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祝?！分邢榱稚┑摹笆帧?/h1>
2006-11-24 13:35:58楊秀江
現(xiàn)代語文(學術(shù)綜合) 2006年8期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是眾所周知的。但是，我要說人的手指也是心靈的窗戶，因為十指連心呀。魯迅先生最會通過描寫人物的眼睛來揭示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刻畫人物的性格特征，這是眾所周知的。實際上魯迅先生同樣是通過描寫人物手指來揭示人物內(nèi)心世界刻畫人物性格特征的高手。魯迅小說的每個細節(jié)都有獨到的匠心，他常以白描的手法，涉筆于“手”，勾畫出一幅幅令人深思的畫面，真可謂妙“手”生花。
《祝?！分械南榱稚┦桥f中國社會的壓榨物， 祥林嫂一生的悲慘命運，主要是通過魯迅對她的“眼睛”和“手”的描寫來表現(xiàn)的。這篇小說以其“畫眼睛”的絕妙，歷來膾炙人口，而其中關(guān)于祥林嫂的“手”的描寫，也傳神地反映出人物的心理、性格，讀來耐人尋味。
一、通過人物靜態(tài)的手的描寫來揭示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刻畫人物的性格特征。
祥林嫂初到魯鎮(zhèn)時，死了丈夫，經(jīng)衛(wèi)老婆子介紹到魯四老爺家做短工。四叔討厭她是個寡婦，四嬸看她“模樣還周正，手腳都壯大，又只是順著眼，不開一句口，很象一個安分耐勞的人，便不管四叔的皺眉，將她留下了?！彼膵鹂粗械?，是她那雙“壯大的手腳”，這是靜態(tài)的手的描寫。正是這雙粗壯的手，“到年底，掃塵、洗地、殺雞、宰鵝、徹夜地煮福禮?！币虼?，“人們都說，魯四老爺家里雇了個女工，實在比勤快的男人還勤快?！蓖ㄟ^靜態(tài)的手的描寫，表明她是一位勤勞、正統(tǒng)的農(nóng)村婦女，性格內(nèi)向，本分善良，身體健康；又是一個剛剛失去丈夫的年輕寡婦，因家境貧困及難言之隱而外出打工糊口，希望通過自食其力的勞動改變她眼前的命運。“手腳壯大”、“安分耐勞”的祥林嫂以自己辛勤的勞動贏得了人們的稱贊。
二、通過人物動態(tài)的手的描寫來揭示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刻畫人物的性格特征。
同樣是那個“安分耐勞”的祥林嫂，當她兩年后帶著喪夫失子的悲痛再次來到魯家時，封建思想嚴重的魯四老爺卻把她視為傷風敗俗的不祥之物，告誡四嬸“祭祀時用不著她沾手，否則，不干不凈，祖宗是不吃的?！庇谑牵B四嬸也忌諱了。小說中兩次寫到祭祀時不用她沾手的細節(jié)。第一次是祥林嫂“照舊去分配酒杯和筷子”，四嬸慌忙說：“祥林嫂，你放著罷，我來擺?！边@時，只見祥林嫂“訕訕地縮了手”，準備去取燭臺，結(jié)果又被四嬸慌忙阻止。祥林嫂“訕訕地縮了手”，是她被意外打擊弄得不知所措又本能反映的恐慌心理的折射。封建的“貞節(jié)”觀念，封建的“神權(quán)”觀念，剝奪了祥林嫂參與祭祀的權(quán)利。第二次是祥林嫂從四嬸手里支取了歷來積存的工錢，到魯鎮(zhèn)西頭的土地廟捐了門檻之后，她“神氣很舒暢”，“眼光也分外有神”，自認為已經(jīng)贖清了她的罪孽，可以成為“自由”的人了。然而冬至祭祖時，當她“坦然地去拿酒杯和筷子時”，四嬸慌忙大聲說：“你放著罷，祥林嫂?！?祥林嫂“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縮手”，“臉色同時變作灰黑。”的確，四嬸的喝止宣告了祥林嫂用整個身心爭取做人權(quán)利的幻想徹底破滅了，殘酷地宣判著祥林嫂的“罪”永遠贖不了了。祥林嫂“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縮手”是她恐懼、絕望心理的展示，她的精神至此崩潰了。她“只是失神地站著”，第二天，“不但眼睛凹陷下去，連精神也不濟了。”四嬸在祭祀時的話使祥林嫂陷于絕境。祥林嫂捐門檻后本已告訴四嬸，可四嬸仍不讓她沾手。其實，四嬸的背后是魯四老爺?shù)脑挘骸皞L敗俗”，“祭祀的時候可用不著她沾手。” 正是魯四老爺所代表的封建禮教、封建思想，阻斷了祥林嫂的生路，把她逼向死地。這時的祥林嫂膽怯，惴惴，是一個木偶人，作者寫出了祥林嫂精神上的巨大變化，揭示了心靈上的巨大創(chuàng)傷。生活中的種種不幸和精神上的一次又一次的打擊把“安分耐勞”的祥林嫂壓垮了，最后終于被魯家趕出家門，流落街頭，乞討為生。
