱道的，我真希望你和我的女兒是真誠的朋友而不是戀愛的關(guān)系?！?/p>

“可是事實上，我們之間恰恰是戀愛關(guān)系而不是一般的朋友關(guān)系，這你知道。”我坦誠道。

“你應(yīng)該知道我為什么要阻止你們這層關(guān)系。不是我個人對你有什么看法，而是因為生活和社會都是很現(xiàn)實、很理性的，并且有那么一點殘酷?！敝墁|的父親語重心長。

“這些，我和周瑋都已經(jīng)想過了。只要是我和周瑋感情之間的事，我愿意為之付出一切?！蔽业穆曇舫霈F(xiàn)了某種激動。

“我很欣賞你的豪情和一腔熱血，猶如我們當(dāng)年一樣，不過想象總是比經(jīng)歷要容易得多?！敝墁|的父親點燃了一支煙：“但是，你必須想到，瑋瑋是不能離開我們的，而你又留不下來——誰讓現(xiàn)在的分配這么難呢!兩地分居，你知道這簡單的四個字的真正含義嗎?你知道我和瑋瑋她媽歷經(jīng)了多少坎坷和困苦才走到一起來的嗎?這些想必你并不知道。柴米油鹽，生兒育女，還有人生和事業(yè)，這不是花前月下所能想到的。”

“現(xiàn)在時代不同了，也許距離不會成為太大的問題……”我還想據(jù)理力爭。

“你不用再說。你縱有千萬條理由，還是敵不過一個現(xiàn)實的問題，而且，瑋瑋是學(xué)中文的，你是學(xué)工的，再者說了，你家在農(nóng)村——恕我直言——家境當(dāng)然不會好。雖然你已經(jīng)離開了農(nóng)村，但你的根底是在那里，你的家庭對你今后的小家不但不會有幫助，而且只會拖累，也許你沒有想到過這些，但作為瑋瑋的父母，我們要冷靜地考慮到這些。”

他拿我的家庭作殺手锏，我只好無話可說。出身不是我能決定的，但我內(nèi)心已生憤慨，我的家庭不必成為別人揶揄我的借口。

“其實，”見我神色不對，周瑋的父親調(diào)整了一下語氣：“我想今后你會知道的，我們這樣做，既是為了我的女兒，誰又能說不也是為你好呢?另外，時至今日，在這里我不得不實話告訴你，王剛也快放假回家了，周瑋不能再和你呆在一起。你是有知識的人，我相信你會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如果你是真愛周瑋，那么讓她幸福也就是你的幸福，你應(yīng)該坦然地讓她過上寧靜祥和的生活?！?/p>

“我不理解，”我似乎找到了最后一個借口，但卻是那么的蒼白無力：“他在上海讀書，不也同樣面臨著兩地分居的問題嗎?”周瑋的父親所說的王剛就是一直苦苦追求著周瑋、她的高中同學(xué)。

“這不一樣，王剛家在這里，而且他在讀研究生，分配過來是沒有問題的?！?/p>

不必再談了，我決定離開周家。既然我什么都不具備，家境不好，又沒有更高的學(xué)歷，不能留在這個城市，我一無所有，我還說什么呢?我就像一個繳不起學(xué)費的學(xué)生，只

能獨立窗外傾聽里面朗朗的書聲；我就像一個手無寸鐵的戰(zhàn)士，卻要去徒手征戰(zhàn)沙場。周瑋父親的一通話不僅讓我徹底的失去了最后一線希望，我甚至都要開始懷疑人生了。我不明白的是，難道我朝思暮想我銘心刻骨我魂繞夢牽的愛情非得要裹上這一層一層的包裹非得要讓你負(fù)重而行不成?!也許正如他之所言，所有這些只有以后我才明白，可我的現(xiàn)在，誰來拯救我的現(xiàn)在呢?

我想見見周瑋，哪怕相對無語也好，哪怕面面相覷也好，我只想要見到我想見到的人，此時此刻，只有周瑋才能走進(jìn)我零亂得不成形狀的心情。周瑋和她媽媽在另一間房子里，她應(yīng)該聽得見我離開時那慌亂但激憤的聲音，然而她卻沒有出來見我。我不知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真的好想見到她，我有許多話要對她說，可是周瑋的房門始終沒有向我敞開。

算啦，走吧，一切都結(jié)束了，一切都該結(jié)束了。難道還要讓周瑋看到我這一副失魂落魄悲悲愴愴的樣子嗎?難道還要讓她來和我一起面對這無人能收拾的難堪場面嗎?我想，她定有她的難處，她也許已經(jīng)預(yù)知了些什么。這里不是我要來的地方，這里也沒有人會歡迎我來，我本來就不該來啊，從今往后我再也不會來了。

我想起了歌中所唱：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是睡不著，我在懷疑我的明天是不是會變得更好。

……把悲傷留給自己，你的美麗都帶走

再見了，周瑋，前世注定我們今生要有這樣的一場相聚相戀，前世注定我們今生又不能雙飛雙棲，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又如何能與命運相抗?

我決定去海南。

當(dāng)我終于這樣決定的時候，我的心里說不出一股什么滋味，憂郁、苦悶、茫然壓迫得我氣都喘不過來。我的心情像斷臂的衣袖，里面盛著的是一片空蕩。想當(dāng)初，這個決定是周瑋和我一起做出的，那個時候，我們充滿了理想，幻想著如果真的我不能留下來，我們就一同去南方，我們上屆就有人這么做，我們甚至都設(shè)計了行程和起程的大致日期。

但如今，桃花依舊，人面已去，獨余我一人孑孑煢立孤身前去了。沐于風(fēng)中，我想起了戰(zhàn)國時代的荊軻，雖然易水高歌他是去刺秦王，而我孤帆遠(yuǎn)影不過是為自己的一點渺小的前程，事業(yè)的重要性是沒法比的了，但我的心情比荊軻卻差不了多少。

我沒等周瑋來，要知我走，她定會來的，不知要演出多少離情別緒，這又何必呢?既然一切要結(jié)束，就干干脆脆地結(jié)束吧，不是有詩這樣說嗎，如果大海注定要決堤，就讓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的心中吧。

我愛周瑋，既然不能給她陽光，那也不要去增加她夜的黑暗，周瑋的父親說得對，讓她幸福也就是我的幸福。

我也沒有給校分配辦打招呼，因為打招呼是多余的。如果有單位接受我，我高興，學(xué)校也高興，如果沒有單位，我愁，學(xué)校更愁。我就像一個嫁不出去又不想枉此一生的老姑娘，只得撇開媒人，蓬頭垢面，自找婆家，自尋生路去吧。

這天晚上，我把身上僅有的十來塊錢菜票到食堂里全買了菜來吃，放了假的食堂亦如我空空如洗的口袋，罕有人跡。

留了一張字條，把門一搭，就這樣，離開生活了四年的學(xué)校，我走了。

沒有什么行李，只有一個用了四年的背包，里面放著我的一些換洗衣服和幾本我自認(rèn)為能用得上的專業(yè)書籍，以及各種各樣的證書。在人頭攢動的火車站我買了張去廣州的車票。

夜色如我心重?？粗九_上燈光下的人來人往，我的心里還在想著周瑋，想著她的音容笑貌，想著她的舉手投足，更想著她的楚楚動人，我甚至幻想，會不會像電影里出現(xiàn)的鏡頭那樣，她穿著我最喜愛的衣服，在我驀然回首的時候，向我深情款款走來，一陣夜風(fēng)過來，提醒我在做夢。

終于在一片嘈雜聲中，火車徐徐開動，我也上路了。站臺上離別的人們各式各樣的表情，使我想起了古人的一句詩：門外若無南北路，人間哪得離別情；好像另外一句詩倒更適合我，那就是：勸君更進(jìn)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我沒有酒進(jìn)，陽關(guān)以外亦不曾有故人。

我終于沒有見到周瑋。兩年以后我才知道，周瑋真的來到了車站，而且趕得很苦，不過，等她跑進(jìn)站臺時，看到的只是呼嘯而去的火車。那一天，她穿了一身我最喜愛的衣服。

在火車上，我的心情就像綿延起伏的山巒，在咣當(dāng)咣當(dāng)聲中，我的思緒也隨著車輪飛轉(zhuǎn)起來，我想起了剛上大學(xué)時老鄉(xiāng)們夾道相送的情景，想起了愉快的大學(xué)時光，想起了和周瑋在一次文學(xué)筆會上的初相遇、再相識，當(dāng)然，我也想起了我的父親每月跑上十里山路賣些農(nóng)貨然后將生活費給我匯來。

現(xiàn)在，這一切愰如鏡花水月般的在我眼前不斷遠(yuǎn)去，我似乎在告別一個世界向另一個世界而去，雖然這個即將到來的世界對我來說意味什么，會發(fā)生什么，我茫然不知。

我拿起周瑋的相片，看了又看，相片的背后寫著這樣一句話：心會跟愛一起走。下面還有一行娟秀的小字：無論在天涯，無論在海角，無論在何時，無論在何方。

為什么走得最急的總是那些最美好的時光?我的耳旁響起這句周瑋不知講了多少遍席慕容的詩句。

夜色很美，但美中帶凄，車中很鬧，但熱鬧是他們的。此時此刻，我心無所屬，空有一架身軀。

一路上車船勞頓，經(jīng)歷了短時間的溫差快速變化和烈日與暴雨相互交織的天象，當(dāng)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浩瀚碧藍(lán)的大海，茁壯挺拔的揶子樹，以及夢幻般地聳立在大海旁邊的城市時，陌生的同船人告訴我，?？诘搅?。

一下船，穿過碼頭邊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林林總總的路邊飯攤，海口既不像我想象中的繁華，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遙遠(yuǎn)。我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個城市的車特別多，各式各樣，讓人目不暇接。以后我才知道，這是加長的林肯，那是寬闊的奔馳，以及瀟灑的凌志和俊美的寶馬。

初臨此地，舉目無親，容不得多想，首先得找一個適合我住的地方，我的身上只有學(xué)校少得可憐的派遣費以及家里給我用來找工作的錢，兩項合計尚不足四百。

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有洗澡，我的身上已經(jīng)臟極，臟得我狼狽不堪。

住的地方還真不好找，比我想象的要艱難許多。酒店賓館很多，但這顯然不是我要去的地方。七拐八拐都快到深夜了，謝天謝地，總算找到了一個二十塊錢一個晚上的小旅社。當(dāng)我以最快的速度辦完了手續(xù)時，饑餓感疲勞感如同泰山壓頂一般地向我壓來，我精疲力盡了。

回到房間，我渾身上下洗了個遍，所幸這里的水真是好水，涼涼的還帶一絲甜意。接下來要解決的是肚子問題，稍作休息我就急不可耐地就近來到一個排檔上要了蛋炒飯，一口氣連吃了兩碗。粗茶淡飯落肚，我才略略恢復(fù)了些許常態(tài)。

我飽餐一頓之后有些滿足，店主過來跟我搭話：“先生，是從大陸來的吧?”店主是個挺斯文的人，一副儒雅模樣。

第一次被人稱作為先生。我學(xué)的是師范專業(yè)，這也沒錯，但我還是有點受寵若驚。

“剛從大學(xué)畢業(yè)，來這里找工作的?！蔽艺f。

店主說：“我一猜你就是個學(xué)生，學(xué)什么

專業(yè)的?”

“學(xué)計算機(jī)的?！蔽掖?。

“要是學(xué)房地產(chǎn)的就好了?！钡曛髡f。

我沒聽說過有房地產(chǎn)這個專業(yè)的，但顯然其它的學(xué)校有，我感覺自己有些孤陋寡聞。

“用人單位多得很，你可以去人才交流中心，也可以到廣告墻上去找?！钡曛髦鲃拥馗嬖V我。

我趕緊問：“這里找工作難么?”

“那要看你的運氣了。不過，你要當(dāng)心啊，也有收了你的錢不為你辦事的，不過，既然千里路遠(yuǎn)的到這里來了，就一定要立下腳來，這里機(jī)會多得很呢，百萬富翁千萬富翁甚至億萬富翁這里都有?！钡曛髂苷f會道。

我像聽天書一樣聽著店主的介紹。到目前為止，我的身上只有區(qū)區(qū)一些小錢，我只知道我家鄉(xiāng)的人一輩子勞作也不過是為了做上幾千塊錢的房子，我的父母為了省錢供我讀書，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有了病都不去看，我雖然也進(jìn)入了城市在大學(xué)讀書，但因為是師范院校，我的同學(xué)多半也家境不富。我眼前躍動著各種各樣的豪華轎車，以及紅墻綠瓦中的高樓大廈，直覺告訴我，店主的話也許有些渲染，但一定有一部分是真實的。

我被店主的話給激起興奮來了。

“在這里，一切架子特別是讀書人的架子都要放下來，適者生存。”店主似在告誡我。

我感謝店主萍水相逢時的友好，我問：“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你怕是猜不出來，我來之前，是在一所大學(xué)里教書?！?/p>

“你是大學(xué)老師?”我一臉的愕然。

“這又什么奇怪的?我是學(xué)歷史的，教了兩年大學(xué)，從大學(xué)老師到個體戶，我也是經(jīng)歷了很多艱苦的，不過，現(xiàn)在不是很好嗎?我姓唐，以后有事多聯(lián)系?！?/p>

這一個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唐的話就像房間里的蚊子一樣在耳旁揮也揮不去，倒不是說他說的那些百萬富翁千萬富翁對我有多大的刺激，這些離我遠(yuǎn)不可及的事除了好奇之外，跟我現(xiàn)在的處境似乎沒有什么聯(lián)系。我是想，一個大學(xué)教師能在這里過日子，我為什么不能?我一定要呆下來，我要盡快地找到工作。眼望著斑駁陸離的天花板，我似乎感受到了這個城市在向我招手，雖然現(xiàn)在我對它還是這樣的陌生。

忽然又想起了周瑋，我把她的相片拿了出來仔細(xì)端詳。古人說，國亂思良將，家貧念賢妻，我在心里說道，周瑋，我現(xiàn)在到了本該我們一起來的地方，卻沒有你，你可能還在四處打聽我的消息吧，我只能在天涯海角來感謝你了，我要以我的努力和勤奮做給你看，哪怕今后我們天各一方。家庭，出身，如果是這些使我背井離鄉(xiāng)的話，我一定要讓這些使我衣錦還鄉(xiāng)。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來找工作。

本來我打算去人才交流市場，但一出門不多遠(yuǎn)，便見有招人的廣告，我擠到前面，眼前是一片眼花繚亂，有招經(jīng)理的，有招會計的，有招司機(jī)的，還有招公主少爺?shù)?。我不懂，公主少爺也要招?一打聽，原來是娛樂場所里的服務(wù)員。終于找到了要求電腦人員的，我一陣興奮，趕緊掏出筆來，抄了十來個公司的名稱，準(zhǔn)備按圖索驥。

換了兩路車，來到了我要找的第一家股份公司。公司在一個很氣派的大樓里面，我進(jìn)了電梯，不進(jìn)猶可，進(jìn)去我才知道我的出現(xiàn)是多么的尷尬和不適宜，不要說里面那些西裝革履、濃妝艷抹的俊男靚女，單是這明亮如鏡、光可照人的電梯便足以讓一身寒酸的我自慚形穢，我深深地感到自己是多么的落伍，我像劉姥姥進(jìn)大觀園似的，又像是陳奐生進(jìn)城。在電梯的鏡子里面，我看到了自己的那副模樣——除了我青春而原始的臉，我渾身上下都是皺的，衣服是皺的，所謂的皮鞋也是皺的。

好在容不得我多想，電梯運行得很快，一轉(zhuǎn)眼的工夫我就來到了要找的那家公司，前臺坐著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姐。我剛想說什么，這位美麗的小姐就先鶯歌燕語般地問了起來：“請問你找誰?”

