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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中的風花雪月

2004-04-29 00:44應玨云
滇池 2004年5期
關鍵詞:張燕康平石頭

應玨云

在這件事發(fā)生之前,許雯和康平一直經(jīng)營他們小小的工藝美術店。

從創(chuàng)業(yè)至今,兩人已磕磕碰碰走過了四個春秋。這年的夏天,商店由于貨物積壓、資金短缺,面臨即將關門的窘境。而康平是個拼勁十足的人,為了守住這份基業(yè),他這陣子都快急瘋了。許雯呢,倒無所謂,關門就關門吧,既然一條道走不通,那干嘛不在人生的第二個路口拐彎呢?她笑咪咪地對康平說。

而康平對她的“朝三暮四”很是惱火,他憤怒地道:“你這輩子做什么都不精,你惟一精通的藝術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p>

他是對的,許雯性格中最好和最壞的一面就什么都有興趣,但僅僅是興趣而已。一旦興趣變成永久的勞作,她就會把這種固定的東西當成累贅。但這話,她不敢說出口。兩人熱戀時曾經(jīng)商量好,等一掙到錢就去買房、買車,然后舉行一個隆重的婚禮。照說,康平的奮斗目標無可挑剔,雖算不上什么宏偉藍圖,卻也合乎當下年輕人對“幸?!眲┝康幕疽?。所以,每每聽到康平的斥責,許雯總是既委屈但還是唯唯諾諾的點頭稱是。

盡管許雯一再忍讓,但沖突總避免不了;可不,夏天的溫度雖高,但兩人常常會為一點小事吵得渾身打哆嗦;好在事情一過,愛情又讓他們愛得昏天黑地。

吵架、擁抱,這一切,猶如滾滾熱浪的夏天。如此的來回拉鋸,已讓許雯的神經(jīng)磨損到了不堪一擊的程度。不管她高興還是難受,她都得克制住自己,想必康平最近心情不好,他在與她做愛時已完全省略了原先卿卿我我的交流;其動作不僅粗暴、強硬,而且還攜帶著一股從大街上帶回來的憤懣和熱毒。

一天,他匆匆完事后,便像只幼獸似地微微地打著鼾、美美地拱在許雯懷里睡著了。而許雯身體內(nèi)還未打開的那個死結卻怎么也不肯松開,低頭去看,這皮膚與皮膚之間的距離最多也只有0保埃憊分吧;可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睜著眼在另一重天地里夢游。哦,人與人之間最遠的距離不是什么天涯海角,而是躺在一起沒了感覺。一股莫明的憂傷從心底兜了上來;有那么一會,許雯甚至感覺連腳后跟都伸不直了;最后,她煩躁地挪開康平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悄悄下了床。

窗外,天已蒙蒙亮。馬路上一片寂靜。她轉到陽臺上,默默地抽了幾口煙。突然,她沖動地找出已經(jīng)很久不用的旅行包。是的,自從和康平住進這出租屋,她幾乎都快忘了天空是什么顏色了,現(xiàn)在,她想出去,想站在天空下,盡情地去跑、去說話、去自由地呼吸——

從昆明去麗江,坐長途車,只需一天半的路程。真不錯,一上了車,許雯就呼呼大睡。一覺醒來,司機說,“到了?!?/p>

麗江這座古城,在旅游指南上被稱為小威尼斯。

這里雖沒有宏偉的教堂,可有充足的陽光,環(huán)繞全城的清清小溪、高山頂上一望無際的銀杉草坪,還有抬頭就能相見的玉龍雪山。看著藍得發(fā)暈的天空,許雯幾乎舍不得低下頭——只見被藍天映襯的雪峰在高原猛烈的陽光下竟沒有化掉,那如海浪一樣急速流淌的云彩仿佛把一座座雪峰堆成仙境中的小島;而身邊熙熙攘攘的“四方街”卻又十分人間;這里,一條條溪流穿街而過,水邊的酒吧、飯館也如蜂房一般擠在垂柳和小橋的縫隙中。在汽車上,她就聽司機說了:到了周六或周日晚上,星星點點的紅燭、紙船便會沿著水城四周的小溪緩緩漂過;尤其是納西族聞名于世的“洞經(jīng)音樂”,它會在每個晚上把祖先的幽靈帶回到20世紀末的夜空……很久以前,許雯就在資料上看過,本世紀初,一個叫洛克的美國植物學家千里迢迢地來到云南,他一進了古城后就不再往前走了,他在這呆了28年。難以想象,漫長的28年,幾乎是她的年齡哩。

