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永波
長河
落日渾圓,一條紅色長河
沒有渡船,河面一望無際
只有云彩直立如城堡,邊緣發(fā)亮
只有反光在水上密集如魚脊
似乎可以踏著鋒利的魚脊到對岸去
而焦慮像一排茅草漸次推開
你的呼吸如云彩充滿了大腦的房間
天地,一片血紅中恍若有歌聲若隱若現(xiàn)
老夫人在水邊洗著什么
像面具一樣,她把一張張人臉撈出
每一次抖動,河水都泛出一片紅光
她把人臉一張疊一張戴在自己臉上
每一張臉都消失在另一張臉中
每一只眼睛都在別的眼睛中向外張望
長河無盡。無盡的人臉從水中浮起
軟軟地顫抖。“我?guī)湍阆窗?,母親。”
她抬起頭,面孔空白如一扇黎明的窗
你捂住臉,尖叫從指間滑落
像一張底片,在顯影液中漸漸融化
關(guān)于花開、旅行和朋友妻子的夢
在一輛沒有座位的車上顛簸著
經(jīng)過公路翻修留下的泥塘
總是抵達(dá)同一個陌生的街區(qū)
已經(jīng)是深秋,樹上的花才剛剛綻開
它們盛開后即變成滿樹的葉子
定睛看去,居然是淡黃色紙一樣薄的鳥
透過學(xué)校的玻璃窗
朋友的妻子一邊講課
一邊焦急地望著我
她得給我做晚飯
朋友始終沒有出現(xiàn)
她抱怨地臉沖著墻躺下
她的兒子不停地和我推推搡搡
直到我的身體觸到她的身體
也許我們還羞愧地干了別的
我記不清暗中的事情了
這樣過了很多年
我仍然天天長途去看她
為找不到朋友而焦慮
季節(jié)仿佛總也沒有過完
花開了就變成葉子和鳥
不停地飛走
房子的顏色刷新了幾回
灰,黃,粉。但公路始終在翻修
我望著學(xué)校等她出來
我一直住在這里,這座稱為家的房子
我抵達(dá)的只是它的另一種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