我說我是來應(yīng)聘的。

“對不起，我們的招聘已經(jīng)結(jié)束?！毙〗愣Y貌地告訴我。

我一時語塞。過了一會兒我又說：“能不能給我一個機(jī)會?”我隨后連珠炮似地自報家門，我希望講完這些，美麗的小姐能幫幫我。

小姐還是那樣的笑容可掬，她對我說：“請原諒，我不能幫你，我們這里確實滿了，再說總經(jīng)理也不在，你還是到別的地方去找吧。不過，下次你要看清楚招聘有效期限?！?/p>

真是病急亂投醫(yī)。我的第一次應(yīng)聘就這樣結(jié)束了。我得繼續(xù)往下找。

這次就有些仔細(xì)了，我選了一家剛剛貼出廣告的公司，便馬不停蹄地往那趕。從表面看起來這家公司顯然要差一些，但我現(xiàn)在沒有資格對它評頭論足，我首先要的是工作。

接待我的又是一位坐在前臺的小姐，她看了我的簡歷，說我的條件還行，等待通知吧。

我一聽就高興起來了，剛才還一片陰霾，現(xiàn)在卻如雨過天晴。

我說：“我的關(guān)系也可以過來了吧?”

“關(guān)系，什么關(guān)系?我們這里是聘用制，不辦理關(guān)系調(diào)動?！?/p>

我心往下一沉，說：“我是畢業(yè)學(xué)生，關(guān)系還都在學(xué)校里，檔案必須要辦的?！?/p>

“這就沒辦法了。我們這里是雙向選擇，如果你覺得不合適，我們也不勉強(qiáng)，對不起，我們今天很忙，請讓一讓?！蔽乙豢?，不知什么時候身邊已經(jīng)擠滿了人。

我把位子剛一讓開，就再也沒有擠進(jìn)去了，因為來應(yīng)聘的人像潮水一樣越來越多，把我一下子擠出了老遠(yuǎn)老遠(yuǎn)。

這樣，我上午跑了下午跑，找了一家又一家，有要我的，也有不要我的，有例行公事要我的，也有真心實意要我的，但無論怎樣，都不能解決我的關(guān)系和戶口，然而，我必須要帶上這些因素，猶如我出門必須要穿衣服一樣，我總不能光著屁股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人家愿意我還不干呢。學(xué)校不會給我保留這些關(guān)系的。

五天過去了，我找的公司不下于二十多家，找尋還是沒有結(jié)果。我都快有些絕望了，我必須面臨是要工作還是要戶口和關(guān)系的選擇，我有時一想，豁去了，不就是這些戶口關(guān)系么，我不管了還不行!但真要這樣，我又下不了決心。

我已經(jīng)沒有好好地吃過一頓飯了，渴了我就喝口自來水，餓了啃個面包，實在不行，我就忍到晚上，到唐店主那里吃個蛋炒飯，就算這樣，我的錢也像身上的汗水被太陽一蒸很快就所余無幾了。

此時海口的天氣正值夏季，烈日當(dāng)空，光芒四射，我常常是汗流浹背，有時忽然又起一場暴雨，一個躲閃不及，渾身就被淋了個透。

這天，我正在路上趕，神色有些愰惚，這時，一輛漂亮的小車在我身邊嗄然而止，隨后耳邊炸響了一句話：“你想死啊，走路也不長眼!”罵過汽車揚長而去。我心里頓生無名之火，拳頭握得緊緊的，但我的憤怒毫無意義，我不知道，是我命途不濟(jì)，還是人生本來就這么艱難?；蛟S海口只是我夢幻中的美麗。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萎靡不振地來到唐的飯店，唐店主看我一臉的沮喪又過來安慰我，我心情敗壞地說我準(zhǔn)備回去了。唐就有些惋惜，說既然來了，好歹要干一干。我說不是我不想干，是我留不下來。

忽然，唐說：“聽說有家銀行要招人，何不

去試一試?”

銀行?銀行倒是要用電腦，但是沒有關(guān)系銀行能進(jìn)得去么?我班上倒是有兩個同學(xué)分進(jìn)了銀行，可他們家里都有背景啊。我搖了搖頭，表示幾無可能，我開始后悔當(dāng)初一氣之下貿(mào)然來到此地，如今山水迢迢，求親無門，立足無地。

“不一定的，這里用人制度和內(nèi)地不一樣，說不定會行，你都到這個時候了，一定要把握住各種機(jī)會?！碧屏裎胰?。

我拗不過他的一片好意，說好吧。不過我已不抱任何希望了，權(quán)當(dāng)是再跑一次吧，怎么可能呢，我這樣想。

不料，我竟被這家銀行錄用了。

這里倒沒有前臺接待小姐，我直接找到人事處，人事處處長跟我談了一個多小時，問了我的一些情況，看了我的各種獎?wù)潞妥C書，當(dāng)場就定下來要我，而且是正正規(guī)規(guī)的進(jìn)人方式，檔案和關(guān)系試用合格后就辦，今天就給我安排住處，明天來上班。

我大喜過望。

我是不是在做夢?從銀行出來，我拭去了強(qiáng)忍住多時轉(zhuǎn)動在眼眶里激動的淚水，真是恨別鳥驚心，感時花濺淚，這一切來得太難太難，太遲太遲，又來得太快太快了。我飛也似地往那胡同里的旅社跑去，拎出自己一貧如洗的行李。

我想把這個喜訊告訴給唐，不巧得很，恰好唐有事出去了。

我蹬上了開往這家銀行的中巴，我的心亦隨著車輪飛轉(zhuǎn)，好事就是這么的多磨，本是車到山前疑無路，誰料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被分到了和別人合住的三室一廳的房子。

房管科的人告訴我，另外兩個人一個是電腦處的同事小王，一個是復(fù)旦大學(xué)的研究生比我先來一步現(xiàn)在計劃處的吳越。我放下行李，整理一下房間，沖個涼，然后倒頭就睡在了我剛從行里領(lǐng)來的床和新被子上，我確實太累了，現(xiàn)在頭等大事就是美美睡上一覺。

一覺醒來，已是華燈初放，天已經(jīng)黑了，我見到了下了班的吳越。

吳越問我是新來的吧，主動地跟我打起了招呼，簡單地向我介紹了房間里的設(shè)施，稍后我們一起來到了陽臺上，吳越對我說：“你看看，這個陽臺不錯，視野很闊，前臨大海，左邊是別墅區(qū)，右邊是綠草坪，到了晚上，我經(jīng)常端個椅子飲一杯清茶觀看著這里的風(fēng)景，此情彼景美不勝收啊?！?/p>

停了一下，吳越問我：“小王又沒回來?”

我說：“你是說電腦處的小王吧，我沒見到他，可能是吧?！?/p>

“這小子，真是風(fēng)流成性，把老婆留在家里，自己在這里美死了?！?/p>

第二天上班，我拿著人事處的通知單到電腦處報到，處長把我介紹給應(yīng)用科，大家一齊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我。

處長一個個地介紹：“這是負(fù)責(zé)你們科室的李科長?！崩羁崎L點了點頭，友好地表示歡迎。

“這是小王?！碧庨L繼續(xù)介紹。就是與我合住的那個小王。小王大大咧咧地說：“你來了正好，我們這里人手奇缺，我都快累死了?！?/p>

“這是肖婕?！碧庨L又說。肖婕是個女的，我照例跟她招呼，可是肖婕卻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我有些尷尬。李科長笑了笑說：“肖婕，有朋自遠(yuǎn)方來，也不表示歡迎?你也太嬌了點吧?！毙ゆ家廊粵]有說話，只是似笑非笑了一下。

這就是肖婕給我的第一印象，雖然說不上壞，但顯然也說不上好。

后來，小王告訴我肖婕的丈夫是個大款，所以特傲，小王又有些幸災(zāi)樂禍地說，別看她在我們這里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但后院失火，家里鬧得兇呢。

我不知道肖婕有什么樣的家庭，我也不知道她家里到底有多富，這些是我現(xiàn)在考慮不到也沒有必要考慮的事情。不過，肖婕真是個美侖美奐的人，我從沒見過這樣貌美的女子。

我想，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什么丑和陋的話，那一定是因為肖婕占有的美和雅太多太多。

但她是個冷美人，我這樣評價她。

我每天都沉浸在得到一個好工作的激動心情之中，因為昨天我還在顛沛流離差一點就露宿街頭，我沒有理由不去珍惜和愛護(hù)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在別人看來極為正常和普通的銀行工作在我看來榮譽(yù)無比，強(qiáng)烈的反差和對比，促使我倍加努力的去工作，我常常是第一個到，最后一個走，我對我的工作和生活充滿了激情，我蕩漾在幸福的波濤之中，我就像一個懷春的少女肆意享用著梨花帶雨般的花季。

我的心情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試用期結(jié)束了。

這天發(fā)工資，我領(lǐng)到了近二千元的工資，這是我平生以來第一份收入，它如此的豐厚我都仿佛有些不敢相信。對于一個月前還幾近窮困潦倒的我來說，這筆收入無疑是一種莫大的喜悅和安慰，我取出其中的一千元趕緊寄回家里，以便盡早好讓家里把為我找工作所借的錢還上，然后就和吳越上了一趟服裝街，高高興興買了幾件衣服，替換下了與同事和環(huán)境太不協(xié)調(diào)的學(xué)生時代的舊裝。嶄新的服飾下襯托著煥然一新的心情。

肖婕也來領(lǐng)工資了，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怎么工資老不漲總這么一點點之類的話，小王就說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肖婕斜了他一眼沒有應(yīng)答，隨手把錢放進(jìn)了她那如影隨形精致的小包里。

領(lǐng)了工資，我去找過唐，想答謝一下他，沒有在我困難之時他的鼓勵和指點，我也許不是現(xiàn)在的我了。不巧的是未能找到他，聽人說他搬走了，我忙問搬到哪里去了，他們就說搞大排檔的沒個準(zhǔn)數(shù)，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

我始終沒有把我工作的事告訴給周瑋，如果她有心，她可以到校分配辦去查，如果她無意，我告訴她又有何用呢?

這天晚上，我和吳越都無事可做，各自搬了個椅子坐在陽臺上歇涼。皓月當(dāng)空的海邊夜色，月光如水，椰影婆娑，海風(fēng)輕拂，樓下的草坪上人們?nèi)齼蓛苫蜃蛄⑨溽嘣谕Π蔚霓拮訕湎?，旁邊的別墅里不時有一些豪華轎車進(jìn)進(jìn)出出，遠(yuǎn)處紅燈綠樹，好一派熱鬧景象。

小王晚飯后又給一個小姐纏走了。吳越感嘆地說：“可惜我們來得不是時候，要不，我們也可以瀟灑瀟灑了。如今，光靠幾個工資是瀟灑不起來的?！?/p>

我卻沒有吳越的諸多感嘆。

吳越說：“現(xiàn)在行里的情況受大環(huán)境的影響也不如從前，貸款收不回來，存款又上不去，船大難調(diào)頭，恐怕短時期是好不了的，即使能好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p>

“比不上足，比下有余嘛。”我說，比起我世代為農(nóng)的家人以及我那些至今在教書的師范同學(xué)來說，我的境況算是好的了。

“社會是個大染缸，你今天認(rèn)為合理的觀點和信念，你以后就不一定認(rèn)為合理了。銀行這個職業(yè)本來是很好的，多少人想進(jìn)都進(jìn)不來，但現(xiàn)在好經(jīng)卻給念歪了，有幾個銀行搞得真正好呢?其實經(jīng)營一個銀行說難也不難，換了是你，你也會勝任的，關(guān)鍵是要有一顆良心，一份責(zé)任心。”吳越停了停說：“可惜我們看到的恰恰少的就是良心和責(zé)任心，而多的是私心和己欲，如果少一些人情貸款，少一些輕率的貸款，多一些合理的成份，我們行里的境況也不會到這種地步。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jì)是要把市場這塊蛋糕越做越多，然而有些人卻把它越做越小，但卻把自己的蛋糕越做越大，這其中法制缺位是個關(guān)鍵，所以完善

法律是當(dāng)務(wù)之急，但是，在歷經(jīng)了千百年宗法親情崇尚人治并習(xí)慣了人治的社會，法治之途又是多么的漫長和不易。”

對吳越的一通話，我不置可否，他在計劃處工作，業(yè)務(wù)方面的情況他比我要通曉得多，我是搞電腦的，惟有洗耳恭聽。

“你更適合搞理論研究?！蔽艺f。

“說不準(zhǔn)，哪一天我又回到了學(xué)校去念書。”吳越說。

“你是開玩笑吧，你都研究生了?！蔽艺f。

在經(jīng)歷了工作初期的興奮和激動之后，我的工作和生活慢慢也相對平靜下來，跟同事的關(guān)系也由剛來的陌生、隔膜變得融洽和熟悉，生活也逐漸豐富起來了。早上趕著太陽去上班，中午在單位休息，傍晚陪著太陽回家。我的電腦工作基本上處于被動狀態(tài)，天天都有事，因為電腦工作已經(jīng)滲透到了銀行的各個領(lǐng)域，成了銀行須臾離不開的組成部分。我的工作范圍遍及全行一個營業(yè)部和五個支行，加班加點是常有的事，有時連星期天都要派上。

不過，也正是這樣忘我地投入工作，我已經(jīng)很少去想從前的事了，我遠(yuǎn)在天邊的家人，還有周瑋。我把一切同周瑋相關(guān)的相片都放在箱子的最里面：如果有需要我拿出來的那一天，我就會再來看她；如果沒有這樣的一天，那就封存在我心底說聲再見了。我要重新開始我的生活。

心會跟愛一起走。無論在天涯，無論在海角；無論在何時，無論在何方。那一串熟悉和動人心弦的話語又一次在心中響起，像火一樣，紅紅的，燒得黑夜中的我熱血沸騰。

轉(zhuǎn)眼到了一個周末的晚上。

我的頭發(fā)有些長，該去理理發(fā)了。

吳越躺在他的小床上看書，他就是這樣，一天不看會兒書心里就覺得慌，我邀吳越一起去，吳越說他剛理過沒多久。臨出門的時候，吳越說：“當(dāng)心啰，別失去了控制?！?/p>

“失去控制?失去什么控制?”