三、通過人物虛擬的手的描寫來反映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
本可以憑著她自己一雙勤勞的手換取最起碼的生存權(quán)利。然而封建神權(quán)、封建禮教卻像兩條緊緊絞合在一起的粗大繩索，牢牢地套在她的脖子上，使她掙扎不得、逃脫不了。五年后，魯迅先生再一次傳神地描繪了祥林嫂的“手”，只見她“一手提著竹籃，內(nèi)中一個破碗，空的；一手拄著一支比她更長的竹竿，下端開了裂。”這里的“手提”與“手拄”傳神之至，把一個行乞無門，在寒風中進行最后掙扎的祥林嫂刻畫得入木三分。“破碗，空的”是側(cè)重于襯托祥林嫂的內(nèi)心經(jīng)受著求生不能、求死不敢的極度的精神折磨，陷入癡呆麻木、不討不吃也不覺得餓的悲慘境地?！爸窀汀?、“比她更長”，從側(cè)面襯托了祥林嫂枯萎佝僂的身軀。由此可以想見祥林嫂的“手”，一定是緊緊地很有力地握著竹竿，而且自己的整個身子的重量也一定全靠在那上面了；當然，這還不夠，還有她的左手，我們可以想象她那只挎著內(nèi)中放著一只破碗的爛籃子的手的形象，以及那手掌正向外微張著五個凍僵的手指正微微的向上彎曲著好象正在向世人乞討著的手的形象，這是一只多么讓人心寒讓人流淚甚至讓人憤怒的手呀。那半伸出的空空的手，在向人們乞討什么？半個剩饅頭？還是半碗殘粥？可憐的祥林嫂，她乞討到了什么呢？她那掛在臂彎上的破籃子里，什么也沒有，沒有溫存，沒有同情，沒有一絲憐憫！蒼天慷慨地撒向她許多雪花，卻吝嗇地放進籃子一點，然后又化作虛無，留在籃子里的只有嘲笑、只有冷酷，還有祥林嫂那顆凍僵了的腐爛了的心和那蜷縮一團無處漂泊的靈魂。她的微弱的生命，如風中敗葉，是那樣的輕飄，那樣的柔弱。她此時，還能做為一個“人”的軀體直立著，所依賴的，恐怕只有那手中緊緊握著的破竹桿了吧！竹桿下端開了裂，不知道伴她走過多少的風雨坎坷，受過多少欺凌折磨。祥林嫂維系生計的道路經(jīng)歷了靠丈夫、靠兒子、靠力氣、靠“竹竿”的過程。前三靠這時全都毀了，淪為乞丐后就只能全力依靠這支“竹竿”——討飯棒了，然而這支“竹竿”也靠不住，“下端開了裂”?！爸窀汀薄伴_裂”象征了祥林嫂的命運，預(yù)示著她必將像“開裂”的“竹竿”一樣地毀掉——被封建禮教、封建迷信所吞噬。通過這只虛擬的手的描寫，我們完全可以看出祥林嫂這時的內(nèi)心世界：一切的希望都破滅了，包括死后想見到自己的阿毛的僅存的一點希望也破滅了，自己已經(jīng)確實是一個乞丐了，是一個完全麻木徹底崩潰人見人厭無人“搭訕”的乞丐了。因為這樣描寫，所以，第二天當她死了時，人們一點兒也不吃驚。當一個作家只要通過這種虛擬的描寫形式就能表現(xiàn)和反映出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時，這個作家描寫手段之高超就不言而喻了?！蹲８！返慕Y(jié)尾運用“畫手”揭示了人物的結(jié)局?！笆帜_壯大”、“安分耐勞”的祥林嫂本來可以用自己勤勞的雙手獲得做人的權(quán)利與自由，但吃人的封建禮教，卻使她飽受歧視，飽嘗辛酸，把她一步步逼向絕路。于是，在魯鎮(zhèn)的人們忙祝福的時節(jié)，在新年的爆竹聲中，祥林嫂帶著對陰陽兩個世界的絕望痛苦離開了人間。
作品通過祥林嫂來魯鎮(zhèn)時和被魯四老爺趕走后的手的描繪，首尾照應(yīng)，對比強烈。那雙曾經(jīng)“壯大”的手和那“只是順著”的眼睛；那因恐懼和絕望而一次次“縮回去”的手和那“帶著淚痕”的眼睛；那提著竹籃，拄著竹竿的手和那“間或一輪”的眼睛，象電影中的一個個特寫鏡頭，浮現(xiàn)于我們的腦海，永存于我們的記憶。這雙手可以說是悲劇的濃縮、濃縮的悲劇，世道炎涼、滄桑之變?nèi)加涗浧渲?，它深刻的揭示出祥林嫂必將在富人們的祝福聲中死于冰天雪地的悲慘結(jié)局。祥林嫂的手，是她深受封建禮教、封建道德摧殘、迫害的有力見證，是對吃人的舊社會的有力控訴。
如果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么我們也可以說手是心靈的鏡子。綜上說述，“窗戶”和“鏡子”在魯迅的《祝福》中各盡其宜、各得其妙了。所以我們認定，魯迅既是“畫眼睛”的巨匠，同時又是“畫手”的巨擘，祥林嫂的悲劇命運是魯迅給“畫”出來的。