許雯找了一家納西族開的家庭小客棧住下。因是旅游旺季,她花了近兩倍的價錢才獨占了一個房間。外面的庭院種著各種花草,被褥也很干凈,有24小時熱水洗澡。房客們來來往往,大多以省外來的年輕人為主。

小客棧的老板娘是一個叫張燕的年輕女人。聽口音就知道,她是從重慶過來的。和她閑聊,許雯得知,她四年前就嫁給了當?shù)厝?,如今已是三歲女孩的母親??礃幼?,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表明她正懷著他們的第二個孩子。

“快生了吧?”許雯瞟了一眼她的肚子問。

“快了,估計是下個月?!?/p>

“你是怎么到這的?”許雯好奇地問。

張燕扭了一個笨重的身子道:“鬼使神差唄……讀大學時我學的是服裝,搞畢業(yè)創(chuàng)作那年跟幾個同學到了這,一看這的色彩,大家都激動得了不得,之后,我又長長短短跑了幾趟,大概是第4次吧,我一跺腳就留這了?!?/p>

“這么浪漫啊,你真讓我羨慕?!痹S雯感慨地說。

“喔,你要在這住一陣,恐怕就不這么想……我當時想得很簡單,先找一份工作,然后過一種絕對自然的生活,就像梭羅寫的‘瓦爾登湖,可……”她難為情地掃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你現(xiàn)在不也挺好的嘛,估計你這客棧一年下來收入肯定不錯。對了,你先生呢,我想他一定很有魅力吧?”

“呃,”張燕苦笑了一下:“什么魅力……算了,說這些沒意思,反正,他每天都一樣,總要在外面混夠了才回家?!?/p>

“那這客棧就你撐著?”

張燕嘆了口氣:“唉,是呀,這的男人不干活是他們的傳統(tǒng),可那時候我根本就沒想過這個……”

怕惹張燕不快,許雯岔開話頭:“在這還過得慣么?”

“開始嘛對什么都感到新奇,后來也無所謂了,到現(xiàn)在,就什么都懶得去想……”說著,她又下意識地去看她的肚子。

不用問,這個表面上風風火火的老板娘似乎有很多話悶在心里。許雯努力在腦海里再現(xiàn)出她當初的模樣——一個懷里揣著畢業(yè)證的年輕女孩,想必是為了心里的那個夢,千里迢迢地投奔到這……之所以留在這,是因為愛?還是因為這的風景?

外面有人連聲喊著老板娘。

“來嘍——”張燕艱難地扶著臺階站了起來。

藍天。小橋。流水。一天又一天,許雯悠悠逛逛地曬太陽、吃東西、發(fā)呆。水對水地與游人遙遙相對??粗栆稽c點西斜,嘗試著數(shù)著秒數(shù)去看黃黃的月牙兒漸漸在夜空中變白的感覺……從上初中起,她就沒這么好好看過月亮了。

與呂楠相識就是在這樣氛圍下開始的——緣分也好,偶然也好,呂楠當時也投宿于這家小院。

他自我介紹說他老家是臺灣桃源縣人,本人在臺北的一所中學教語文。難怪他的發(fā)音少了臺港電視劇里的那種黏糊,普通話是說得相當流利。起初,兩人在小院里碰過幾次面;一天,他不經(jīng)意地問許雯,想不想和他一起去玉湖村走走。這村子是洛克住了28年的家,許雯上次跟旅游車去過一次,但太匆忙,幾乎沒留下什么印象。而從未去過玉湖村的呂楠對那似乎很熟悉;他對洛克的了解比資料上寫得還具體;從洛克試圖種植葡萄園的計劃,到他用的桌子、放大鏡、火盆等等……已過了半個世紀的洛克在他嘴里異常鮮活,如此懷舊的人讓許雯十分著迷。