“到時候你就明白了?！眳窃揭嗖蛔鹘忉尅?/p>

夜色已經(jīng)濃了，四周一片燈火，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南國的夜晚比白天更加熱鬧，更加繁華，恰似一個嫵媚動人的處子，渾身散發(fā)著無窮的激情和魅力。

理發(fā)的去處還真不少，出得門來，街路兩邊各式發(fā)廊如過江之鯽隨處可見，各色年輕的女子，至多也就二十來歲，倚門歡笑，迎接來客，向過往的男子特別是單身男子找話搭話。吳越叫我當(dāng)心的就是這些不經(jīng)主營專搞副業(yè)的發(fā)廊妹吧?發(fā)廊里的故事我也略有耳聞，但這怎么可能呢?不怕人見笑，雖然我和周瑋相愛有兩年之久，但我們愛得很純潔，很質(zhì)樸，都認(rèn)為天地之間的事不能茍合，那么容易沖動的時候都堅持過來了，總不能兩年之后我紅樓追歡犧牲在這種風(fēng)月場所吧?

在眾小姐的一片招呼聲中我進(jìn)了一家發(fā)廊。發(fā)廊里坐了十來個女孩子，有長得好的，也有姿色平平的，不過都一律濃妝艷抹。

未等坐定，便有理發(fā)小姐上前來問是干洗還是濕洗，我說隨便，小姐就開始動作起來了?？磥硇〗闶炙囘€不錯，漸漸地我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小姐邊洗頭邊問我是哪里人，我說了出處，小姐突然就很歡喜似的輕輕地叫喚了起來：“我一猜你就是那里的人，我認(rèn)識你那里的人都很帥喲?！?/p>

好話誰不愛聽啊，小姐言罷我也高興，雖然我知道這是小姐的一句套話，因為我剛剛就聽旁邊的一位理發(fā)小姐對一個男人說過類似的話。我說是么，小姐你的嘴真甜，很會做生意嘛。小姐就笑得更放縱，話語更甜蜜。

我們邊說邊聊，時間不知不覺的就過去了。這其中，有三三兩兩的男人進(jìn)進(jìn)出出，有理發(fā)的，也有不理發(fā)的，還有進(jìn)了里屋的。

大約過了半個來小時，終于完了，我照了照鏡子，感覺還不錯，我付完錢準(zhǔn)備走。

這時一位候在一旁多時有些漂亮的小姐嗲聲嗲氣地上來問我：“大哥，去不去按摩?”

按摩?我從來沒有按過摩，但聽人說過，去不去按摩呢?我似乎猶豫不決。

小姐熱情地說：“去吧，大哥，很舒服的?！?/p>

我問了一下價錢，不算貴，我想去就去吧，就算見識一回，上了一個禮拜的班，確實也有些累了。

我跟著這個小姐進(jìn)了里屋，艱難地上了一層樓，我們就進(jìn)了一間很低矮的房子，我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小姐就把我平放在床上，我說：“這么快就開始了?”

“抓緊時間嘛!”小姐邊說邊問我：“大哥，你是第一次來這里吧?”同時又把纖纖玉手放在我身上左捏右捏，這就是按摩?房間是這樣的小，以至于我不得不和她靠得相當(dāng)?shù)慕?，我的心里出現(xiàn)了一種莫名的興奮。

“舒不舒服啊?”小姐邊說又邊靠近我，她上身穿著個低領(lǐng)的衣服，領(lǐng)子開得是如此的低，離我又如此的近，以至于我都能看到她黑色的胸罩和蠕動在胸罩里面飽滿的東西，我的心里一陣慌亂不已，呼吸也頓時急促起來了。

我透不過氣來了，一種本能的東西在我周身急劇地膨脹，我想控制自己，可我已激動不已。這位我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姐繼續(xù)在跟我說話，但我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她在說些什么了，我的頭腦越來越變得陣陣空白。隱隱約約小姐在為我解衣，我心里想你要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吧，你要干什么你就來吧。

這不是周瑋嗎?就在我忘乎所以的時候，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我眼前閃起，是周瑋!她怎么來了!一想到周瑋，我一個激靈地坐了起來。

“你是誰?”清醒之后我大叫一聲，剛才還風(fēng)情萬種的小姐本來就衣衫不整，此刻被我的大聲叫喝嚇得花容失色。我問小姐你要干什么?小姐反問到這里來你說還能干什么?我想我錯了，于是說我不按摩我要走了，小姐馬上就說你要走可以但你得賠償我感情損失費。還有什么感情損失費?我說賠就賠我給你你拿去用吧。

付完錢后，我飛也似地跑出了這處發(fā)廊，落荒而逃，剛理的新發(fā)此時已凌亂不堪，像草一樣地迎風(fēng)起舞，身后傳來那些妙齡女子辭舊迎新時所特有的爽朗的笑音。

回到宿舍，吳越正在打掃客廳的衛(wèi)生，我把我的歷險簡單地告訴了他，吳越卟地一聲就笑了起來，說我少見多怪。

我說：“總不能讓我的第一次來面對她的無數(shù)次吧?”

吳越就說：“其實這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性嘛，一種再自然不過的現(xiàn)象?！?/p>

我說：“我總認(rèn)為這是一件很神秘的事情，再怎么說，也不至于這么簡單地操作?！?/p>

“的確，性這種東西，原本是一種高度的私有，很具排他性的，但如果不和愛結(jié)合在一起，也就成了一種最簡單和最現(xiàn)實的存在，而失去了它美妙的意境，特別是跟那些逢場作戲的女子在一起，更有一種被褻瀆的感覺?！眳窃脚萘艘槐枥^續(xù)說：“人跟動物不一樣，動物的交配是有時間的，它只有發(fā)情期才有性行為，而人，只要可能，他的性要求就會隨時隨地被激發(fā)出來，所以西方有一個哲學(xué)家說得好，除了死亡，讓人毀滅的就是愛情和科學(xué)?！?/p>

我試著問吳越：“你也去過這種地方?”

吳越嘿嘿地笑了兩聲說：“說句老實話，我也去過，雖然事過之后，我有一種人財兩空如吃了一只蒼蠅的感覺，但是哪個成熟的男人能抵擋得住寂寞和誘惑呢?老婆又不在身

邊，想要控制，難啊?！眳窃皆掍h一轉(zhuǎn)：“不過你不一樣，你還沒有結(jié)婚，你堅守你的陣地是對的，而我們就不同了，我們是過來人?！?/p>

我說：“難道真如人之所言，有了這種場所，性就能得到合理的疏導(dǎo)?”

“如果說它有作用的話，這可能就是它的作用吧。怎么去全面正確地去評價它的功過呢，我認(rèn)為它功一半，過一半?！?/p>

正在這個時候，房門嘭地一聲被推開了，是小王回來了，手里拿著個摩托車車帽，往桌上重重一放，一臉的怒氣，于是我們忙問他出了什么事。

“事情大著呢。”小王說：“我本來不過跟她玩玩的，誰想她要粘上我，誰能跟這種人結(jié)婚嘛，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的是你?！眳窃秸f：“你也不看看自己的生活糜爛到了什么地步，你都快上癮了，你現(xiàn)在進(jìn)去了出不來吧，當(dāng)初你不是說她們只認(rèn)錢不認(rèn)人嗎?再這樣下去，我都擔(dān)心你要被行里開除了?！?/p>

“她想傍我，我還想找個富婆呢。煩死了，睡覺。”小王邊脫衣服邊說，不一會兒，洗手間里就傳來了嘩嘩啦啦的放水聲。

我跟吳越相視一笑，想想自己，我的身上頓起一層雞皮疙瘩。

因為證券部要開辦國債期貨業(yè)務(wù)，李科長就派我去證券部負(fù)責(zé)期貨業(yè)務(wù)的電腦工作。

“小趙，你來這里有些日子了吧?根據(jù)你這些日子的實際表現(xiàn)來看，你干得還是不錯的。”李科長晃動他那大富大貴的頭，他的氣色是這樣的好，若不是他親口所說，我真難以相信他已年過不惑。

“我之所以能取得小小一點成績，還不是因為你李科長領(lǐng)導(dǎo)有方?！蔽也荒懿桓兄x李科長的栽培。

“你小子，會來事，不錯，不錯，好好干?！崩羁崎L得意地對我說：“證券部要開辦期貨業(yè)務(wù)，你暫時去那里工作一段時間?！?/p>

我很感激李科長對我的賞識。說實在，從小父母就告誡我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朝中有人好做官，誰不想在自己的事業(yè)上有所作為，沒有能力不行，可光有能力也不行。

證券部的工作其實并不復(fù)雜，我上路很快，干得比較順手，一切運行起來之后，我的事情就是處理一些日?？醋o(hù)及應(yīng)急。

繁忙的倒是我電腦房外交易大廳里的那一方天地。每天各種各樣做期貨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那里，剛開始的時候，還人煙沓沓，一個月過后已是煙霧繚繞人頭攢動了，就像被浪花卷到岸邊的各種雜物。

辦公室里也有人在做期貨。開始的時候我還一心工作，沒想什么，后來他們對我說，期貨交易真是刺激啊，你怎么靜得住呢?我還是下不了決心，我的工資平時要支援一些給家里，自己又要消費，所余并不多。

可是同事們一天天的激情漸漸也讓我靜不下心來，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今天有人手舞足蹈地說他如何如何掙了，明天有人說他又如何如何發(fā)了，當(dāng)然也有懊悔不已的，有照本宣科地計算理論價值的，也有一心一意地跟著感覺走的，我工作的地方已不再是一方凈土了。身處這樣的環(huán)境，怎么不讓人熱血沸騰?

我終于沉不住氣了，也想試一試，大家都在說，現(xiàn)在做事就是要敢為天下先。

我匆忙取出一萬塊錢。聽說003這個品種好，我便打算買它，可好不容易等到它開盤，它的開盤價就已經(jīng)比昨天漲了1·90元，我一看，如果做多今天還有什么賺頭呢?一漲停板是2元。大戶室里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說003這個品種真是不錯，也有人在后悔說他要是把003捂到現(xiàn)在的話，手都早就發(fā)燙了，起碼翻了兩番，當(dāng)然也有因持有了003而神情飛揚得無以復(fù)加的，今天的行情真是美煞人，只要是做多，多多少少都有回報。

我在一邊想，003都已經(jīng)漲了六天，就算是牛氣沖天，也該有個回調(diào)的時候吧，況且一大早就勢如潮水，今天的行情難道又這樣給封死了?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003已沖到了2元錢的漲幅，也就是說今天它不能再漲了，行情來得這么快，還不足半個小時。應(yīng)該會變吧，我決心一賭。

于是我在漲停板處做了個賣空。價格很快就成交了，辦完手續(xù)，我退了出來，等待我期待之中行情的轉(zhuǎn)變。

這天上午，我的工作第一次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手上在干活，心里卻掛著外面的行情，隔不了一段時間就要溜出去看看。直到上午收市了，我的003就像鐵板上釘釘一樣，紋絲不動，上午是沒戲了，我的心情開始有些緊張，把希望寄托在下午，心想，總不至于那么慘吧?

中午，一反常態(tài)，我怎么也睡不著，睡一下醒一下，簡直是魂不守舍，糟透了。

終于等到下午開市，一看，003還是一動不動，其它幾個品種多多少少有些行情起伏，唯有我的003像沉睡過去的一樣，無動于衷。我的眼睛有些花了，腦袋也有些不聽使喚，瞇瞇瞪瞪的就想起了高處不勝寒，酒不醉人人自醉等詞句，旁邊有眾客戶在議論今天的期貨走勢，有人說003確實走得好，也有人估計今天是下不來了，明天說不定又是一個高開，客戶還在不停的七嘴八舌，然而我已經(jīng)聽不進(jìn)了，唯獨003關(guān)于的話題都是向好，連早上認(rèn)為003會有調(diào)整的客戶此刻也調(diào)整自己的觀點了。

就這樣，003終于一根直線一箭到底，也就是說我的牛刀一小試便給砍壞了，人算不如天算，誰叫我逆勢而為，不敗才怪呢!人家牛氣沖天，你偏要牛角一擊。

正如大多數(shù)人所預(yù)料的，第二天一開市，003又高開1·50元，我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現(xiàn)在似乎沒有了別的念頭，只希望它能有個短暫下調(diào)，我好低一點拋出，盡量減少一點損失，但不幸得很，003半點也沒有調(diào)頭的意思，我一看不行了，只好在眾人的一片看好和驚呼聲中忍痛割愛，按1：10的法則，我昨天投下的一萬元今天不到九千元，彈指一揮間，檣櫓灰飛煙滅。我想起了小時候課本上學(xué)過蠢驢馱鹽的故事，驢在河里輕輕的一浸，渾身就輕了一層，蠢驢還以為自己挺聰明的呢。

快下班的時候，我無意中又來到屏幕前翻了翻行情，我極不情愿看到003的行情，這是我曾經(jīng)失手的地方，但是當(dāng)我看到003的行情時，我差一點沒有背過氣去。

原來003收市價比昨天收市價還低0.5元，也就是說，我要是繼續(xù)做空做到現(xiàn)在的話，不僅不會虧，還能贏上幾百塊錢。真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我算是好好地感受到了學(xué)海無涯股市無情的道理了。

同事們知道我禁不住誘惑，去“游泳”了，而且是出師未捷身先“死”，未曾下海便嗆了一口水，都勸我說算啦算啦權(quán)當(dāng)是交了一次學(xué)費吧，市場經(jīng)濟(jì)嘛，哪能只有產(chǎn)出沒有投入呢，你知道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嗎?鋼鐵就是這樣煉成的!

