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 桑
我只去過一次北京。關(guān)于這座城市的印象,僅僅停留在清華1號樓到南門那段冗長的路以及那輛破自行車上。
那年暑假,哥哥去了別處實習,我一個人在他的宿舍里沉默地住了半月。在一個陌生城市有住處卻沒人照顧,我陷入某種讓人暈旋的自由。
哥哥留給我一輛舊式的28圈自行車,我想象著騎在上面的姿勢,一定像某個縣城里賣雞蛋的大媽,別扭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腿短了一截。
有一天,我騎著破車一大早出門去游蕩。在教學樓附近,停下來調(diào)Discman。這時來了老師模樣的人帶著一群中學生。好像那個季節(jié)的北京之旅流行到清華北大參觀,省錢且有教育意義。其中一位老師用眼神指了指我,然后用不標準的普通話對學生說:“看清華的姐姐,暑假都不回家,而且這么早就起來自習,要不人家怎么上清華。”又看了看我的自行車:“還這么樸素”。我當時不知道是不是該硬著頭皮進教學樓。最后我選擇了保持調(diào)Discman的姿勢,直到他們走過,才離開現(xiàn)場。我想,也許我會出現(xiàn)在這幫孩子的暑假日記里,也許他們中的某幾個孩子以后到清華讀書,還是受我“刻苦”加“樸素”形象的影響——我雖沒考入清華,但也多少為她吸吶人才做了點貢獻。
那天后,我放棄自行車,并且發(fā)現(xiàn)步行的好處在于,偶爾看見相貌順眼的男生獨自騎車過,會要求他載我一程,并且多數(shù)時候得逞。短暫而陌生的環(huán)境,可以沒有后顧之憂地進行任何一種形式的搭訕。
離開北京前的兩天,好友自天津來找我。他剛在南開軍訓完。那天,他騎著“賣雞蛋”的自行車載我去東門的建行。我們并不知道路,只是往東邊騎。經(jīng)過一些沒有人只有樹木瘋長的路,斑駁的陽光打在身上,我想我下次來時一定能指認出這些路和這些樹,因為它們和這破自行車聯(lián)手給我小小浪漫。
我去取錢,好友坐在建行的沙發(fā)上蒸發(fā)汗。出門后,他有點郁悶地對我說,剛才那個保安居然盤查他,還讓他開自行車鎖,看是不是偷來的。我看了看他被軍訓折磨得黑瘦身體說,這么小的民工應該沒什么作案能力吧。
后來,他上了清華的研究生,為導師干活的地點就在當年那家建行的上面。他在MSN上對我說,被保安查的那一刻,他就想以后一定要像模像樣地回來。
我對他更是景仰。人在被嘲弄時都恨不得變成超人變成公安部長變成古惑仔老大變成一切能給嘲弄者顏色的角色,但通常這些念頭都比較短命,很快就被淹沒在生活的口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