呂楠不坐車,說要徒步走著去。他說腳掌和心是連著的,慢節(jié)奏是人生最奢侈的享受。

果然,迂回在雪山腳下的山路是那么地神秘;即便頭上驕陽似火,可空氣中卻飄著蒙蒙的太陽雨。呂楠邊走邊大張著嘴說是在免費吸氧。

走了整整4小時,他們終于到了。遠遠看去,這個被雪山環(huán)抱的小村子仿佛正閉目養(yǎng)神。

呂楠興奮地撫摩著被太陽和水氣熏得暖暖的石頭圍墻說,他父親喜歡篆刻,他也從小迷上了石頭;還說,他本人也是個石頭收藏迷。說罷他脫口而出:“奇石含盡千古秀,異花只占四時春?!彼麊枺骸爸肋@話是誰說的嗎?”

許雯的古詩詞修養(yǎng)一般只能達到李白和杜甫;呂楠說的這兩句詩她沒聽過。

“是柳宗元。不過,我更欣賞陸游的直白:‘花能解語還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你有沒有一種感覺,人的生命與石頭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闭f罷,他坐在石頭上點了支煙悠悠地吸著。

“喔,太傷感,呂先生不會是失戀了吧?”許雯不想談什么人生,她早已厭倦了這一話題。

“許小姐,學過麻衣神相——”呂楠把吸剩的半支煙扔了,可不到一分鐘又點了一支。

兩人就這么坐在石頭上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著。許雯沒猜錯——他失戀了。原因很簡單,他把所有的收入都拿去收藏石頭,所以,與他相戀四年的女友最后只好將他還給了石頭。

“有意思,你寧愿放棄一個大活人也不肯放棄你的石頭?要我看,這件事是你的錯。畢竟,人是活的嘛,而石頭是不會呼吸的——”許雯略帶賣弄地說。

“不好這樣想事情,許小姐,你反過來想想,世上有什么東西能比石頭呼吸得更長久?”

“嘻嘻,可你現(xiàn)在后悔了不是?別否認,我可是麻衣神相大師?!痹S雯調(diào)侃道。

“哦,大師,你能不能幫我指點指點迷津?”呂楠雙手合十,樣子十分滑稽。

“能。很簡單,你現(xiàn)在就去把她追回來?!?/p>

呂楠搖了搖頭:“不可能了。她已經(jīng)是別人的老婆了……你看,還是石頭好哇,你讓它跟著你,它就一輩子跟著你,除非你把它扔了……”

“咳,不說石頭,你來點現(xiàn)實的行不行?”

“現(xiàn)實?我現(xiàn)在講得是現(xiàn)實呀。你想想,如果這個人是一個能與我海枯石爛的人,那怎么能說分手就分手呢?”

許雯的心被他的石頭砸得“咯噔”一下,這寓意萬千的“石頭”讓她惆悵了起來。

整個中午,呂楠都在忙著拍照。他不拍人,只給大大小小的石頭和石頭房拍照??吹贸?,他拍照的角度也不講究,無非是把一路上所有的石頭都裝進相機里罷了。他邊拍邊感慨地說:他走過很多地方,但沒有一個地方有這么多石頭,有這樣的安寧。不知怎地,聽著呂楠的那電影旁白似的內(nèi)心獨白,許雯也開始走神了——

回來的路上,他們走得也不急。此時,水氣迷蒙,山巒無語。一條遺世獨立的小路似乎已將塵世隔在山外。呂楠隨手把路邊揀起的石頭放進挎包;許雯呢,也一蹦一跳地摘了一大把野花。

“喂,你說這花明天會不會就謝了——”許雯搖著手中的花問。

“喔,謝就謝了;人嘛,是不可以不讓花謝的;其實,謝了花最終也能‘化作春泥還護花呢?!?/p>

化作春泥還護花——這話是那么地令人感動。那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就連死去的東西在他這都會變成了永恒的循環(huán)。一時間,許雯仿佛又回到了多愁善感的少女時代,那歲月的喧囂頓時變得遙遠了。

回到古城,已是暮色四合。此時,四方街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他們找了一家叫“媽媽傅”的餐館,飯桌就放在外面的柳樹下。坐在河邊,腳下臨水,燈影婆娑的水面上晃動著不遠處拱橋的倒影;因是周末,小溪里滿是載有紅燭的紙蓮花、紙船;看著一朵朵紅紅的紙蓮花從身邊飄過,許雯的心從溫到熱,就好比原先封在心里的那層冷蠟在漸漸融化——

如同是隨水飄過來的幻覺,呂楠碰了碰許雯說:“許……我稱呼你的名字好么?”