這之后我又?jǐn)鄶嗬m(xù)續(xù)做了幾回，慢慢的我就有了些經(jīng)驗，總結(jié)出這樣一條規(guī)律，即總的看好，適當(dāng)?shù)刈鲂┒叹€，不要留戀，不要癡迷，要身在三界內(nèi)心在三界外，保持一份適度的清醒相當(dāng)有必要。幾個回合下來，我不僅填平了虧缺，帳上的錢還翻了一番。

如果這不是一萬而是十萬百萬那多好，我心里這樣想。

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在證券部干了不到二個月，我又回到了

電腦處，因為國債期貨這項業(yè)務(wù)停辦了。

日子并不像我剛上島時那樣艱難，也不像我初有工作時那樣狂喜。它其實是這樣的現(xiàn)實和簡單，從前的大悲大喜，現(xiàn)在蕩然無存。我過起了很平常的生活，我吃食堂，也學(xué)著做飯，和朋友一起去看看電影，也會去外面聽聽歌，無聊的時候找?guī)讉€人玩雙扣，節(jié)日里就約三五個人一起玩，單身漢的日子似水流年。

當(dāng)然有一點也是無庸置疑的，那就是我也該考慮我的終身大事了。我就像一個快要熟透的熱帶水果，每當(dāng)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有一種強(qiáng)烈的沖動，我期盼著什么，然而卻又盼不來什么，甚至都要感到自己快成為易燃易爆物品了，我處處小心，輕易碰不得，青春的感覺讓我倍感獨處的難耐。

當(dāng)然尋歡的地方很多，尋歡也很容易，但我下不了這個決心，我有時想我是不是太保守太傳統(tǒng)了，干嘛這樣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呢?我就像一個洶涌而飽滿的水龍頭，開關(guān)和閥門就掌握在我的理智上，只要我一聲令下，一切皆可放任自流。

我也想過找個女朋友，同事也幫著張羅過幾回，但卻很難，不是逢場作戲的多，真情相許的少，就是開口閉口不離錢，似乎不是嫁人而是嫁錢，正所謂椰子樹下無愛情。

我來海口快一年了，因為電腦的關(guān)系同各部門都有些聯(lián)系，所以我跟其它處室里的人也漸漸熟了起來。

這一天，我到信貸部裝電腦，辦公室里只有一個人，叫李哲，我邊裝電腦邊問怎么就他一個人在。

李哲說：“都出去收貸款去了，我們信貸部就是這樣的，跑外面比在家里的時間還多?！?/p>

我對李哲說：“還是你們信貸部好?！蔽以缫崖犝f信貸部的人都很吃得開，他們每個人都自己開著車來上班，或是自己的，或是借來的，而我們只有坐行車。

李哲說：“其實都一樣，我們有存款任務(wù)和催收任務(wù)，兩座大山呢?！?/p>

我說：“再怎么說，進(jìn)信貸部還是不容易的，可見它的好。做貸款多好，關(guān)系又多，不像我們，整天圍著機(jī)子轉(zhuǎn)?！?/p>

李哲嘆了一口氣：“如今貸款也不好放了?，F(xiàn)在社會風(fēng)氣不好，不說貸款本身性質(zhì)怎么樣，就是好的貸款，都發(fā)時容易收時難，你沒聽說現(xiàn)在流行這句話么：借錢時他是孫子，還錢時他是大爺。你不搞這個，你不了解這其中復(fù)雜的關(guān)系?！?/p>

我饒有興趣地聽著李哲的話，這是我電腦工作之外的另一方天地，我充滿了好奇。

“哎，你有沒有朋友手頭上有資金的?”李哲坐到我身邊，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你要資金?要多少?”我不解地問。

“不是我要資金。這么跟你說吧，我有個客戶想貸款，現(xiàn)在銀行貸款必須要先組織一筆存款，這叫做以存定貸，我這個朋友把銀行關(guān)系都搞掂了，現(xiàn)在就差存款，明白我的意思了沒有?”

我說：“大致明白了，但是……”

“你不要擔(dān)心，這對存款戶絕對沒有影響，他存哪里都是存，重要的是，這樣操作他還可以得到一份單純存款所不能給予的高利率，這高出銀行規(guī)定利率的部分，由貸款戶給?！?/p>

我說：“這好像不符合銀行法吧?”其實我也不大了解什么銀行法。

“怎么說呢?其實這也叫一種中介吧?，F(xiàn)在做這種事的人多了，罰不責(zé)眾，而且還形成了一個圈子，大家信息共享。”李哲這樣解釋，可我心里還是有些狐疑。

我問：“那你做得怎么樣?有沒有做成過?”

李哲說：“這種事一百次能成一次就不錯了!真的，去打聽打聽，現(xiàn)如今，誰還拿幾個死工資過日子啊!”

“那好吧?！蔽覒?yīng)了下來。

“我留個扣機(jī)給你，一有消息馬上聯(lián)系?！崩钫芸旖莸貙懴铝怂目蹤C(jī)號碼。

以后的幾天，我試著給我的朋友聯(lián)系資金方面的事。當(dāng)然，這種事上班的時候不便公開的做，我也是在下班之后才找關(guān)系，這樣聯(lián)系了幾天，功夫不負(fù)有心人，終于有個朋友說他剛好手頭有筆資金，金額在一千萬左右，如果有這種辦法，可以試一試。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李哲，李哲回話說叫我晚上把朋友約上在假日飯店面談。

于是，我和我的朋友以及李哲他們兩個人在假日飯店會上了頭。因為我們有存款，所以我們就是賓，主人自然是李哲的朋友，他來作東，賓主雙方彼此互換了名片，我們的談判在服務(wù)小姐的殷勤招待中開始了。

說實在，我是第一次介入這種事，經(jīng)驗幾乎為零。開始我還能插上兩句，到后來就沒有我說話的份了，不是我不想說，實在是我不知道怎么說，因為越到后面越神秘和專業(yè)，李哲也在暗示我以靜制動，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我只好緘口不語了。既然是李哲和他的朋友，我也就不能不信任他們。不信任他們等于是不信任自己。

兩個小時過去，談話結(jié)束，大家談得還不錯，臉上都蕩漾著成功者所擁有的笑容。李哲提議：“怎么樣，既然大家都有誠意，出去玩一玩?”他的朋友也說：“大家一回生，二回熟嘛。”我把目光轉(zhuǎn)向我的朋友，他想了想說：“改日吧，我今天還有事，以后機(jī)會多得很?！?/p>

于是我們各自散去，在回去的路上，我問李哲：“你看事情能成嗎?”

“可能性還是蠻大的，這回你想要空都空不了啦?！崩钫苷f。

“能有多少?”這么容易就能發(fā)財，我有點不信。

“這個數(shù)?！崩钫苌斐隽艘粋€指頭。

我說：“一千?！币磺б膊诲e。

李哲說：“怎么會這么少，再猜猜?！?/p>

我說：“一萬?”能有一萬當(dāng)然更美。

李哲還是搖了搖頭?！安豢赡苁f吧?”我真是不敢猜。

“這回老兄你猜對了。等事情成了，我?guī)闳ブ袊歉栉鑿d好好瀟灑瀟灑?！?/p>

整整一夜，我被李哲說的十萬折磨得睡不著。我能睡得著嘛，十萬，十萬啦!幾年的工資啊!

第二天，我就問李哲事情進(jìn)展得怎么樣了。李哲說事情有了些變化，說雙方在利率方面又出現(xiàn)了些分歧，叫我等等，順便再去做做我朋友的工作。

第三天，我告訴李哲我朋友那邊的工作做通了，他就等你的回話呢。李哲支支吾吾起來了，說他朋友覺得利率還是高了些。我說只要有心想做，大家還可以再談。又過了幾天，見李哲那邊遲遲不給我消息，我的朋友在不停地催我，我就去找李哲，沒想到他經(jīng)常不在辦公室，我心里又急又氣：李哲在搞什么搞?

終于見到了李哲，我拉住他說：“你怎么搞的，資金的事到底怎么樣呢?”

李哲一臉的窘態(tài)：“不行了，那個人做不成了?！?/p>

我說：“他不是你的朋友嗎?”

“什么朋友?他根本就是一個騙子!我還以為是他自己要貸款，誰知原來他也是個中間人，倒來倒去，真正想貸款的人連影子都找不著?！?/p>

我一聽，來火了：“我看你也是個騙子，不，是個販子——資金販子?！?/p>

李哲陪著笑臉說：“老兄，不要發(fā)這么大的火嘛，我不是早說了嗎，這種事一百次能成一次就發(fā)了。其實，這事本來還是有希望的，只是中間人太多，一個要一個點，甘蔗就這么長，所以貸款戶受不了，便干脆不干了?！?/p>

碰到這種人，你一點脾氣都沒有。

這以后，我和李哲照樣經(jīng)常見面，李哲見到我還是那句話：“有沒有資金，合作一次吧?”

我心想拉倒吧，我沒這個財運，可嘴上卻說：“哎呀，巧了，我的朋友正好手頭上有一筆資金，一億，怎么樣，吃得了嗎?”

李哲笑了起來：“一個億?屁!你也成了販子了?！?/p>

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發(fā)，無心插柳柳成蔭，我和李哲資金的事沒做成，我和肖婕的關(guān)系倒起了很大的變化。

我很驚異這其中的變化，正如后來肖婕所說，她初見我時有些些傲氣，我說我初見你你又何嘗不是一個冷美人?原來我們之間的隔膜都是因為大家的氣盛和性情所致。

說實在，開始的時候，我沒有理由要對肖婕表示過分的殷勤，犯不著，你有你的富裕，可以山珍海味，但我也有我的生活和樂趣，我樂于粗茶淡飯。正是在這種萬事互不求的心理下，我和肖婕顯得若即若離，常常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但我們畢竟在一起工作，同在屋檐下，低頭不見抬頭見。隨著時間的漸漸過去，我們之間的交談也慢慢多了起來，工作閑余，我們也會在一起就事論事談天說地，說笑上幾句，肖婕她不笑猶可，一笑更迷人。當(dāng)然，這樣的時光總是顯得很少，上班她最晚，下班她最早，特別是下班時分，當(dāng)我們還東一個西一個像兔子拉屎似的在單位門外候車，她早已飄逸地鉆進(jìn)她先生的司機(jī)開來的轎車?yán)锝^塵而去，留下身后一片羨慕、妒嫉和說不盡的眼紅。

行里要舉行兩周年行慶了，作為迎接行慶的一個內(nèi)容，要搞一次征文比賽，具體到每一個處室交一篇文章。李科長把我們召集到一起，要我們?nèi)素?fù)責(zé)寫出一篇稿子。

小王一聽就往外推：“我不行，我不行，我現(xiàn)在只能看通俗小說了，高雅咱玩不來。李科長，你還是叫肖婕或趙軍寫吧?！?/p>

肖婕立馬反駁：“哎，哎，憑什么叫我嘛，你少給我多事。”

李科長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我：“怎么樣，小趙，只好勞駕你了，總不能要我來親自操刀吧?”

看形勢推是推不掉的，我寫就我寫吧，雖然我是學(xué)電腦的，但寫文章倒也不失為我的一大業(yè)余愛好，我就答應(yīng)了下來。

關(guān)了自己一個晚上，抽了一包煙，第二天我就把慶祝行慶的文章給拿了出來，題目就叫《青山碎石蕩激流》。沒想到，征文比賽的結(jié)果，我的這篇拙文還得了個第一名，李科長樂得看到我就笑，說我為科室作了重大的貢獻(xiàn)，是前所未有的盛事。

“想不到，你還是個才子嘛!”肖婕第一次有些柔情地對我說。

“不敢!不敢!”我想起了田忌賽馬的故璀璨事。我這樣的水平能得才子的美譽(yù)，實在是匪夷所思。不過，就算真的是才子，如今的才子管什么用呢?