（楊秀江，萊蕪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師范教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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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分械南榱稚┦桥f中國社會的壓榨物， 祥林嫂一生的悲慘命運，主要是通過魯迅對她的“眼睛”和“手”的描寫來表現(xiàn)的。這篇小說以其“畫眼睛”的絕妙，歷來膾炙人口，而其中關(guān)于祥林嫂的“手”的描寫，也傳神地反映出人物的心理、性格，讀來耐人尋味。
一、通過人物靜態(tài)的手的描寫來揭示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刻畫人物的性格特征。
祥林嫂初到魯鎮(zhèn)時，死了丈夫，經(jīng)衛(wèi)老婆子介紹到魯四老爺家做短工。四叔討厭她是個寡婦，四嬸看她“模樣還周正，手腳都壯大，又只是順著眼，不開一句口，很象一個安分耐勞的人，便不管四叔的皺眉，將她留下了?！彼膵鹂粗械?，是她那雙“壯大的手腳”，這是靜態(tài)的手的描寫。正是這雙粗壯的手，“到年底，掃塵、洗地、殺雞、宰鵝、徹夜地煮福禮?！币虼?，“人們都說，魯四老爺家里雇了個女工，實在比勤快的男人還勤快?！蓖ㄟ^靜態(tài)的手的描寫，表明她是一位勤勞、正統(tǒng)的農(nóng)村婦女，性格內(nèi)向，本分善良，身體健康；又是一個剛剛失去丈夫的年輕寡婦，因家境貧困及難言之隱而外出打工糊口，希望通過自食其力的勞動改變她眼前的命運。“手腳壯大”、“安分耐勞”的祥林嫂以自己辛勤的勞動贏得了人們的稱贊。
二、通過人物動態(tài)的手的描寫來揭示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刻畫人物的性格特征。
同樣是那個“安分耐勞”的祥林嫂，當她兩年后帶著喪夫失子的悲痛再次來到魯家時，封建思想嚴重的魯四老爺卻把她視為傷風敗俗的不祥之物，告誡四嬸“祭祀時用不著她沾手，否則，不干不凈，祖宗是不吃的?！庇谑牵B四嬸也忌諱了。小說中兩次寫到祭祀時不用她沾手的細節(jié)。第一次是祥林嫂“照舊去分配酒杯和筷子”，四嬸慌忙說：“祥林嫂，你放著罷，我來擺?！边@時，只見祥林嫂“訕訕地縮了手”，準備去取燭臺，結(jié)果又被四嬸慌忙阻止。祥林嫂“訕訕地縮了手”，是她被意外打擊弄得不知所措又本能反映的恐慌心理的折射。封建的“貞節(jié)”觀念，封建的“神權(quán)”觀念，剝奪了祥林嫂參與祭祀的權(quán)利。第二次是祥林嫂從四嬸手里支取了歷來積存的工錢，到魯鎮(zhèn)西頭的土地廟捐了門檻之后，她“神氣很舒暢”，“眼光也分外有神”，自認為已經(jīng)贖清了她的罪孽，可以成為“自由”的人了。然而冬至祭祖時，當她“坦然地去拿酒杯和筷子時”，四嬸慌忙大聲說：“你放著罷，祥林嫂?！?祥林嫂“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縮手”，“臉色同時變作灰黑。”的確，四嬸的喝止宣告了祥林嫂用整個身心爭取做人權(quán)利的幻想徹底破滅了，殘酷地宣判著祥林嫂的“罪”永遠贖不了了。祥林嫂“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縮手”是她恐懼、絕望心理的展示，她的精神至此崩潰了。她“只是失神地站著”，第二天，“不但眼睛凹陷下去，連精神也不濟了。”四嬸在祭祀時的話使祥林嫂陷于絕境。祥林嫂捐門檻后本已告訴四嬸，可四嬸仍不讓她沾手。其實，四嬸的背后是魯四老爺?shù)脑挘骸皞L敗俗”，“祭祀的時候可用不著她沾手。” 正是魯四老爺所代表的封建禮教、封建思想，阻斷了祥林嫂的生路，把她逼向死地。這時的祥林嫂膽怯，惴惴，是一個木偶人，作者寫出了祥林嫂精神上的巨大變化，揭示了心靈上的巨大創(chuàng)傷。生活中的種種不幸和精神上的一次又一次的打擊把“安分耐勞”的祥林嫂壓垮了，最后終于被魯家趕出家門，流落街頭，乞討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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