“行,隨便叫什么都行?!痹S雯呆呆地說。

呂楠手心里拿著一塊石頭:“雯……這送給你。本應該留張合影的,不過,有這石頭比合影更有意義?!?/p>

這年頭,已經(jīng)很少有人說什么東西有意義了。

當許雯從呂楠手里接過這石頭時,她又走神了。

第二天,他們又一起去了束河。這是一個十分寧靜而古樸的村子。村里有個寺廟叫龍泉寺,其實,就是一個普通的納西院子。里邊沒住僧人,也沒香火,小寺廟被一潭透亮的泉水包圍著;水中,大大小小的魚兒悠閑地游動著。

與寺廟毗鄰的是一戶人家,門口拴著一頭黃牛。圍墻外的七里香全都開滿了小白花。只見墻外的空地上,雞啊、豬啊、狗啊神氣活現(xiàn)地挺著高高的胸脯跑來跑去;呂楠頑童似地跟在它們后面,一會學雞叫,一會學狗叫;許雯呢,瘋瘋癲癲地揚起手,像是手里抓著溜狗的繩子。

“嗨,干嘛呢,你這分明是在溜狗哇——”呂楠邊跑邊回頭說。

“哈哈,我是在溜狗哩。”許雯瘋瘋癲癲的,把假想中的韁繩朝他扔了過去。他也假裝接住,然后一個打滾就躺倒在半山坡的草地上。

“哎,舒服死我啦,干脆,咱們不回去了。你看,那、那一大片都是荒地,將來我開荒種地,你呢,在家里給我煮飯、養(yǎng)豬;咱們也像這的納西族一樣弄個火塘,晚上干活回來,坐在火塘邊,桌上擺上一盅小酒,你看這日子過得……”呂楠看著公雞說。

“就你?我才不信哩。”

“為什么?”

許雯也四仰八叉地仰頭看著天說:“很簡單,人是不可能隨心所欲的?!?/p>

“說說看,為什么不可能?”

“不知道,反正沒你說的那么簡單?!?/p>

“那可不一定。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現(xiàn)在無牽無掛,說不定下次來就真不走啦。”呂楠的聲音像云一樣地飄過來。

“嘻嘻,這話你今天已經(jīng)說了四遍了?!痹S雯提醒道。

呂楠一笑,然后將雙手枕在腦后問:“你呢,不愿意過這樣的日子?”

“不知道,還沒想過,有時候喜歡的東西不等于就會去做,你這想法不現(xiàn)實。”

“噢,明白了,你是不是已經(jīng)結婚了?!?/p>

“不,沒有?!?/p>

回答得如此之快,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而且,還蹭地一下側身去看他——這過分的堅決讓許雯簡直無地自容。

沉默。還是沉默。許雯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這危險的心動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了;或許她還不算老,她還渴望著某種改變,渴望生活中能發(fā)生點什么驚人的事。

興許是意識到某種危險,呂楠站起身來說:“走吧,要不,一會沒回去的車了?!闭f著他走過去,伸手把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是很荒唐,拽著他的手一躍而起的許雯,以為只差一點點,一點點,他就會激情澎湃把自己擁過去;但沒有。就在許雯慌亂的同時,呂楠也觸電般地松開了她的手。

是這樣的,接下去的整個過程突然發(fā)生了逆轉,想必都是由于害怕引起的。

坐在回程的車上,呂楠臉上那嚴肅拘謹?shù)纳袂楹喼备鷣頃r判若兩人。他就這么一直扭頭看著窗外,脖子僵硬得如同一只報曉的公雞。車上本來就窄的凳子也留出了足夠寬的距離,一個看不見底的深淵在這空隙中張開。

許雯也收攏了腿,她只能從汽車的反光鏡里去打量他。哦,他那副帶著悔意的樣子的確很傷人,如果有可能,她會立刻從車上跳下去。

回來的路似乎變長了,為了不使自己丑態(tài)畢露,覺得上了當?shù)脑S雯一再拿對方的失戀開玩笑。是的,她要激怒他、折磨他、讓他受罪;而呂楠卻一聲不吭,任著她胡說八道?;蛟S,他的忍讓是為了避開她的挑釁。