但就算是這樣，與其說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在走好，還不如說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只是在朝正常的方向恢復(fù)。

我和肖婕關(guān)系的徹底改善是在那一次國慶節(jié)科里活動的晚上，事情來得之快，時至今日，我還能感覺得到它的神速和心跳的感覺。

那天，李科長說是放四天假大家應(yīng)該好好在一起玩玩，正好科里也一直有些經(jīng)費沒用。我和小王一聽就樂了，這當(dāng)然是好事，我們在外面都是孤家寡人。只有肖婕沒有表示出太多的熱情，輕描淡寫地說島上好玩地方都玩過了，不過后來她還是加入到我們的度假隊伍中來了。

李科長弄了一部很新的凌志轎車，說要帶我們好好去瀟灑瀟灑，我們朝著一個叫陽光地帶的度假村開去，我們在寬闊的高速公路上一路歡歌。

還沒有到陽光度假村，老遠(yuǎn)就見前面停滿了各式各樣的好車，在這樣的地方李科長駕輕就熟的車技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左拐右拐，很瀟灑地就把車開到了里面。

我的面前豁然一亮。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風(fēng)格各異造型別致掩映在花叢之中的別墅，路兩邊，人工精心培育的草坪呈現(xiàn)出整齊劃一的翠綠，設(shè)計典雅浪漫潔白的泳池鑲嵌在碧綠的地毯上，宛如一顆璀璨的明珠掛在碧空上。我們到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度假村里，泳池旁邊有三三兩兩的人群在游動，身著泳裝的年輕女子露出她們婀娜迷人的身姿徘徊在碧波里，或嬉水或馳游。

一派富麗堂皇的感覺，真是人間仙境。

李科長把車停了以后，我們要了三間房，李科長一間，肖婕一問，我和小王一間，價格自然不菲。辦好手續(xù)，我們就出去吃了點飯，返回之后，大家正在商量著怎么玩呢，這時李科長邂逅了一個朋友，就拉他去打麻將。李科長的癮立馬上來了，嚷著要去玩麻將。小王在一邊問，多小錢一和，對方告訴他五十元一和，推倒和，小王就說不貴嘛我也要去玩。李科長問我玩不玩，我說我沒帶多少錢，玩不了，李科長就拽著肖婕說那好吧你們兩人一起自個兒玩吧，轉(zhuǎn)身就把小王帶走了。

玩牌是其次，我其實是很想去游泳。

這么好的地方，這么好的泳池，不怕見笑，我是第一次見識，棄之實在可惜。我長在湖水邊，從小就對水有深厚的感情，極愛水的世界，當(dāng)然我的水性也不錯，再加上大學(xué)時期的體育課專攻游泳，因此我愈加喜愛了?？粗块g里就只剩下肖婕和我，我對肖婕說：“我打算去游泳，你自己玩吧?！?/p>

沒想到肖婕比我更有興趣：“游泳?我也去?！?/p>

我問：“你會游嗎?”不過轉(zhuǎn)念我又說：“不會也沒關(guān)系，反正是游泳池。”

“不要小瞧人嘛。”肖婕似嗔非嗔。

等我換好衣服來到游泳池的時候，肖婕已經(jīng)立在游泳池的邊上。她亭亭玉立，如芙蓉出水，冰清玉潔，修長的大腿，潔白的肌膚，淡色的泳衣恰到好處地裹著她嬌人的身體。

我第一次看見肖婕的這種泳裝打扮，心里禁不住怦怦直跳。

肖婕看我來了，卟地一聲跳進(jìn)了水里。

我也下了泳池。不知是否因為肖婕的緣故，一到水里，我便格外興奮，瀟灑自如地在水中游動，變換著各種泳姿，少年時代的江河暢游和在學(xué)校時期的標(biāo)準(zhǔn)培訓(xùn)使得我此刻如魚得水，我的心境愉悅無比。開始我還不時有意無意地用眼睛的余光來尋找肖婕的位置，到后來我就只感覺到自己一人了，時而潛入水底，觀著水面的浮光閃爍，時而仰在水面，欣賞朗朗星空，傾聽飄蕩在度假村四周悠揚動聽的薩克斯音樂。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忽然我的身邊鉆出了個滑溜的人來，把我嚇了一大跳。

一看，竟是肖婕。

“想不到你游泳的技術(shù)還不錯嘛?！毙ゆ颊f。

“謝謝夸獎，還湊和吧?！蔽矣行┑靡?。同時我把軀體向外移了移，因為我們靠得太近了，我們一身的泳裝。

“哎，教教我怎么樣?”肖婕輕聲地問我。

“這……”我有些激動但又有些遲疑。

“怕什么?”肖婕嬌怒。

其實，肖婕她也游得不錯，動作很嫻熟，加上身型嬌美修長，游在水中仿佛一條美人魚，只是有些地方不太規(guī)范而己，我不時地指點一下。

我這樣教她，免不了要肌膚相觸，肖婕是何其的柔嫩和綿軟，只是一相觸，我的心里便頓生陣陣電擊過的感覺，我只好盡量嚴(yán)格地

控制自己的動作。

慢慢地我就發(fā)現(xiàn)肖婕不說話，如果她要看我，也是與往日不大一樣的眼神，我的心便有些慌了，我已經(jīng)找不著北了。我這是怎么啦?我用勁地捏了一下自己?？墒切ゆ家呀?jīng)不游了，她在水中緊緊地貼著我，我只感到自己好像在水中快溶化了，她若隱若現(xiàn)飽滿似月的乳房她柔軟無骨的胴體直壓迫得我一陣昏厥，我激動不已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迎和著與她的身體交織在一起了。

我們就這樣在水中把持著，大家誰也不說，然而誰都熱烈似火。這是怎么啦，我這是怎么啦?頭腦里一片渾沌，這時只見肖婕的兩片紅唇激動地向我襲來，我的眼前一片虛幻，我情不自禁地接住了肖婕的香吻。

后來的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的：沒有任何言語，我們在相互的眼神中離開了泳池，來到了肖婕的房間，來到了浴室，然后又簇?fù)碇乖诹舜采?。肖婕春潮澎湃，我也激情洶涌，一個比一個更狂野，一次比一次都激動，終于在一陣刻骨銘心的快慰和顫栗中我們猶如爆破后的大廈轟然倒地。

一切太美了。美得讓你眩目。

一切又是如此的靜謐，讓你感覺不出這里剛才還是地裂山崩。

暴風(fēng)驟雨之后，我們兩人都軟癱在床，渾身汗淋淋的，猶如剛從熱鍋里撈出的面條，肖婕恣意地散在床上，光潔的胴體在燈光下陣陣起伏。

好半天，肖婕面色桃紅的軟軟地問我：“我們怎么會在一起呢?”

我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到現(xiàn)在還沒從那種震撼的悸動感覺中回過神來。

肖婕又問：“你會不會以為我是個壞女人?如今有人說男人一有錢就變壞，女人一變壞就有錢，你說我算什么呢?”

我沒有回答肖婕的話。

“難道你不感覺到很幸福嗎，要知道，有多少人為我夜不能寐呢?！毙ゆ疾粺o得意地說。

我不由將她抱緊，但嘴上卻說：“好男人多得是，你為什么會偏偏喜歡上我呢?”

“其實，一開始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了你，就有一種欲望?？吹贸鰜?，與其它的男人不一樣，你沒有壞習(xí)，我是說到目前為止?！毙ゆ颊f。

肖婕繼續(xù)說道：“只是我們之間開始誰都不理誰。但今天我沒控制住自己。”肖婕的神色突然變得沉重起來了：“我已經(jīng)一年多沒有過這樣的事了?！?/p>

我的臉不由得一紅：你才一年多，我二十多年還是開天辟地頭一回呢。

我說：“我也聽說過你的一些事，但很簡單，很零碎。他不在么?”

肖婕說：“我們分開已經(jīng)一年多了，他常在外面跑?！?/p>

隨著我們談話的不斷深入，我才知道肖婕和她丈夫是在1990年上島的，和許許多多的人一樣，他們炒股票，利用關(guān)系做房地產(chǎn)，功夫不負(fù)有心人，三年之后集財富于一身了。然而正當(dāng)肖婕陶醉在幸福之中，滿懷希望準(zhǔn)備把日子過得更好的時候，她的丈夫卻開始夜不歸宿，到后來心就像潑出的水收不回來了。肖婕為之吵過鬧過打過，然而一切無濟(jì)于事，到后來她就經(jīng)常青燈獨坐，但肖婕就是不離婚，日子就這樣像冰一樣僵持著過。

聽完了肖婕的故事，我不禁嘆從心中生。當(dāng)這世上蕓蕓眾生尚在為區(qū)區(qū)小錢而奔波終日時，也還有肖婕這樣的女子卻因為有了錢財而痛苦，不接觸你以為她還生在福窩里，周身裹著蜜呢，誰還能想到她也有這么多凄婉的故事。

“愛情就是這樣的不等式，男人窮，女人瞧不起，男人富，女人又揪心。要說全怪男人，未免有失偏頗，誰說女人自己就沒有責(zé)任呢?”肖婕像是自言自語。

我說：“你們的生活對我來說是一片陌生，但我覺得我現(xiàn)在的日子挺好的，安安心心工作，舒舒坦坦地生活?！?/p>

“也許是吧，我們從前就是這樣，什么是永遠(yuǎn)和唯一，什么是生活的真諦，不經(jīng)一事就不能長一智?！毙ゆ颊f：“不過，恐怕你現(xiàn)在安心不了啰。”

夜已深了，我說：“我要走了，等小王回來發(fā)現(xiàn)我不在，不好?！?/p>

肖婕溫軟地要我多呆一會。

我想婉拒，卻拒絕不了肖婕那迷人香艷的誘惑。

對于我和肖婕之間的關(guān)系之所以能發(fā)展到這一步，事后我是這樣來自我解釋的：她正值當(dāng)年，無論從心理上還是從生理上都需要正常的感情和呵護(hù)，需要金錢之外的關(guān)懷。以她的條件當(dāng)然不愁沒有投懷送抱的人，但恰恰由于她目前的境況，又不能不相當(dāng)?shù)闹?jǐn)慎，但她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合適的人選來作為對她丈夫的報復(fù)，我自然也就成了她最易觀察最易接近的候選人之一，演變到后來，就在那泳池的一角，她終于把我?guī)нM(jìn)她的真空地帶。

作為我來說，似乎容不得我有更多的選擇和冷靜的思考，何況我從一開始就為她的美貌和身體所吸引。

自那以后，我和肖婕的交往越來越頻繁了，一有機(jī)會，我們就粘到一起。我從肖婕那里找到了我消失近一年的心情，肖婕也不止一次地說我次次都讓她快活無比，我們沒有更多的去想明天會是什么樣子，我們也想象不出明天會是個什么樣子，我們只是在今天的充實中來迎接不斷到來的新的一天。當(dāng)然，就目前的狀況，我們沒有把這種關(guān)系公開。

但是，我和肖婕的事還是被吳越給發(fā)現(xiàn)了。

“你真幸福!”吳越話中有話地說：“很多人只有看她想她的福份卻想不到你有這種深入?！苯又鴧窃剿圃趧駥?dǎo)我說：“不過這種事我看還是適可而止好，惹火會上身的，算我多嘴，怕是一出悲劇又要上演了?！?/p>

我不服：“我有一杯戀情水，自信人間會有真情在。”這時候，我能聽得進(jìn)誰的話呢，誰的話我也聽不進(jìn)。

有人說，生活像玫瑰，有人看見的是它的刺，有人看見的是它的香。如果說以前的生活扎在我身上都是刺的話，如今的生活里我則迎接了更多襲人的花香。

這一天快下班的時候，小王已經(jīng)走了，辦公室只剩下我和肖婕兩個人了，我們心領(lǐng)意會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肖婕問我：“晚上有事嗎?”

我說：“有事沒事還不是你一句話?！?/p>

“這樣吧，我?guī)闳ス涔洹Ｎ蚁茸?，你在后門等我。”肖婕輕盈地說。

等肖婕出了門，我略略地收拾了一下，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后門，可是不見肖婕，我東張西望地找她。

這時一輛紅色的本田車悄悄地滑到了我的面前，我趕緊讓出車道，以便讓車過，沒想到車子就在我面前停了下來，車窗徐徐地?fù)u落，里面竟是肖婕。

“快上來呀。”肖婕對我說。

我上了車，驚奇地問：“你也會開車?”

“在這里不會開車就像在內(nèi)地不會騎自行車一樣，寸步難行的。自己開車既輕松又自由，用個司機(jī)，像個尾巴一樣?！?/p>

“什么時候換的車?”我問。以前肖婕坐的不是這款車。

“這是他送給我的生日禮物，跟他要了一年了，到現(xiàn)在才拿到手?！?/p>

生日禮物?也未免太貴重了吧。我沒有說話，肖婕也沒有說話，只是瀟灑地變換著手中的方向盤，透亮的車窗變換著各式景色。

肖婕突然問：“跟我說句實話吧，我是你的第幾個女人?總不至于是梅花一弄吧?”

女人這樣問問題真有意思!肖婕渾身充

滿著激情。我心想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不過我還是這樣說：“我熱戀過，但有這種關(guān)系的你是第一個。”

“那么說，我很幸運啰!不過看你的毫無經(jīng)驗就知道你不是熟手?！毙ゆ嫉难凵穹置饔行┹p佻：“如果我愿意嫁給你，你會娶我嗎?”

我故作驚訝：“別開玩笑了，我能娶得起你嗎?再者說了，只有你一松口，求親的隊伍還不排到海里去!”

肖婕一陣大笑，笑得身子搖晃。她說：“我最了解你們這些男人，骨子里都風(fēng)流，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p>

“你不要一次吃了一個壞蘋果就懷疑蘋果是不是甜的，以偏概全嘛?！?/p>

不知不覺，車窗外已是霓虹燈下一片燦爛的世界。

“有人說，男子重后婦，女子重前夫，你以為呢?”肖婕媚眼問我。

“經(jīng)驗不足，無以奉告。”我說。

“也有人說，人的第二次婚姻就像饅頭蒸過第二遍一樣，你以為呢?”肖婕換了一個話題問我，但換湯不換藥，盡是些兒女情長的話題。

“還是經(jīng)驗不足，還是無以奉告?！蔽夷苷f什么呢，我自己也不過一張剛剛開始書寫的紙。

“所以說，人生免談愛情?！毙ゆ紘@口氣說。

“你又多慮了。大千世界，未必人人都一樣?！蔽抑浪衷趥奶帯?/p>

“算啦，不說這些了，黃鶴已去空留悲音。說吧，想吃些啥，川菜?奧菜?還是別的?對了，聽說最近有家湘菜館開張，這樣吧，我們就去吃湘菜?！?/p>

我們?nèi)ハ娌说瓿粤艘粋€多小時，湘菜料干、色香、味辣、挺適合我的胃口。用過晚餐，看看時候尚早，我們就進(jìn)了一家歌舞廳準(zhǔn)備看演出。

歌舞廳里燈光幽藍(lán)，不時有大腹便便老板模樣的人前呼后擁地進(jìn)來，媽咪們陡然生笑忙不迭地上前招呼，聚在一角的各色小姐此時也紛紛深情款款地迎了上去，讓人仿佛產(chǎn)生了集貿(mào)市場搬進(jìn)了舞場的感覺。

表演還是歌星唱歌舞蹈表演這一些老套數(shù)，不過今天晚上增加了小矮人表演的節(jié)目。小矮人上竄下跳手舞足蹈，主持人不失時機(jī)地插科打諢，激起了舞廳里的陣陣笑聲，小矮人縱到主持小姐的身上連續(xù)給了主持小姐三個響吻把晚會推向了高潮，那些或坐或立或臥或偎的小姐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個個粉面桃花，恰似春風(fēng)拂柳。

肖婕斜著眼問我：“羨慕這種生活嗎?”

我說：“說不上羨慕，但既然存在，總會合理吧?！?/p>

肖婕癢癢地說：“嘖嘖，還看不出來呢，不過我在舞廳里從來不和這些人握手的?！?/p>

“那是為什么?”我不解地問。

“因為他們的手多半讓人看不得，說不定就有病?！?/p>

“不至于吧，有這么嚴(yán)重?”我感覺肖婕的偏見又上來了。

我們這樣子丑寅卯地瞎聊，不知不覺，歌舞廳里情意綿綿的表演以及一些紅男綠女的“捉對撕殺”把我們兩人的激情也給激發(fā)起來了，肖婕開始坐不住，綿綿地問我：“不看了吧?”

我知道肖婕的意思，但卻裝著觀興正濃的樣子：“不看，我們干嘛?”

“去我家嘛?！毙ゆ颊f。

“家里沒人嗎?這么晚就算了吧，明天還要上班呢?”我故意說。

“晚什么晚!”肖婕不由分說就把我拉出歌舞廳上了車。在車上肖婕說：“你別裝了，大家還不都是野渡無人舟自橫。我這里弱水三千，你就不要一瓢飲?”

“這么好的詩句硬是讓你給糟踏了?！蔽疫呎f邊和肖婕簇?fù)碇鴣淼搅怂募依铩?/p>

這女人怎么屋里屋外區(qū)別這么多?我心里實是不解。

正如吳越所說，隨著生活的不斷深入，我慢慢地在改變著我的觀點，如果說一年以前的此時此刻，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工作是我最大的心愿的話，如今，卻為我不能掙上更多的錢而犯愁。我不知道該如何來描繪和解釋我這種心情上的變化，在讀書的時候，我為能有一百元的獎學(xué)金而激動不已，而如今當(dāng)經(jīng)濟(jì)今非昔比時，我還是覺得囊中羞澀，我的心情就這樣起起落落。讀書的時候可以以成績自居，工作的時候可以以業(yè)績證明自己，當(dāng)然和肖婕的事也著實讓我美滿了許久，但現(xiàn)在我卻面臨著一個現(xiàn)實，那就是我的經(jīng)濟(jì)相對拮據(jù)，因為此時此地大家都在談錢，仿佛市場經(jīng)濟(jì)，錢就成了大家唯一的價值取向，人們千里迢迢來到此處，目的似乎也全就是沖著錢來的。我開始的時候看不起這些，但后來我就變得很看不起自己了，當(dāng)你身陷在這種環(huán)境時，如果你是個不甘平庸的人，你就會深深地自責(zé)，和肖婕在一起的經(jīng)歷更加劇了我的這種感覺。

但是真要去掙錢，又談何容易。

中午吃盒飯的時候，小王眉飛色舞地大聲叫喚：“股市又啟動了，兩年了，我差一點沒給憋死?！?/p>

“不是憋死，是套死吧?股市中，趕一頭牛進(jìn)去換回來的是一只老鼠，和丟一只老鼠進(jìn)去變成一頭牛的故事倒真不少。”肖婕揶揄他。

小王不理肖婕繼續(xù)說：“如果這時誰能借我一百萬一千萬我就會把它變成二百萬二千萬?！?/p>

“那是你往好的方面去想，要是你賠了，你賣身都還不起。”肖婕又在抬杠小王。

小王避開肖婕的話，轉(zhuǎn)過臉來對我說：“趙軍，你怎么不去炒一炒?這里面的世界其樂無窮啊?！?/p>

我怎么不想，我早就蠢蠢欲動了，可是我沒有錢，無米不能炊。

今晚我哪兒也沒去。肖婕出席她一個朋友的生日宴會，吳越也有事出去了，小王照舊泡在外面還沒回來，我一個人呆在偌大的三室一廳的房子里，顯得百無聊賴。今天的股市又漲了上百個點，我實在是想進(jìn)去了，家庭理財中有句名言，說是不要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到一個籃子里，但當(dāng)你發(fā)現(xiàn)所放的這個籃子不僅不會破，而且極有可能變成聚寶盆時，你恨不得你自己都能下蛋。

我胡亂地找了一本書來打發(fā)時光，看著看著，無意中看到了這樣一句話：原始積累都是血淋淋的。生財之道，上為假人之財而財，中為取人傭金而財，以己之財而財乃為下。

假人之財?是啊，我為什么不去想辦法借點錢呢?可是向誰借錢呢?工薪階層的同事，彼此半斤八兩，對了，肖婕!對，我怎么不去向她借?

這一個想法讓我興奮了一夜。如果說小王中午想到了藍(lán)天的話，而我此時似乎有了通往藍(lán)天的云梯。

我在尋找向肖婕開口的合適時機(jī)。

那一天晚上，也是周末，我和肖婕又纏綿到了一起，一番翻云覆雨之后，我覺得機(jī)會來了。

我對肖婕說：“婕，我想……”我很少叫她單名的，但今天我必須要表現(xiàn)得更好些。

肖婕微微一怔，見我欲言又止，便問：“想啥呢?”

“我想……”我還是開不了口。

“吞吞吐吐的，哪像個爺兒們，說，你是不是想借錢?”肖婕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猶如蛇被擊中七寸，一下子被問中了，這倒反讓我放下了包袱。在我看來，此時此刻，我之所以在她的面前放不開來，就是因為她比我擁有我目前所沒有但又急切想有的財富。

機(jī)會來了，我必須趕緊抓住，我順著她的話說：“是的，我想跟你借點錢?！?/p>

“借多少?”肖婕離開了我，坐到了沙發(fā)

上，對著鏡子在化妝，然后點上一支煙。黑色的指甲夾著雪白的煙，然后又從黑色的嘴唇吐出青煙縷縷。今年，流行黑色。

我壯著膽子問：“借十萬行嗎?”對這個數(shù)字我不能不壯著膽說出口。

半天，肖婕不說話，我坐在一旁坐立不安，不停揣摩著她的心思，說實在，此刻我比她肯定要更加緊張。她到底是借還是不借，我心里七上八下，剛才肖婕還風(fēng)情萬種，此刻卻又正襟危坐，前后判若兩人。

好一會兒，肖婕才不緊不慢地說：“錢我沒有這么多。你是想炒股吧?”然后漂亮地彈了一下煙灰。

我的心一沉，她這不是拒絕了嗎?

我失望地坐在那里，頗有些難堪。寂了半天，肖婕打破了籠罩在我們之間的沉靜，慢慢地說：“錢我不借給你，不過，我可以讓你有發(fā)財?shù)臋C(jī)會，這樣吧，你幫我炒我的股票吧?！?/p>

“我可虧不起?！睅退垂善蔽业男睦餂]底。

“這就看你的智慧了。只要你不是胡炒亂來，虧了不要你負(fù)責(zé)?！?/p>

“賺了呢?”我試著問。

“賺了，就五五分成，這總行了吧?”

我一聽興奮了起來：“那你帳上有多少股票?”

“股票的市值和帳戶上的錢加起來也就兩百多萬吧?！?/p>

“兩百多萬!”我差一點沒叫。

“怎么啦?驚訝啦?你要好好利用這個機(jī)會喲，不是誰都有這個機(jī)會的，你現(xiàn)是財色雙收了。來，過來嘛。”肖婕說著說著就伸出一雙纖纖玉手。

帶著滿腦袋的股票和錢我激動地走了過去，我又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情不自禁。

機(jī)會來了，我一定會成功!阿基米德曾說給他一個支點他可以移動地球，阿基米德至死也找不到移動地球的那個支點，而此時我似乎既有阿基米德的雄心，又找到了移動地球的“支點”。

我給肖婕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股票我來做，但必須給我充分的自由。肖婕說這沒問題，我還嫌它煩呢，正想過幾天清靜的日子。

從肖婕把她的帳戶交給我的第一天起，我就躊躇滿志地操作起來了。

由于在期貨市場上的經(jīng)驗，我開始做得有些章法，先是用她帳戶上的閑余資金操作，每天做些短線，選一些熱門或者剛剛啟動后市看好的股票，快進(jìn)快出，有時候也會被套，但多數(shù)時是能掙一點的，這樣一段時間下來，我就有了些盈余。

我所掙的錢已經(jīng)讓我的工資顯得渺小了。我想起了一句話，20％的利潤會使人努力的去干，100％的利潤會人冒險去干，300％的利潤，殺頭也不怕。我想我已經(jīng)快步入這20％的邊緣了，我的眼前似乎都看到了100％的利潤的曙光。

但是不幸得很，在我還沒有完全實現(xiàn)20％的利潤的時候，大市的連續(xù)幾天陰跌把我差一點送回到原處，我的心里無形中又緊了起來。

我覺得僅靠肖婕帳上閑置的錢不能把事情做大。我開始的小心翼翼已經(jīng)慢慢被一種更加大膽的欲望所取代。

我要利用肖婕帳戶上的股票來操作!

肖婕的股票都是在以前大行情時買的，潮漲潮落，今非昔比，按現(xiàn)在的市值計，已損失了一半左右，而且以前紅極一時的股票如今有人老珠黃的感覺，真是此一時彼一時。我打開肖婕的帳戶，就像打開塵封多年的藏寶箱，我必須要像個考古學(xué)家一樣，先要為它們做一個徹底的清洗，然后再行轉(zhuǎn)換。

誰能說我這不是在冒險呢?

就這樣，我試著把這部銹跡斑斑的大機(jī)器給開動起來，之所以說它是大機(jī)器，是因為兩相比較，我從前玩的不過是一塊鐵。

單位上的同事整天都在議論著股票，仿佛天地之大，現(xiàn)在只剩下股票可資談?wù)摿恕Ｍ聜兌颊f炒股票不能天天盯著看，我也嘗試不去看，但我躲得過和尚躲不過廟，我一天不去可以，但第二天就控制不住自己了，鬼使神差都要跑過去看看。我有時就想不通，自己做期貨的時候怎么就沒這么緊張呢，說到底還是被那一份理想中的蛋糕所折磨。

就在我魂不守舍云里霧里的時候，有一天，李科長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

小趙，總行電腦部有個學(xué)習(xí)培訓(xùn)，準(zhǔn)備安排你去，怎么樣，收拾一下，走吧。

這個時候去開會?可我……手頭還正做股票呢，怎么走得開?我一陣暗急?！皩W(xué)習(xí)的機(jī)會當(dāng)然很好，可我初來不久，還有比我來的早的人都沒去過總行，能不能讓他們?nèi)?，比如說……”我想推脫。

“你還挺能發(fā)揚風(fēng)格的嘛。不過，他們都有事走不開，而且這個培訓(xùn)正好是關(guān)于你那一塊業(yè)務(wù)的，你就去吧。你有事么?”

我吱晤：“事倒沒什么事?！?/p>

“那就這樣定了?！崩羁崎L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氣。

看來推是推不掉了，但愿三兩天吧。我硬著頭皮問：“時間多久呢?”

“這次還不錯，一個來月吧?！?/p>

“什么?一個多月?!”我目瞪口呆。

從李科長那里回來，我趕緊找來各種證券報紙，心想短線是做不成了，只好把這些股票換成報上所推薦的績優(yōu)股，只要大行情不走掉，績優(yōu)股就是績優(yōu)股，瘦死的駱駝總比馬大。

做完這些以后，我長出一口氣，大有壯士斷腕，哪管身后洪水滔天的感覺，其實誰知我心，實是萬般無奈不得已而為之。

登上飛機(jī)的時候，我的眼前一派碧水藍(lán)天，心卻如亂麻。

說是培訓(xùn)，其實沒把我給累死，一天一天的課程壓得我氣都喘不過來，我好像又回到了寒窗苦讀的大學(xué)時期。終于一個月過去了，學(xué)習(xí)結(jié)束，我回到了?？?。

晚上在食堂吃飯，我和小王同坐一桌。

小王說：“嘿，你知道么?上次你說的那個股票漲啦?！?/p>

不經(jīng)提醒，我都差一點把這事給忘了，忙問小王漲了多少。

“大概翻了一番多吧，你眼光還不錯嘛?！?/p>

卟的一聲，我噴出了一口飯。

“嘿，嘿，至于嗎?你投了多少啊，看把你激動得這個樣子!我這襯衫可是剛買的名牌，你賠得起嗎?”

我趕緊為我的失態(tài)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毙睦镎f你當(dāng)然不知道我投下去了多少!

晚上，在當(dāng)日電視的股市行情里，小王的話被證實了，我盯著電視眼睛都盯痛了，看著看著，眼睛突然就濕潤了起來。

我無法形容此時此刻我的心情。這回我真是想窮都窮不了啦。

我要立刻找到肖婕!

洗去一身的鉛塵和疲勞，我特意去酒店訂了一間房。以前都是她消費。如今我也可以表現(xiàn)一下了。是人都想表現(xiàn)，不表現(xiàn)者，要么是沒有表現(xiàn)的能力，要么是沒有表現(xiàn)的機(jī)會，而我現(xiàn)在兩者皆備。我給肖婕掛了一個電話，正巧她在家，我還以為這個時候找不著她呢。

“你回來啦，可把我想死了?！彪娫捓飩鱽硇ゆ监青堑穆曇簦骸澳阏埼?出了一次差就發(fā)了大財?不至于吧?”

“你來就知道了嘛!”