回到古城,許雯跳下車,她再也不受這份罪了。她幾乎是以一種報復的快感傲慢地拒絕了他一起吃晚飯的提議。她就差沒說出口——是,大家無非是在作游戲;她也不例外,她當然懂得現(xiàn)代人的游戲規(guī)則。

之后,她頭也不回地去了四方街最熱鬧的“櫻花”酒吧。這聚集著不同膚色的人,在這,她快活地跟一大堆人握手寒暄,不大的屋子少說也有五六十人吧,他們大多都是剛從雪山和草甸下來的游客。在昏暗的燈光下,她跟這些面目模糊的家伙喝酒、調(diào)侃,湊到她身邊來搭訕的人很多,只要她愿意,她身邊就會走馬燈似地換上不同面孔的男人或女人。跟這些人說一些不過腦子的話,全是為了笑,為了笑得不失去控制。

可就在她發(fā)瘋時,一個男人卻一直盯著她。事實上,他一直坐在那。不是別人,還是呂楠。一杯放在他面前的酒形同虛設;那目光,越過酒杯,仿佛把她從亂糟糟的場景中單獨挑了出來。

最后,許雯扛不住了。在和一個皮膚粉紅粉紅的德國小伙子干了一大杯啤酒后便斷然走出酒吧。出了門,她以近似于小跑的速度穿過腸子一樣的街道,可就在她跑下一座拱橋時,嗨,回頭一看,那人還緊緊跟在她身后。

“喂,你干嘛老跟著我?”作為勝利者,許雯叉著腰問。

“嘿嘿……”呂楠難為情地說:“這幾天我們都是在一起吃飯的,所以我等你……”

“等我?你還沒吃?”許雯站定了。

“你不也沒吃嘛,我看見的,你在那光喝酒了?!?/p>

真是難以置信。都幾點了,少說現(xiàn)在也過了晚上10點。

“你餓吧,咱們中午就沒好好吃了,你……你就算再吃一次……”說什么呀,平時出口成章的他,此刻竟然連“請”字都不會說——

于是,她跟他又去了“媽媽傅”。只有這里24小時營業(yè)。呂楠點了不少當?shù)氐奶厣〕?,還要了一罐泡酒。

泡酒的顏色金黃金黃。更奇特的是,這些盛開在短暫夏日里的鮮花和苔蘚被捆成一束一束沉在酒瓶底。聽老板娘說,這里家家戶戶都喜歡喝這種泡酒,因為,納西人樂意相信,這些瑰異、小巧、色彩艷麗的花草能抵御雪山的寒冷。

不知不覺地,許雯喝得昏天黑地。對一個剛剛才認識幾天的陌生人,她的語流似乎并沒有像她希望述說的方向前進,說著說著,她還哭了起來;而這話語已經(jīng)變成了在淚水中抖個不停的浮標——她講了自己想游遍名山大川的夢,還講了那個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小商店。當然,也講了她的戀愛,講了她為什么跑出來……其實,這些都不是她哭的真正原因,她想哭的還是愛情,是此刻心底里又蠢蠢欲動的愛情。

呂楠從頭至尾都在聽她說。并不時為她拍背、倒水,涼了的菜都已經(jīng)熱過好幾次了。他還是不愛多說話,只是煙抽得嚇人。偶爾,他也莫明地搓著手,那樣子好像想幫她而又不知該怎么去幫她。

夜半,那月亮大得就像是要掉下來。呂楠也喝瘋啦。此時的他,全然沒有了白天抖抖縮縮的樣子。在回客棧的路上,不到20分鐘的路程,他卻領著她一圈一圈地繞了很久,像是為了拖延時間。他還故意躲在樹后或是暗處嚇唬她。許雯呢,每次都大笑著把他從藏身之地找出來。

這個夜晚是幸福的——盡管沒有擁抱,沒有接吻。實際上,他們幾乎不碰對方。是的,一次也沒有過。

“哎,等下次來,你嫁給我好嗎?”他躲在小巷的拐彎處大聲的問。

“不,你不出來我不答應——”

“你答應了,我才出來——”他說。

“好,你出來,我嫁給你?!?/p>

“什么時候?”

“不知道,什么時候都行——”

他出來了,靠近他。在她身邊幽轉。然后,再跑開……

是啊,有那么一剎那,許雯感到自己不愿再過沒有愛的生活了。她希望這個夜晚永遠不要過去,她愿意就這么一直牽著他的手走啊,走啊……

快天亮時似乎特別冷,許雯就像是站在雪地里一樣跺著腳,渾身打哆嗦。呂楠把衣服披在她身上說:“冷吧,來,我給你焐焐手?!?/p>

哦,他之所以不愿意回到客棧,就是為了幫她焐焐手。

后來的記憶有些模糊。許雯只記得自己一路搖搖晃晃地吊在他的胳膊上往回走。一進屋,她砸在床上就不動了。呂楠也是,他沒走,他以他奇特的方式陪伴著她。他就這么側身縮在半邊空著的床沿上一動不動,并很快發(fā)出平靜、均勻的呼吸。

是很奇特,此刻,躺在床上的兩個人就像兩座一動不動的雕塑。整個晚上,他們只是背貼著背相互暖和著,有幾次,那穿著衣服的脊背不小心碰到一起,但又都縮了回去。

沒有沖動,沒有欲望,有的只是彼此相互取暖的感覺——

呂楠在想什么?他真的睡著了么?許雯不知道。但她不會忘記,是的,她就這么把頭蒙在被子里,獨自偷偷地笑了一個晚上。

醒來,艷陽高照,呂楠不見了。被他腦袋壓扁的枕頭印還很清晰。許雯撫摩著這個凹下去的小坑,覺得心跳得有點失控?;匚吨蛱煲估锏幕奶疲忧拥?,甚至害怕呂楠突然推門走進來。

但她的行為卻又反常得連她自己都說不清:她從旅行包里挑了一條粉紅底板起碎花的大擺裙,這裙子還是她剛大學畢業(yè)時自己買布縫的呢。屋里沒有穿衣鏡,她光著腳原地轉了幾圈,猛一站定,這裙擺已旋成了一朵粉紅的睡蓮……喔,這裙子合適么?呂楠會不會覺得她太多情?怎么搞的,這掂前算后的心緒恐怕已是上輩子的事了——但她還是忍不住撩開窗簾的一角,她想,呂楠肯定是站在院里等她。

沒有呂楠。他平時喜歡坐著抽煙的地上只散落著零零星星的煙蒂。

許雯一下慌了神,回頭去看,一張紙條醒目地放在桌上。上面寫著他在臺北的住址和電話,還寫了一句讓她半天都回不過神來的話:

“雯:石頭是會呼吸的。我會再來,下次是否也是在這碰到你?昨晚我沒喝多。只是我現(xiàn)在還不能對你承諾什么……

保重。

又及:你那么喝酒是很傷人的,要學著善待自己,否則將來還怎么一起種地?

呂楠。

許雯呆住了。她不明白這紙條說的是怎么一會事兒。

沒有哭,也沒有爆發(fā)。許雯只是迷惑地看著呂楠寫在上面的字。驀地,她仿佛又聽見他說:“來,讓我給你焐焐手?!?/p>

但屋里沒人說話。

傍晚,整座古城還是像平時一樣沉浸在黃黃的光暈中。許雯又孤零零地坐在“媽媽傅”的餐館里。等菜上完后,她意識到菜點多了,點的還是兩個人的份量。

一次又一次,她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身后,沒人。沒人跟在她身后,沒人跟她捉謎藏,也沒人要她嫁給他。飯館里坐滿了人,卻又一片虛空。

菜,同樣也是熱過幾次了。吃飯的人進來了一波,又去一波。也不知什么時候了,店里冷清了下來。老板娘在給她倒了幾次茶水后用疑惑的眼神打量她問:“小姐,你等人哪?”

“哦……”她慌亂地想,我在等人么?