“那好吧?！毙ゆ及央娫捊o掛了。

肖婕踩著時間來了。

她一進(jìn)門，就來勁了，我真佩服她的激情，我渾身也躁動不己，不過我拚命地抑制住興奮的心情，我要吊吊她的胃口。

我裝著十分悲傷的樣子：“肖婕，你先別

急，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不太妙的消息?！?/p>

“什么事，大驚小怪的，神經(jīng)!”肖婕放開了我。

“我的股票炒虧了。”說完，我就低下了頭，一副不敢看她的樣子。

“不會吧?”肖婕半信半疑。

“真的，我沒騙你。”我更加一副羞愧難當(dāng)?shù)臉幼印?/p>

“你有沒有搞錯!你以為這是鬧著玩的嗎，早知這樣，我不如自己炒。”肖婕沉下臉，立馬就不高興。

我一看她急了，心里直樂，也許男人有了錢可以一擲千金而不惜，而女人哪怕再富，除了獨愛衣服還是樣樣錙銖必較。

我忽然一笑：“給你開玩笑呢，看你急得那個樣子。我們這次賺了，而且是翻了一倍的賺?！比缓笪揖痛笾抡f了一下經(jīng)過。

“真的?你這個神經(jīng)，把我給嚇?biāo)懒?我就知道你不會輸?shù)?，我說我看人不會錯的嘛，要不今天晚上你怎么會把我約到酒店里來?！毙ゆ荚诜块g里舞動長裙，作翩翩起舞狀，接著迫不及待地說：“親愛的，快，快放馬過來吧!”

我和肖婕又纏綿到一起了，一個多月的分離，彼此都有干柴遇到烈火的感覺。一陣歡娛之后，肖婕柔軟舒展地躺在我的身旁，我撫摸著她的身體，心旌陣陣蕩漾?！版?，我們結(jié)婚吧?！蔽疑钋榈卣f：“和他離婚，嫁給我。”

“你說什么呀?”肖婕馬上轉(zhuǎn)身給了我一個光背。

我說什么?這不是你問過我多少次的話題么?以前我沒有這個資本，可我現(xiàn)在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既有愛你的真誠，更有愛你的資本。

“這不可能?！毙ゆ己鋈淮舐暤卣f。

“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們有了這些錢，雖然比上不足，但比下也有余，而且以現(xiàn)在的這個標(biāo)準(zhǔn)，我們理應(yīng)生活得不錯。”我意氣風(fēng)發(fā)。

“你真是井底之蛙!”不等我說完，肖婕立馬嗆了我一口：“你有一百萬你就激動啦?你很幸福?可你知道在我眼里，一百萬是個什么概念?不過就是幾疊紙、一串阿拉伯?dāng)?shù)字而己。在這個地方，你不要說你窮，說你窮顯示你無能，但你更不能說你富，誰比誰?說你窮，無人憐憫你；說你富，山外有山，富上還有更富?！?/p>

剛才還好好的，這是怎么啦?我糊涂了。

肖婕繼續(xù)說：“對你來說，這一切當(dāng)然使你很激動很興奮，就像當(dāng)初的我一樣，那個時候我比你現(xiàn)在還狂，但現(xiàn)在，錢的增加對我來說，除了存折里變了一個數(shù)字以外，它還有什么意義?”

“是的，你有錢，也正是這樣，所以我不是用錢來愛你，我是用我的真情來愛你，真情你懂嗎?我是真心真意愛你的，一生一世，我敢發(fā)誓?！?/p>

“感情?多么誘人的字眼!要是五年前，我說這兩個字的時候表情比你還要動人，可如今這些話最好別放在我面前提，我已不再相信這些寫在書里面只能誘惑十七八歲少男少女們的愛情神話了，那些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只會包裝在精致的小說里，我已經(jīng)從根本上不會相信你們這些男人了。男人都是快餐，我討厭男人，更討厭有錢的男人。”肖婕從床上穿起衣服。

“你這個人怎么會這樣呢，你……”我一時無語。

“我就是這樣，其實你早就應(yīng)該知道這些。你以為你很好嗎，你現(xiàn)在有錢，你就會變的，新人如潮水，而我終會老去。感情……感情是什么……嗚嗚……”肖婕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我手足無措，這是怎么回事?

“你能給我這些嗎：地位、財富和身份，這些不是一下子就能有的。是的，我是有許多苦惱，我有時甚至也在這樣想，人活著到底有什么意思?但我又是現(xiàn)實和世俗的，叫我離開他，我沒有這個勇氣，更不甘心，憑什么我要承受這些不公平的待遇?我要跟他生個孩子，用女人的方式來得到我該得到的那些東西。我有條件擁有我應(yīng)該得到也本應(yīng)是我的一切，我為什么不去爭取?我哪點不行，是外型?是氣質(zhì)?還是學(xué)歷?當(dāng)初和他風(fēng)雨同舟一起創(chuàng)業(yè)我吃了多少苦，而現(xiàn)在苦盡甘來卻要為他而棄，沒那么容易。人生不就是一場賭局，不就是一場人的比賽么?換了別的女人也許會分他一點羹湯就心滿意足地走了，偏安一隅，但我不會，我決不會!”肖婕完全不顧及我的感受，繼續(xù)大放悲聲。

我有點明白她今天的一反常態(tài)了，但沒想到她后面的話更讓我大吃一驚。

“我可能要走了?！毙ゆ际昧耸醚蹨I。

“要走?去哪里?”

“去我該去的地方。他回來了，準(zhǔn)備把業(yè)務(wù)轉(zhuǎn)移到內(nèi)地，所以我也得跟著他走?！?/p>

“你要辭去這份銀行工作?”話一出口，我就知道這是廢話，工作對她來說算得了什么?

這一晚，我們不歡而散。

第二天，肖婕沒有來上班。第三天，還是沒來。我有些沉不住氣了，李科長也在說肖婕怎么回事，不來上班也不打個招呼，單位又不是菜園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第四天，肖婕終于來了，她一改往日那粉面桃花的模樣，眼圈發(fā)暗，一臉的憔悴，顯然是頭天晚上沒有休息好的緣故。我想她肯定出事了，我在尋找著跟她講話的機(jī)會。

肖婕沒有在辦公室呆一會兒，等她再回來的時候，告訴科里的人她以后不來了，因為她已辭職。太快了，就像忽至驚雷，我的心都給炸飛了，可是在眾人面前我又不便表露出來。

等終于同她有獨處一室的機(jī)會，我心情極為沉重但尚存一線希望地說：“你真的要走?”

“是的?！毙ゆ籍惓Ｆ届o。

“你……你……難道你一點也不考慮我們之間的事?”我心里陣陣難受，有一種小數(shù)點后被忽略不計那種強(qiáng)烈的痛苦和受辱感。

“我們之間的事已經(jīng)了了，我也沒讓你吃虧?！毙ゆ家廊徊粸樗鶆?。

“我要的不是錢。”我知道肖婕所言為何。

“可我要的是錢。”肖婕仍然冷靜地說：“忘掉我吧，當(dāng)我們是朋友一場，或者就當(dāng)游戲一場吧，什么也沒有發(fā)生?！?/p>

“這明明不可能……”我語無倫次地說。

“沒有這么嚴(yán)重。我比你要艱苦得多，但我都挺過來了。好了，我要走了，我的車子已經(jīng)來了?！毙ゆ家晦D(zhuǎn)身欲離去。

“肖婕，肖婕……”我在后面低聲地呼喊著，可是肖婕頭也沒回消失在她那輛紅色的本田車?yán)铩?/p>

愰惚若地陷，我好半天都僵在那里。

這以后的一段時間里，我偷偷地四處打聽肖婕的消息，然而我的找尋毫無結(jié)果，沓無音訊的肖婕猶如羽化登仙，轉(zhuǎn)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個中滋味讓我心力交瘁，我仿佛頓感蒼老了許多。肖婕的冷漠而去，讓我經(jīng)歷了情感上第二次深度的創(chuàng)傷。也許，肖婕認(rèn)為是她讓我不再貧窮，我們之間已不存在誰欠誰了，可是，這世上的萬事萬物，獨一錢字可以了得了么?

這之后的幾個深夜，我在家里接到了幾個電話，可是電話那頭總不說話，我猜想這電話是肖婕打來的，一定是的，我一遍一遍地問是不是她，一聲一聲地喚著她的名字，可是她始終不說話，然后就是讓人心碎啪地一聲掛斷電話的聲音。旁邊吳越立在一旁，默默地陪著我。

我萬念俱灰，我心冷似水。

這天晚上，我把肖婕給我的存折取了出來，我看了又看，這就是我這些日子夢寐以求

的東西?然而，當(dāng)我真正擁有了它的時候，它到底又給我?guī)砹耸裁?這就是我的追求嗎?我比貧窮的時候更好了嗎?也許錢沒有錯，錯的是我；也許肖婕沒錯，錯的是我的執(zhí)著和理念。肖婕走了，只有無聲的它陪伴在我左右。

我默默地收起了這本小小的存折，把它放到了箱子里面。

忽然，在箱子的一角我看到了周瑋的相片。

周瑋!我的心頭一激，你如今在哪里呢?你過得怎么樣了?

一個月以后我對肖婕的一腔熱血才慢慢地冷卻了下來，我失去了溫暖它的源泉。我又一次別無選擇。

這天上午，我照舊在電腦房里上班，為行里的通存通兌業(yè)務(wù)設(shè)計一個程序。工作，工作，依然只有工作才可以讓我忘掉我忘不掉的事情。

十點來鐘，辦公室來了兩個穿制服的檢察院的人員。

肖婕走了，李科長也出差了，辦公室就只剩我和小王兩個人。小王問：“找誰?”

“誰叫趙軍?我們是檢察院的?！眮砣死淅涞卣f。

“找我，檢察院?”我心里納悶，檢察院找我有什么事呢?再說，我也沒有什么朋友在檢察院。

“請你出去一下?！睓z察院的人對小王說。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了，小王趕緊溜了出去。

他們在我面前坐了下來，問：“你在證券部干過期貨吧?”

我說：“是的，這有什么不妥嗎?”我實在想不出我有什么事情得勞他們大駕。

“我們想了解一下李科長負(fù)責(zé)電腦期貨工作期間的情況?！?/p>

李科長?我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李科長不是出差了么?我不知道你們說的什么?他當(dāng)時的確是負(fù)責(zé)，我只不過是去做具體工作而己?！?/p>

“你聽著，據(jù)我們調(diào)查，你們的李科長在其職務(wù)范圍內(nèi)，利用職權(quán)電腦作案，挪用客戶的錢做期貨，你要如實相告?！?/p>

“告什么?我確實不知道他的事?！蔽乙荒樀拿Ｈ唬艺娴牟恢虑榈膬?nèi)幕，這事確實來得突然。

“聽說你跟他的關(guān)系不錯，你要對組織負(fù)責(zé)。”對方一臉嚴(yán)肅。

“我對誰都要負(fù)責(zé)!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跟他關(guān)系不錯，并不可以說我們什么都有關(guān)系，就像你們戴了個帽子不一定時時都要戴它一樣?！蔽液鷣y地打了個比喻，我的情緒明顯地激動起來了。李科長出了事，這是我壓根兒就沒有想到的，前幾天還好好的，而且一年多前的事不是像看照片一樣想看就能看，想怎么看就能怎么看。

他們又問了我一些，但我的回答還是如初，他們看我真的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線索，也可能估計我確實不知其情，就笑了笑說：“你不要激動嘛，可能時間久了，以后想起了什么，就給我們反映反映?！?/p>

李科長的事當(dāng)天就傳開了，全行上上下下都在議論著他，因為檢察院的人找過我，所以就有好事者想從我這里打聽到一些消息。看他們那種別人吃肉他就難受別人跌倒他恨不得再踩一腳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我就特惡心，我的火也上來了，本來肖婕的離去留在我心頭上的陰影還沒有完全散去，現(xiàn)在又出了李科長事，怎么都離不開我?我心里亂得很，我對他們說你們別再找我我什么也不知道，誰再煩我我跟誰急。!

一個星期后，李科長出差回來了，人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他。李科長回到辦公室沒呆上一會兒，就被行里的保衛(wèi)處給找了過去，然后一個上午也沒回來，再后來就再也沒有見到風(fēng)度翩翩的他了。

事后，關(guān)于他的傳聞沸沸揚揚。有人說他挪用了客戶一百多萬元，賺了一百多萬元，也有人說他挪用公款五百多萬元，賺了兩百多萬元，然后把挪用的錢還了回去，所以事情直到現(xiàn)在才被發(fā)現(xiàn)。傳聞是這樣的多，真真假假弄得我也有些懷疑起來了，李科長平時總是那么風(fēng)雨無阻地給我們傳達(dá)各種反腐倡廉潔身自好的文件和精神，怎么彈指間他就淪為階下囚?

有一次在辦公室，我問小王：“你說，老李真的挪用了公款?”

小王一臉深沉地說：“事肯定是有這么回事的，但真正的幕后不是他，他只不過是一個卒子而己，丟卒保車，他是個替罪羊?！?/p>

“既然不是他一個人干的，為什么他要獨自承擔(dān)下來呢?”