月亮大大的,幾乎是要砸在她頭上。是的,已經(jīng)很晚了,呂楠不會來了。

在啤酒淡淡的醉意里,許雯抓起外套,走出了“媽媽傅”。

像昨晚一樣,她也不甘心圍著古城繞了一圈又一圈,可昨晚那么輕快的路現(xiàn)在卻把她的腳底咯得生痛,終于,這“痛”又將她拽回到塵世中來了。

當晚,她撥通了康平的手機,她灑脫地講了一通古城的風景和天氣。當然,講得最多的是生意方面的事:她說她發(fā)現(xiàn)這里的工藝品色彩非常鮮艷,當?shù)厝俗龅囊路⒖姘?、圖騰、掛毯,其價格也低廉得讓人不敢相信……康平在聽完后,帶著疑惑的口吻質(zhì)問她為什么前幾天一直關機?許雯本想說“沒電。”可后來卻說了句“不知道?!痹诼牭娇灯揭鞍l(fā)現(xiàn)商機,就地取材”的點撥后,她想,這次也算是扯平了,因為他對這所發(fā)生的一切,同樣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怎么說,還是康平這樣的人把她拉回到人間。

愛也好,風景也好,對旅游者來說,都只能是路過。

之后,通過張燕的介紹,許雯以一個準商人的敬業(yè)精神馬不停蹄地跑遍了周邊地區(qū)所有的私有作坊。在方圓不過幾里地的偏僻山寨,她發(fā)現(xiàn),在作坊里干活的幾乎都是結了婚的婦女;聽說腦筋活絡的年輕女孩早就不再圍著這氣味發(fā)酸、發(fā)臭的染缸過日子了;而留在作坊里的大多是脖子縮成一團,頭上戴著一頂黑色、或深藍色男式帽子的納西女?!叭€納西女,賽過十頭騾?!痹S雯猛地想起當?shù)亓鱾鞯倪@句諺語。

是的,她這次沒有白跑。和納西人做生意還順利。經(jīng)過幾番討價還價,她已成功地簽下了幾筆合同。這中間,張燕在暗中幫了不少忙。臨走前,許雯答應等貨一到就把回扣返給她。

“別一個人撐著,做不動就找個幫手。要學著善待自己?!彼褏伍徒o她的話轉給了張燕。

張燕眼紅紅地點點頭。

辦完事的當天下午,許雯就迫不及待地上了回昆明的長途車。同車的大多是外地來的旅游者,一個衣著光鮮、禿了半個腦袋的男人話最多,也不知是真是假,他一路都在吹噓自己放蕩花叢的艷遇,那嘴巴就像是光著屁眼在當眾排泄污物。聽他說話,許雯胸口的空氣堵得都流不動了。

嗡嗡聲此起彼伏,許雯只得讓視線一再飄遠——再見了,古城。

就在她把目光投向遠處的山巒時,她又看到了自己幾天來一直避免去看的東西——只見看不到盡頭的高黎貢山被夕陽的余輝染得絢爛瑰麗——那石峰、石山、還有懸崖峭壁都紅得令人心跳;這滿眼、滿耳朵、滿鼻子都是“會呼吸”的石頭,仿佛急駛著撲面而來;它們牢牢地矗立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并攜帶著某種難以估量的危險——哦,呂楠,她想念他。但同時,她希望現(xiàn)在、將來、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他。

接著,她沖動地從牛仔褲的褲兜里掏出呂楠寫的那張紙條,上面的繁體字寫得又大又圓,整個也是石頭的形狀。在稍稍遲疑了幾秒鐘后,她將紙條扔出了窗外。

有那么一會,許雯覺得自己的耳垂、鼻子都如針刺一樣地麻木了起來,但她已經(jīng)明白了,女人最大的危險不是身處險境,而是對自己身處險境還一無所知。于是,像來的時候一樣,她又暈暈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為何,她眼前老是浮出呂楠的面孔。哦,誰說他沒有給她留下值得紀念的東西?她現(xiàn)在的這份理智和冷靜是她以前很少有的,也許,這也是對未來生活的一次演習。這么說,這難道不是呂楠對她最慷慨的饋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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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小瞧了石頭
康平張家窯林場長白山遼金遺址簡介
石頭里的魚
FuzzinessinEnglishAdvertisingTranslation
康平博物館館藏金代石經(jīng)幢淺析
康平納:傳統(tǒng)紡織獲新生
我可以向它扔石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