“這你就不懂啦。甭管怎么樣，他都脫不了干系，與其大家都進(jìn)去，不如一個人先頂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其實老李犯案金額遠(yuǎn)沒有傳聞的那么多。不過，老李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啊，他家里富得流油，他的老婆在一個證券公司當(dāng)副總，完全犯不著為這些破錢犧牲身家性命。所以，”小王點了一支煙，長吐一口說：“想發(fā)財沒錯，但千萬不能亂來。君子愛財，要取之有道?！?/p>

老李的事慢慢地平息了下來，不過科里的工作還是要有人來領(lǐng)導(dǎo)，我們之中又沒有合適的人選能頂替他的位置，于是行里就從內(nèi)地一家銀行調(diào)來了一位張姓科長。

新來的張科長據(jù)說來頭不小，他的架子也一點不次于他據(jù)說的來頭，我倒是第一次見這種模樣的人。

又一個夏天快過去了，炎熱夏季的過去意味著?？诘拿篮弥锖蜔o雪之冬要依次到來，從九月份開始到來年的四月，是這個城市真正意義上的旅游黃金季節(jié)。

吳越要走了，那天回到宿舍他告訴我說他已經(jīng)考上了母校的博士生。

吳越要走我早有聽聞，但一下子說走就走，還是讓我有些意外，這些天我為自己的一些事情弄得焦頭爛額，很少去關(guān)心身外別的什么事情。

走的那一天，我執(zhí)意送他去機(jī)場。

在車上，我問吳越：“你真的要放棄這份銀行工作而再去讀那清貧的書嗎?”吳越家境并不太好，老婆孩子在內(nèi)地，老婆單位效益不好，說錢對他們沒有作用那誰都不信。

吳越說：“想開點便沒有什么放不下的，就像我當(dāng)初放棄上海來到這個島上是為了賺錢一樣，兩年過去了，沒賺多少錢，實踐證明我在這一方面是不行的，因此我該上岸了，回到適合我生活的地方。處理人際關(guān)系不是我的強(qiáng)項，所以我只有再次選擇讀書和做學(xué)問這條路了。當(dāng)然說不留戀這種日子也是假的，畢竟在這里生活了兩年，這兩年的生活還是相當(dāng)有個性和色彩的?！?/p>

我說：“社會其實并不完全如你想象的那樣。站在外面看，是一回事，深入到里面去，又是一回事。你的智慧和知識是相當(dāng)豐富的，但恕我直言，可能也正是這些長處束縛了你的手腳和自由，你在學(xué)問上的智慧和知識并沒有有效地轉(zhuǎn)換到社會上來，你沿襲的還是你學(xué)生時期的那種光靠個人奮斗將自己封閉起來的生活方式。社會雖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壞，你對社會的誤解是因為你自身對社會拒絕的緣故。我雖然沒有你的思想深度，但是我想，不管什么時候，也不管什么地方，因地制宜、積極主動地生活才是行之有效的方法。知識應(yīng)該教會我們的是獨立，而不是教會我們?nèi)ス陋?。?/p>

我一口氣說了這么多，既有為吳越懷才不遇的抱憾，他工作七八年了，又是研究生，至今連個一官半職都沒有，也有為他身上太多的書生意氣而憂慮。吳越長時間沒有說話，半天才擠出一句：“也許你說的是對的?！?/p>

我說：“在上海若是物質(zhì)上有什么困難，

只管對我說，我會盡力而為的?！?/p>

吳越說：“我在這里兩年工作的收入足可以讓我完成學(xué)業(yè)，只是今日離去，不知我們從此何日能得以相見?！?/p>

我說：“怎么會呢，你要有空，隨時可以來嘛，我有機(jī)會，也會去上海的，上海我還沒去過呢?！?/p>

吳越轉(zhuǎn)開了話題：“和新來的領(lǐng)導(dǎo)處得還好嗎?”

我說：“怕是難處，他似乎帶有很深的偏見。”

“都想用自己的人，你要及時把心態(tài)調(diào)整過來?！眳窃椒催^來勸我。

我說：“爭取吧?！?/p>

“還是沒有肖婕的消息?”吳越突然說起了肖婕。

我搖了搖頭。

“這種事要拿得起放得下。依我看，你們這種結(jié)局算好的了，因為你們原本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長痛不如短痛，這就好像戴眼鏡，度數(shù)不合適，反而要傷眼睛?！?/p>

機(jī)場到了，我驀然涌起一股依依惜別之情。目送吳越進(jìn)了候機(jī)室，我覺得站在熱鬧的機(jī)場，卻是那樣的孤獨和落寞。

這天，我正站在電腦房里的窗戶前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夏天已經(jīng)過去，這個城市依然綠意盎然，我不禁想起了北方同事說北方此時已有相當(dāng)?shù)暮饬?，情景反差如此之大，不身臨其境是不能理解此種感覺的。

“趙軍，有人找你，一個女的!”正當(dāng)我出神的時候，冷不丁小王的一句話打斷了我紛飛的思緒。

“女的找我?”哪個女的找我?

“好像是內(nèi)地來的?！?/p>

有誰會從內(nèi)地來這里看我?我好奇地出去。

我的天，這不是周瑋么!她怎么來了?她背著個背包，身邊還放著一個旅行袋，正在羞澀地看著我。

我們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還是周瑋先打破了寂靜：“怎么，不歡迎我么?”

我這才轉(zhuǎn)過神來，趕緊說：“哪里，哪里，什么香風(fēng)把你給吹到這里來了?”

“坐火車來的呀?！敝墁|說。

“坐火車?不要太辛苦了，趕快休息，你等一下我，我去請個假?！蔽肄D(zhuǎn)身對小王說：“麻煩你給我請半天假，下午我不來了?！?/p>

“怎么，來了個小芳，也不向我們介紹介紹?”小王悄悄地附上我的耳邊說：“你這個小芳真漂亮!”

我理也沒理他，領(lǐng)著周瑋急急地打車回到宿舍。

等周瑋稍事休息，梳妝打扮以后，我這才得以仔細(xì)地看看她。

很長時間沒有見到她，兩年了，我心里這樣念道。周瑋依然是那樣的清純和亮麗，一頭秀發(fā)似一匹瀑布飄逸在我的眼前，兩年時光過去，也許我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我，但周瑋分明還是原來的她。

“你怎么想起到我這里來?”我說。

周瑋莞爾一笑：“學(xué)校里放暑假，我來看看你嘛。”

我說：“你還好吧，和……和他的事怎么樣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也快畢業(yè)了吧。”

我不愿意提到王剛的名字。

“他是快畢業(yè)了……你怎么樣了呢?”周瑋閃爍其辭。

“我?”我該怎么說，我能說什么?說我和肖婕的事?說我?guī)啄陙淼脑庥?看著楚楚動人的周瑋坐在我的身邊，而她卻正在和別人展開美好的生活，我心里只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滋味。

但我嘴上卻說：“出來了總比在內(nèi)地好?！?/p>

周瑋不說話了，癡癡地看著我，這是我曾經(jīng)多么熟悉的眼神和從前愛到深處時無聲的語言，但此時此地……這些都已經(jīng)不屬于我了。

我說：“這樣吧，既然來了，我一定要盡一下地主之誼，陪你好好玩玩。這里的風(fēng)景挺不錯，你盡可以暢游一番，明天我們就出發(fā)?！?/p>

周瑋想說又沒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guī)缀醪荒芷届o地面對。

第二天，我就帶著周瑋登上了環(huán)島的旅途。

我們?nèi)ト齺?，去苗族區(qū)，去看大東海，亞龍灣，去溫泉度假村，去海底潛水觀熱帶魚，反正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我讓周瑋盡情游玩在熱帶風(fēng)光之中。

一個星期的日子在我們的歡樂中很快就過去了，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那美好的夢幻般的青春歲月。

但是，這種日子畢竟是短暫的，她要走了，猶如撕去的日歷撕了就沒了一樣，我可以給她我所能做到的一切，但我卻無法改變周瑋即將離去的這一事實。

和周瑋相處的這幾天里，我的心里慢慢地又有了一種溫暖的感覺，每當(dāng)深夜把她送回賓館之后，我都要佇立在樓外的草坪前，久久不愿離去，直至那一扇窗燈滅。

但我卻不能往更深更遠(yuǎn)的地方去想，我能做什么，我能這樣對她說嗎：周瑋，你跟我吧，我已不是從前的我了，我可以使你過得更好，這個世界不是到處都在較量嗎?他是研究生，可我有錢。但是除了錢，我還能有什么呢，我還是那個讓她甘愿為我灑一腔熱淚的男人嗎?就算我有錢的優(yōu)勢，我為什么非得橫刀奪愛，以破壞他人的幸福來爭取自己的幸福呢，就像當(dāng)初我受到傷害一樣如今去傷害別人?

已經(jīng)夜里十點多鐘了，周瑋的行李也收拾好了，我對她說：“我們?nèi)コ韵拱?。?/p>

周瑋不想去的樣子，說何必又花錢呢，我們坐坐聊聊吧。我說還是去吧，邊吃也可以邊聊。其實我心里亂著呢，我更怕的是和她獨處。

于是我們就打了一部車，漫無目的找酒店。忽然周瑋指著一個叫“云滿天”的酒店說：“這個店名很有些意味，可能是個文人開的吧，我們就在這里好不好?”

服務(wù)小姐熱情地把我們迎了進(jìn)去，一個老板模樣的人向我們走來，他是那樣的胖，以至腰上的肉都快把皮帶給遮住了。周瑋悄悄地說這人真肥。

也許是生意有些清淡，老板過來給我打招呼，我們便拉起了家常。老板問我們在哪里工作，是何方人，我總覺得這個老板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來。當(dāng)老板得知我在銀行工作時，他忽然叫了起來：“是你啊，我姓唐，你還認(rèn)識我嗎?”

這時我也終于想起來了，這不就是當(dāng)初我剛上島時曾在他那里吃過飯的唐店主嗎，不，現(xiàn)在該叫他唐老板了。真是巧了。

我趕緊說：“我到處找你，誰曾想你搬了，更沒想到如今你鳥槍換大炮了?！蔽荫R上給周瑋介紹：“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在我剛來之時起著至關(guān)重要作用的那個唐老板，典型的文人下海?！蔽矣謱μ评习逭f：“這是我的女……女朋友?！?/p>

唐顯然有些誤會了，說：“你很有福氣嘛，這么清純的小姐，島上可不多見了。這樣吧，今晚我作東，我們要好好聚聚，難得，真是難得。”

這一天晚上，我和唐開懷暢飲。大家各說各的經(jīng)歷，唐說他當(dāng)初創(chuàng)業(yè)的艱苦，世事的變化，說人生只要努力還是能干出一番事業(yè)的；我說我的工作，單位上的事；周瑋則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有時搭上一兩句話。我們喝到凌晨三點多，我開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可我始終把握著這一點，不在周瑋面前提肖婕的事，想著曾經(jīng)和肖婕激情蕩漾的那一段日子而現(xiàn)在肖婕卻不知在何方，我深愛著周瑋而周瑋卻為他人所屬，我以為有了錢以后就會有幸福而如今依然卻一無所有，我的心頭頓時一陣酸楚和傷痛，我喝著喝著，忽然就涌出一行熱淚，伏在桌面上情不自禁地哽咽了起來。

我的舉動無疑把他們

兩人給嚇了一跳，只聽唐說：“趙軍可能喝醉了，我們送他回去吧。”

我迷迷瞪瞪地說：“我沒……醉，我不會……醉的，我明天還要送……送周瑋去機(jī)場……周瑋你以后還要來看我，我天涯一孤客，天涯一孤客……”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終于醒了過來。

我的頭隱約有些作痛，但卻特別的清醒，我坐在床頭，像是有事但怎么也想不起來。窗外，天已大亮，我一看時間，已經(jīng)是上午九點多鐘了，周瑋怎么不在我身邊?一想起周瑋，她今天要走了，是十點以前的飛機(jī)，哎呀!我大叫一聲，立馬沖到賓館，服務(wù)小姐告訴我說周瑋已經(jīng)走了，并交給了我一封她留給我的信，我來不及多想，接過信就飛身沖下樓。在奔向機(jī)場的路上，我迫不及待地展開了周瑋的信，一行行娟秀熟悉的字跡頓時躍入我的眼簾：

趙軍，我走了，請恕我的不辭而別，我實在沒有勇氣跟你在一起了。

這次到?？趤?，我是來看你的，也是懷著最后一絲希望來找你的。我沒勇氣當(dāng)面跟你說我的事，我和王剛的事已然了斷，他要留上海，跟他導(dǎo)師的女兒好上了，這樣將來就可以出國。我兩年的等待換來一場空歡喜，這也許是報應(yīng)，我重復(fù)了兩年前你在我身上所受的苦痛，如今我已無話可說。

感謝這些天來你給我的快樂和幸福，我又找到了從前的日子，在你的周圍有那么多亮麗的女子，我想你的生活是這樣的幸福，我為什么要破壞你這美好的生活呢?

我走了，在你熟睡的時候，當(dāng)你醒來之時，我已在藍(lán)天之上。

再見了!

周瑋

激動不已地把這封信看完，我的眼前已是一片濕潤，這一切周瑋怎么不早說?我也太笨了，要是她沒事，她怎么會一個人千里迢迢跑到這里來?

我對司機(jī)說：“快些，再快些?！?/p>

司機(jī)說：“不能再快了，再快就要出事了?！?/p>

到了機(jī)場，我沖下了的士，闖進(jìn)機(jī)場大廳，我到處打聽去南昌的飛機(jī)是否已飛走，當(dāng)?shù)玫疆惪谕暤拇饛?fù)時，我眼前一昏，頹然倒在了椅子上。

在一種復(fù)雜的心態(tài)中，我決定離開?？诹?。周瑋所贈相片后的那一行字又在我耳旁響起：心會跟愛一起走。無論在天涯，無論在海角；無論在何時，無論在何方。

我聯(lián)系了去深圳的工作，因為我有熟悉的銀行電腦工作經(jīng)歷，在深圳又有朋友幫忙，我很快找到接受單位，并辦完了調(diào)動的相關(guān)手續(xù)。與當(dāng)初相比，如今我已羽翼豐滿了。

同事們得知我要走了，紛紛過來向我辭行，張科長也第一次對我展示了他的笑容。其實，我和他之間本來就沒有什么矛盾，只不過是因為我跟前任科長老李好些，他們就一朝君主一朝臣，這真是何必呢?我心里這么想。

想不到繼肖婕和吳越走了之后，我也要走了，而且走得這么急。

臨走的前一天，我在路上邂逅了李哲，見他正騎輛單車在街上亂竄，我便叫住了他?！霸趺打T起了單車呢?資金生意還做不做?”我對李哲說。李哲聳了聳肩說：“做，怎么不做!不過現(xiàn)在難了，你別看我現(xiàn)在騎單車，換了三年前，我是有小車坐，就堅決不打的；有的打，就堅決不坐中巴；有中巴坐，就堅決不騎單車，如今卻反過來了!不過此一時彼一時，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嘛。哎，”李哲湊到我耳旁說：“聽說你跟肖婕都搞上了是不是?你小子，真行!”

我沒有說什么。看著李哲搖晃著那“聰明絕頂”的頭離去的背影，我心里一方面嘆服他的信息功能，一方面祝愿他早日實現(xiàn)“一百次做成一次”的愿望。

我就那么呆呆地站在綠樹濃蔭的人行道旁，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的眼睛漸漸地濕潤了。

此時此刻，肖婕會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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